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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破釜沉舟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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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破釜沉舟志 “因为这不关我的事。”弓富魁道。 过之江抬起头来,一对小眼珠子在他脸上转了一下,道:“你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他眼睛又转了一下,抬起手在耳边搔了一下。 好像他遇见了一件想不开的事似的。 神秘地笑了笑,他点着头道:“我想我会很快地就了解你。” 弓富魁道:“我也希望我会很快地就了解你。” 他顿了一下又道:“刚才的话,你还没说完。” “你是说那个独眼的老人和那个年轻的女孩子?” “是的。” 过之江道:“他们两个人,一个是柳鹤鸣的老奴田福,一个是柳鹤鸣的侄女柳青蝉。” 说到这里,他冷冷一笑道:“那个女孩子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弓富魁一怔道:“莫非你不是她的对手?” “这就要看是哪一方面了!”过之江道:“在武功方面,她与我相差甚远,可是, 在智慧方面,似乎我一上来就输她一筹。” 弓富魁心里一惊。 这时候山上的火显然已经小得多了。 有些人已经下山往回里走了。 有一些人离开不久,弓富魁发现到有一个头戴竹笠的人正向这边注视。 由于这人站立的位置,正好和弓富魁相同,是以弓富魁很自然地看见了他。 他也很自然地看见了弓富魁。 双方目光一接之下,弓富魁顿时心里一惊。 他目光在这人身上一转,顿时发觉到对方婀娜的体态,细细的腰肢,尤其是那对眼 睛,才刚刚看过,他当然不会认错。他就是刚才那个不友善的少女,也就是现在过之江 道及的柳青蝉! 柳青蝉一双手似乎正要举起来,由于弓富魁的目光忽然触及,她的手立刻又放了下 来。似乎有点寒光,由她袖内闪了一下。 柳青蝉垂下手后,立刻垂首快步而去。 弓富魁这一次不再道出所见,心里不由暗自惊怵,心想这女孩子好大的胆,看她方 才情形,分明意图要向过之江出手行刺。若非是自己一眼看见,她暗器必然出手,过之 江岂是易与之辈,一个行刺不中,必罹杀祸。想到这里,他内心好不为那个女孩子柳青 蝉庆幸,如果不是正巧被自己一眼看见,一切后果必将不堪设想。 为了多耽搁些时间好使得对方那个少女走得远一点,弓富魁故意找些话来谈。 “过朋友,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我来自巴东,本就不是本地人。” “过朋友请恕我好奇,有些事我实在不明白,要请教你一下。” “你这个人很有意思。” 过之江看着他又眨了一下眼睛,习惯性地现出几分痴呆模样。 “如果我没有看错你的话,你对我很不友善,为什么?” 弓富魁顿时心里一惊,可是,他外表并未表现出来,冷冷一笑道:“那是因为我见 你放火的行为太可怕了。” “我不会无缘无故地放火杀人的。” 弓富魁道:“这正是我要请教你的地方。”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去。” 弓富魁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也就硬下心来,点点头道:“好,请!” 栈房里一灯如豆。 对于弓富魁来说,他真有点“伴虎同眠”的感觉。 与这样的一个杀人怪魔同居一房,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弓富魁却处之泰然。 mpanel(1); 也许他了解到那句名言:“最危险的地方,常常是最安全的地方。” 基于这项原则,他在别人躲之惟恐不及的心理之下,反倒挺身而进。 过之江缓缓地睁开眼睛――每当他眨动眼睛的时候,都会给人一种“睁开眼睛”的 错觉。 他与弓富魁隔着一张矮几,对坐。 俩人都盘着一双腿趺坐在锦垫上。 正中的矮几上置着一盏灯,灯芯摇曳不定,照着两张迥然不同的脸。 桌子上还置着一些酒菜,早已杯盘狼藉。 冬眠先生在经过一场长时期的“冬眠”之后,才开始进了第一餐饮食。 这一餐的食量,却令弓富魁大大地吃惊。 他曾暗中算计了一下,对方这个看来瘦削的人,这一餐一共吃下了三大碗面,十五 个牛肉包子,一海碗汤和七壶酒! 如果弓富魁估计合理的话,那么这份食物应该是三个人正常的食量。 然而,这些东西,却进入对方一个人的胃里。 他不懂得逻辑学,可是这个账他真有点算不清楚。 最奇的是,这么多的食物,装在对方一个人的胃里,看上去一点也不显眼,在他胃 的部分,也并不显得突出。 弓富魁用了很久的时候,都花费在这个看似无聊的问题上:“这些食物到哪里去了?” 过之江显然是吃饱了。 这一会,看上去,他的兴致高极了。 人,酒足饭饱后,兴致必然很高的! 弓富魁却觉得十分地倦了――包括身、心两方面,他都感觉十分的倦了。 他更有内在的悲伤,却无法形诸于外。 把这种悲伤、激愤,死死地埋藏在心里,却要装出一副笑脸来陪着仇人饮酒谈笑。 旁人是万万做不到的。 弓富魁做到了。 “天一门”的蓝昆老眼不花,在临死之前,布下了这一枚棋子,果然是慧眼独具。 弓富魁每一想到这里,就拼命地使自己振作,鼓励着自己要完成这件复仇的大举。 是的,他不敢掉以轻心。 “一个武林中的人,尤其是一个身怀绝技的人,必须要有一种先见。”那“冬眠先 生”过之江身子斜倚着道:“不杀人就被人杀。” “所以你就这么胡乱地杀人?” “谁说是胡乱杀人?” “两天之内,你杀了柳鹤鸣,又杀了府台衙门大小十多条人命。”喘了一口气,他 又道:“火烧‘天一门’,又杀了‘天一门’内大小数条人命,这还不叫乱杀吗?” 他故意把“天一门”的三条老命,说成“大小数命”,表示他纯系局外人。 这一点果然用对了心思。 过之江冷冷笑道:“天一门仅有三条老命,没有大小多条人命。” “就算是三条老命吧,又何劳尊驾动手?” “那是因为我与他们有仇。” “‘天一门’蓝昆与你有仇?” “不止是他一个人。” “你是说……” “我是说当今天下,最少半数以上的武林中人,都与我有仇。” “这话怎么说?” 过之江冷冷地道:“当今天下一共有多少武林门派?” “这个……”弓富魁低头盘算了一下,说道:“较有名声的,大概有二十三家。” “这就是了。” 过之江脸上现出了两道很深的纹路。 他眨一下眼皮道:“那么我告诉你,有十一家与我有仇。” 弓富魁心里动了一下,面上色变:“你是说武林中,有十一家门派与你有仇?” “仇深如海!” “那么你预备怎么来对付他们?” “怎么对付?”过之江脸上带出了一种笑容,道:“那是我的事情!不过,我可以 告诉你,一年以后,江湖上只有十二家门派了。” “你是说……” “我是说其它的十一家已经不再存在了。” “你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一个人,绝对不可能与全天下的武林中人作对。” “我就可以。” 说时,这个怪人脸上洋溢出一种笑容:“这十一派的掌门人,将要死在我十一种不 同的手法之下――这十一式手法,也正是武林中未曾见过的失传手法。” 弓富魁心中一惊,嘿嘿一笑。 “你不信?” “我不是不信,因为这么一来,你的敌人就不只是这十一家门派,而是全天下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接道:“对不起,我想出去透透气,方便一下。” 他拉开门,来到院子里。 月明星稀的寒夜,冷得令人牙龈在打颤。 弓富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知道如果不出来缓和一下激动的情绪,只怕眼前就和 对方难以相处。 面对着空中的那弯寒月,他悲切地暗祷着上苍: “皇天有眼,请赐我无比的力量,来为人世上消除这个恶魔吧!” 他想到了师父,洪、刘二长老,柳鹤鸣…… 他的眼睛湿润了。 远远地隔着纸窗,他看着过之江瘦削直立的身影,像是一把弓般地弯曲着。 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这个人的一切,都难以令人捉摸。 他匆匆地来到了茅厕,小解一回,步出。 这所客栈,名叫“月琴坊”,倒是一处雅致的地方,一共有三进院子。 院子与院子之间,隔离着一片花圃,一堵矮墙。 弓富魁所居住的地方,是最后的一层院落――他心里有万般心事,不知如何排遣。 眼前落得这般田地,实在是他早先始料非及,他将如何自处?实在是一个极大的难 题。 他信步走着,缓缓进入到第二进院子里。 就在他身子方一踏入这进院子里,蓦地眼前人影一闪,一个人影向自己正面袭到。 弓富魁暗吃一惊,举掌以迎。 可是他的手掌方举起一半的当儿,背上一痛,有一口冷森森的剑尖,顶在了他的背 上。 弓富魁虽说一身武功,不足以与那位“冬眠先生”过之江抗衡,可却也是相当了得, 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近得身的。 那么这个暗中人的身手,显然十分了得了。 因为他竟能借看声东击西之便,把一口利剑顶在了弓富魁的后背上。 兵刃无眼,弓富魁一时呆住不动。 这时他才看见正面向自己袭击之人,竟然是今晚所见的那个独眼老人。 那么不用说,身后那个以剑尖顶着弓富魁背上的人,必然就是那个少女柳青蝉了。 这一点弓富魁不需要看就可以确定。 “姑娘何必如此,有话请说,弓某不是怕事之人。” 话声出口,顶在背后的那口剑果然一松,紧接着面前的人影一晃,一个面貌娟秀的 姑娘,已婷婷玉立地站在眼前。 “你是谁?”这个姑娘一出口显然就语气不善。 “姑娘你不认识在下,在下倒认识姑娘。” 少女顿时面色呆了一下。 面前那个黑衣老人却沉声冷笑道:“小子!我家小姐有话问你,你好好地回答,如 有一字不实,只怕你今夜就出不得这座院子。” 弓富魁冷笑一声道:“说话的可是老奴田福?” 黑衣老人顿时一怔,道:“你怎么认得我们主仆?你到底是谁?” 弓富魁回头看了一眼,冷笑道:“此处不是说话地方,柳姑娘,请借尊处一谈如何?” 独眼老人田福一怔道:“小姐,这小子鬼头鬼脑,却要防他一防。” 弓富魁笑了笑,并未多说。 面前的这位柳姑娘,一双澄波双眸在弓富魁脸上扫了一下点点头:“这话倒也实在, 跟我来。” 说完娇躯一闪,已掠出寻丈以外。 弓富魁忙纵身跟上。 田福殿后。 三个人遂来到了一排客房前面,田福回头又看了一眼,确定身后无人之后,才纵身 而前推开了一扇门进入。 柳青蝉举手道:“请!” 弓富魁当然也不疑有诈,闪身跟进。 最后进来的是田福,房门随即被关上。 弓富魁这才发觉到室内燃点着两盏灯,房中一片光亮,只是在室外看来,却是一片 黝黑,原因是两扇窗户上,各自悬挂着一床厚厚的棉被。 是以室内的光,绝不外泄。 这间房子大小也同弓富魁与过之江所住那一间差不多少,格式也甚相仿佛。 正中有一张四方的矮桌,矮桌上摊着一张棉纸,纸上画满了线条以及红笔特意勾出 来的圆圈,像是一张路图,又像是设计的什么玩艺儿。 独眼老人田福怪神秘的样子,他一进来,赶忙地抢身而前,去收拾桌子上的那张纸。 柳青蝉却阻止道:“田大叔不必这样,这个人大概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田福怔了一下,睁着那只独眼,看着弓富魁道:“小姐,你千万注意,这小子一看 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弓富魁轻咳一声道:“老人家说话最好积点德,否则只怕你老人家那只眼睛也保不 住。” 田福低吼一声:“臭小子!” 他身子一个倒侧,已到了弓富魁身边,左手虚晃一下,右手一拳向着弓富魁脸上直 捣了过去。 这一手拳法,属于迷踪拳第十八手,名唤“流星贯顶”,田福浸淫有年,是以施展 得十分得手。 无奈,弓富魁早已防到他会有此一手。 只见他头一晃,两只手交叉着向当中一迎,已把田福那只粗壮的胳膊抓在了手上。 田福一惊之下,正待用力挣开。 弓富魁一只右手,“叭”一声,已经落在了他右肩头上。 他这只手上暗含着拿穴手,是以往下一落,田福只觉得身上一麻,顿时动弹不得。 眼前人影一闪,那位标致的姑娘柳青蝉,已来到了眼前,素手一翻,反向弓富魁肩 上落去。 这一手,看似无奇,其实,却是大有学问。 她的手势向下一落,弓富魁立刻体会出自她那只纤纤玉手里,传出一股极大的内潜 力道,这位柳姑娘显然施展“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的手法。 她那只其白如霜,其腻若脂的纤纤玉手,分明也是施展的拿穴手。 弓富魁当然不会被她一上来就拿中穴道,可是为此却势难兼顾田福。 他身子一闪而出,跃出三尺以外,同时间也松开了拿住田福穴道的那只手。 田福一跄倒地,显然有些恼羞成怒,只见他身子一挺,自地上翻身跃起,嘴里骂道: “臭小子。” 他身子方要扑上去,却被柳青蝉横手拦住。 田福怒道:“小姐,这小子……” 柳青蝉嗔道:“田福!” 田福对于这位侄小姐,还是真有点害怕,经她这么一叱,顿时不再作声。 他心里那口气没出来,忿忿地坐一边,不再吭声。 弓富魁这才向柳青蝉抱拳道:“在下曾经听说过柳前辈跟前有位姑娘武功如何了得,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柳青蝉冷笑道:“既然你对我们主仆摸得这么清楚,可见你早就留下心了。” “当然,在下要是没有留下心,只怕姓过的早已对姑娘主仆有所不利了。” “这话怎么说?” “姑娘莫非不知道方才在路上时,在下已经发现了姑娘的行踪,姑娘虽是乔装为男 人,却也瞒不过在下一双眼睛。” 柳青蝉脸上一红,冷哼了一声,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请坐。” “谢谢。” 弓富魁大咧咧的,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对面那位柳姑娘怔了一会儿,又偷偷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打量着他。 弓富魁这才注意到,她头上戴着一朵素色的白花。心里一动,才得悉那位柳老前辈 果然已经死了,对方与自己,正是无独有偶,同是伤心落泪人。 轻轻叹息一声,垂下头来。 柳青蝉这时抬起头凝视着他,吟哦着道:“你是‘天一门’里的弟子?” 弓富魁心里不由一怔,禁不住暗自佩服。 “姑娘,何以看出来在下是‘天一门’中人?” “由你的眼神。” “我的眼神儿?” “由你刚才在火场的眼神里看出来的。” 弓富魁苦笑了一下,倒是无话可说。 柳青蝉秀眉微蹙道:“那么,你到底是谁?” 弓富魁原无意把本来面目示人,可是一来感触对方凄苦身世,再者彼此同仇敌忾, 也就无意再瞒着她。 “姑娘猜得不错,在下正是‘天一门’待罪弟子。” “哦!” 柳青蝉轻轻哦一声,目光里顿时呈现出一片欣慰,同时也有一些紊乱不解的情意。 “那么蓝昆老前辈……” “那是在下授业恩师。” “他老人家……莫非……” 弓富魁悲声道:“先师已在今晚戌时初,从容就义。刘、洪二老前辈也同时死于非 命。” “你是……” “在下弓富魁。” “啊,你就是弓富魁!” “姑娘何以知道在下贱名?” 柳青蝉点点头道:“是听大伯说的!”她眼睛向他掠了一眼道:“久仰弓兄,一身 武功很是高明,我大伯在生之日,常常说起‘天一门’内,只有弓兄你一个成器的弟子。” 才说到这里,那坐在一边的田福哑着嗓子大笑了一声。 笑声一敛,他冷冷地道:“我家主公英明一世,这一次可是看走了眼啦。他要是晓 得,这个姓弓的小子,竟是这么偷生怕死,认敌为友的人,只怕会从棺材里气得跳出来。” 弓富魁看他一眼,微微一笑不与他辩。 柳青蝉秀外慧中,一双眼睛,明察秋毫。 自从她第一眼看见弓富魁,就知道对方是个卓然不凡之士,她当然不会相信田福说 的那番话是真的。 那么,这个弓富魁当真是深藏不露,谨慎小心,胆大而沉着的人了。 “弓兄可知道‘天一门’的那一把火,以及令师等一干人的死,是谁下的毒手?” “当然知道。” “是谁?” 弓富魁一哂道:“就是与在下一路同行,此刻同室而居的那位‘朋友’。” 一旁的田福霍地跳起道:“好小子,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柳青婢嗔道:“田福,对于弓少主不得无礼。” 田福顿时一怔,叹了一声道:“是。小姐,老奴是一时气不过……唉!” 柳青蝉道:“你知道什么,弓少主这么做,是含有深心的,你应该知道‘不入虎穴 焉得虎子’这句话,弓少主乃是大智大勇,绝非一般匹夫匹妇所可以比拟的。” 弓富魁一笑道:“姑娘太过夸奖。” 田福经柳青蝉这么一提,似乎突然明白过来,怔了一下,张惶向前几步。 他那只独眼几乎要凑在弓富魁脸上道:“弓……少主,我家小姐说的,是真的?” 弓富魁凄然一笑道:“田大叔,任你去想吧。” 田福忽地双膝跪地道:“弓少主,老奴方才是有口无心,你多包涵。” 说完,通!通!一连磕了两个响头。 弓富魁吃了一惊,忙闪开一边,顺手把他由地上扶了起来。 “田大叔,这就太不敢当了!” 田福站起来,愧疚地道:“弓少主既然是有心人,现在正是机会,不如乘那厮晚上 睡觉时,下手杀了他,正好为我家主公与令师报仇雪恨。” 弓富魁苦笑了一下,微微摇了一下头道:“难!” “怎么?” 弓富魁冷冷一笑道:“这姓过的一身武功,简直无懈可击,是我生平所仅见的高手。” “他莫非不睡觉?” “这一点还有待证实,不过……” 他喟然长叹了一声,摇摇头道:“即使他睡觉,也是难。” 柳青蝉秀眉一颦道:“这个人真有这么高的能耐?” 弓富魁道:“此人武技,姑娘必然已有所见,不必我多说,我所要提醒姑娘与田大 叔的是,这个人似乎练有一种特殊的功夫。” 顿了一下,他打量着异常惊吓的田福道:“我想二位一定也知道内功中有所谓‘感 应圈’这一个说词吧。” 田福点了一下头道:“听说过。” 柳青蝉奇道:“听说蓝老前辈,就是身上藏有这种功夫的高人,是不是?” 弓富魁点点头道:“姑娘说得不错,先师正是练有这门功夫,只是比起这个人来却 差得太远了。” “弓兄你怎么知道?” “此人非但练成护体游潜,竟进一步可以使之逼出体外,伤人于无形之间。” “真的?” “姑娘莫非方才在火场没有看见?这种功力运施之下,可使多人在寻丈之内,不能 近身,功力至此地步,端的是惊人已极。” 柳青蝉轻叹一声道:“这么说来,别人的传说也是真的了。” “什么传说?” “弓兄你还不知道?” 弓富魁摇头,表示不知。 “现在外面都传说,大名府来了一位冬眠先生。” “冬眠先生是谁?” 柳青蝉冷冷一笑道:“就是这个姓过的。” “为什么要叫是冬眠先生?” “他们传说这个人是由冰窟窿里出来的。” 于是她把那日偷听得自李知府嘴里的一番话说了一遍。 柳青婢随又怔了一下道:“弓兄怎么不说话?” 弓富魁长叹一声道:“如果姑娘这些话是真的,这人必通尸解、辟谷之术,这真是 我生平闻所未闻的怪人……” 他一时间,显出无限的意兴阑珊,深深地垂下头来。 柳青蝉冷笑道:“弓兄你万万不可气馁,任他有通天彻地的本事,这个仇我们也是 要报的!” 弓富魁怅然点头道:“姑娘说的是。但是你我功力与他相距甚远,此人既然身藏如 此不世之技,这个仇可就难报了。” 柳青蝉咬了一下牙齿,恨恨地道:“他就是走到天边,我也不放过他。”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事道:“弓兄你可知道他下一步意欲为何?” “他……”弓富魁忽然想起来道:“听说他好像要去河间。” “河间……” “六合门!” 田福忽然插口道:“河间‘六合门’。” 弓富魁一惊道:“这么说,他是要去找古寒月,古前辈了?” “你是说那位有‘冀中王’之称的古老前辈?” “就是他。”顿了一下,他点头道:“姑娘明天一早赶快起程往河间去知会他一声, 叫他好有一个准备。” 柳青蝉点点头道:“好,我知道。” 弓富魁冷冷一笑道:“古寒月前辈一身功力,听先师说,在冀省首屈一指,这一次 姓过的可碰见厉害对手了,姑娘可请他暗中戒备,我们与他里应外合,不愁这个姓过的 再能逃开手去。” 柳青蝉面露喜色道:“好,时间不早,弓兄也该回去了。” 弓富魁道:“正要告辞。” 说完抱拳作别,悄悄开门自去。 柳青蝉送到门前,回身时,却见田福正一个人看着桌上的灯发呆。 柳青蝉道:“早点睡,明天一早,我们上路去河间。” 田福应了一声,站起来,向外步出。 他们是开的两个房间,当他要步出门坎一刹那,却又回过头来道:“姑娘,我打算 向你借样东西。” “什么东西?” “姑娘那一把削金断玉的匕首。” 柳青蝉一怔道:“干什么?” 田福一笑道:“听弓先生说,那小子这般厉害,我却没有一件称手的兵刃,姑娘有 了一口好剑,那把匕首借给我用,大概没什么不可以。” 柳青蝉点点头道:“好吧!” 说罢,她就转身由行囊里拿出了那把一向珍藏的匕首。 田福接过来嘿嘿一笑道:“有了这把东西,我就壮胆子了。” 说完告辞而出。 柳青蝉关上房门,一个人想了一会儿心事。 这两天,脑子里老想着大伯父的死,一颗心早就变得麻木了。 人到了伤心极点的时候,常常会有“无心可伤”的反应,脑子里常常是一片空白, 真是“欲哭无泪”的感觉。 轻轻叹了口气,吹熄了灯脱衣上炕。 弓富魁返回到栈房里,“冬眠先生”过之江正闭着一双眼睛,呆坐不动。 他的坐姿很怪,既非道家“打坐”,又非佛门的“坐禅”,其实,道、佛二门坐姿 外表并无不同,却是内守的宫位不同而已!眼前这个过之江,根本在外姿上就与佛、道 二门进修的坐姿大相迥异。 只见他踞着一只脚尖,单足蹲地,却把另一只脚,直直地平伸出去。 这种姿态弓富魁虽然没有练习过,可是照常理判断是甚难保持身体平衡不倒。 然而观诸眼前过之江却是大异寻常。 他竟然一平如水,纹丝不动。 弓富魁也算是内功中颇有境界的一个行家,当他目睹过之江这番形态之后,不禁内 心生出一片寒意。 因为过之江这种情形,分明是在作一种极上乘的内功调息,相当于内功中“五气朝 元”的境界。 弓富魁站住身子没动。 这一时,他内心忽然潜生一片杀机。一个念头,电也似地由他脑子里闪过:“下手 杀了他!” 他陡然间气提丹田,由丹田里提出一股劲力,贯注于右掌之上。 此时此刻只要一掌击出,可望有千钧之力! 然而就在这股力道方自抵达他的有掌之上的一刹那,弓富魁不禁心里突然滋生出一 股寒意。 他忽然考虑到了一掌不中,或是一掌不成之后的后果。 这个念头,顿时有如兜头淋下的一盆冷水,使弓富魁陡然打了一个寒颤。 这个念头一经兴起,那方才提吸自丹田那股力道,也就顷刻消失于无形之间。 弓富魁方待第二次再鼓勇气的当儿,遂见蹲在地上的过之江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张 开了眸子。 时间也就在一瞬间为之消失。 过之江发觉到弓富魁站立在面前时,似乎吃了一惊,疾快站了起来。 “噢,你回来了多久?” “有一会了。” 说了这句话,他真有无比的懊丧,一言不发地走近炕边坐下来。他知道由于自己的 一时谨慎,已经丧失了复仇的良机。 “你方才在练功夫?” “神归位。” 弓富魁摇摇头道:“不懂。” “你当然不懂。” 过之江伸了一个懒腰,说道:“有一天,你的功力能够达到我这样时,你就懂了。” 弓富魁一笑道:“你何以就认为我的功力不如你?” “因为你本来就不如我。” 顿了一下,他又道:“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看。” 弓富魁说了声:“好!” 话声出口,一只右掌已当胸推出。 这一掌说是与他较量也可,说是待机暗算更是恰当。 掌力一出,即透着大大的不凡。 凌然的掌风,有如一把劈空而下的钢刀,直向着过之江面门之上劈了下来。 眼看着对方那瘦削的躯体,在他掌力之下,陡地向后一个仰倒,紧接着一阵乱颤, 像是不倒翁似地晃了半天,遂挺立如初。 他脸上带着一抹笑容,就像没事人儿一般模样。 弓富魁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过,既已说明了是比试着玩的,倒正可趁机给他几招厉害的手法试试,对方如能 躲过只当是比试功力,一笑算完。 如果侥幸他不及防备,伤在了自己手下,那可是正合心意。 想到这里,弓富魁嘿嘿一笑道:“过兄当真是好功夫,再看这个。” 足下一上步,已把身子欺到了过之江身前,双掌一沉,用双撞掌的功力,陡地向对 方击出两掌。 这两掌由于他胸有成竹,是以内力贯注得极为充沛,一待手掌触及对方身子,力道 才得以泄出。 这种掌法,在掌功上名叫“绵掌”。 弓富魁自信在这种功力上已有相当的能耐,双掌着力之下,足有千斤之力。 实在难以想象,这般功力加诸在对方那瘦躯之上,他如何能够挺受得住。 “叭!叭!” 弓富魁心中方自一喜,正待将内力一股脑地吐出,这当口儿,他猝然觉出由对方身 上反弹出一股冰寒的力道。 这股子冰寒气机一经贯入弓富魁身上,顿时使得他全身打了一个寒颤。 蓦地这股力道,发出了一阵极大的吸力!使得弓富魁整个身子向前踉跄了一下!就 如同磁石吸铁般的,整个身子向着对方身上吸了过去。 弓富魁总算在内功方面有极深的根底,一发觉不对,他忙自收缰,先用“大力千金 坠”的身法,把身子向下一沉,遂向后一个倒翻,就地一滚,翻出了寻丈以外。当他身 子方站起时,面前人影一闪,过之江已临近眼前。 弓富魁心中一惊,来不及后退,对方一只瘦手已经搭在了他肩头之上。 弓富魁陡然觉出身上一阵子乏力,双膝一软,坐倒地上。 过之汪手上一轻,不见他如何着力,身子已飘向空中,嘻嘻一笑道:“如何!可服 气了?” 弓富魁面一红,抱拳道:“佩服!佩服!” 过之江道:“冬眠里,我已饱吸天地钟灵之气,以及诸般天籁,如同水火风雷,以 这些天地间的自然威力,配合我本身功力,一经加之攻敌,对方不死必伤,万万难以抵 挡。” 这番话未免太过玄虚了。 然而过之江说话的神态显示他所说绝非虚语。 ------------------   黄金书屋 扫描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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