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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智败寻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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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智败寻衅人 柳青蝉忽然垂首,咬咽地泣了起来。 田福亦不禁滂沱泪下。 一阵阵的寒风吹过来,竹叶子唰唰啦啦地响成一片,更增添了一些离愁别绪,这其 中倘若再加以生离死别,那情景可就更悲惨了。柳青蝉泣了几声,忽然咬了一下牙齿, 就要去抽剑。 田福一把抓住她道:“姑娘,你要干什么?” “我去找那小子去……” “姑娘!” 田福用力地拉住她道:“千万不可……” “为什么?为什么……”柳青婢大声叫道:“我要给大伯报仇……你放开我,你放 开我!” 一面说,她一面用力地挣着。 田福死命拉住她不放。 “你放开我,我要找他问个清楚。” 田福神色凛然道:“姑娘你可要想清楚,主公他老人家尚且不是这人的对手,你又 能报什么仇?” 一句话说得柳青蝉顿时一呆! 田福感伤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姑娘你是聪明人……我们快走吧!” 柳青蝉咬了一下牙齿,缓缓地松开了紧握的剑把。 田福拉着她张惶地步入竹林。 竹林内满是积存已久的落叶,踩在脚下软软的。 二人先顺着那条羊肠小道跑了一程,田福忽然站住脚道:“这样不行!” “怎么?” “那人会回来的!”说着田福不容分说地拉着她穿入林内。 密密麻麻的竹枝穿插着,没有一丝空隙,当头只见摇曳着的一线天光,脚下是深可 陷足的腐叶,偶尔踩上才出土的竹笋,刺得人脚底生痛。 两个人走了没有多远。 柳青蝉忽然站住脚,小声道:“有人来了!” 田福一惊道:“在哪里?” “在外面……” “真的?” 两个人慢慢地把身子蹲下来。 柳青婵咬一下牙道:“一定是他!” 说完二人屏息凝神,倾耳细听。 柳青婢武功得自大伯柳鹤鸣亲传,多年下来内外功方面已有深湛造诣,用之在“听 觉”方面,有“体察入微”之妙。 这时她细心聆听之下,顿有所获。 “他回来了!” 田福一怔,身子微微前俯。 透过参差的万杆修篁,借着摇曳的一片天光,一个飘浮着的白影子忽然出现在视线 之内…… 正是先前所见乘坐在独轮车上的那个人。 只见他远远站在小道一端,正睁着一双明锐的眸子向这边打量着。 一段很长时间,他动也不动一下。 风摇竹影,枝叶婆娑,那人仍然一动也不动。 藏在竹林里的两个人,都不禁有些沉不住气了。 柳青蝉把身子抬起来一些,换一个姿势,转动之间,碰到了一根岔出的小小竹枝, 发出了“喳”的一声。 mpanel(1); 这原是毫不惹人注意的一点点声音,尤其是混杂在万杆修篁摇动的声音里,可以说 丝毫也显不出来。 可是对于所谓的一些奇人,也就是生具异禀的人来说,情形就大是不同。 立在小道尽头的那个人,显然已有所发现。 柳青蝉与田福由于和那人距离过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是由神志上看,他似 乎已经有所觉察。 像是一阵风那么飘然。 那人已来到了眼前。 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仅仅只有三四丈远近。 借着隐约的天光,打量着这人阴晴不定的脸,实在是够怕人! 他那张苍白的脸上表情带着一些怒容,两只招风耳朵,好像可以随意地前后移动, 上身的几枚大黄钮扣子,闪闪发光。 柳青婢的手紧紧地抓着剑把子,以备必要时,随时可以抽出剑来应战。 田福一只独眼更是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 那人在凝神细听一阵之后,白脸上现出了一片阴险的狡笑。 他缓缓地移步前行,前行了约六七尺的距离,才又定下了身子。 柳青蝉由身侧取出一口细长薄刃的柳叶飞刀。 她两只手交合着,把飞刀的刃首,夹在两手的十指之间,只要向外一翻,即可出手, 百发百中,万无一失。 对于这手飞刀绝技,柳青蝉一向很自负,然而这一刹那,她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犹豫 和惊怕。 她暗自打着算盘,如果这个人就此离开,也就算了。如果他回身,或是一直还逗留 在这里,那就说不得请他吃一飞刀。 她双目直视,全身功力提聚双掌,等待着随时予对方致命的一击。 然而,那个人却没有回头,一径地向前走了。 柳青婢松下了一口气,缓缓收起了飞刀。 田福道:“姑娘,可看清楚这人的脸了?” “他烧成灰我也认得。” 田福叹了一声,道:“我们还是先到‘天一门’,见到了蓝昆再说,主公是否遇害 现在还不敢确定。” 这一句话不禁又带给了柳青蝉一线希望,她顿时精神一振,点点头道:“我们走吧!” 白衣人既然往前去了,也就不再担心,只是为了怕他去而复返,所以还不敢现身而 出。 两个人在林子里分拂着眼前的竹枝慢慢地往前面走。 这些竹子多是多年的老竹,一杆杆高可参天,竹叶子层层相接,有如一面极大的布 幔遮在当空,除了有时候偶然而来的阵风,把树叶子吹开,才得以看见些许天日,大部 分的时间都是黑黝黝的!虽不至“伸手不见五指”,却也够瞧的了。 田福本来眼睛就不太灵光,一只眼睛白天看东西,有时候还会出岔子,何况眼前? 走了没多远,他已经一连摔了好儿个筋斗! 柳青蝉还得分出一只手来扶着他。 她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口剑,遇见面前有挡路的竹枝就顺手劈砍。 一不留意,田福又摔了一交! 竹枝子一阵摇晃,只听得一片啾啾尖鸣声。 黑暗中飞起一天蝙蝠。 在黑黝黝的林子里,这些小动物各有一双碧绿闪光的眼睛,一刹那满空都是,汇成 了万点飞蝗,撞击在二人身上脸上吱吱怪叫着,煞是恐怖。 田福挥动双掌,柳青蝉舞着剑,掌风剑影里,不知杀了多少蝠蝙。 虽然是短暂的一瞬,却也够令人吃惊害怕的。 就在大片鼓动着的蝙蝠趋于寂静之后,面前霍然多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 也许这个人早已站在那里了。 他必然是早已站在这里,因为柳青婵和田福根本就不曾发觉到有人由自己身旁经过, 否则的话,万无不被发觉的道理。 因为这人穿着一身白衣服。 一个人轻功精明到如此程度,是令人吃惊的! 试想,这人如果先二人以前已经停立在这里,却能没有惊动那些栖息的蝙蝠,这个 人该是具有如何惊人的轻功身法? 最先发现到白衣人的是田福。 他原以为自己的独眼大概看花了,再一定目细看,才知道并非如此,果然有一个人。 这时柳青婵也看见了。 虽然光线很暗,然而正如柳青婵所说:就是这人烧成了灰,他们也能够认得出来。 那张尖瘦的白脸。 那层平贴在前额上的一层短发。 那件白绸子短衫,以及点缀在短衫前面的一排闪耀着金光的钮扣。 正是那个坐在独轮车上的怪客。 刚才他明明地在二人眼前消失了,可是转眼之间,竟然又来到了二人眼前。 事出突然,柳青婵与田福都由不住大吃一惊。 双方距离很近,近到伸手可及。 田福惊吓之余,大吼一声,陡地一拳向着这人脸上击过来。 一拳走空了,又一拳,两拳,三拳!三拳快到形成一势,一奔面门,一捣中庭,一 奔下盘。 “飕!飕!飕!”形成了一天拳风。 然而这般快的拳法,仍然是走空了。 黑暗中所能看见的那个白衣人,全身就像是不倒翁般地摇摆着。 妙在是他摆动的姿态纯系自然,令人惊叹遗憾的是田福的每一拳,偏偏都打在他摇 摆着的身影空隙之间。 三拳之后,田福才知道对方的不好相与。 他身子向左一闪,快速地跨出了四根竹杆。 柳青婵也机灵地退开了五尺以外。 两个人三只眼睛,无限惊吓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像是不倒翁,不停摇动着的身子慢慢地静止了下来。 依然是那张木讷的脸。 死鱼般的一双眸子。 偶尔吹过来一阵风,拨开的竹杆,透下来一片天光,使得两个人更能清楚地看见面 前这个人。 “独眼贼,你编得好一篇谎话!” ――那个人淡淡地笑着,接下去道:“可是你们仍然是逃不开我的手掌心,说!柳 鹤鸣是你们什么人?” “是我大伯!” “啊!” 白衣人偏过脸来,注视着柳青婢。 “好,你很诚实。”他伸出一只手,指向田福道:“他呢?” “义仆田福。” 白衣人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柳家怎么只会剩下你们两个人?” “你先不要问我,我还要问问你。” “姑娘请问,我是知无不言。” 柳青婵愤愤道:“我大伯呢?” “你问的是柳鹤鸣?” “柳鹤鸣就是我大伯!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白衣人冷森森地一笑道:“他已经死了!” “死……” 柳青婵由不住打一个冷颤,虽然这是她内心早已断定的下场,然而究竟只凭推测, 并未证实。 这时,白衣人亲口说出这句话,无异加强了事情的真实性,哪能不使她大吃一惊! 柳青婵与田福两个人,俱都由不住突然呆住了。 冷涩的眼泪,汩汩地顺着两腮淌了下来。 她缓缓地垂下了头,全身微微地颤抖着。 田福双手抓着一杆竹子,虽然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可是那杆被他抓着的竹子,却 簌簌地起了一阵子颤抖! 黑暗中,飘洒下许多竹叶。 白衣人依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他脸上毫无表情,仿佛对于柳鹤鸣的死,认为是 理所当然,丝毫无愧于心。 短暂的沉寂。 柳青婵似乎已经恢复了镇定。 她抬头看了眼前的白衣人一眼。 “是你下的手?” “不错!” “为什么?” “我只是……”白衣人冷漠地笑了一下,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他原来想杀我,但 是武技不如我,反为我所杀,这是很合情理的事情。”顿了一下,他接道:“武林之中, 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当你第一天拿起剑把子学剑的时候开始,首先你心里就应该有接受 死的准备。” 双方好像不是仇人相见,倒像是在冷静地讨论一项话题。 白衣人冷冷地道:“你大伯武技不错,是我出道江湖以来所遇见的一个最强敌手, 所以……” “所以你认为很骄傲?” “那倒不是……”他冷冷地说:“柳姑娘,说一句平心静气的话,你大伯的武功与 我比较起来,还差得远!他既然有那身功夫,就应该想到武林中应该还有人比他强。他 是自己找死,非但如此,他还连累了姑娘你和他。” 这个“他”当然指的是田福。 柳青婵冷冷一笑。 如果仅仅由外表上看过去,似乎体会不出她复仇的意思,即使是伤感的情绪,看上 去也微乎其微。 田福反倒不同了。 在他们说话之间,田福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可是暗地里他却有所耸动。 面前这个白衣人,不可否认的,必然是他生平从所未见的劲敌。 田福甚至于已经认定自己和柳青婵,都将再难以逃开这人的毒手。 想到了主公的一番嘱托,以及本身所负责保护青婵小姐的任务,田福毋宁感觉到由 衷的伤心。 他所以始终不曾开口说一句话,主要的是在运用着思维,他是在想怎么样才能逃开 这个人的魔掌,如果必要的话,他甚至于考虑到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全住柳青婵小姐的 性命。 其实柳青婵又何尝没有想到这一点?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强自压着内心的愤恨与伤感,表面上,作出无所谓的一种神态。 听了白衣人杀机迸现的话,柳青婵微微冷笑了一下。 白衣人脸色一沉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只是嘴里说说而已。” 白衣人道:“你是说,我不会对你们两个下手?” “不错!” “为什么?” “为什么?”柳青婵眼波一转,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他又是瞎了一只 眼的残废老头,这样的两个人,你岂能下手杀害?” 白衣人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眼睛注定向柳青婵道:“你很聪明,以为这么说,我就会放过你?” 柳青婵冷冷一笑,道:“你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哪两条路?” “一条是现在杀了我。” “我本来就是这个打算。” “不会的,”柳青婵一笑道:“如果你真有这个打算,也不会拖到现在了。” 白衣人眨了一下眼皮,木然地道:“为什么?” 柳青婵说道:“因为这样你内心会不安。” 白衣人发出了阵阵怪笑,笑声里多少带着一些牵强的意味,证明柳青婵的话并非无 理。 柳青婵道:“再一条是放了我们。” “放了你们?” 白衣人摇摇头,冷笑了一下。 柳青蝉道:“你当然不是一个讲义气有仁慈的人,你才不会放过我们,这一点我想 得很清楚。” 白衣人没有说话。 他开始发觉到对方这个少女,有一张灵巧的嘴巴,有一颗智慧的心!对于她却也不 可过于大意。 柳青婵凄惨地笑了一下道:“因为你今天放过我,以后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白衣人冷笑着,但是对方说得有理,他也就情不自禁地点了一下头。 柳青婵紧接着道:“但是真的你就会怕我吗?” 白衣人下意识地又摇了一下头。 这些证明尽管白衣人武技出众,世罕其匹,可是他在处世为人的经历上来说,实在 还不够成熟。 柳青婵冷冷地道:“所以你心里是矛盾的。” 白衣人讷讷地说:“我为什么会矛盾?” “你既想下手杀害我们,却又顾及到你的声誉,因为以你如今的身手,去杀害一个 女人和一个残废的老头,到底不是一件光荣的事。” 白衣人果然一怔! 柳青婵狡黠地一笑,以嘲弄的口气说道:“可你又不甘心放我们逃走,因为你这个 人生性度量奇狭,也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白衣人脸色顿时一变! 柳青婵道:“你先不要生气,因为你这种人到底还有一些优点,否则我也就不会在 这里跟你说话了。” 白衣人的嘴动了一下,但是没有说出声音。 柳青婵道:“你的优点是诚实,不说谎。” 白衣人顿时又点了一下头。 柳青婵道:“即使对于你自己,你也勉强可以算得上是个‘不欺暗室’的人,是不 是?” 白衣人又点了一下头! 柳青婵拉杂地说了一些废话,其实,并不能算是废话,因为这些话都是有作用的。 这些话已逐渐地在白衣人身上产生了作用。 白衣人那张白脸上绽出一丝冷笑,道:“我不知道你说这些话有什么用?”他讷讷 道:“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们,那可就大错了。” “但是你也不会贸然向我们出手。” 白衣人扬了一下眉毛,道:“照你这么说,我既不杀你们,又不放你们,岂不是很 矛盾么?” 柳青婵摇摇头道:“也不矛盾!” 白衣人忽然神色一变,那双眸子里平添了一些凶光。 柳青婵现在全心全意地贯注在他身上,对方的一举一动,哪怕是内心的一点点变化, 她也能可以由他脸部的表情里体察入微。 “就像你现在,你已萌发了杀机!”柳青婵冷冷一笑,道:“其实你已经杀害了我 的伯父,斩草除根,你是不应该放过我们两个人的,虽然一个是老人,一个是女人!” 白衣人脸上的肉顿时扭曲成一团。 “你不要自己以为很聪明,其实你想到的,我早就想到过,说这些,只有拖延时间, 并不能救你们两个人的命。” 柳青婵道:“但是就智力上来说,我却比你聪明得多。” “我看不一定。” “我们可以打一个赌。” 白衣人一笑道:“你想用这种方法逃得活命,我可不上你的当。” “那么,你就是承认你的智力不如我了。” 白衣人那张笑脸立刻又显得沉重了。 “你要打什么赌?” “就是你说的,赌我和田福两人安全离开。” “你看怎么样!我可猜对了。” 柳青婵道:“这样证明你并不是一个笨人,怎么样,你愿意不愿意赌一下?” “如果你赌输了呢?” “我和田福不要你出手,马上自刎眼前。” 她转过脸来看向田福道:“田福,你愿意么?” 田福素知这位侄小姐聪明、伶俐,却不知道她竟然在大敌当前如此冷静,较之先前 的冲动,似乎判若二人。 想不到眼前,事态转变至此。 当时田福毫不思索地道:“姑娘决定的事,田福何敢置喙?姑娘说一声死,田福这 颗头颅愿意随时双手奉上。” 柳青婵微微一笑,目光转向白衣人道:“现在就看你敢不敢了。” 白衣人喃喃道:“天下没有事情是我过某人所不敢的。” “原来你姓过!请教大名?” “过之江!”白衣人讷讷道:“人称冬眠先生的便是。” “失敬得很。” 柳青婵心里焉能不痛心疾首,面对仇人,她真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然而,在她发觉到己方的功力与对方不成比例时,她就不得不考虑到生存的重要。 只要生存下去,就不愁没有复仇的机会。 白衣人过之江冷笑道:“废话少说,现在你就说要打什么赌吧!” “我要赌你心里想的――也就是说你预备怎么来处置我们两个。” 过之江冷冷一笑道:“好吧!” 柳青婢道:“要是我猜对了,你放我们走路;要是我猜错了,不需要说话,你只摇 一下头,我马上横剑自刎。” 过之江点点头,说道:“好吧,你说吧!” 柳青婵道:“你所以没有马上向我们出手,那是因为你顾及着你的声誉。” “你已经说过了。” 柳青婵道:“你又不放我们走,那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打算要放我们走。” “废话!” “那么……”柳青婵含蓄的目光盯着他道:“你想我们会向你出手,是不是?” 过之江顿时一呆。 柳青婵于是断定自己没有猜错,立刻接下去道:“因为这样一来,你就可以顺理成 章地对我们下毒手了,是吗?” 过之江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一向自负过人,从来也不曾考虑到被人击败过,然而这一次却是败了。 虽然并不是在技击上败给人,可是在智力上已败给了对方!然而一样是丢人现眼的 事情。 柳青婵微微冷笑道:“所以你明明看见了田福暗中准备向你出手,你却伪装不知道。” 过之江紧压在前额上的一绺短发,忽然耸立了起来,可是立刻又恢复平静。 一个武功达到他如此境界的人,当然不会是一个遇事冲动的人。 虽然他生性嗜杀,却也有他自己一套杀人的规格――他必然也是一个“不欺暗室” 的人。 柳青婵横起手中的剑,比向咽喉。 只要他摇一下头,她必然会毫不考虑地横剑自刎。 空气一下子静了下来。 甚久之后,过之江才缓缓地点了一下头道:“你猜得不错,我正是这个打算,你很 聪明,善于捕捉机会,但是下一次再遇到我手里,这一套就不灵了。” 柳青婵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初次尝到战胜敌人的快乐。 她缓缓地把长剑插回剑鞘里。 “下一次再遇见你的时候,我当然另有一套对付你的方法,也许,我会要你的命!” 过之江全身打了个颤。 不是怕,是气! 如果早听见她这一句话,他必然会毫不考虑地向她出手,那么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然而,她刚才却没有说出任何可以激怒他的话。 武林中无论正邪哪一道,最标榜的就是“信义”两个字,只要自视甚高的强者,无 不信守着“一诺千金”的格言,只要是由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绝不反悔。 “冬眠先生”过之江忽然发觉到对方这个女孩子的不可轻视。 他冷笑了一声,缓缓地说道:“我们总算认识一场,我可以问一下你的名字么?” 柳青婵毫不犹豫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过之江冷笑着道:“我记住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说完他伸出一只白手,攀住了一棵竹子,用力地把它弯了下来,突地一放。 只听得“嗖”地一声! 弹起来的竹于,把他像一支箭般地射了出去,刹那间已消逝无踪。 “天一门”地处大名西隅。 在武林二十三大门派中,忝居末席。 昔年在天一门最盛时期,这一门派也曾在武林中大大放过异彩,然而自从前掌门人 裘风去世以后,掌门职司落在其师弟“混元掌”蓝昆手里以后,这一门派在江湖上的声 望可就每况愈下了。 这意思倒也不是说当今掌门人“混元掌”蓝昆的武功不济,实在说,这个人是个老 好先生。 如果一定找出原因的话,勉强可以说他不长于行政管理,而且有点逃避现实,凡事 都拿“出世”的眼光去衡量,做事不积极!苟安! 这么一说,好像他的缺点又太多了一点…… 自从五年前,蓝昆感染了严重的风湿症之后,他的以上那些缺点,可就表现得益加 明显。于是,“天一门”这一武林大派,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堕落下去的,而且一落千 丈! “天一门”,原有众多弟子,六堂长老。 由于当今掌门人蓝昆的消极,凡事不与人争,哪怕是人家欺侮到头上,他也常常不 加理睬,众弟子实在气不过,纷纷迁善为良。 有些弟子虽然得艺自“天一门”,却为此而改投了别的门派,在武林规矩上来说, 这是绝不可饶恕的大罪,然而,这位蓝老兄却真是好涵养,听过之后,一笑置之。 这么一来,必然是众叛亲离。 “天一门”现在是门可罗雀,再也难以想像昔日的光荣了。 说起来,这位蓝老先生等于是在唱独台戏! 偌大的一个门派,如今只剩下了四个人。 除了蓝昆本人外,还有三个人。 一个是刘长老,一个是洪长老,还有一个不是长老,是个道道地地的年轻小伙子。 这小子姓弓名富魁,二十五岁,是豫东来的。 前掌门人裘风认为这个人是不可造就的蠢才,一直就看不起他。 可是裘风去世以后,当今掌门人蓝昆上台以来,这位老好先生,对于这个师兄认为 不堪造就的蠢才,却似乎特别顺眼。 也许是为了报答他的知遇之恩,所以在所有弟子众叛亲离以后,这个弓富魁却仍然 守着这个败落的门户,不肯离开。 刘长老是掌门人的师兄。 洪长老是掌门人的师弟。 两个人别看辈份很高,说白了实在是两块废物,再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实在是因为 外面没办法混了,才厮守着这个老家。 借大的一个武林名门大派,如今就只这么四个人。 蓝昆可以说已经完全跳开三界,不问外事,一天到晚坐在云床上参佛习道。 然而他到底是一派名门的掌门人,自有其不随凡俗,不同于一般的风度。 至于刘、洪二位长老,可就实在太不争气了。 过去“天一门”声势喧赫的时候,每月都有出道的徒子徒孙大批地孝敬,刘、洪二 位可以不需要工作,坐享衣食,但是现在情形不同了。 虽然现在再也没有弟子甘心孝敬,可是刘、洪二位依然不事生产,老习惯不改,依 然是茶来张手,饭来张口。 三个老的都享福,吃苦受罪的就只有那个没出息的徒弟弓富魁! 他每天必须到山上采摘药材,拿到市镇上去卖。“天一门”所在地的五母山,后山 上出产很丰富的煤矿,弓富魁每天都要开采十几车煤,卖到附近煤炭行。 就是靠这些,才能维持着四个人的生活。 蓝昆时常感伤地说:“要不是小魁子,我们三个老人都要饿死了!” 事实上确是如此!“天一门”的确是不行了! 冬天的太阳是宝贵的。 院子里的雪才化了不久,没有风。 刘、洪两个长老一人一把藤靠椅,坐在廊子下面。 太阳照在他们那身老羊皮袄上。 两颗白发皤皤的头。 两张叠满了皱纹的老脸,勾画出此一刻凄凉落寂的画面。 时间是“申”时已过“酉”时才到。 西边垂挂着的日头,看样子马上就要沉下去了。 刘长老叹息一声道:“小魁子下山老半天,也该回来了,我还等着他带回来的酒呢?” 洪长老道:“这小子最近不大听话了,交待他的事情常常都办不到,以后要好好说 说他。” 刘长老刚要说话,却听见身后传出一声冷笑! 二老一齐回头,意外地发觉到,原来是掌门人到了。 蓝老头子一身短袄,两只手拄着一根红木短杖,银眉银发,宛若画上仙人一般。 刘、洪二位顿时吃了一惊,相继站起。 多年以来,蓝昆一直是住在他那间丹房里,前院与后院相距甚远,蓝昆从来不曾到 前院来过。 莫怪乎刘、洪二位那般的吃惊了! 刘长老慌忙上前作势搀扶他,蓝昆却退后了几步。 洪长老含笑趋前道:“掌门师兄身子骨看来轻快多了,坐!坐!” 蓝昆两只手拄着棍子冷冷地道:“小魁子还没有回来么?” 刘长老道:“说的是呀!我们等他老半天了!” 洪长老道:“这小子生来是个野种,只要一出去,就想不到回来,天都快黑了…… 他回来以后,师兄你要好好教训他一顿才是。” “掌门人有什么要紧的话关照么?”刘长老问道。 蓝昆点了下头道:“很要紧。” 说完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一双沉郁的眸子,缓缓地在前院各处转了一圈,特别是 “天一门”那块大横匾,他注意地盯了几眼! 脸上是说不出的一种感慨。 眸子里流露出的是无限依依的一种情谊。 刘长老顿时大为紧张,“掌门人,莫非有什么不妥的事情么?” 蓝昆才把注视着“天一门”那块横匾的眸子转了回来,改为注意在二老的身上。 “我们这里还有些什么人?” “噢,”刘长老笑了一下道:“掌门人问得好,就是我们四个人了,哪还有什么人? 一群牛肝狗肺的东西……” 蓝昆凄凉地点了点头,苦笑了一下道:“这些年,我早已不问门里的事了,倒是多 亏了二位师兄弟!” 洪长老一个劲地吸着烟,寒暄地笑道道:“哪里,哪里……自己师兄弟嘛,说这些 干吗?” 蓝昆苦笑着,一面点头道:“是我无能,也是气数使然,‘天一门’完了!” 二老跟着叹息了一声,却没有想到蓝昆的话别有所指。 刘长老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掌门人也不必自责!也许若干年后,‘天一门’ 仍能光照武林……” 这话说得太离谱!所以他才说了一半,就发觉太荒诞,自己就停了下来。 蓝昆一双眼睛在刘、洪二人身上转了转。苦笑了一下道:“适才我静中参悟得悉 ‘天一门’眼前将有一步大难。” 刘、洪二人顿时吃了一惊。 刘长老张大了嘴道:“大……难?” 蓝昆叹息一声道:“我近几年来参习上乘心法,对于吉凶之数,常有灵验,你们且 看。” 说罢,他拄杖站起踽踽向窗前行近。 刘、洪二人亦跟过去。 蓝昆手指后山,但见一团浓重的黑云,紧紧罩压着山巅,却有一道朱红色的光条, 穿云直下,把后山陵地染成一片血红。 ------------------   黄金书屋 扫描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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