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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法堂惊异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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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堂惊异变 申屠雷抱拳道:“遵命!” 梁金花道:“对方实力很雄厚,听说由火器营押送,我们这边要去的人,都得准备 一身防弹衣服,而且都得有高来高去的武功才能胜任。” 顿了一下,她又接道:“这些防弹衣服,我已令总舵成衣堂连夜赶制,至迟在三天 之内,可以赶交巡江第七舵,到时候你可以去领,至于人手方面,你要仔细地挑选一下, 你这方面以不超出七人为限,最好就是你们‘混江七龙”七个人。” 申屠雷点头道:“是!” 梁金花浅浅笑道:“我一向在江南活动,这是第一次在外码头做案,只许成功不许 失败,事情成功以后,我会考虑在汉水立巡江第十三舵,舵主一职就委令由你担任。” 申屠雷面现喜色道:“令主栽培!” 梁金花轻轻叹息,道:“凡事百密而难免一疏,这些年我虽一再藏尽锋芒,不以真 实面目示人,可是梁金花三字,仍然传闻天下,只可叹那位代我受害的姑娘……说不定 死罪难逃,我本想入狱把她救出来,可是为了这一次的大生意,也只有暂时先委屈她几 天了。” 申屠雷道:“令主的意思是……” 梁金花道:“我如果现在劫出那个代我受害的姑娘,传扬出去,只怕各方都有戒备, 那么一来,对我们下手劫货大为不便,目前将错就错,反倒是下手良机。” 申屠雷道:“令主高见!佩服之至。” 六人一齐站立,抱拳告辞。 梁金花又道:“这樊城居内藏有高人,你等以后进出要千万小心,没有特别事情不 必前来。” 六人同应道:“是。” 梁金花右手虚着向外一按,窗扇大敞,比了个手势,六人先后越窗而出,转瞬间室 内又归于平静。 又等了一会儿,梁金花把灯光拨暗,然后取了一块黑绸子,把头发包扎了一下,她 脱下了足下的薄底靴子,换上了一双全系人发所编织成的软底弓鞋。 这双特制的鞋,再加上她杰出的轻功绝技,可使她身轻如燕,踏瓦无声。 她由枕下掣出了长剑,插好背后,一长身已翻出窗外,然后她再掩上窗户,左右打 量了几眼,遂腾身而起,像一只燕子般地蹿上了对院的屋檐。 紧接着她轻登巧纵,一连几个起落,如同星丸跳掷般地已翻出了十数丈外。 mpanel(1); “樊城居”是樊城地方最大的一处客栈,内里亭台穿插,屋舍连云。 梁金花轻车熟路极为快捷地翻过两片院落,来到了一处精致的偏院。 这里只有四五间客房,静静地散布在树丛之间。 梁金花略一顾盼,即向一处亮有灯光的客房袭进。 这间房子好像窗户本来就开着,梁金花尽管有一身杰出武功,可是距离这间房子五 丈以外,她即脚步放慢,不敢贸然欺近。 站在屋檐上向对面房子里看,一目了然。 房间里来回地走动着一个人影,那人双手后负,一身白色长衣,满头长发披散在肩 后――正是那日擒服江芷的武林异人齐天恨。 他来回地在房内走了几转,遂坐下来,拿起笔在纸上写字。 梁金花远远地打量了他一番,“千里追风侠”的大名她久仰极了,从小小孩提时, 即听说关于此人的种种传奇,并且他是师父鹤道人平生挚友,可是梁金花直到今夜才算 第一次看清他的庐山真面目。 她敬仰他、爱戴他、恨他又怕他。 她确信他是一个毕生坚立在侠道立场上,是一个永不为外在力量所能移动的侠士异 人,但是他的存在,却大大地影响了自己这一伙人的存在。 只因为有了一个他,今后自己这伙子人的存在可能大大地受到威胁,说不得今夜要 对他不利了。 想到这里,她探手由身上豹皮囊内取出了一方薄如蛟蛸的人皮面具,两只手拉开了 面具两边,向脸上一绷,顿时变成了一个浓眉黑脸,巨嘴阔鼻,面目可憎的少女。 她在正面观察了对方一段时间,觉得无隙可乘,于是向左绕了半个圈子,来到了 “千里追风侠”齐天恨所居住的这间房子右侧。 在两丈以外,她静立不动。 鹤道人当年传授过三名弟子一门特别的功夫,这门功夫名唤“贴耳术”,很有点像 道家的“天耳通”,只要把心静下来,运用秘功,即可听知十丈内外任何轻微的举动。 现在她施展出这种武林秘功,果然具有相当的神效。 她甚至听见室内的追风侠磨墨润笔的轻微声音,于是她轻步前进,轻到不能再轻, 只怕猫鼠也觉察不到她的临近。 隔着一扇窗扉,她静立了一会儿,盘算着如何出手。 她想,如果突然破窗而入,在对方惊顾回头的一刹那,猝然以“小天星”掌力,伤 他的心肺――这种能力,对付别人来说,梁金花自信有十成把握,可是对付“追风侠” 齐天恨,她却连五成把握也没有。 于是她想到第二种方法。 如果她以掌风去叩动这扇窗户,本人却潜伏到正面的窗前,然后猝然袭人,由追风 侠背后下手,用“定穴手”的手法,先定住了他的“志堂”、“肩井”两处穴道,再下 手杀害…… 这个方法设想不是不好,只是却又担心到,以“追风侠”如此武功之人,必然练就 了一种护体的气功,万一下手后不能定住他的穴道,自己可就不会再有第二次出手的机 会,虽然自己还可以逃,可是在“追风侠”的快速追击之下,想从容退身,诚是不易。 第二种假想,她不得不再次否定了。 她是绝顶聪明之人,深深知道当前这个人是生平第一大敌,但是彼此所站立的立场, 迫使她不得不走极端,只有杀之一途。 远处灯光晃动。 梁金花身形一晃,已闪出数丈以外,却见一个青衣少女手中托着一个托盘,盘内放 着一碗寿面,另一只手上打着一盏灯笼,正向这边姗姗行进。 这个青衣少女,梁金花认识,得悉她是本客栈厨房,专供送餐的小婢女“银川儿”。 梁金花为了确定她是否送到齐天恨房内,先悄悄地立在她身后注视了一会儿,发现 到银川儿果然是朝着齐天恨的房门走来,她即纵身袭近。 银川儿忽然觉出项后冷风袭背,还来不及回头,身上一麻,顿时被点了穴道。 她的手一颤,托盘离手下坠,却被梁金花一只巧妙的手,由背后接了过来。 梁金花非但接过了她的盘子,而且把她身上一件挺长的青布衣裳也脱了下来。 她迅速地把那件布衣裳套在自己身上,然后一只手把银川儿夹到树下站好,遂又把 长剑拔下来,比了一比,剑与托盘的长短相仿佛。 她把这口剑靠边平置在托盘之内,一只手压着剑柄,另一只手压着剑鞘,在必要时 候,只要一振腕子,就可抽剑出鞘。 即使他有鬼神不测的武功,在丝毫不设防的心理下,遇见了厉害的杀手,可就难免 有杀身之危! 梁金花端着托盘,略微定了一下心,遂从容地向齐天恨的房前走近! 在门前,她伸手叩门,道:“先生,面来了。” 室内道:“进来!” 梁金花推门步进,却见齐天恨正在运笔写字,室内设置十分简单,一坐一几,一张 桌子。 齐天恨笔走中锋,正在聚精会神地写着一篇小楷一一这是他每日必行的功课之一。 小楷练习他的定力、耐力、手力、目力,正是一门揉合上乘内功,手、眼、神的不 二法门。 梁金花轻移莲步,走到了他背后,道:“放在哪里?” 追风侠本是聚精会神地在写一个“中”字,原是意不旁属,可是梁金花的猝然移近, 却使得他护身的“游潜”起了一种特别的感应。 可是他到底不会联想到其他方面。 就在他有意无意偏头看向梁金花的一刹那,梁金花的一口长剑,矫若游龙,亮似闪 电,在梁金花的一举手间,劈向他的背后。 追风侠一惊道:“啊!” 他坐着的身于,疾如旋风似地一个快转,可是梁金花剑身上贯注的实力非同小可。 追风侠移身回闪的一刹那,事实上已经太晚了,可是这位武林极享盛誉的异人,毕 竟有其超乎常人的能耐! 就在他旋身的一刹那,掌中毛笔向上一撩,向对方剑锋上架去。 如果以追风侠正常的功力来说,只要力道提运均匀,这支寻常斑管,足可当得天下 最利的宝剑,只是此刻却太仓促一点了,他的力道方提贯了一半,已与对方的剑锋交接 在一块。 只听得“嚓”的一声,毛笔齐腰而折,闪着奇光如电的剑身,有如闹海的银龙,斜 劈直下,追风侠连闪身的机会都没有。 剑锋过处,左肩连胸处,血光迸现。 他嘴里狂啸一声道:“好丫头!” 足顿处“飕”的一声,已蹿上了房屋横梁,一片鲜血,像雨点儿似地洒落下来。 梁金花十拿九稳的一剑,仍然没有伤着对方要害,她还不死心,身子反弓着用“海 燕蹿天”的轻功绝技,紧跟着追风侠的身势拔空而起,长剑“笑指天南”,直向齐天恨 心窝扎了过去。 齐天恨一时大意,竟然在对方手里挂了彩,这是他出道江湖数十年第一次负伤,内 心之愤慨悲怆可想而知。 他决定不容许对方再伤他一根毫发。 梁金花的剑势一到,只听得“啪”的一声,已为他夹在掌心之内。“你是谁?”齐 天恨眸子里现出了凌厉的杀机。 血把他半边身子全都染红了。 梁金花咬着牙不发一语,她用力地推送着掌中的剑,却不能拔出丝毫。 两个人身子都站在横梁上,彼此运用内力在争拉着。 追风侠眼睛里灼射着无比的惊异。 “现在的样子不是你真面目,你戴的是一块人皮面具……你是谁?为什么要向我行 刺?” 梁金花更加显得慌张,她忽然侧身,用鹤道人昔日传授,最拿手的“摄魂三踢”, 飕!飕!飕!一连三脚。 追风侠面色大变,双手猝开,梁金花连人带剑,堕下屋梁。 追风侠齐天恨大喊道:“慢着!” 他身子紧跟着飘身而下,大叫道:“站住!” 梁金花早已穿窗而出,身法之快,确属武林罕见。 齐天恨愣了一下,喃喃道:“摄魂三踢,鹤道人的传授,莫非她是……” 他倏地闪身外出,月影空荡,早已失去了对方的身影。 “千里追风侠”齐天恨又闪身纵回,才发觉到自己身上的血,他显然大吃了一惊, 急快地在伤处附近穴道上点了几下,流血顿止。 只是他半边身子,也就为之麻木。 撕开了衣服,发觉到伤处足有半尺多长,约有三分深浅,只要再前进一分,可就保 不住肋骨折伤,想一想四十年的威名几乎毁于一旦,不禁使他冷汗涔涔而下。 把伤处包扎了一下――这位执武林牛耳的一世奇侠,内心却泛起了层层波澜。 “莫非是梁金花脱狱而出,对我心生仇恨,是以下此毒手?” 这个猜想,是相当合情理的。 但是不像,齐天恨回忆着那日在“厚德福”与梁金花(江芷)动手的模样,再与今 夜这位姑娘动手的情景互一印证,就发觉到二女的剑法二致,绝不是一个人。 他静静地想着,就武功而论,这个少女的身手,却是近年来江湖所罕见,由她方才 那一式“摄魂三踢’;来判定,一定是鹤道人的传授。 鹤道人一共只收有三个弟子,秦双波、任剑青、梁金花,这是自己所确知的。 那么,假定这个人就是梁金花,那么前些日子被自己擒住送交衙门的那个少女,可 就不是梁金花了。 他生平从来不做一件有愧良心的事情,果真被擒的少女不是梁金花,自己可就犯下 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了,对于对方人格名誉,以及身心的痛苦,将因为自己一时的疏忽, 构成了难以补偿的损失,自己又将何颜去面见那个受害的少女! 他想到了这些,一时五内如焚,内心的懊痛竟比胸侧的剑伤还要来得厉害。 如果今夜潜入行刺的少女,果然是梁金花,这也同样是一件令自己痛心而不敢相信 的事情,由此也就证明了这个女孩子的心意是何等的毒辣了。 无论如何,齐天恨相信今夜她是不会再来的了。 大堂上光亮如昼,襄阳府的正堂王子威,即将要夜审那个由樊城押解过来的江洋女 寇梁金花。 这已是第三堂过审了,由于犯人一口咬定她不是梁金花,又没有足以证明她是梁金 花的物证和人证。 虽然她身上带有一块所谓的“翡翠解语令”,可是一定要说有这块东西的人,必定 就是梁金花,那也未免太武断了,况且这种江湖流言,自不能为官场所认定。 王大人对这样一件大案子,自是不能草率从事。 三审下来,这位朝廷的四品命官,实在感到很为难,他很想在这件案子上,建立声 望,可是他为官的良知,却不忍心以“莫须有”的认定,粉碎了对方这个少女的一生。 两旁的衙役分班站定,大堂上鸦雀无声。 王正堂手拍惊堂木道:“带人犯!” “带人犯!” “带人犯!” “带人犯!” 声音传出了大堂以外,盘算着人物押解上堂,还有些时候。 这当时,王子威大人却偏过脸,向他那位素有智囊之称的马师爷低声道:“这个梁 金花来了几天了?” 马师爷翻了一下案上的公文道:“十九天了。 王大人浓眉微皱着,摇头轻叹道:“这一堂要是仍然定不了案,如何是好?” 马师爷不愧是智囊,冷冷一笑道:“大人对这名女寇,太留情面了,依晚生之见, 就该重刑侍候,三木之下,不怕她不招。” 王大人又叹了一声,道:“这……云飞,你忘了十天前,那个叫齐天恨的侠客投书 托请的事么?” “嘿嘿!”冷笑了几声,这位叫马云飞的师爷吹着了纸媒,先为王大人点燃了烟, 才轻轻地道:“大人哪,这件案子不宜再拖了,拖久了,对大人只怕不利。” 一听到这里,王大人怔了一下。 “这个……只是那位叫齐天恨的侠客,曾经提到了按察使端大人……恐怕不便用刑 吧!” 马师爷道:“大人怎可轻信这些江湖人的话?按察使端大人不一定就真的认识他, 就算他真的和端大人有交情,这件事大人做得是名正言顺又怕他何人?况乎现在端大人 还没有信来,大人就给他来个假作不知,先套了她的口供定了案子,往省里一送,以后 的事可就不是大人的事!大人要是做得漂亮一点,就不必送省,给他来个先斩后奏,也 无不可。” 王大人吸了一口烟,却听得两旁衙役喊起了堂威来,在眼前喷出的一片烟雾里,可 就看见了一身大刑的姣姣少女迈进了大堂的头道儿坎儿。 王大人本来还有些话与师爷商量,见状也就暂时忍住不发。 紧扣着犯人锁链子的正是那位拿“寇”有功的大捕头――“一条棒杆”赵铁松,另 外两个一一“铁翅鹰”孙化、“粉面金刚”胡大海左右侍立。 三个人都吃过江芷的苦头,是以一丝也不敢粗心大意,刀剑出鞘,如临大敌。 犯人在大堂正中站定,“一条棒杆”赵铁松嘴里轻声道:“过了这堂就完了,跪下 吧……” 一抖锁链子,大吼一声,喝道:“跪下!” 江芷原本也就没打算倔强,双膝一弯,顺着赵铁松的一带之势,噗地一声跪倒在地。 赵铁松向上跪叩道:“女犯梁金花押到。” 王大人点一点头,说道:“你们退开一边。” 赵铁松恭应了一声,挥手带着孙、胡二人退后十来步,却是采取三角的部位,暗中 监视着。 王大人就着大堂两侧的一十八盏宫灯,打量着这位艳容四播的女犯人,心里着实地 吃了一惊,记得初过第一堂时,对方是何等标致的一副容颜,全堂上下,就连知府大人 在内,哪一个不惊为绝色,怦然心动?而现在只不过是十来天的间隔,看上去已判若二 人。 犯人的长发披散着。多天没有梳洗了,白皙的面颊染了一层污垢,双目红肿,衣衫 褴楼,虽说是未曾落刑,可是加料过重的几副刑具,把她的细皮嫩肉,也却磨肿磨破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相当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王大人一拍惊堂木,道:“梁金花,本府夜审三堂,你也折磨得不成个样子了,还 是从实招了吧!” 江芷白中泛青的脸,蕴含着无比的疲倦,她苦笑了一下道:“我本来不是梁金花, 大人你要我招些什么?我又能招些什么?” 王大人冷冷笑道:“好个刁蛮的女寇,本府因怜你年纪轻轻,一再地对你容让,你 却是这般的不知好歹……来呀,大刑侍候!” 大堂上立时扑过来数名衙役,将一截夹棍套在她双腿之上。 王大人一狠心,手拍惊堂木道:“上刑!” 绳索绞盘一经绞动,只听得木夹棍上吱吱响动,江芷那张苍白的脸上一阵泛青,只 疼得全身上下簌簌一阵颤抖。 一旁那马师爷却凑近座前,道:“大人,梁金花是有功夫的女人,这点刑怕吃不住 她。” 王大人一声叱道:“用力!” 四个衙役,各施全力,只把儿臂粗细的两根绳索绞得成了麻花卷儿,江芷身子陡地 站起,又坐下来,只痛得全身连连打颤。 她总算幼学内功气力,这番刑迫,虽使得她痛穿心肺,要想伤害她的筋骨却是不易。 在四名壮役的全力绞盘之下,只见她修长的身躯,扭动得像一条蛇,冷汗涔涔直下。 王大人眼看如此,生怕把她弄成了残废,一拍桌案道:“停!” 只听得“崩!崩!”两声,夹棍上粗如儿臂的绳索,竟然当堂折断,绳索一断,夹 棍自然地松落,江芷颤抖的身子乍然一松,又坐了下来,身躯由不住向后倒下去。 “一条棒杆”赵铁松上前一步,伸出一只右腿抵住了她的后背,大声道:“姑娘, 你还是招了吧!” 江芷陡地向后仰首,头上长发,就像是一条软鞭似的,只听得“唰”的一声,扫在 了赵铁松面颊之上,一个是无防,一个是有意。 这一下子可还真不轻! 赵铁松“啊”地叫了一声,踉跄后退,右脸上顿时现出了一片紫红颜色。 众目之下,他岂能吃这个亏?怒叱一声,一脚踢在了江芷背后,满身刑具的江芷, 休说是还手招架就连闪避也是无能。 这一脚踢了个正着,江芷身子就像皮球般滚了出去,项上的枷具,足下的锁扣哗啦 啦一阵大响。 王大人一拍惊堂木道:“大胆!” 四名衙役早扑上去,狠狠地将江芷按在了地上。 赵铁松厚着半边脸,当着府台大人面,他却也不敢过分放肆。 当时上前一步,跪下一条腿来道:“大人,这女犯人泼辣得很,请大人赐准交由卑 职在牢房内询问,必能招供!” 王大人冷冷地道:“这案子本府审得正大光明,岂能容你私下刑罚――赵头儿你这 话说得太离谱了。” 说到这里,那位马师爷又伸过脖子来,轻声嘀咕道:“大人不要忘了提证人毛三。” 一言惊醒梦中人。 王大人嘿嘿一笑,望向江芷那边道:“梁金花,你上次不是向本府要人证么,今天 本府已找了一个,你可愿与他对质公堂么?” 江芷挣坐而起,冷笑道:“证人?还会有什么证人?” 王大人手拍惊堂木,喝道:“提证人毛三!” “提证人毛三!” “带毛三!” “毛三”早就在大门外等好了,一声“提毛三”,他就立刻走了进来。 三十来岁的一个矮个头,生就的小鼻子,小眼睛,一眼看上去就是个奸巧狡猾之辈。 这个人在两个衙役陪同之下低着头狗也似的窜了进来,跪在大堂上,叩头如捣蒜般 地向着堂上,大声嚷道:“青天老大人,冤枉呀!冤枉呀!” 王大人沉下脸怒叱道:“放肆!” 那汉子就像吃了烟袋油子般的一个劲儿地打着哆嗦,连连地胡言乱语道:“是…… 我……大人……” 王大人冷笑道:“你是毛三吗?” “是……大人!” “用不着害怕,本府提你不过是个证人,你只要老老实实地把你知道的据实说出来, 画了押,就可以放你!” “小人……小人一定照实说,大人……恩典!” “好!”王大人扭脸向江芷道:“犯人带过来!” 一阵子锁链声,将江芷前拉后推地带到了跟前。 王大人手指向江芷,向那个叫毛三的矮个子道:“这个人你可认得?她叫什么名字? 是干什么的?你要看清楚了再说,听见了没有?” 毛三叩头道:“是,是!” 然后就站起来,走到江芷面前,煞有介事地看了半天,然后回身跪倒! “看明白了没有?”上头问。 “看明白了!”毛三结结巴巴地道:“她是大盗……梁金花!” “你没有看错?” “没有……看错。” “你怎么会认识她的?” “这个……”毛三咽着唾沫道:“小人有一亲戚,素行不良……在长江落草……为 寇,有一日带小人到他住处,曾经指与小人看过他们的首领梁金花。” “只看过一次吗?” “不……还有一次!” “说!” “是……第二日我那亲戚说是有一趟买卖,小人……一时好奇,也跟着我那亲戚前 去观看。” “且慢。”师爷抹着嘴,向一旁的笔吏道:“一个字一个字记下来。” 然后他转向发怔的毛三道:“你用不着怕,说下去。” 毛三叩了个头道:“是……小人那个亲戚在杀人,小人在一旁观看,这个梁金花也 在现场。” “她可曾杀人?” “她……好像也杀了人。” “混蛋!”堂上一拍惊堂木,喝道:“杀就是杀,没杀就没杀。好像算什么意思?” “是……杀了。” “杀了几个?” “很多……好……” 他又想说“好像”,却临时想起来,吞进了肚里。 堂上关照说:“记下来。”再嘱咐毛三道:“说下去。” 毛三讷讷道:“事后他们一哄而散,小人……也就回家了。” “嘿嘿……”王大人的笑声大可寻味,他于是转向江芷道:“梁金花,你还有什么 话说?” 江芷苦笑了一下,道:“他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他,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听,我 也没有什么话说。” 王大人冷冷地说道:“你可愿与他对质?” “有什么好对的?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就是了。” 王大人怒容满面地道:“这么说你是认招了?” “我有什么好招的?一切都是你们串通好了的。” “大胆刁妇!”王大人“啪”地一拍惊堂木,怒声叱道:“掌嘴!” 江芷冷冷一笑道:“用不着打,这件官司我也懒得再打了,你们看着办吧,只是有 一点,请你们快一点了结就好了。” 这时那位马师爷可又把头凑了过去,低声向大人嘀咕了几句,王大人频频点头。 遂向江芷道:“好吧,本府就成全你吧!你可肯画押?” 江芷苦笑道:“我如再不画押,你也下不了台,你们怎么写,我就怎么画吧!” 王大人顿时面现喜色,拍桌道:“画押!” 笔吏双手捧着笔供,一直走到了江芷面前,递过了一支笔,还有打手模的印色盒子。 王大人道:“梁金花,你要想明白一点,长痛不如短痛,这件官司你就认了命吧!” 江芷叹息了一声,喃喃道:“我江芷生平从未曾干过一件亏心之事,更不曾杀害过 一人……你们却要诬陷我是杀人越货的女寇,足见这个世界,已无天理,更谈不到什么 国法……真正的可悲!” 说到这里,信手拿起笔来,却见笔供上各项大罪一一注明,她深深了解到自己一笔 画下去,无异自承罪状,自己也就代替梁金花。无论如何,这个死罪是脱不了的了。 她忽然想到了那位执迷不悟的梁金花,她是否知道自己在代她受刑?是否又知道自 己将要代她受死? 如果她真能借着自己的死,而重新做人,改过自新,这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又想到自己近月来不幸的身世,连番的波折,真正是生也乏味。只是这样的死, 却是未免不值…… 堂上的王大人一拍惊堂木道:“快快画押!” 江芷叹息一声,提笔待签。 蓦地大梁上“哗啦”一声瓦响,紧接着“咔嚓”爆响声中,横梁一连折了数根,一 片大瓦自空而坠,大堂里扬起了大片灰沙。 就有人大声吆喝道:“不好!有刺客!” 王大人吓得面色如土,一拍惊堂木,道:“快看着差事,带下去,退堂!” 他这里慌不迭地向后就跑,却有一片飞瓦自高临下,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他的后背。 “叭喳”一声,瓦片破碎,王大人一交跌倒,两侧堂役忙把他扶起,只见他面色如 土,连连向里面挥着手,却由不住“哇”地吐了一口鲜血。就在这时,甫离座位,向后 急奔的师爷马云飞,也不例外,一片瓦正好飞砸在他头顶之上。 这一下子看来更重,“叭”的一声脆响,瓦破头也破。 马师爷嘴里“啊哟”一声,顿时昏倒在地。 刺客并不曾现身,只是躲在大堂瓦脊之上,以飞瓦伤人。 混乱中“一条棒杆”赵铁松,率同十数名干捕,早已把江芷带入侧门,侧门内有一 条暗道,直通地牢。 江芷被带入地牢之内,一扇铁门重重的被关上。 赵铁松大声关照着道:“小心看着犯人!” 遂又紧急调布了数十名弓箭刀手,把地牢守了个风雨不透。 由地牢通向外门,一共有三道铁栅门,这时一一地下了栅子,弓箭手张弓搭箭,快 刀手钢刀出鞘,严防着刺客闯入。 大堂外。 “粉面金刚”胡大海、“铁翅鹰”孙化,以及两名能够高来高去的干捕,四个人先 后都蹿上了堂檐子。 第一个上房的是胡大海,他身子方一站定,却就见堂檐角上,停立着一个白衣伟岸 少年,一身白衣,被夜风吹得猎猎起舞。 胡大海怒叱一声道:“大胆刺客,不想活了么?” 手掌一振,一支“三菱镖”直奔白衣人面门上飞来,却为白衣人手掌一翻,接在手 中。 胡大海这时虽未能十分看清来人的脸,但却可以断定是一个陌生人。 这个人似乎不愿意逗留,在胡大海正欲扑过来的一刹那,反手一掷,已把接来的镖 打了出去,胡大海也学着他方才接镖的方式,正欲往镖上一操,只觉得手上一阵发热, 那支镖由于力道过猛,竟然穿过皮肉,直由他掌中穿出,打中右前胸上。“噗”的一声, 深入数寸,胡大海身子一晃,“叭喳”一声坐倒在瓦面上。 是时“铁翅鹰”孙化以及两名干捕,已经双双登上了瓦檐。 白衣人朗声说道:“告诉你们那个狗官,江姑娘绝不是梁金花,你们胆敢草菅人命, 我就先要他的命,暂不奉陪,我走了。” “铁翅鹰”孙化上次对付江芷,已经吃过大亏,养了十几天的伤,到今天方有起色, 这次乍见胡大海倒卧血泊,就知道来人不是好相与,哪里还敢冒险犯难? 当时只做出一副虚张声势的模样,大声叫道:“相好的,候着你啦。” 白衣人早已腾身如飞而去。 “铁翅鹰”孙化打量着这人的背影,只见他起落如白鹭戏水,不过是闪了几闪,已 没入黑暗之中。 孙化这里惊吓得目瞪口呆,无可奈何,三个人搭着受伤的胡大海飘身落下堂檐,只 见大堂内外乱成一团。 “一条棒杆”赵铁松率领着一队神机营的官兵,正由后院赶来。 一见面,赵铁松就道:“这是怎么回事?胡大海怎么了?” 孙化冷笑道:“胡兄弟受伤了,刺客早走了,二十来岁的一个小伙子,功力了不得。” 赵铁松松了口气道:“我还当是姓齐的呢!” “铁翅鹰”孙化冷冷地道:“这不是姓齐的,看上去本事也差不多。他妈的,大概 全天下的好汉都集中到襄阳来了。算了,算了,这个差事可不好当。” 赵铁松嘿嘿一笑,拍着胸脯道:“我就不信这个邪!来吧,哪个不怕死就只管来吧!” 刺客早就走了,院子外面才响起当当一片锣声,一打听是总兵衙门调来了一哨人马, 是来拿刺客的,赵、孙二人不得不出去应付一番,心里那份不自在可就别提了。 花厅内,知府王大人同马师爷,两个人就像是挨了打一样分坐在两张太师椅上,马 师爷头上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布,一颗头肿得就像巴斗似的! 王大人一直在床上睡了三天,今天才第一次下床,胸口疼得厉害,请大夫看过了, 说是内伤,最起码要半年才能复原。 马师爷就更不用说了,一连呕吐了三天,平常站着都晃晃悠悠的,要不是王大人教 人去接他,他还下不了床,这时一面呻吟着,手里的盖碗,颤抖得吱吱卿卿直响。 王大人咳嗽了凡声,喘着气说:“云飞……这可都是你的主意……我早就跟你说, 这般江湖人不是好惹的,你偏不信……看看!我这条命都差一点搭上了!” 说着又一连串地咳了起来,吐出的痰,还带着血丝儿。 马师爷哆嗦着道:“东翁,您老得赶快想个法子,徐总兵那里去个公事,要他派兵 保护啊!” 王大人道:“早就办妥了,神机营的人都来啦!云飞,我找你来,是跟你商量,那 个梁金花怎么办?你得想个好主意呀!” 马师爷冷冷说道:“一不做,二不休,依卑职的意思……给她扣上一个勾结外贼, 当堂行凶的罪名,闷不哼气地给砍了算了!” “这……使得么?” “怎么使不得?大人和卑职两条命都快没……没有了,还使不得?上头查也……是 真凭实据。” “对,”王大人点点头道:“就这么办。”皱了一下眉,他又讷讷地道:“只是…… 万一那个刺客又来行凶.可又如何是好?” 一提到刺客,马师爷的脸色又变了。 “那又有什么法子?大人只得和徐总兵商量,神机营的人要多留他些时候,另外赵 铁松他们得多辛苦一阵子,不可松懈!” “唉……”王大人沮丧着道:“这可真是一件苦差事,那些个江湖人物,可是说来 就来,来无影,去无踪,你要是杀了他们的人,他们还能与你罢休?” 这么一说,连马师爷也不吭气了。 方说到这里,就见一个青衣长随掀帘子进来,上前请了个安,道:“启禀大人、师 爷,外面来了一位客人求见!” 王大人瞪着眼,道:“我不是说过了,这几天不舒服,不见客嘛!” 那名长随弓着腰道:“小的说过了,可是这人执意非见不可,这里有他一份名帖。” 说罢双手呈上。 王大人伸手接过来一看,顿时面色大变,转手递给马师爷道:“你看看……” 马师爷接过来一看,顿时一惊道:“啊!” 拜帖上三个大字:“齐天恨!” “东翁见是不见?” “这……”王大人转向那名长随道:“赵捕头他们呢?” 青衣长随恭声道:“奉命在花厅外面侍候。” “神机营的张把总来了没有?” 青衣长随道:“张爷在客馆里休息!刚才孙头儿亲自请他去了。” 王大人点点头道:“他一来,就说我有请。” “是!”那名长随躬身道:“那姓齐的……” 王大人点点头说道:“有请,不得怠慢。” 青衣长随退身下去,门开处,赵铁松大步进来,见面请安道:“大人金安!” 王大人叹道:“你配合神机营的人在外面小心戒备着,那个姓齐的来啦!” 赵铁松退后一步,道:“神机营的张把总来了。” “快请。”王大人和马师爷都赶紧站了起来。 盖明朝军制由戚继光平倭之后,已有了彻底的革新,编制方面以十二人为一队,设 队长,亦称“旗总”,四个队合成一个哨,设哨长,亦称“百总”,四个哨合成一个司, 有“把总”,三司合为一营,有“千总”,五营设军,有“主将”。 一名“把总”也算是小有功名,相当够瞧的了,王大人明白自己今天的立场,对于 鄂省总兵官派来的张把总,自是不敢怠慢。 那位张把总中等个子,四十来岁,皮肤黑中带亮,一看就像是个军旅中人。 一进门,他先向王大人行了个抱拳礼,口称“大人”,十分有礼貌,却不十分买马 师爷的账。 王大人客气地道:“张兄弟,请坐!请坐!” 张把总告了谢坐下来,寒暄道:“贵府的捕头赵铁松已把大人这边情形说过了,这 次卑职奉令协调贵府防拿贼寇,可以权宜行事,卑职特别要了两个‘火枪队’,听候大 人差遣!” 王大人笑道:“张兄弟辛苦了,这伙子贼人太也无法无天,本府的意思,张兄弟这 两哨火枪,一哨留驻衙门,看守着犯人,另一哨负责我的安全!你看可好?” 张把总点头道:“是……卑职也是这个意思!”说到这里,房门再开,那名青衣长 随进来,道:“客人来了。” 王大人和马师爷赶忙站起来,对于那位昔日立功朝廷的傲奇侠士“千里追风侠”齐 天恨,他们固然是慕名已久,但还是第一次得见,又加以这次事发,更是心内存有畏惧, 不敢托大! 进来的人,由年岁上看过去,顶多三十五六岁,出乎意料的是,来人是一个十足读 书人的样子,瘦瘦高高的个子,清癯的面颊上,带有几分病容。 他身上穿着一袭皂色的长衫,长可及地,满头长发,用一根黑色的文士带子扎着, 显得很飘逸。 入门之后,向在座三人深深一揖道:“草民齐天恨,参见府台大人与二位老爷!” 知府大人连忙让座道:“齐大侠请坐。” 齐天恨告了谢,遂坐下。 王知府为他介绍了张把总和马师爷。 那位张把总是个地道的老粗,聆听之下大为吃惊地道:“啊呀,原来你就是‘千里 追风侠’,我听说过,在台州,听说你帮过我们总兵的大忙……”   黄金书屋 扫描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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