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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玉女含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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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女含冤回 哑巴秦双波闻声步近,二人面面相觑,俱不知她在说些什么。 任剑青奇怪地道:“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芷叹息一声道:“我上了雷仙姑的当,误当她走火入魔……受了她的指使,偷偷 地潜入丹房。” 秦、任二人顿时大吃一惊! 任剑青神色一变道:“你……” 江芷低下头,讷讷道:“我偷看了《一心集》,并且把最后一页背诵下来,转告了 雷仙姑,我受了她的骗……我……” 秦双波脸色突地一青,顿时呆住了。 任剑青也神色大变道:“你竟偷阅了《一心集》?你……” 他陡地向前一步,伸手抓住了江芷肩头,声色俱厉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谁 要你这么做的?” 江芷只觉得他那只紧抓住自己的手,仿佛都深深刺进自己肌肤之内,一时痛得花容 变色。 “你下手吧……”她几乎落下泪来:“也许打死我还让我心里好过一点。” 任剑青全身颤抖了一下,忽地松开了紧紧抓着她的那一只手。 他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来回地在院中走着。 江芷用忏悔的目光,注视着他,一旁的哑巴秦双波这时亦满脸怒容地走向她,比手 划脚地了一阵。 任剑青长叹一声,道:“师兄请原谅她的无知,她只是为那个老道姑花言巧语所骗…… 唉!早知如此,刚才还不如让师兄杀了她的好。” 秦双波睁着一对光芒四射的眸子,连连比着手势。 任剑青叹息一声道:“哑师兄问你告诉她多少?” 江芷苦笑道:“一心功的二十八字真诀。” 秦双波脸色一沉,又向任剑青比了几个手势,任剑青遂向江芷道:“一心功分阴阳 双篇,另有一篇梵文,姑娘你可记下了?莫非也告诉了她?” 江芷摇头,说道:“没有,我也看不懂。” mpanel(1); 任剑青长长吁了一口气,道:“这也是不幸中之大幸,雷师姑虽得了二十八汉字阳 文,却未曾得到二十八字梵文的阴文,这门功力,将来练习时可就要大大地打上一个折 扣。姑娘我们进去再谈!” 一行人步入竹舍,任剑青由于病伤尚未痊愈,先时又用了一些功力,这时显得很疲 倦,倚靠在椅子上。 江芷关心地道:“二哥,你觉得不舒服么?” 任剑青微笑道:“自服姑娘药后,感觉好多了,姑娘对我大恩,真不知何以为报?” 江芷苦笑道:“二哥这么说,可就愧不敢当了,我一时无知,虽然闯了大祸,多承 二兄不怪罪,现在想来更是难以自责其罪。” 任剑青叹息一声道:“那道姑姓雷名天骄,本是先师之同门师妹,后来因罪逐出师 门……多年来累次惹事生非,十年前上门偷盗过一卷《如意真经》,当时我在后山练剑, 师父在丹室静坐,那经卷由秦师兄借给,为此秦师兄曾被先师罪罚至石穴面壁百日,饱 受毒蚊侵袭之苦。” 江芷心里一动,看了一旁的秦双波一眼,心想怪不得他如此恨恶那道姑,原来有此 一因。 秦双波听到此长叹一声,一双眸子里,泪光闪闪,江芷心里一惊,正想出言询问。 任剑青遂又接道:“这只是一个开头,随后雷师姑又来了无数次,偷盗许多东西, 最后一次,是在四年前八月,这无耻道姑竟然企图以所得之‘桃花毒瘴’将先师毒毙。” 他顿了一下,冷冷笑道:“当时我与先师正在丹室练习闭息之术,竟然无意逃过这 步劫难,只可惜……” 说到这里目光向一旁的秦双波看了一眼,秦双波已忍不住热泪滂沱。显然的,任剑 青的话,已使得他隐入极度痛苦之中。 任剑青叹了一声,接下去道:“只可惜当时秦师兄正在自己房中静坐,入神之际, 未曾防到有此一着,竟为瘴毒所伤,昏死在地!雷天骄那个道姑,只以为所有人皆已受 害,正欲行窃,却被先师识破,先师终念当日一段同门情谊,未忍毒手相加,只施展本 门绝技‘青光掌’打伤了她左面肩部,使其狼狈而遁。” 任剑青苦笑叹息了一声,目光视向满面泪痕的师兄秦双波,道:“雷道姑走后,先 师发觉秦师兄昏倒在地,因他中毒过重,本已回天乏术,先师尽最大努力,施展本身元 阳真气,将秦师兄全身穴脉一一打通,并把毒瘴以真力逼出体外.秦师兄命不该绝,总 算保全了这条性命……” 说到这里,任剑青脸上现出了一片戚然,他无比沉痛地接下去道:“话虽如此,师 兄终因毒瘴过剧,虽保全了活命,却为剧毒伤了声带,从此变成了有口不能言的一个哑 巴。” 江芷恍然大悟,一时垂首不言。 秦双波抬起手来,用衣袖把脸上的泪擦了一下,他站起来长长地吸着气,用以抑制 内心的无比伤痛。 任剑青冷笑一声,道:“往后先师坐化之日,这恶道姑却又一副假慈悲地上门吊祭, 被我与梁师妹逐出门外,却不曾把这件事告知师兄,只以为她受了这等羞辱,必将痛自 反省,洗心革面好自为人,却没想到,她竟然变本加厉,居然还有脸再次上门生事,巧 言骗取了姑娘的同情,险些将本门至宝《一心集》窃走,真是太可恨了。” 江芷听到雷仙姑种种恶迹,再想到自己的愚昧无知,一时无限惶恐,除了深深自责 之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反倒是任剑青过意不去。 他叹息一声,说道:“这件事姑娘也不必过于自疚,雷天娇如执迷不悟,纵然学会 了那半卷一心功,我兄弟亦有制她的能力。” 说到此,咬了一下牙,道:“我真希望我的病,能够早一天好……”顿了一下,他 又道:“自从刚才服食姑娘地果汁液之后,好像身子已经全好了,但是略一运力,却又 有些力不从心……不知是什么原因?” 江芷道:“那是因为你久未练功的缘故……从明天开始,内食地果,外以药物擦体, 至多十天,二哥就可痊愈。” 任剑青长眉一挑,喜形于色,说道:“那太好了,姑娘我……真不知怎么谢你才好。” 江芷道:“你何必说这些……我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 说时叹息了一声,目注秦双波道:“我已开好了一张方子,明日烦请秦大哥下山采 买一下。” 秦双波频频点头,江芷站起来道:“任二哥,你也该休息了,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秦双波买回来许多草药,江芷用酸醋加以泡制,成为一种黑色药汁。 她关照秦双波用此药汁,在任剑青全身遍搽。果然具有奇效,不出三天,任剑青已 大大的有了起色!傍晚的时候,任剑青感觉到精神十分抖擞。 他穿着一袭整齐的白色长衣,来到了江芷居住的房间,轻轻地叩门道:“姑娘睡了 么?” 房门打开来,江芷淡淡笑道:“二哥来了?” 任剑青笑道:“我好像觉得已经完全好了,想到了姑娘的恩惠,特来道谢。” 江芷嘴角微微牵动,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任剑青道:“姑娘不欢迎我来么?” 江芷苦笑一下,道:“哪里,二哥请进。” 她退开一步,任剑青走了进来。 桌子上散置着纸笔,任剑青道:“姑娘在写信?” 江芷忙走过去,把还未写完的信揉成一团,她回头一笑道:“二哥请坐。” 任剑青注意到她的脸色,以及那种深沉忧郁的目光,心里吃了一惊,道:“姑娘你 不舒服?” 江芷摇摇头,强作笑容,道:“你不要瞎猜!” 任剑青忍不住握着她一只手,苦笑道:“你不要骗我……告诉我为什么?” 江芷徐徐挣脱了他的手,用那双含有情意的眸子,打量着他道:“我的事,你真的 不明白?” 任剑青呆了一下,讷讷道:“什么事?我不大明白……” “那我就告诉你。” 说到这里,她目光注视向任剑青道:“我已是许配过人家的人了” 任剑青苦笑道:“我已经听师兄说过了。” “那么我再告诉你!”江芷冷笑着说:“如果不是你师兄强把我抢来,如今我已经 是铁家的媳妇了。” “啊!”任剑青显然吃了一惊。 “你不是奇怪我穿着新娘子的衣裳吗?那一天正是我出嫁的日子……” 她说得凄凉,频频苦笑着。 任剑青叹息了一声道:“我师兄实在太荒唐了,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件事应该由他 去解释一下才好。” “那倒不必。”江芷苦笑着道:“这样做只有更糟,能怎么说呢?” “姑娘的意思是……” “二哥的伤势已不要紧,我想明天一早就告辞了,我想亲自去铁家一趟,见着了铁 少庭,把话说清楚……” 说着深深地垂下了头。 任剑青呆了一下,叹息着道:“这都是我害了你。” 才说到这里,就见秦双波慌张地由外面进来,向着任剑青比说了一阵。 任剑青站起来就走。 江芷想跟过来,秦双波却向她摇摇手,并且顺手把房门关好。二人来到前堂,秦双 波向外指了一下,又向着任剑青比说了一阵。 任剑青呆了一下,冷冷地道:“我知道了,你也先避一下吧!” 说完,他推开了一扇窗户,可就看见了一匹白马来到峰前,一个身穿紫色缎质长衣 的伟岸青年,正自翻身下马。 残阳下,这人二十六七的年纪,生得长眉入鬓,目如点漆,十分英俊,他左肩上斜 背着一面朱漆半月形的雕弓,右肩后却系着一口飘有杏色穗子的长剑,当真是人是英雄 马如龙,好一副飞扬神采。 紫衣青年远远站在峰前,一双眸子只管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所绿舍竹屋,那张俊脸 上不时地带出冷笑的表情。 在一棵松树前,他先拴好了马,即身形腾起,只是一闪,已来到了屋前。 室内的任剑青兀自坐在窗前不动,只是面色微微惊讶,显然他已觉察到对方这个年 轻人不是易与之辈。 紫衣青年傲然站立在门前,首先入目的,是悬挂在门前的红色彩花以及那些彩灯。 他的脸上益加地现出一种愤恨表情。 一抬头,正与窗内的任剑青目光交接,紫衣青年冷冷一笑,抱拳道:“借问一声, 这里可是青城山,鹤老前辈修真之处么?” 任剑青怔了一下,遂点头道:“不错,兄台是……… 紫衣青年哈哈一笑,道:“这么说,我是不虚此行了。失敬。失敬!” 任剑青惊讶地道:“先师已于三年前坐化,朋友尊姓大名?来这里是……” 紫衣青年面色一沉道:“我姓铁,叫铁少庭!” 任剑青顿时大吃一惊,慌不迭地站起来,开门步出,他甚为尴尬地抱拳一揖道: “原来是铁兄,久仰之至!” 铁少庭嘿嘿一笑,目光向着各处一转:道:“这倒巧得很,你们这里也在办喜事……” 任剑青脸上一红,摇头道:“这是随便挂着玩的。” 铁少庭一双眸子上下打量着他,道:“闻听鹤老前辈升天之后,门下两个弟子,颇 是了得,足下是……” 任剑青道:“在下任剑青,承蒙夸赞愧不敢当!” 铁少庭一声朗笑,道:“还有一个哑巴?” 任剑青冷冷一笑道:“哑巴师兄外出未归,铁兄有什么关照在下也是一样。” 紫衣青年铁少庭长眉一挑,连声怒笑着,道:“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令师兄抢 了我的妻子江芷,还伤了男女方多人,今天我特来拜访……” 说到此,由身上解下一个黄色长形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口钢刀,刀身上有显著 的五指透穿痕迹。 铁少庭持刀在手,细看了一下,哈哈大笑,说道:“好厉害的‘点钢透金’指力, 不愧是鹤老前辈的入室传人,只是吓唬别人则可,吓唬我姓铁的,却没有这么容易。” 他右手一翻怒叱一声道:“接着!” 掌中刀“赫”地化成了一道白光,像是一道经天长虹般的,直向着任剑青面门上飞 来。 任剑青乍惊之下,右手突起,施展出空手入白刃中的“拿”字一诀,用手背一搪刀 身,五指一翻,极为巧妙地已把来刀捏在了手中。 铁少庭神色一凝,怒声笑道:“好手法!” 任剑青把手上的刀放下来,他强忍着心里的怒火,道:“这件事确是敝兄一时鲁莽, 铁兄可肯容在下一言?” 铁少庭朗笑一声,声震四方。 “还有什么好说的?”他狂声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令师兄强抢我铁某的妻子, 又杀伤了我家里多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铁某既来了,岂容你三言两语,就能打发 走了?当真是笑话了。” 任剑青面色愧窘地道:“铁兄……这件事纯因在下而起……叫我如何说起?” 铁少庭大声道:“我妻子江芷现在哪里?” “在……”任剑青怔了一下,又接着道:“江姑娘已于今晨离山,我想至迟明天也 就到达尊府,铁兄……” 铁少庭狂笑一声道:“好个今晨离山……我还当她已经死了呢!” 任剑青冷笑道:“铁兄何出此言!江姑娘玉洁冰清,并不曾做过半点有污门风之事, 此事皆是愚兄弟之罪,又与江姑娘何干?” 铁少庭冷冷笑道:“这番话,不用你来多说,我只问那贱人何时上山?” 任剑青道:“四天以前!” “何时离山?” “今天早晨……” “这就对了。”铁少庭怒声冷笑道:“这当中四天,她都做了些什么?” 任剑青长叹一声,道:“铁兄这么说,在下更无地自容了。” 铁少庭怒叱道:“说!” 任剑青讷讷道:“在下因身罹重病,江姑娘仁心侠术,四天来多承照顾,才致不死, 江姑娘义胆侠心,铁兄你……” “好个贱人!” 铁少庭怒叱一声,插口厉声道:“这只是一面之词,你以为我就信得过你么?好…… 好……” 他那张俊脸,一时间变得铁青,手指向任剑青,道:“既然如此,我就冲着你说话。 姓任的,是好汉,先接我三掌!” 话声一顿,身形猝然向下一矮,右掌平胸推出。 一股极为刺耳的凌人力道,呼啸着直向任剑青当胸打到,任剑青身形猝然拔起,那 股掌力使得整个的堂屋为之轰然一声大震,四窗齐开。 在窗扇猝开的一刹那,任剑青已飘身而出。 铁少庭一掌落空,紧跟着任剑青的身后闪身而出。 他的第二掌“金钟罩顶”,由上而下,施展出一手“按脐力”,直向着任剑青当头 击下。 任剑青足下虚点,用“小诸天移位换形”的身法,再次地闪开了铁少庭的第二掌。 紧接着铁少庭的第三掌――“浪打礁岩”,并推着的双掌,有如是一面铜墙铁壁, 向着任剑青全身上下遍压了过去。 任剑青冷笑着向后一倒,对方巨大的掌力,形成一道狂风,排江倒海般卷了过去, 依然是打了个空! 掌风一过,任剑青就像不倒翁似地晃身立起。 对面的铁少庭显然是吃惊不小。 任剑青双拳合抱,说道:“铁兄三掌已过,请暂息雷霆,容任某把话交待清楚可好?” 铁少庭频频地狞笑着,陡地腾身直起,左右手同时遁出,施展的是“十字插手”, 双手上各带着凌人的力道,直向任剑青两肋间插下去。 任剑青冷笑一声,双手猝出,“噗!噗!”两声,已分别地拿住了他的手腕子。 铁少庭剔眉张目,怒吼着双手用力向下插。 任剑青却是反力外崩。 两个人一时间缠在了一块,任剑青陡地一声叱,分开了对方的双腕,铁少庭飞足直 向任的面门上踢来。 双方的身子倏地分开来。 任剑青冷笑道:“铁兄你欺人太甚了,任某始终以礼相待,并非是怕你!” 铁少庭狂笑一声道:“无耻狂徒,你也配称‘礼’字?” 他右臂向后一翻,寒光闪处,一口蓝白光华相间的古剑已到了手上。 任剑青一惊,道:“你动兵刃?” 铁少庭咬牙切齿道:“我要把你砍成肉泥!姓任的,你亮家伙吧!” 任剑青长叹一声,道:“铁兄,你如果肯耐下性子,听我一言,就知道这番盛气, 是不必要的。” 铁少庭一声叱:“少废话。” 他足下踏进一步,右臂向外一抡,掌中剑光暴长尺许,直向着任剑青面门猛劈了下 来,任剑青向左一滑,用弓手向外一搪,五指弯曲着向剑身上一弹,但听得“当啷”一 声脆响。 铁少庭掌中剑倏地弹起,几乎脱手飞出。 等到他力握剑身站定之时,那只右掌心之内一阵火热,心中吃了一惊,这才知道眼 前这个任剑青敢情具有不可思议的功力,自己显然不是他的对手。 任剑青面色微沉道:“铁兄,你一再相逼,任某少不得要开罪你了,老实告诉你吧, 不是在下口出狂言,以你目前剑术功力,绝非是我的对手,你如知趣,速速去吧!” 铁少庭大吼一声,身子一个反拧之势,已来到了任剑青面前。 他恨怒之下,掌中剑暗聚真力,“玉女投梭”般地一剑刺出,这口剑余力消失的一 刹那间,任剑青左手却适时而出,不偏不倚,正正地拿在了他的剑身之上。 铁少庭怒火中向外拔剑,有如钢打铁铸,休想能够移动分毫,他再向里面推,依然 如故。 那口剑在二人神力之下,弯成了一张弓似的,剑光流颤,传出唏哩哩一阵轻鸣声。 任剑青面现忿怒,他已被对手激起了一腔怒火。 铁少庭更是怒发如狂,只是他心爱这口家传的古剑,如果再一意坚持,只怕掌中剑 就要断折在二人神力之下,那种损失可就大了,自非铁少庭所愿。 眼前情形,除非有一方自甘服输,否则这口剑便难以保全。 铁少庭目睹着这口斩铁削金的心爱宝剑,即将毁于一旦,由不住冷汗涔涔直下。 任剑青冷笑一声,道:“铁兄,你这又何苦?” 铁少庭牙关一咬,左手聚力,用“大力金刚掌”力,照着任剑青顶门就击。 任剑青冷叱一声道:“好!” 他那只紧捏着剑锋的手指倏地向上一翻,就势手指一松。 铁少庭发出了一声长啸,随着弹起的剑身,整个身子蓦地腾空直起,足足飞起了五 丈高下,盖因为不如此,不足以把持住剑身。 就在铁少庭身子腾空的一瞬间,任剑青陡地向前一上步,他真力猝提,右掌向上一 翻,但只见青光一闪!就在此一刹那,竹屋内同时闪出两条人影。 二人一男一女,男的是哑巴秦双波,女的却是这件事的正主儿――“玉流星”江芷。 两个人同时发出惊叫声,一左一右向着任剑青身边落下来。 江芷惊叫道:“任二哥,不可!” 她双手猝然向着任剑青右手膀臂上一搭,使得任剑青的手势向下一沉。 同时间哑巴秦双波的掌心,也发出了一蓬青光,向任剑青掌心上扣去。 尽管如此,仍有一线青光,自任剑青掌心内穿出。 这种“青光掌”力,乃是鹤道人生平绝学,可以说是独步武林,至今仍未为外人所 深知的一门掌上秘功。 任剑青显然是心恨对方一再逼人太甚,盛怒之下,才施展出这种轻易不用的掌上功 力。 他是一时之愤,这时乍见江芷与师兄同时出面制止,才忽然想到了这种掌力的严重 后果,心中着实地感到后悔,掌力无形中向回一收。 可是那一线青光,早已穿空直起。 像是穿破云层的一线阳光,只是一闪,已击中在空中的铁少庭身上。 铁少庭就像是中箭的一只飞鸟,在空中猝然打了一个冷战,斜着身子,飞坠直下。 他身子一落下来,踉跄了一步。 一时间,他面白如纸,胸臆间几经翻覆,总算他内力充沛,这一口血强忍着,还没 有喷出来。 然而无论如何,他受伤了。 望着任剑青,他冷笑道:“好,后会有期。” 身子歪着跃起,落在了那匹来时乘骑的白马之上。 他身子方坐在鞍上,面前人影一闪,江芷已飞身而前,她显然也因为这位未来夫婿 的受伤而大吃一惊,一时也顾不得再掩饰自己。 一把抓住了马僵,她花容失色地道:“你……你受伤了?” 铁少庭浓眉一挑道:“你是哪个?还不闪开!” 马头一带,几乎把江芷拉倒在地。 江芷死扣着马僵,禁不住泪流满腮,道:“铁少庭……我是江芷……你不能误会我, 我……” 铁少庭先是一呆,倏地长眉一挑,厉叱一声道:“无耻贱人!” 迎面一掌,劈脸打下! 江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位准夫婿,竟然会对自己出手,一时无防,这一掌正好 打在了脸上。 只听见“叭”的一声,江芷身子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铁少庭马头一带,头也不回的,快速策马而去。江芷一滚而起。 她不死心,更不能背上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铁少庭!”她大声嚷着,追踪下去。 面前人影一闪,任剑青来到眼前,他大惊地道:“姑娘你要紧不?” 江芷顺着嘴角淌着血,却把任剑青的身子一下子推开,一时热泪涟涟道:“都是你……” 她哭着,循着铁少庭的背影,一溜烟似地跑走了。 任剑青霍地一呆,木立在当场。 他身后的哑巴秦双波这时也跑过来,见状正要追下去,却为任剑青一把拉住。 秦双波连比着手势。 任剑青苦笑道:“用不着追她,你没看见么,她是多么的恨我?” 说着叹了一口气,频频苦笑不已。 秦双波又比说了一阵,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任剑青冷笑道:“这件事原是你我不对,却也怪不得姓铁的,江姑娘更是冤枉…… 只是铁少庭也太盛气凌人……这个梁子算是结上了!” 说到这里,他注意了一下秦双波,体会出秦双波眸子里隐隐含蓄的敌意。 他心里一惊,两只手抓住了秦双波,道:“师兄,这件事你千万不可再横加插手, 一切有我……再过两天,我就下山,家里不能没有人……” 秦双波比着手势,有所抗议。 “你放心!”任剑青道:“我身子已经复元了,我有很多事要办,小师妹已经闹得 不像话,我不能不管。” 说完叹息一声,转身步入竹屋。 江芷气喘吁吁地一直跑到峰下。 铁少庭正坐在茅亭里,他的马拴在一旁,低头嚼食着地上的青草。 他好像专为等候江芷来到的样子,一双凶光的的的眸子,瞪视着她,那副样子代表 着“无可理喻”。 江芷乍然看见了他,心里一定,突然站住了脚,一时倒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铁少庭手里的马鞭子,“飕飕”有声地向空中抽舞着,用以发泄他内心的怒火。 江芷慢慢走过来,无限气馁地道:“你还在生气?” 铁少庭连声冷笑着,手里的鞭子,“叭”的一声抽在面前的石儿上,鞭下石屑粉飞。 “玉流星……西川第一美人……”铁少庭狂笑着啐了一口道:“呸!水性杨花的一 个娼妇!” “你……你说什么?” 江芷气得全身发抖,目光里泛出了无比的怒火。 “你是说谁?” “说谁?”铁少庭再次狂笑了一声,由于过于激动,笑声一顿,却由口里呛出了一 口血。 他随便地用衣袖在脸上擦了一下,怒声道:“我说谁?我说的是西川第一大美人, 江湖上有名的侠女,我铁少庭的妻子!哈哈……” 面前人影一闪,江芷脸色惨白站在亭前。 “你……你不是人!”江芷猛的一掌,向他脸上刮去,却为铁少庭一抬手抓住了胳 膊。 二人较了一下真力。 铁少庭用力一扳,江芷站立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铁少庭霍地站起,一抬手抽出 了背后长剑。 江芷秀眉一剔:“你……” 铁少庭“呛”一声收回了剑,身子一旋,已坐在了马鞍子上,头也不回地一径策马 而去。 望着天边的一抹朱霞,江芷禁不住热泪涟涟直下,一切的美梦,这一刹那全都清醒 了。 她独自坐在亭子里,把此事前后盘算了一阵子,愈想愈气,愈想心里愈难受,想不 到一向敬重的未来夫婿,竟然会是这么不讲理的一个人……最不能忍受的是,自己的美 好名誉,将在这人嘴里一败涂地,不出多日,只怕整个的西川都要传遍了。 想到这里,不禁又联想到了任剑青……心里更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 她把脸上的泪擦了一下,怏怏地踱出亭子,慢慢向山坡上行去。 走了几步,她停下来,心里想:我这是上哪里去?不!我不能再回到绿舍竹屋…… 我到底上哪去呢? 这么一想,心里可就犹豫了起来。 空山寂寥,几只野鸟鸣叫着掠空而过,天色渐暮,就快要天黑了。 她想到了母亲以及哥哥江杰,似乎应该回去看看,把这件事说清楚。无论如何,和 铁家的这门子婚事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这么一想,甚觉有理,她就鼓足了勇气,顺着眼前大路一直走下去。 前行约有数里光景,可就看见了岷江流水,此去都江堰不甚远,她就雇了一条小船,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已经到了都江堰。 “都江堰”为中国伟大水利工程之一,溯自战国时期的秦国李冰父子所组织开筑, 旨在分导岷、沱二江湍流之江水,对川西平原予以灌溉,一年一度的开水盛典,更是一 件大事,堰流所及,物阜民丰,川西繁荣,实所利赖。 江芷的家,正是住在两江交岔之口,开付了船钱之后她悻悻地来到了家门。 江家的灯还亮着。在地方上,江家是个大宅门。虽然江天春老人家已过世多年,可 是其子“破空拳”江杰,在灌县城开了一家声势很大的镖局子,家道并未中衰。家里房 子多,江杰就把前院划出一部分,作为镖行里的师傅住宿之用,自己家人都住在后宅。 夜深了,前宅子显得很安静,倒是后面院房里,还亮着灯。 “玉流星”江芷在地方上早已是出了名的女侠客、大美人,平常已够吸引人注意了, 更何况出了这件事。 在这些日子以来,整个县城,甚至于整个西川都在谈论着这件哑巴劫亲的怪事。 江芷生怕自己的身形败露,被人看出来,惹出许多不必要的口舌麻烦,所以她一直 都是低着头,悄悄地在路边行走。 到了家门口,她也不由大门进去,却绕了个圈子,来到了侧门墙外,左右看了一眼, 见没有人注意,抽个冷子,她蓦地腾身而入。 院子里静悄悄的,倒是堂屋里,像是还有人在说话。 江芷心里好像有点作贼的感觉,定了定神,她展开身法,先翻到了堂屋外侧。 这时窗子是开着的,本来为了办喜事,全家都重新油漆粉刷过,窗根子上是新糊的 银红水绵纸,薄薄的有如蝉翼,里面的人影隐约可见。 这时,正有人在大声说着话,还有人在低泣着。 江芷顿时心里一惊,她不需进去看,就已经听出来,那个大声说话的人是哥哥江杰, 哭泣的却是自己年迈的母亲,她的心顿时就碎了。 江杰的声音很大,好像在跟谁吵架似的。 她悄悄贴近窗前,舔了一个月牙口子向堂屋里看。 堂屋里一共是四个人。太师椅上,正用手绢在揉擦眼睛的,是母亲薛氏,她老人家 头发都白了,只是不停地低头哭泣着。 母亲对面座上是哥哥和嫂嫂,还有一个是表叔“三才剑”商和。 几个人吵吵不休地在大声说着什么。 就听得江杰大声道:“我不信妹妹会是这种人,我们江家怎么能受这个气?” 江杰的老婆张氏,聆听之下,把嘴一撇,道:“那可也不一定,不是我这个做嫂子 的说什么,大妹子这个人平常可真是太任性了。无风不起浪,人家铁相公,凭什么会造 这个谣?” 窗外的江芷,顿时心里像是着了一锤,暗暗咬了一下牙,恃道:“好呀,原来铁少 庭已经来过了。哼……我倒要听听他都编排我些什么。” 坐在椅子上的白发人江老太太,抬起头伤心地道:“江芷那孩子任性是有的,她怎 么也不会做出败坏我们江家门风的事,这件事我不信……” “三才剑”商和叹息着,道:“老嫂子,你也别难过了,铁少庭既然当面退了婚, 这档子事,咱们就算完啦,芷丫头她以后嫁谁都好,总犯不着为了他们铁家还不嫁人呀!” “破空拳”江杰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道:“我们江家怎么能丢这个人?天亮了我得 跑一趟青城山,我不信妹妹她会这么糊涂。” 他老婆张氏道:“人家铁少爷好好的会造她的谣?那不是也等于在他自己脸上抹黑 么?” 江芷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倏地拉开风门,走了进来,屋子里的人乍见到了她,俱 都由不住大吃了一惊。 尤其是她嫂子张氏,一张脸红得跟抹了胭脂一样的,顿时怔住了。 “三才剑”商和哈哈一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芷丫头你回来得正好,正在愁 你呢。” 江老太太抖颤颤地站起来,脸上是说不出的悲喜交集,母女抱头痛哭! 江老太太哭道:“你在外面,可受了屈……回来了就好了……好孩子,快别哭了……” 江芷擦了一下眼泪,伤心地道:“女儿不孝……惹娘生气。” “这都是怎么回事呀,快说给娘听听吧!” “破空拳”江杰皱着眉道:“铁少庭才来过了,婚事吹了。” 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脸上那份懊恼遗憾就别提多么难看了。 “我刚才在外面已听见你们说了!”江芷冷冷地坐下来道:“婚事吹了正好,他不 吹我还要吹呢!” 江杰用右手背拍打着左手心道:“这是为什么?好好的一桩婚事!” 江芷冷笑道:“我一直当他是个君子,谁知道不过是一个心胸窄小、无情无义的伧 夫。” 全屋子人又是一怔! 江杰道:“可是人家是重庆总兵的少爷。” “少爷?”江芷冷冷一笑,一双眸子扫向江杰,道:“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仗着 官势欺人的东西。” “这是什么话?”江杰摆出一副兄长的样子道:“当初这门子婚事也是你亲自答应 的,现在可又变了卦啦,婚姻大事岂是这么说翻就翻,闹着玩的?” 江芷眼睛一红,差一点落下泪来。 江老大太叹了一声,道:“她也许有她的委屈,你叫你妹妹也说几句话呀!” 江杰重重叹息了一声,道:“我们本来是最有理,人被抢了,又不是我们自己的错, 那个哑巴又不是我们花钱雇的。嘿!弄到最后,反倒是我们错了,这件事到哪里说理去? 真气死人。” “哥哥你先不用气。”江芷镇定下来,冷冷地接道:“话随便他说去,反正我没有 做什么坏事,他姓铁,我还是姓江,以前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三才剑”商和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哑巴是谁呀?他抢你去干吗?” 江芷苦笑一下,道:“说来话长!” 这件事她实在不愿意再提,可是经不住大家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 江杰道:“你倒是说吁!铁少庭说你已经跟一个姓任的小子拜堂成亲了,有这回事 没有?” 江芷脸上现出一丝冷笑,冷冷地一哼,道:“要是真有这件事,我也不回来了。铁 少庭血口喷人,早晚我要他还我一个公道!” 江杰怔了一下道:“这可也不能怨人家……听说你和那个姓任的住在一块,样子很 亲近!不是我说你,妹子,这些地方你也太不注意了!” 江芷苦笑了一下,轻轻一叹道:“任二哥是个正人君子,可不是哥哥你想的那种人, 就说那个哑巴,也不是一个坏人,这件事叫我怎么说呢?” 商和叹息一声,道:“快说吧,真把人给急死啦!” “翡翠解语令” 江芷于是便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详详细细他说了一遍,全屋子的人都听得呆住了。 商和连声地道:“荒唐,荒唐,简直太荒唐了……真算是天下奇事!” 江老太太却频频点头道:“好孩子,这件事我明白了,也不能怪那个姓任的,错就 是错在那个哑巴身上,他做这件事太荒唐了。” “破空拳”江杰道:“也不能怪人家铁少庭呀,这种事换在谁身上,谁不生气?除 非他不是一个男人。” “三才剑”商和一只手搔着头皮,道:“这件事也许还有补救的方法,我看江杰, 你明天一早到铁家去一趟,把事情跟他说清楚。” 江杰点头道:“我是得去一趟。” 江芷霍地站起来道:“哥哥,你去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也不要再想让我嫁给 他,这件婚事就算完了。” 她怒气冲冲地走到江老太太面前,伸出一只手搭在母亲肩上,道:“我回来是看看 娘……明后天我就走。” “走?”江杰瞪着眼睛道:“你上哪去?” 商和也拿出长辈的身份道:“我说芷丫头……你可不能再干糊涂事了!这件婚事可 以慢慢地再商量,可是你得待在家里,好好地过一段日子……可不能再叫外人胡说八道 了。” 张氏也道:“大妹子呀!你可不能再走了,娘想你都想疯了,你就不为我们想,也 应该为娘她老人家想想,你舍得吗?” 老太太一个劲儿地擦着眼泪。 江芷的心一时软了下来,叫了声:“娘――”却又伏在母亲身上哭了起来。 “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过些日子,你出去散散心,娘答应你就是。” 说到这里,老太太叹息了一声,看着面前三人道:“她受了委屈,你们就别再埋怨 她了。” 商和嘿嘿笑着,道:“表嫂,你看着办吧,这件事要不澄清一下,江家在灌县也待 不下去了。” 江老太太道:“我女儿也不是嫁不出去,还非得嫁给铁家不成?铁少庭那个孩子就 为这么一点小事,居然把婚事给退了,他也太欺侮人了。” 商和叹道:“老嫂子,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是误会呀!误会解释清楚不就好了吗?” “用不着再解释了。”江芷跳起来,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们谁再逼我,我就死!” 说完转身回房,“砰”一声,把房门重重地给关上了。全屋子的人又是一怔。 商和苦笑道:“看看这个脾气,这是骂谁?骂我?好,我不管她的事。” 站起来就要走。 江老太太道:“表老弟,你就别再怪她了,她心里已经够苦了。” “她够苦?”商和声音故意放大了,“谁不苦?为她的事,这几天我们谁不苦?一 出门就有人指着后脑勺说长道短的,怎么了,我这当叔叔的还不能说话了?真是!” 他气愤地拉开门一甩袖子出去了,灌了满堂屋的风。 “破空拳”江杰本想留下他,看这种情形也是留他不住,只望着门苦笑不已。 江老太太赌气道:“别理他,明天他气消了就好了。” 话才说完,就见出去的商和忽然又跑回来,道:“不好,芷丫头真走了。” 大家一惊,江杰说道:“表叔怎么知道?” “三才剑”商和二话不说,转身向外跑,江杰也跟着出去,就看见斜对面檐头上人 影子一闪,月光之下,可不就是江芷的模样? 江杰、商和二话不说,各自腾身而起,施展轻功提纵之术,循着那条人影追下去。 前行的人影,果然像是江芷,二人追了一程,愈拉愈远,追到了岷江口,可就看不 见她的影子了。 商和重重跺着脚道:“这都是你娘把她惯的,我看得雇个船赶下去看看。” 江杰摇摇头,叹息着道:“没用,她的轻功好,追不上了,回去吧!” 两个人沮丧地又回到了家里。 堂屋里老太太正在发愣,一看见二人,就道:“追上没有?” 江杰摇摇头,商和坐下来大口叹气。 张氏手里拿着一张纸条,道:“这是她留下的!” 商和接过来,和江杰一同看,就见素纸上写着:“娘:我走了,请放心,我会照顾 我自己。” 张氏道:“她带走了些衣裳,首饰匣子也拿走了。” 江老太太伤心地道:“里头有银子没有?” 张氏道:“前天我看过,有十几个金锞子,还有两个银锭子,钱不少!” 江老太太点点头道:“这还好……唉!她一个姑娘家能上哪去呀……老天保佑她吧!” 顺着江边,一口气疾驰了十几里,眼前是灌县最热闹的市集,虽然夜深了,还有几 家酒楼亮着灯,卖唱的丝竹声,隐约可闻。 江芷已换过了一身衣裳,青绢扎头,背着行囊和宝剑。按说她应该好歹过一夜天亮 再走,可是她却怕天一亮,家里的人找来了,因为这个地方,认识她的人极多,自己现 在正是热门上的人物,不得不特别小心谨慎。 这一带地势她熟极了,左右拐了几个弯儿,来到一家叫“鸿达牲口号”的地方。 她极需要一匹马,马号里还亮着灯,门闸子虽然关着,可是里面的人还没睡。 所谓“人不发横财不富,马不食夜草不肥”,要想牲口长得壮,一定得夜里喂食儿 才行。 这家牲口号的老板姓关,因为人长得高,又是个驼背,所以人都管他叫“关骆驼”, 这时正叼着一根烟袋杆子,在监视着三四个伙计给牲口上料。 江芷却由侧门走了进来。 关骆驼怔了一下,张着大嘴,半天才道:“哟……这不是江姑娘吗?” 江芷道:“是我,我是来买马的。” “有有有……”关骆驼亲自拉过一张椅子来,道:“姑娘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听说……” 江芷插口道:“我要一匹好马,我这就走。” “是,是!”关骆驼不得不站起来,吆喝着道:“我说钱柱子掌灯来!” 钱柱子答应了一声,去打灯笼。 这当口关骆驼又抓住机会,笑眯眯地道:“姑娘……城里都在谈姑娘叫一个哑巴……” 江芷道:“有鞍子没有?” “有,有!”关骆驼说道:“叫一个哑巴……” 江芷站起身来道:“灯来了,看马去吧!” 关骆驼怔了一下,到口的话硬是没有说完,钱柱子的灯笼来了,他只好接过来,江 芷跟在他身后面,二人来到了一处关牲口的厩槽前面。 槽里面大概有三十来匹马,关骆驼挑高了灯,道:“这是刚由南边来的……” 江芷看了半天摇摇头道:“我不要川马。” “嗯,对了!等会儿……”关骆驼想起来道:“姑娘你运气真好,我这里有一匹好 马,你跟我来。” 钻进了一个又小又窄的夹道里:“姑娘是识货的,看看这一匹!” 江芷心里一动,只见这匹马又高又瘦,垂着头,拱着背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全身 一色的淡黄毛,头上的鬃毛特别长,长得两只眼睛都盖住了。 这样的一匹马,外行人不会上眼的,可是内行人一看就知道是匹好马。 江芷一看就喜欢道:“好吧,就这匹吧,多少钱?” “哈!姑娘你真识货!这是一匹伊犁马,马主人贫病交迫,眼看都要要饭了,才不 得不把它卖了。” “多少钱卖的?” “嘻嘻……四十两银子。” “这么贵?” “贵?”关骆驼道:“这种好马一百两银子也不算多呀,马主人要不是急着等钱用, 一百两他也不卖给我呀!” 江芷愈看愈喜欢,只见马身上落满了叮马的蝇子,槽里也没有好食料,心里很为这 匹马叫屈,她可就不由又想到了这匹马原来的主人,一定是非常疼爱这匹马,只可怜自 己落得三餐不继,才不得不割爱出卖…… 这么一想愈加决心买下这匹马来。 关骆驼见她低头沉思,只以为她是嫌贵,嘿嘿一笑,道:“姑娘要是喜欢,价钱好 商量……反正也不是外人了,江镖头时常照顾我生意……” 江芷点点头道:“你要多少钱?” “这么吧,我赚二十两,姑娘你就给六十两吧!” 江芷冷冷一笑,从身上拿出了一个小金锞子,大概折合有四十两银子,往他手里一 塞道:“就这么些,不少给你!” 关骆驼挤着眉毛,怔了半天才叹了一声,道:“这……唉!好吧!谁叫老主顾呢! 只是姑娘,要用原来的鞍子,你还得再加几个!” 江芷人已走进里面,伸出手理着马的鬃毛,闻言点头道:“你就给上好吧!” 关骆驼咧嘴笑着,回头吆喝道:“钱柱子,把里面那副鞍子拿来!” 钱柱子答应去拿鞍子,关骆驼就道:“姑娘这是往哪里去呀?” “还没准儿!” 鞍子拿来了,是一套讲究的上好鞍子,镶满了白铜的扣花,前有倒囊,后有镖袋, 两边的皮褡裢,能放很多东西。 看到这里,江芷就知道这匹好马的主人,不是无能之辈,那么没落到卖马为生,也 着实够可怜的了。 她把自己带来的东西,都放在马身上,宝剑也插好,又取出五两碎银子给他算是鞍 子钱。 关骆驼做成一桩买卖,心里很高兴,道:“姑娘这是上重庆铁公馆去吧?” 江芷道:“马上料没有?” “上啦!”关骆驼亲自把马牵出来,笑嘻嘻地道:“有了这匹马,姑娘你就大名更 响了,恐怕铁总兵家也找不出这种好马。” 钱柱子用马刷子在马身上遍体刷着。 关骆驼笑道“城里都在说姑娘被一个哑已抢走了,说那个哑巴功夫大极了,到底是……” 江芷道:“好了,我走了!” 拉着马就走出了马厩,关骆驼到口的话又给闷回去。 在门口,江芷翻身上马,那匹马还使性子厉鸣着打着圈子,费了半天劲才制服了。 江芷扣着马缰,向着关骆驼道:“我还忘了问,这匹马的原来主人是谁?” 关骆驼道:“姓管,是个秀才……唉,这年头读书人不值钱了。” 江芷道:“多大年纪?” 关骆驼想着道:“哦,总像有三十好几了。” 江芷点点头,抖动缰绳,坐下神驹忽地一声长啸,一跃而出,足有丈许以外,紧接 着四蹄翻动,其快如风,刹那之间,已消逝于长街尽头。 这匹马真有“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脚程,江芷还生平第一次乘骑这么快的马, 所谓“良骥伏枥,志在千里”,在马厩里关了好几天,这匹马早已不耐,这时一经放足 奔驰,真如脱弦之箭,快同电闪星驰。 江芷恨不得早一天离开灌县县城,见它如此快速,却也不加拘束,这一阵子奔驰, 足足跑了有三个时辰,直到东方现出一线曙光,她才慢慢把马放慢了,看一看道边的界 碑,已是鄱县的境地。 在这里她稍事休息,人马进了些饮食,继续前行,如此晓行夜宿,不出月余已出了 川省境地,来到了三楚境界。 这一无风和日丽,江芷人骑来到了鄂北重镇襄阳地面,在杨柳堤岸稍事歇息,面临 着浩瀚的汉水,隔望着对江的樊城,这襄、樊二地,她是久仰得很。 她有个亲娘舅在江陵为官,是江陵的府丞,自己这一趟,原本是想去投奔他的,她 却又不无犹疑。 一来是这个做官的亲戚,一向和自己家少有来往,虽是亲舅舅,却也不习惯寄人篱 下。 第二,如果她真要住在舅舅家,舅舅一定又会问这件婚事,势必又要托人向铁家关 说,这是自己最不情愿的事情。 有了这双重的原因,她就又不愿意上舅舅家去了。 在江边的茅亭里,她临江览胜,杨柳丝里,乍见几只燕子呢喃掠过,心情在百愁绕 结里,难得的现出一丝开朗! 她在想人活在世界上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本来是快乐无拘的,活了十九年就从不 知道忧愁是什么,想不到忧愁一旦降临,却使得自己这两个月来了无生趣,这又是为了 什么?“莫非我生命里,只为了婚事的不遂,就使得我这么沮丧、消极?” 她气馁地站起来,手里的马鞭子用力地抽了一下杨柳,杨叶在风里轻轻浮转着,却 又似带给她无比的新生力量,她又有了新念头:“不,我一定发奋,更努力地活下去。” “我要凭我一身的武功,好好在江湖上闯一番成就来,叫所有的人对我刮目相看。” 这么一想,她顿时平添了几分毅力与生趣,一时蓝天白云,海阔天空,心胸为之大 大地开朗起来。 她这里正自励自奋的当儿,却听得前道鸾铃声响,一匹胭脂快马,远看如红云一片, 刹那间已来到了近前。 好漂亮的一匹马! 好漂亮的马上娇客! 胭脂快马上所坐的是一个双十年华,风姿绰约的红衣少女,但见她蛾眉淡扫,杏目 澄波,血红的荷花搭肩儿正中,打着一朵芙蓉绸花,坐骑鞍侧左弓右剑,后面是一槽白 羽雕翎。 好标致的一骑人马! 那匹胭脂马也绝非常马,这一人一骑,一入江芷眸子,己如疾风引浪地来到了近前。 女人的眼睛是最敏感的,尤其是遇见了同自己一般出色的美女,更是不会轻易地放 过。 江芷的姿色,被誉为西川第一美人,可见足以惊人,这个红衣姑娘亦是一方极艳, 二女的目光一经交接,顿时如磁石引针,相互地对瞄了起来。 显然的,那匹胭脂马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马上的红衣少女含着三分冷,二分娇,五分的傲慢,那么浅浅地一笑,把眼睛却又 掠向了江芷的那匹马之上,她的表情顿时一惊。 这种惊愕的程度,似乎还要超过发现了江芷这个人。 右手一勒马缰,胯下胭脂马,发出唏聿聿一声长啸,突然地定在了当场。 红衣少女的一对澄波双目,在那匹鹅黄长毛神驹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阵,情 不自禁地夸赞了一声:“好一匹鹅毛黄!” 江芷由不住一笑,上前搭讪道:“这位姐姐也认得这匹马?” 红衣少女斜过眼睛来看着她,有几分不太爱理人的样子道:“是你的?” 江芷点头道:“是我的呀!” 红衣少女扬了一下眉毛,喃喃自语道:“怪事……” 她说话的声音很低,低到江芷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然后,这位颇为高傲的姑娘,带出了矜持的笑容道:“在哪里买的?” “在四川!”江芷发觉对方的态度傲慢之后,也就相对地兴趣索然。 “四川?”红衣少女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玉齿,道:“四川并不产这种鹅毛黄呀!” “但我是在四川买的,不行呀?” 说了这句话,江芷就转过身子,不愿意理她了。 红衣少女碰了个软钉子,蛾眉一竖,唇角弯了弯,像是挺生气,可是倒也没有立刻 发作。 她只把敌友难测的目光,在对方身上好好地盘留了一阵子,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 “你大概是初来不久吧?” “我来了一年了!”江芷信口胡答了一句,再也不愿多看她一眼。 “请教贵姓?” “这个……”江芷偏过身子来,微微一笑道:“何,何碧文!你呢?” “哼!”红衣少女一抖马缰,坐马泼刺刺如风而去! 江芷禁不住乐得笑了起来,她得意极了,第一次尝到捉弄别人的快乐。 “何碧文”,就是“何必问”的意思。 她一时灵感,信口胡诌,却骗了对方那个自负过人,而且神情高傲的姑娘,如果说 今天快乐,那么这该就是唯一快乐的一件事了! 红衣少女连人带马已消失于堤岸尽头。 江芷的目光由她的背影移回到眼前,忽地呆了一下,她立刻跳上前去,由地上拾起 一件东西。那是一朵碧光闪烁的翡翠花,花分六瓣,俱是上好翡翠所精制,正中花心, 却是一粒珍珠,大如指甲盖儿。 这样名贵的一朵花,镶在白金托子上,显然是一件用来别在身上的饰物。 江芷心里动了一下,仿佛有一点记得,刚才那个红衣少女身上好像佩戴着此物…… 那么这朵花定是她所失落的了。 她匆匆跳上马背,顺着河堤,一径地策马追下去,来不及了,连那红衣姑娘的影子 也看不见。 前面一处渡口,在辽阔的江面上,只见远远有一条渡船的影子。 江芷望着江水发了一会儿怔,一时可真没有了主意,手里那朵翡翠花,在残阳里闪 烁出一片碧光,正中那颗珍珠更是晶莹夺目,令人不敢逼视。 她无可奈何,只得暂时代为保管了。 她把这枚名贵的饰物,别戴在衣襟上,继续策马,顺着这条堤岸一直向前行。 晚霞满天,水面上闪烁着明灭波光。 眼前又到了一处渡口,有一艘大渡船停泊在岸,招揽着客人渡江,这时,正有一帮 子绸缎客商,把一车一车的绸缎布疋搬运上船。 江芷问明了这条船是往“樊城”去,人马渡资一共要五钱银子,她就如数照付,打 马上了渡船。 这艘渡船出乎一般的大,足可乘渡百十个渡客,连马带车,满满的一大船。 江芷登船不久,船老大命令开船,几名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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