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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百禽洞天   白无章在众人异口同声的敦促之下,便说出了十年以前的一段奇异遭遇。   此刻夜色已深,冷月坪上,清辉遍地,从窗内望去,一片月光之下,树影随风 而舞,他缓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如银月色,略为凝思半晌,方自转回头来,含 笑说道:   “此事说来颇为离奇,我于今思之,仿佛犹在梦中,十年以前,那时我为了采 集一种草药,终日奔波于中原道上,几乎将大江南北,长江两岸所有的名山都跑了 一遍,直到我几乎已近失望之时,才总算在莽苍深山之中,侥幸寻得了那棵草药。”   他语声略为一顿,傅天麟已忍不住插口问道:“这棵草药怎地如此珍贵,害得 老前辈为此还要花却这些时间?”   仁心国手赛华陀微微一笑,道:“不是我在老弟面前夸口,这棵‘乌风灵草’, 若非是我,只怕别人找上个十年八年,也未必能够找到,我那‘九转返魂丹’,若 是少了这棵灵药,也万万无法炼成,当时我寻得之际,心中实是高兴已极,哪知― ―”   他语犹未了,躺在屋角云床之上的云老渔人,突然轻轻呻吟一声,白无章语声 顿住,走到床前,俯首查看半晌,笑道:“云兄的伤势虽已无碍,但此刻仍以静养 为宜。”   他一面说话,一面伸出手掌,在云老渔人身上轻轻拍揉两下,接口道:“但望 云兄休怪小弟冒读,等到云兄一觉醒来,只怕伤势已可痊愈了。”   “仁心国手赛华陀”对点穴一道,造诣极深,指上功力,妙绝天下,此刻他出 手点了云老渔人的睡穴,使得云老渔人立时沉沉睡去,却又不露丝毫斧凿之痕,就 生像是云老渔人本已就要入睡一样,和武林中普通点穴手法,果自不大相同。   孤云道长捋须一笑,站起身来,朗声笑道:“此刻月白风清,此地又是人间胜 境,白兄久享清福,对此间的绝佳夜色,当然不觉为奇,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终 日碌碌江湖,只怕极少能有机会领略到如此夜色,此时云兄既已无事高卧,我等不 如一齐坐到屋外,在如此人间胜境之中,倾听白兄的这件人间奇事,只是――”   他哈哈一笑,又道:“云兄却无此耳福,只有等到以后再由我重述一遍了。”   白元章方才说到“哪知”二字,便倏然住口,只听得年青好奇的傅天麟好奇之 心,更是大起,众人方一齐走出门外,他已又忍不住道:“白老前辈,后来怎样? 难道那位前辈异人‘百禽仙子’,便是住在莽苍山中?”   白无章微微颔首,含笑说道:“不错,这位前辈异人,确是住在莽苍山中,但 我之能得见着这位前辈异人之面,并且幸蒙他的青睐,让我在他所居的‘百禽洞天’ 之中,留居一日,确也是段异数!”   此刻众人已都在这冷月坪上,各各寻得块山石树脚,随意坐下,凝神倾听。   白无章四顾一眼,便又含笑接着说道:“我极为小心地将那棵‘乌风灵草’连 根拔下,放在我早已备好,用发丝缕金编就的药囊之内,便取道下山。哪知我在归 途之上,却发现一件异事,竟有数百只禽鸟,集聚在一块十丈方圆的山石上,这些 禽鸟不但多得惊人,而且种类不一,花色繁多,远远望去,直如一团十彩锦绣!”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略为一顿,方自接道:“那时正是百鸟竞呜,百花竞放的 暮春季节,莽苍山之中,山花虽少,但是林木葱绿,郁郁苍苍,我行在林荫道上, 陡然见着这种奇景,不禁又是惊奇,又是高兴,悄悄地掠了过去,想看个仔细。   “这一看之下,我不禁更是惊奇,原来这种禽鸟,远看虽是栖足于那片山石之 上,其实却都仍在不住地展动着翅膀,一只连着一只,一排接着一排,这数百只禽 鸟,竟在这片山石上结成一片鸟幕!   “我大奇之下,心中暗地猜测,这些禽鸟如此大异常情的做法,必定有着一种 极其奇怪的原因,但是它们究竟为着什吗?它们覆盖的又是什吗?我自仍是一无所 知,于是我便掠到那片山石旁边,想探出究竟。那些禽鸟骤然见着人踪,“扑”地 一声,冲天飞起数十只,但大部禽鸟却仍然覆盖在这片山石上,非但不惧生人,而 且一齐向我鸣叫起来,竟似要将我赶走一样!” mpanel(1);   众人凝神听到这里,心中亦不禁为之大感奇异,其中孤云道长、觉慧神尼、长 白酒徒等人,俱是久走江湖,足迹几遍天下的游侠异士,但他们一生之中,却也未 曾见过这种奇事,傅天麟则更是听得双眼圆睁,瞬也不瞬地望在白无章面上。   只听白无章接着又道:“但我抱定探出真象的决心,随手一拂,发出一股袖风, 那些禽鸟果然禁受不住,又是‘扑’地一片展翅之声,飞去大半,这时我才看到, 这种禽鸟覆盖下的,竟是一只乌鸦!”   傅天麟剑眉一扬,诧声问道:“乌鸦!”   白无章颔首笑道:“不错,是只乌鸦,只是这只乌鸦形状看来,虽与普通乌鸦 毫无二致,但却比普通乌鸦大了一倍,而且羽毛的色泽,竟非乌黑,而是花白,就 好像古稀老人的须发一样。”   觉慧神尼高喧一声佛号,朗声道:“乌鸦本是良禽,这只乌鸦能得百鸟维护, 想必更是只灵禽了。”   白无章颔首又道:“大师慧目,果然能测得先机。我见了这只乌鸦,心中亦知 必非常鸟,又见它神情颇为委顿,见着我虽然震动了两下翅膀,但却无法展翅而起, 我走前仔细一看,它爪中竟抓有半茎‘幽冥朱果’!   “这种‘幽冥朱果’开花时花色鲜艳,结果时果实更是好看已极,但其毒却是 无与伦比,就算你我误食,不出半个时辰,也得毒发而死。我见了这只乌鸦的神态, 再见了这半茎‘幽冥朱果’,便知道它也一定是将这半茎毒草上的果实吃掉,而竟 还未死,可见这只乌鸦不但通灵,而且一定得道颇深了。”   他咳嗽了一声,又道:“于是我便立下为它疗毒之心,这只乌鸦,竟似也知道 我并无恶意,非常柔驯地听从我为它医治,那时已近黄昏,直到深夜,我才将它的 毒势治愈,方自松了口气,它却已展翅飞去!   “我虽爱这种乌鸦的灵慧,但亦知这种灵鸟,必非无主之物,微微叹惜一下, 也就择路下山。哪知还未走到半山,身后突地响起几声鸟鸣,我心中一动,转身而 视,夜色之中,只见几点黑影,闪电般飞了过来,转瞬已来到近前――”   傅天麟又忍不住脱口问道:“莫非是那只灵禽去而复返?”   白无章长笑道:“果然是它去而复返,而且还另有一只翠玉鹦鹉,一只火红飞 燕,以及一只遗体淡黄羽毛,神态威猛已极,非鹰非鹫,连我都认不出是何种禽类 的怪鸟随同一齐飞来。这些俱都极为灵异的灵禽,一见着我,便一齐将我衣衫用口 啄住,拖我上山,那时我本无急事,而且也知道这些灵鸟此举必有用意,便就任从 它们。哪知那只翠玉鹦鹉竟通人言,居然吱吱喳喳地向我说起话来,说是要带我去 见它们的主人!   “我心里更加好奇,便随着它们又自掠上山岭,莽苍山中,我自问已全都走过 一遍,哪知这些灵鸟带着我七转八转,竟走到一条我从未走过的山道上,只见山道 两旁,先还是些树木,到后来夹道竟然全是奇花异树。   “我方自暗中赞叹,哪知空中却已飘来一种极其清朗的声音,缓缓说道:“佳 客远来,老夫有失远迎,阁下不要在意才好!’这声音虽然微弱,但却极为清晰, 这种武林中已近绝迹的‘传音’之术,竟在莽苍山中重见,我心中自然更是惊疑大 起!莽苍山中,竟有如此武林高人,我以前怎地从未听过!于是我更加速脚步,向 路的尽头奔去!   “路的尽头,抬目望去,只见夜雾深沉,仿佛什么也看不见,我脚步微顿,恭 声答谢。哪知我身旁那只淡黄色的怪鸟突地一声清鸣,夜雾中便一齐冲出千百只禽 鸟来,这一次它们的来势、阵容似乎比上次的去势还壮,我暗中一惊,却见这些禽 鸟齐地向我低鸣一声,便一飞冲天而去。   “奇怪的是,群鸟一去,前面的夜雾竟也随着尽消,现出一片美丽的花林,和 花林后一片葱绿的山壁来,直到后来,我才知道,‘百禽仙子’这位武林前辈,学 究天人,竟用这千百只禽鸟,在所居的‘百禽洞天’之前,布下一道神鬼难越的 ‘百禽仙阵’,那种深沉浓重的夜雾,便是由阵而生。   “可是那时我自然不知道,是以心中大感奇怪,恭敬地走入那片花林,这时, 那片葱绿色的山壁之内,已又传出那位前辈的话声,叫我稍候,接着,只听‘呀’ 地一声,这片山壁竟突地现出一个一丈方圆的洞穴来!”   他娓娓说来,有如神话,一时之间,只听得傅天麟心痒难奈,恨不得自己也马 上能到那“百禽洞天”去看上一看才对心思。   仁心国手赛华陀,长长吸了口气,方自缓缓接着说道:“我便在那些灵禽的接 引之下,走入那洞穴中,只见洞中钟乳如林,辉煌灿烂,有如仙宫,迎面一片十彩 缨络,从天而下,老实说,那时我也不禁为之所惊,几乎不敢再向前走进一步!”   “但这时那位前辈却已又叫我走进去。我转过那片缨络,眼前又是陡然一亮, 只见洞中跃龙画虎,富丽堂皇,四壁都嵌着晶莹的明珠,珠光将四下的青玉几案, 都映得幻出一片青辉,几只凡间少见的灵禽,随意栖息于案几之上,见着我来,昂 首清鸣几声,却不避人。我方自暗诧此间怎地还未见着主人,哪知眼前一花,洞内 当中放着的一面青玉床前,便倏然现出一个黄衣麻冠,瘦骨嶙峋,但却满身仙风道 骨的老人,以我的目力眼光,竟也未能看出这老人是从何而来,何时来到的。”   孤云道长与觉慧神尼对望一眼,面上都现出惊异的神色,似乎都在奇怪,以自 己的见识,怎的都从未听过武林中有如此功力盖世的奇人。   只有长白酒徒熊大年却是满面喜色,猛地一拍手掌大声说道:“那苗疆魔头铜 鼓天尊所养的恶兽,虽非人力能敌,但若有这等异人相助,嘿嘿,只怕那些恶兽此 番都难逃劫数了。”   白元章颔首一笑,接道:“这位前辈异人对我似乎特别青睐,我在这‘百禽洞 天’中逗留一日,才知道这位前辈竟是六十年前一位名满天下的奇人,为着厌倦风 尘,竟在这洞天之中隐居了一甲子之久,我竟是这一甲之中,能够见着他老人家的 第四个人!”   傅天麟俯首长叹一声,说:“六十年……这真是一段悠长的岁月,这位前辈却 只见过四个人,唉,这六十年对他说来,该是如何地寂寞呀!”   他生具悲天悯人的至情至性,是以他与那位武林异人“百禽仙子”虽然并不相 识,但听了白无章的话,心中却不禁油然生出同情怜悯之心。   长白酒徒熊大年亦自一拍手掌,重重地叹息一声,颔首说道:“正是,正是, 这六十年的寂寞光阴,若换了我熊某人,只怕连一日都难以渡过。”   觉慧神尼口中朗念一声佛号,缓缓叹道:。   “这位前辈以前想必是个伤心之人,是以才会勘破世情,隐迹深山,但六十年 的深山寂寞,若非有着绝大定力之人,又怎能忍受。”   这位江湖侠尼说话之际,目光低垂,面上若隐若现地闪过一丝怆然之色,白元 章口中的这段奇人异事,似乎已触着她一些伤心之事。   白无章颔首一叹,道:“这位前辈的往事,我虽毫不知情,但我在那一日之间, 却从这位前辈口中有意无意地说出的一些话里,知道这位前辈对世情实在厌倦颇深, 是以他老人家宁愿以禽鸟为友,却不愿与人相见,否则――他老人家若是肯出山为 江湖主持一点正义,于今江湖上的一些恶魔,哪里还有活路!”   他沉重地叹息一声,突又面带笑容地接着说道:“但是这位前辈却对我许下诺 言,日后我如有事相求,他老人家虽不能亲自出山,但他座下的灵禽,却可为我出 力。日后我只要再到莽苍山去一行,请得那些稀世灵禽相助,不但熊兄所受之屈, 定能得直,说不定还可借此做出一番事业来。”   孤云道长一直凝神倾听,此刻突地一抬目光,含笑说道:“白兄在那莽苍山中, 一日勾留,的确是绝世难逢的奇遇,难道自兄除了与这位前辈长谈,便别无所得吗?”   此刻月光如银,遍洒在这冷月坪上,映得四下的山石林木,都幻出了一种梦般 的银色,也映得卓立在一株虬枝盘盖的古树之下的“仁心国手赛华陀”清翟苍白的 面目,幻出一种无比圣洁的光辉。   他微微一笑,朗声说道:“我何尝不知道这种奇遇,本是不世之逢,只要那位 前辈略加指点,对我便是莫大好处,但我却不愿乘此而有所求,是以这一日之间, 我也别无所得,只有在出山之际,百鸟相送,满天翎羽如锦,清呜有如天乐,使我 又开了一次眼界而已。”   傅天麟暗叹一声,忖道:“人道‘仁心国手赛华陀’是位磊落君子,于今看来, 果是大异常人,世人若尽如此,只怕便再无烦恼了。”   傅天麟方想到此间,突又想起,江湖中怪异无穷,甄秋水独自在庐山五老峰寻 觅“垂丝石耳”,并等候自己,不要出了什么差错?反正“补天丸”火候,业已延 误,不如赶紧将心上人寻回,趁着“冷月坪”头,群雄毕集之时,向这几位前辈多 多讨教,无论见识武功,必有进益!   主意既定,遂起立向白元章、孤云道长、“长白酒徒”熊大年、觉慧神尼等人, 躬身抱拳说道:“我甄秋水师妹,在庐山久等,必甚心急,傅天麟立即赶去,把她 找回,再在各位前辈台前,多领教益!”   白元章等均知道傅天麟与甄秋水两心相印,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情侣,连觉慧神 尼也看出几分情形,一齐含笑点头,傅天麟遂向群侠拜别,往庐山急赶而去!   $$$$$$$$$   傅天麟匆匆赶到庐山,几乎寻遍全山,哪里有心上人的半点踪迹?最后还是在 那觉慧神尼与白衣驼翁翁务远互相比剑的“凌云峰”头,发现甄秋水石壁留书,才 知道心上人为了自己需用的“垂丝石耳”,已往华山,嘱咐自己不必赶去,且回九 华山冷月坪相待!   傅天麟本就为了系念甄秋水而来,这一知她踪迹,怎肯如言回转九华?立即随 后赶往陕西。   他心急赶路,又倚仗一身功力,自然不管什么深山大泽,只是认准方向,择近 超越!但一路之间,仿佛时常会遇上一两只奇异兽类,不过这些奇兽,并不伤人, 甚至偶尔与傅天鲜对面相遇,均毫未相抗的掉头急窜!   傅天麟一心系念甄秋水,对于这些遭遇,并未深思,但走到湖北西北,接近陕 西的武当支脉之时,终于遇上祸事!   当地并无山径,却必须穿越一片十分辽阔的茂密森林,傅天麟在入林以前,便 隐隐约约地听得前行方向,传来一些悠扬乐音,以及“咯咯咯”的一阵鼓响!   他对那乐音,倒未怎在意,却被三声鼓响,微吃一惊!因为鼓声不似皮革之音, 竟仿佛是金钢所制!   傅天麟在东海翠微岛,陪同红衣罗刹古飘香乘坐青雀舫出海,以天蓝毒剑,会 斗铜鼓箫筝之际,曾经听得双鼓追魂孟武手中铜鼓的互击之声,与今夜所闻仿佛, 故而入耳以后,悚然止步!   但转念一想,恩师罗浮老人,昔年名满天下,自己又仗着师门剑术,游侠江湖! 何况新近更将“六六天罡剑法”的精微变化学全?慢说铜鼓一派,远在苗疆,就算 是双鼓追魂孟武之流,在前途相待,难道便有所忌惮,不敢硬闯?   傅天麟傲气一动,剑眉双剔,把肩后朱痕铁剑撤在手中,身形微晃,便自闯进 林内!   他人一入林,那乐音及鼓声两者,均即缥渺无闻,傅天麟不禁暗笑自己,忒已 多疑,足下益发加速前进!   但在进林约莫十来丈后,鼓响乐意,忽然并作,乐意飘忽当头,鼓响发自四外, 仿佛竟有无数人藏在暗中,但音韵怪异悲伦,似是一种送人出殡的丧葬之乐!   这一来,傅天麟知道先前所料不错,果有人埋伏暗中,欲对自己加以恐吓暗算!   傅天麟仍以为来人不过是双鼓追魂孟武,暨无目仙姬冯小青等一流,自知随同 那位“黄山遁客”葛愚人师叔,万里奔波以来,武功进境甚速,更加上师门绝学 “六六天罡剑法”,亦已得窥全貌,故而不仅丝毫不怯,反而雄心万丈的,气发丹 田,一声仰天长啸,把四周咚咚鼓声,凄凄乐韵,根本置诸无闻,依旧施展轻功, 穿林而出!   他一路行走,周围的鼓声乐韵,一路隐隐跟随,但因这片森林的面积并不十分 深宽,不多时后,即将出林,而就在尚有五六丈即将出林之际,乐韵鼓声,忽又一 齐收歇!   傅天麟哪管对方弄的是什么玄虚?肩头微晃,足下加劲,一式“蜻蜓三点水”, “嗖嗖嗖”地,便已窜出林口!   才出林口,一声震天霹雳般的“咚”然巨响,突地发自当头!傅天麟横剑护胸, 静气凝神的抬头注目看时,原来林前是一片七八丈高的陡峭岩壁,壁顶正站着一只 仿佛曾在前途见过的巨大苍猿,双爪各持着一只双环铜鼓,互击作响!   而这种双环铜鼓,傅天麟到眼便即认出,果与东海所见双鼓追魂孟武持用之物, 一般无二!   傅天麟既已认出壁顶所站巨大苍猿来历,遂卓立林口,傲然发话叫道:“苗疆 老怪野人山主铜鼓天尊雷震宇的门下何人在此?请出一会!”   他虽然毫无所怯地发话挑战,但因早知苗疆毒蛊厉害,业已暗中取出仁心国手 白元章所赠的两粒避毒解瘴灵药,塞入鼻内!   壁顶苍猿,静听傅天麟发话以后,嘻着一张血盆巨口,又复连击爪中铜鼓,刹 时四外均起回音,连来路林内,也有“咚咚”鼓响传出!   傅天麟知道自己身落伏中,方自剑眉双轩,冷笑一声,峭壁顶端,忽又响起那 种听来令人极不舒服的凄怆乐韵!   随着乐韵,渐渐出现了七名身着黄色长袍的盲目道人,手中各执箫笙琴笛乐器!   这七名黄衣盲道人,傅天麟在莽苍山丹心壁九死洞,参谒“血泪布衣丹心剑客” 茹天恨的归途之上亦曾会过,若非“黄山遁客”葛愚人暗中相助,并几乎自作聪明 地吃了大亏,知道是“南荒瞎道”门下,有名的“黄衣七煞”!   “黄衣七煞”一现,傅天麟便知自己势太孤单,但仍岸然发话说道:“南荒无 目门下之人,与苗疆铜鼓一派之兽,何必如此卖弄张狂?要想对我傅天麟有所图谋, 便请下来决一胜负!”   黄衣七煞双目虽盲,耳力极聪,但均对傅天麟所云,连理都不理,只是各把箫 筝琴笛等乐器,再度吹奏起来。   不过这次乐韵已变,并不凄怆,仿佛改奏了一种气派甚大的迎宾之曲。   傅天麟见状知道不妙,今夜可能有意想不到的大敌来临!但身已入伏,索性把 心神一定,横剑卓立,静观动静!   果然黄衣七煞的迎宾之曲吹奏以后的约莫半盏热茶时分,在斜空皓月的清影流 光之下,左侧方一处岭头之上,出现了十六盏红色宫灯,宛如云飞电掣,极其巧快 轻灵地,向着黄衣七煞及巨大苍猿所立的峭壁顶端移动!   当夜不是十五,便是十六,深山月色极佳,傅天麟在那十六盏红色宫灯未到之 前,便已看出是四人四兽,各抬着一具软榻!   抬榻的四人四兽,均极快捷无伦,不多时便到了“黄衣七煞”所立之处,黄衣 七煞迎宾乐曲遂停,与那四外的巨大苍猿,一齐垂手侍立!   峭壁不过七八丈高,傅天麟在晴空皓月之下,看得分明,右边抬榻的四人,是 四位双目均盲的妙龄少女,榻上坐着一位面容清瘦,黑发黑须,看去不过五十上下 的紫袍道人,榻前横放一柄长约二尺三四的碧玉如意,但眼皮深垂不睁,与黄衣七 煞及抬榻少女一般,双目均瞎!   左边抬榻的四只异兽,却是四只凶猛无匹,神力天生的金发神猱!榻上坐的则 是一位广额深目,狮鼻海口的虬髯老者,身穿一件金色绣龙长袍,头上并戴有冕旒, 一副极其奇异的王者装束!   傅天麟看清来人形相,心头不禁暗暗打鼓,因根据江湖传闻,不问可知右边的 紫袍盲目道人,必系南荒无目一派宗主,“域外三凶”之中的“南荒瞎道”!   而左边那位王者装束之人,定然就是善役百兽,并精于施蛊,武功据说也奇异 莫测的“野人山主铜鼓天尊”雷震宇!   自己独对四外爪持双环铜鼓的巨大苍猿,以及黄衣七煞,本已众寡悬殊,危机 深伏!如今再加上这两位足令天下人物一齐侧目,武林奇侠个个皱眉的盖世魔头, 更连丝毫侥幸之望,俱已断绝。   凡事最难堪的,就是将绝望而未绝望之间,真正到了彻底绝望之时,反而会变 得对一切毫无所惧!   傅天麟默察当前局势,暗忖恩师罗浮老人早死,“血泪布衣丹心剑客”茹天恨, 远在高黎贡山,黄山遁客葛愚人清凉台闭关练功,“萍踪五友”及觉慧神尼,又均 在九华冷月坪头畅叙,慢说其中绝对不会有人来此,即令从天上掉下来个一位两位, 除了名震当世的“血泪布衣丹心剑客”以外,也未必准是这“南荒瞎道”“铜鼓天 尊”两位盖代凶人,与他们手下的门徒恶兽之敌!   既然想不出一线生机,傅天麟傲气反腾,把心中忧惧尽除,暗自决定,在必要 之时,宁可横剑自绝,溅血伏尸,也不愿在这于魔头手下,稍受屈辱!   主意既定,抬头对着峭壁顶端的“南荒瞎道”及“铜鼓天尊”雷震宇,岸然发 话说道:“壁上来人,定是南荒无目教主,暨苗疆铜鼓天尊!你们无故阻挡傅天麟 去路,莫非有意加以指教?”   铜鼓天尊雷震宇以为苍色巨猿,四外环立,金发神猱,居高临下,再加上自己 与南荒瞎道盛名,定然把一个初出江湖的傅天麟,吓得周身觳觫!哪知对方不过略 为沉思,便自毫无惧色的昂然答话,不由诧得“咦”了半声,闪动一双鹰目,向下 略为打量!   南荒瞎道则静静听完,冷冰冰地说道:“傅天麟你虽胆气颇好,但出语却嫌不 知天高地厚,凭你这点浅薄修为,哪里配得上我或野人山主雷天尊出手打发?”   傅天麟俊目之中,神光电射,抬头看着南荒瞎道,朗然发话说道:“南荒无目 教主,休得过矜己能,藐视天下人物!傅天麟艺出罗浮,先师‘罗浮老人’,精忠 绝艺,名震八荒,傅天麟虽因资质鲁钝,未能尽获真传,但凭我腔间热血,及胸头 正气,也敢与任何凶邪,放手一搏!”   话音至此略顿,目光环扫壁顶的五兽十三人,又复昂然扬声说道:“傅天麟适 才动问,拦路何为?尚未见答!你们究竟是想要我这颗项上人头?还是想要我手中 这柄朱痕铁剑?”   壁顶群凶,除了一猿四猱,五只异兽以外,全不禁有点暗为傅天麟的英风豪气 所折!   南荒瞎道眼皮不动,眉梢略轩,依旧是那副看不出丝毫喜怒神色地,冷冷说道: “傅天麟,你不必把你那颗人头,看得太重,只要放下手中的朱痕铁剑,便尽管自 去,我们绝不伤你!”   傅天麟闻言,看了手中朱痕铁剑一眼,突然气发丹田,仰天纵声长笑!   南荒瞎道被他笑得有点莫明其妙起来,诧然问道:“傅天麟,你笑什吗?”   傅天麟目中神光湛然地,抬头答道:“这柄长剑,本是凡铁,所贵的只是剑柄 处的一点碧血朱痕!想当年吴三桂引狼入室,社稷轻移,这位精忠耿耿的先朝孤臣, 率领一干仁人志士,屡仆屡起,再接再厉,不顾成败利钝的为黄帝子孙,留下了辉 耀简册的一段光荣历史!最后慷慨尽节,马革裹尸,这柄铁剑之上,遂永留千秋碧 血!如今剑在傅天麟手中,我虽明知众寡不敌,强弱悬殊,但也绝不能轻易令此剑 沦入凶邪手内,有渎先贤剑主人的精忠亮节!所以你们要夺取这柄朱痕铁剑,必须 先斫下傅天麟这颗大好头颅,否则决难如愿!”   旧雨楼独家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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