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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是多么发人深省的一句话啊!在很多时候,这句 话常常是被引用在其它方面的,可是此刻,它并不影射别的。瞧吧!西天那一抹朱霞, 渲染得多么美?夕阳!总是惹人垂爱的,可是也只是一刹那,它生命的火花,也就是这 一会儿了。不久,当黄昏来迎接它的时候,它就显得衰老了,像一个垂死的帝王,把王 杖交给了他的后人一样的悲哀。尽管那些追求现实主义的人,为它惋叹;可是,在某些 达观人士的眼中,却认为已经够了,已经很够了。他们认为,只要你不是一颗发了霉的 种子,在你的一生之中,只要你曾经冒过火花,发过芽,抽过枝……虽然最后老了,死 了,唉!唉!那已经很够了,该知足了! 大沙漠是这么的平静,仿佛蚕蛾产卵的卵纸似的。它们的颜色,也是很类似的,我 们如果闭上眼睛想一想,没有风、没有云,西天衬着的是漫天的红霞,静静的,库鲁格 河在一边缓缓地流着,那景致很美。如果这时候再有几个人行走在其中,那可真是人在 图画中了,怎不令人羡慕呢! 一匹年老的骆驼,正由库鲁格河的边沿慢慢地踱了过来。 骆驼的背上,坐着那两个受伤的老头――老猴王西风和西北虎常明。他们头上仍然 缠着布,西风的左手仍然吊在脖子上,伤残和年暮,点缀得这两个老人十分可怜! 人之所以英勇豪强,全在精神,相反,一个失去精神的人,就会萎靡、衰弱和憔悴, 就像眼前这两个老人一样,他们是病弱而惹人同情的。 记得在早晨,他二人还是豪气十足的,怎么现在就会变了样?说起来,这中间还有 个名堂呢! 西风一只手懒洋洋地带着缰,回过头来咳了一声道:“伙计,可是快到了,挺着点 儿!” 常明点了点头道:“你别管我了,我知道。” 西风又叹了一声道: “我生平是什么事都干过,可是作奸细,这还是头一回,要是只对付长毛陆渊那小 子,那可是小题大作了!” 常明哼了一声道: “晏老头子可是一口咬定,说南海一鸥和太阳婆都和他在一块……” 他摇了一下头说: “我有点不大相信,凭陆渊那小子,他怎么巴结也巴结不上呀!” 西风冷冷一笑道: “这话倒是不错,只是我们不得不防一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妈的,陆渊这小 子,平常见了我,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这次去,倒要看看他怎么招待咱们两个。” 常明轻轻嘘了一声道:“小声点,快到了!” 西风马上缄住了口,猴头猴脑地张望了一阵子。不远的地方,有一片竹林,靠着河 边,有一块草地,草地上有二三十匹牲口在嚼着草,还有两三个汉子在一边看着牲口。 西风怔了一下,小声道:“哟!这是怎么搞的?他这里看样子人还不少呢!” 常明轻斥道:“嘘――” 西风就势把身子向前一趴,倚在驼峰中,口中可就像得了大病似的哼哼起来。 常明也装成全身不得劲的样子,让骆驼踽踽向前走着。 这种情形,立刻把眼前的三个人惊动了,他们一齐站起来,直着眼往这边看着。 为首一人是个高个子,口中吆喝道:“喂!喂!你们是哪儿来的?” 他口中一面喊着,一面跑过来。西风把骆驼拉住,嘴里哼哼的声音,比方才更大了。 那汉子怔了一下,皱眉道:“这是怎么了?两位是……” 常明徐徐抬起了头,冷笑道:“长毛陆渊可是住在此处么?” 汉子又是一愣,点了点头道:“不错,陆大哥是在这里,伙计!你们……” 西北虎常明淡淡一笑,拍了拍西风的肩膀道: “老哥哥,你可以安心了,陆老弟住在此地,他不能不管咱们……哈!” 西风一阵咳嗽,喘道:“赶紧……赶紧好……唉!” mpanel(1); 说着目光向那汉子一瞟道: “我是老猴王西风,这是我拜弟西北虎常明,和你们陆大哥是老朋友了,你快去通 知他一声,就说我们来了!” 那汉子一听,不禁吓了一跳,老猴王和西北虎的大名,在沙漠里妇孺皆知,素日简 直是闻名丧胆的主儿,想不到竟会是他二人,当时连脸上颜色都变了。一双瞳子在二老 身上转来转去,心说这两块料别是冒充的吧!怎会是这么个德性呢? 西风似乎已洞悉对方心意,当时冷哼了一声:“怎么,朋友!你还不相信么?” 那汉子忙躬身道: “不是!不是!你老太多疑了,请稍待,容在下入内回禀一声!” 西风咬了一声,眨着疲倦的眼皮道:“那么快去……” 那汉子回头就跑,一面向他两个同伴打招呼道: “来人是宫老前辈和常老前辈,你们不可失礼,小心侍候着!” 两个汉子还有些莫名其妙,大个子已一溜烟似地跑进去了。 西风小声向常明道:“到了这里不得不端一下子!” 常明问:“陆渊会出来么?” 西风冷笑了一声:“我们连这点威望都没有还行?” 那匹老骆驼也自己停了下来。 等了很久,长毛陆渊还没出来,西风不禁有些怀疑;而且有些愤怒,因为长毛陆渊 一向在自己眼皮下面乖得很。以此判来,他听知自己二人大名之后,应该立刻出迎,万 无令二人久立门外之理。因此,他十分惊怒,咳了一声,看着那两个大汉子道:“你们 陆大哥不在家么?” 其中之一道:“在!在家!” 西风翻了一下眼皮道:“既然在家,怎么不出来呢?” 其中一个瘦子傻里呱叽地摇了摇头道:“我怎么知道?” 老猴王西风正要发作,却见由竹林中一条碎石路上跑出了两个人,一个是方才进去 的那个汉子,另一人却不认识,是一个黄脸的小个子。 除二人之外,并不见长毛陆渊本人。 西风和常明更是打心眼里不高兴了。这时只见那汉子边跑边挥手道:“二位快请! 快请进!” 西风怔道:“陆老弟没在家么?” 说话之时,二人已跑至近前。那汉子咧口笑道:“在!在!陆大哥因有贵客在家, 不及分身……” 他笑着用手指了一下随来的那个黄脸小个子道:“所以特别派李爷代迎二位。” 那小个子穿得挺体面,一身绸子衣裳,这时一抱双拳道: “在下地老鼠李方,二位老人家请随在下入内好好歇歇吧!” 说着,一双老鼠眼睛在二人身上转着,翘着几根黄胡子,很惊奇地说:“怎么啦! 二位都挂了彩啦?” 二老耳中还从没有听说过有他这么一号,心中已是不大乐意,偏偏他这一问,正是 犯了忌讳,常明生恐西风发怒,把事情弄糟了不好收拾,当时忍着怒道: “好说,好说,既如此,李老弟你头前带路吧,我们也不下来了!” 李方嘻嘻一笑道:“常爷你就不用客气了!” 说着转身前导。西风一肚子的不乐意,只是也不好发作,尤其是听说陆渊有客,心 中已有些紧张,所幸胸有城府,当时并不显在脸上。李方前导着他们,由碎石小路直走 下去,进了大门,就见长毛陆渊含笑站在厅门口,远远的抱拳笑道: “难道,难得!二位稀客,今天怎会想到来访小弟了?快请!快请!” 二人一听这种称呼,内心可就更不大得劲了,原来过去长毛陆渊在二人跟前,一向 是以晚辈自称的,今天竟改了称呼,居然以平辈论交,以“小弟”自居,这怎不令二人 惊怒? 常明冷冷一笑道: “老弟台,你现在是贵人了,老朋友来访,居然出也不出来一下,哈!你太不够朋 友了!” 西风也是满脸不屑的味儿。陆渊看在眼中,焉有不知之理?只是他却是偏偏的好涵 养,哈哈一笑道: “二位这么说,可是透着见外了,知者不怪,二位老哥多原谅。” 说着抱拳又是一躬,直起腰来浅笑道: “李方,你搀二位老哥下来,他们怕不大得劲吧!” 西风冷哼了一声:“不敢当!我还能动弹!” 说着翻身下了骆驼,常明也跟着飘身而下。李方拉着骆驼向后面走了。 长毛陆渊一只手拉开了厅门,很客气地道:“二位老哥请!” 西风和常明大步入内。他二人本是一肚子的不高兴,可是因想到此行的任务,不得 不暂时忍着气,装作一派自然地进至厅内。 长毛陆渊的家,他们还是第一次来,对于厅内那些豪华的摆饰,不禁十分惊讶。坐 定之后,陆渊命人献上茶,然后才微笑道:“二位老哥因何落得如此模样?” 西风苦笑了笑道:“唉!兄弟,别提啦!” 他扫了常明一眼,又摇了摇头道: “我们是被那小狼崽子暗害了……他和我一直有仇,你大概知道,是吧?” 陆渊皱了一下眉道:“这我知道,不过,不对呀!” 西风和常明不禁全是一怔,互相对看了一眼,生恐露出了马脚。长毛陆渊接着问道: “我听说他护着棺材入中原去了,怎么会又……” 西风长吁了一口气,哈哈一笑道: “这就不对了,他暗算了我们,生怕我二人报复,所以才假借护棺远逃,这小 子……” 长毛陆渊肚里暗笑,心说:妈的!你们真把我当成白痴了,装得倒挺像的!可是他 却早有准备,闻言后并不说破,反倒装作突有所悟的样子道:“哦!我说呢!” 然后他现出十分同情的样子,瞪着眼说: “这事情老哥哥怎么不早打发个人,告诉我一声呢?要是兄弟知道,妈的,我们几 十个人,怕他个卵,早给他干上了!” 西风心中一动,瞟了常明一眼,心里说:这小子倒是挺够义气的。当时叹了一声道: “没想到嘛!早要想起了老弟你,还能有这种事吗?” 然后他试探着说: “要是我那个小兄弟没走就好了,他倒是咱们一个好帮手。” 说着一双黄眼珠子在陆渊脸上转着,仔细地察看着对方的神色,可是陆渊却是一派 茫然之色道:“老哥哥,你那小兄弟是谁呢?” 常明却在一边答腔道:“他叫谭啸,你不认识。” 长毛陆渊心中暗喜,心说桂老头子真是料事如神,这两个老小子,是做奸细来的, 当时一摸头,睁着大眼道: “我怎么不认识?我们在沙漠里还碰过头呢!” 西风怔道:“你们认识?” “唉!怎么不认识呢!” “那么,他上哪儿去了,你清楚吗?” “这个……不大清楚……” 长毛陆渊茫然地摇着头。西风看了常明一眼,身子前倾,小声地说: “我们老兄弟两个来,一是为好久没看见你了,想在这里住几天,顺便养养伤,另 外还有件事,想托一托你。” 陆渊龇牙一笑道: “老大哥,你给我还来这一套,你老哥哥的事,交待一句就行了,还用得什么托不 托吗?” 西风哈哈一笑道: “老弟,你真够意思。不过这也说不上什么大事,只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而已。” 陆渊眨了一下小眼道:“到底是什么事呢?” 西风一只手架在唇边,小声说:“我那谭兄弟临走之时,拜托我给他找个人……” 他更小声地说:“是个姑娘。” 抬起了头,咧口一笑,放声说道:“是这么回事,知道了吧?” 然后一只手在腿上搓着,皱着眉毛道: “沙漠这么大,叫我怎么找呢!那姑娘还不是汉人,而是个本地哈萨克的姑娘,麻 烦得很!” 西北虎常明也拧着眉毛帮腔道: “所以我们俩一商量,在沙漠里,你摸得比咱们两个熟,你也许有办法,就找上你 来啦!” 长毛陆渊哈哈一笑,大声道: “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件事!哈哈!这真是巧极了!二位不用操心,这件事 包在小弟我的身上,绝对错不了,哈哈!” 二人心中一阵狂喜,对于依梨华的下落,他们想不到会这么容易地打探了出来。西 风瞠目问道:“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 陆渊露出了两颗门牙,深意地笑道: “老哥哥,你们所要找的那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兄弟舍下。” 西风不禁一下站了起来道:“你说的到底是谁啊?” 陆渊双手连接,哈哈笑道: “老哥你请坐下,你们所说的不就是那个叫依梨华的哈萨克姑娘么?” 西风和常明连连点头,西风道:“是她,是她,她现在在哪儿呀?” 长毛陆渊双手搓着,咳了一声,笑得眼角起了鱼尾纹,向二人看了一眼,回过头来 喊道:“三巴!三巴!” 门帘掀处,闻三巴走了进来,先向西风和常明深深一揖,笑道:“二位老前辈来啦! 看,我还不知道呢!” 二人都知道,他是长毛陆渊手下最得力的一个助手,当时微微欠了欠身,常明连说: “不要客气,不要客气!” 陆渊眯着眼笑道:“三巴!你去把依姑娘请出来,就说有贵客要见她。” 闻三巴嘻嘻一笑道:“好,我就去,这姑娘在后院里喂鱼呢!” 说着转过身子就走了。西风顿时愣住了,他问:“怎么,她就在你这里?” 陆渊一晃头道:“怎么不是?来了有几天了!” 西风扭脸看了常明一眼,二人一阵狂喜,可是立刻又显得有些紧张,因为她来了, 到底对她怎么说呢?要怎么才能把她骗到自己这边来呢?” 思虑之间,已听到内间有人边走边说道:“谁找我?陆大哥!等会儿,我得洗洗 手。” 那声音可是嫩,西风一听已知是她。常明皱了一下眉道:“这不是吧,我们说的是 一个哈萨克的姑娘!” 陆渊挤着眼直笑,西风却点点头道:“不错,就是她,她汉语说得比我们还强呢!” 西北虎常明心里可是透着稀罕,因为就他所知,本地别族的姑娘,能说汉语的很少, 能够说这么好汉语的,更是没见过一个。 老猴王西风这时呷了一口茶,脑中在盘算着见面的说辞,陆渊却哈哈一笑道:“大 姑娘许是怕生,我进去找她去!” 说着正要站起来,却见门帘掀动,走进来一个细腰肢大眼睛白皮肤的少年。 西风和常明全是一怔,仔细一看,西风才认了出来,当时哦了一声,忙站起来道: “姑娘怎么化了装了?我都不认识了!” 常明不由倒吸了一口气,暗道:“好美的姑娘,怪不得谭啸那小子着了迷呢!” 只见这个姑娘,身着青缎子直裰,腰上扎着杏黄色两头垂花的丝绦,足下是一双软 底便履,小蛮腰扎得是真细,显了窈窕的身材。她脸上的肉更是又红又白,菱形小嘴, 嘴角微微向上翘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别提有多么活了,只看她出来时那么一转, 唉!就够你销魂的了。 西北虎常明生平就有个大缺点,最见不得美人儿,一见了准得脸红心跳,说不出话 来。 依梨华杏目一瞟,惊喜道:“西风老前辈,是你呀!” 西风看着她,想到了她那个心上人谭啸,可就别提有多么难受了,他抖着声音道: “是我……姑娘你……” 他紧紧地咬着牙,陆渊在一边干笑道:“老哥,姑娘,你们都坐下来谈吧!” 西风这才点了点头,徐徐坐了下来,所幸他脸上缠着布,否则当可看出他那种激动 的情绪。他见常明还在站着直着眼看,不由拉了他一下。哈!常明张着嘴,就差一点儿 往下流哈拉子了。 西风一拉他,他才突然想起是怎么一回事,当时合上了嘴,红着脸坐了下来。 姑娘的眸子又扫过来了,她瞧着常明,小声地问陆渊道:“这位是……” 长毛陆渊呵呵一笑道: “姑娘,这位是阿哈雅头一块字号,嘿!西北虎常明,在南天山提起来,谁不知道? 姑娘你真是太少见识了!” 依梨华粉面微红地瞟着常明,轻轻启齿道。“失敬了!” 常明讷讷道:“好说……好……说!姑……娘!” 西风看在眼中,不禁暗怔道: “妈的,我竟忘了常明的老毛病了,看样子,这家伙许是又红了眼了!” 当时重重地咳了一声道:“依姑娘,我们很久不见了。” 依梨华含羞地点了点头,小声道:“是……你老人家可好?” 西风几乎像是要哭似的干笑了一声道:“好?哈!姑娘,你别糟蹋人了……” 依梨华这时似有点心不在焉,因为她不大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按桂春明和师父 的嘱咐,不得不出来应付他们几句,所以在表情和动作上,就显得不大得劲。长毛陆渊 看在眼中,可就有些发急了。 他在一边使劲咳嗽了一声,依梨华顿时抬起了头,勉强地笑了笑道: “哦!你们受伤了是吧?你……你们……” 陆渊看在眼中,心里可就更发急了,依梨华顿时发觉这句话说的不大对,一时偏又 不知如何改口,只急得花容变色。 西风看了常明一眼,心说这姑娘是怎么啦,怎么有些心不在焉。他正在奇怪,忽闻 得里面一个沙哑的喉咙唤道:“姑娘,进来!” 依梨华正不知怎么说才好,闻声不由忙答应道:“啊!来啦!师父!” 她站起来朝着二人点了点头道:“对不起,我师父叫我呢,我要进去了。” 西风不禁一怔,依梨华已转身跑到里面去了,西风傻傻地看着长毛陆渊道:“怎么, 依姑娘的师父也来了?” 陆渊张着大嘴笑道: “可不是,师徒两个都来了,这位老人家,二位老哥大概也有所耳闻吧?” 常明这时已恢复了理智,问道:“是谁?” 长毛陆渊往里间翻了一下小眼,回过头来,脖子伸得长长的,小声且神秘地说: “太阳婆!” 二人不禁对看了一眼,心说那几个老东西果然没猜错,这老婆子想不到真来啦,看 来这事情可有些棘手了。 西风心里这么想着,表面上却装作惊讶地道:“哦!是她老人家呀!” 常明一只手摸着下巴,沉吟道: “这位姥姥,我们是久仰了,陆老弟,你看我们哥儿俩,是不是有缘,能够见见她 老人家呢?” 长毛陆渊缩脖子“扑哧”一笑,双手连摇,小声道: “唉!别提了,这位老前辈的脾性,可是要多怪有多怪!”他扭头往后面瞧了一眼, 神秘地接道: “她老人家最不愿见生人,尤其是这两天。” 说着脖子又伸长了些,声音更小了: “二位不知道,听说这位老太太在沙漠里遇见了仇人,她们师徒到这里来,可能是 避难来的。” 二人心中不禁怦然一动,西风忙倾下身子,小声道:“是怎么一回事?老弟!” 陆渊肚子里直想笑,可他是老油子了,表演得真是逼真,当时眨着小眼道:“详细 情形我不知道,不过……”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常明也弯下了身子。陆渊的头往当中凑近道: “听说,天马行空晏老头子和剑芒大师……还有谁?我可记不清了。” 常明追上一句道:“怎么样呢?” 陆渊一只手遮着嘴角,完全用气说话:“这几个厉害的人物,可都来了沙漠了!” 西风装迷糊道:“啊!有这种事,干什么来呢?” 陆渊本来已经直了腰,这时又往下一弯,仍然低声道: “听说,这几个主,和太阳婆有仇,许是找她来了,要不她怎么这么紧张呢?” 常明斜了西风一眼,心说这一趟跑得可不冤枉,许能打听些重要消息,当时就装着 关心的样子问道:“他们结的什么怨仇呀?” 西风这家伙到底是老经验,当时直起腰一笑道:“这是人家的私事,咱们管这干嘛 呀!” 长毛陆渊心说:老小子,你再装也没用,你呀,已经上钩了!当时就傻笑了笑,直 起腰来道: “详细的情形,我也不大清楚,宫老哥说的对,这是人家的事,我们还是少管!” 这时西风皱着眉,左右扭着腰道: “老弟,如果不太打搅,请给我们腾出间房间来,跑了老远的路,可觉着累得慌 了。” 长毛陆渊连道: “有!有!看看!光顾了说话了,二位老哥身上还有伤,早就该歇着啦!” 他说着站了起来道: “我带二位到后面看看房子去,好在房子多,现成得很。” 常明连道:“打搅!打搅!” 陆渊一咧嘴,往后一挺腰道: “哟!老大哥,你还给兄弟我客气呀!来吧!地方不好,二位真得多担待呢!” 说着往前走了几步,亲自把门拉开,西风和常明含着笑走了出去。 二人几乎都安着一样的心,一出门眼睛四下乱溜,当然他们都渴望着能够了解一下 这院内的情形,譬方说有几间房子,太阳婆她们住在哪间房里。 真是太合他们的意了,不用他二人操心,长毛陆渊一面往前走,一面用手往一间红 砖小房子指了一下,道:“太阳婆就住在这间房里。” 西风不注意似地瞟了一眼,可是再没有比这一眼记得更清楚了。 经过一条小石子路,长毛陆渊又指着一间房子道:“南海一鸥桂老前辈就睡这一 间。” 二人不由一惊,一齐站住了脚道:“桂春明也在这里?” 长毛陆渊端了一下肩膀道:“怎么不在?他们是一路的。” 看了二人一眼,小声道:“不过,现在出去了,要晚上才回来。” 西风和常明努力地克制着脸上的表情,对看了一眼,又跟着他继续往下走。 拐了一个弯,前面有一排三间厢房,闻三巴正由其中一间房中走出来,远远一抱拳 道: “二位请休息吧,招待不周,请多多原谅。” 陆渊问:“房子整理好了没有?要两张床!” 闻三巴点头道:“这还要大哥多吩咐?二位请!” 说着把第一间房门拉开了,二人寒暄了几句,走了进去。看看人家房子,布置得可 是真讲究,地板擦得是真亮,壁上挂着画儿,被子褥子都是崭新的,洗得雪白,书桌在 一边,桌上文房四宝齐备。长毛陆渊含笑问道:“怎么样老哥哥,还能凑合么?” 西风笑着:“简直太好了!老弟,太麻烦你了!” 长毛陆渊退回了身子,微微笑道:“那么你们休息吧,我还有事,不陪你们了!” 午夜无风,天空几乎连个星儿都没有,大地是一片沉寂,漆黑的天,就像是墨染的 一般,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檐前的那几棵竹子,东歪歪西摇摇,发出吱吱喳喳 的声音。是一个静寂之夜! 这所宅子里的人们,都已经熟睡了,可是心怀叵测的西风和常明,却不愿意把时间 浪费在床上。这时候,他们都已经把自己规置得很妥当了。 你别看这两块料,虽然身上都挂着彩,虽然刚刚才跋涉过长远的沙漠路途;可是这 时候,他们却是精神抖擞。几前的一点灯光,朦胧地闪烁着,他们打扮得是如此利落, 灰青绸子的长裤,衬着高筒白袜的皂鞋,常明是一条蛇形竹节软鞭,西风却是一口风翅 流金铛,前者是盘在腰上的,后者却是用红丝绳子交叉着绷在背后,露出寸许的环形白 刃子,映着昏灯闪闪生光。 西风用那只独手,往后扯了扯挎在后胯上的鹿皮囊,低声道:“怎么样伙计?” “行啦!” 常明点了点头,就手一挥,那盏灯应掌而灭。遂见他弓着身子,往起一抬,四平八 稳地落出了窗外。西风低声道:“伙计,小心哪!” 这老儿既名老猴王,总有些地方显得猴头猴脑的,只见他哈着腰,往一边一扭,虽 然是伤了膀子,却碍不着他的腿。 他就这么出去了,轻飘飘地像一团棉花,常明在暗处噘着唇咭咭地叫了两声,他们 很顺利地凑在了一块,然后叽叽喳喳地咬着耳朵道: “伙计,这可不比别的地方,身手可得放利落一点,弄不好,咱两个吃饭的家伙可 就……” “知道了。” 这两只大猫,就这么哈着腰,颠着脚,连窜带跳地出去了。 前行一箭远,头里的那只“猫”忽然停下了,后面的忙凑了上去。两个人扭头四望, 常明压着嗓子说:“咱们上哪儿去?” “嘘――” 西风手指压唇,那只独手往前指了指道:“去那姑娘房里。” “姑……娘房里?” 西风一听他这声音,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 “常明,你可得放明白一点,这是龙潭虎穴,不是他妈的秦楼楚馆,女人到处都有, 你可别在这里找。再说那个女人可是咱们的仇人,你得赶快把心死了。” 常明被说得面红耳赤,所幸天黑看不见,他嘴硬得很,顶撞道: “看把我说的……我常明什么样的娘儿们没见过?怎会在这个时候……” “好了……你记着就好了!” “到底在哪一间房呀?” “那一间……”西风记得很清楚,他的手才指了一半,赶紧蹲下了身子,一拉常明 道:“快!快趴下!” 酉北虎常明吓得“噗”一声就趴下了!他也不嫌脏。 四只眼在暗中往明处看,原来那房子窗户上还亮着光呢! 一个女人正推门出来,她穿着花布的衣裳,大裙子,正是白天见过的少年装束的依 梨华,不过这时候她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 西北虎常明立刻觉得眼前一亮,他忍不住想往前爬近一些,可是他身子才微微一动, 立刻被西风那只独手给按住了。西风白杏仁似地眼珠子,狠狠地扫了他一眼,常明立刻 就不敢再动了。 穿着花衣裳的大妞依梨华,站在门口转着眼珠子道:“是谁呀?” 二人一惊,以为自己的行踪为她发现了! 可是这个疑团马上就解开了,只听见一声苍老的笑声,由房顶上像落叶似地飘下一 个人来,淡淡灯光之下,西风和常明都看见了,那是一个瘦老人,书生打扮,道:“姑 娘,是我。” 依梨华马上拜倒道:“原来是桂伯伯!” 那老书生呵呵一笑,搀起她来道:“你师父在吗?” “在……在里面。” 老书生目光四下扫了一转,放低了嗓子,可是那声音,西风和常明仍能清晰地听到: “那两个家伙都睡了么?” 二人在暗处心中一动,就见依梨华往前跑了几步,西风想糟了,她要发现我二人不 在房里,那不是糟糕了吗? 可是他马上就放心了。 原来依梨华并没有跑到他们房中去,只跑了一半,就站住了脚,远远地向二人住处 张望了一下道:“伯伯放心,那两个人都睡了。” 她的声音很脆很细,立身处,就在二人面前,她那平窄的小弓鞋,几乎要踩着常明 的手,吓得二人连大气也不敢喘。 “好,好极了,我们进去吧!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们商量。” 依梨华答应了一声,转过身子又回去了。二人闻言真是又惊又喜,心忖这一趟可是 没有白跑。 他二人由称呼上得知,这个老人就是南海一鸥桂春明。那么,他所谓的重要事情, 一定是相当重要了。 想到这里,二人都不禁有些喜悦和紧张。 现在,他们已经进去了,房内的灯光加亮了。常明慢慢坐起来道:“我们可以过去 了吧?” 西风到底是久经风尘,老练得多,他哼了一声,摇了摇头。常明怔道:“还等什么 呢?” “长毛陆渊可能会来。” 西风似乎很肯定地这么说着,又道:“他是主人,少不了他的。” 常明很不以为然,这时却听见那边石子道上,有人大声咳嗽,正是陆渊,他大声说: “三巴快点,老爷子有事找咱们商量呢!” 二人心中一动,常明对着西风笑了笑,心中暗暗佩服西风的深谋远算。 喳喳的走路声音近了,陆渊走了几步,皱着眉回头看着,二人已经习惯了外面的光 线,所以看得很清楚。陆渊催道:“你在干什么呀?” “别忙大哥,我把这锅烟点着了就来,风大……” 那是闻三巴咬着烟嘴含糊的声音,跟着是“叭叭”敲打火石的声音。 陆渊跺了一下脚道:“到里面去拍不行么?” “来啦!来啦!” 闻三巴跑过来啦,一只手架着两尺长的一杆旱烟,边跑边抽。 长毛陆渊似有意又似无意地往这边瞧了一眼,一缩脖子嘻嘻一笑道:“那两个老家 伙八成是睡了。” 闻三巴喷了口烟道:“现眼!” 二人在暗处不禁脸一红,俱感怒火填膺,可是却又不得不忍下这一口气。 眼看着二人走到了门前,陆渊敲了一下门道:“姑娘,请开门。” 门一开,现出依梨华半边脸,两个人全进去了,接着门“砰”一声又关上了,还听 见加门闩的声音。 西风冷冷一笑,这才站直了身子道:“两个奴才!” 常明也站了起来:“妈的!干了他们!” 西风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小声说:“现在不行,以后再说……” 他那双老鼠眼四下溜了一转,低声说: “你在这把风,我上去。”他歪了一下下巴道: “有人来先给我打个招呼。” 常明心里还惦记着看看依梨华,可是在这地方,他不得不承认西风的确比自己老练, 只好不哼气地点了点头。 西风一哈腰,用“八步赶蝉”的轻身功夫,只两个起落,已窜上了屋。 身形一落,一招“犀牛望月”,利落地把身子给转了过来,常明看在眼中,又是不 得不佩服。 西风一只手不得劲,可是另一只手却灵活得很,只看他单臂一挂,一只脚尖一点瓦 檐,往平里一蹬,一手“老猿坠枝”,显得别提多漂亮了。 常明差一点叫好,他总算还知道人情世故,不是吃白薯长大的。 西风已经坠下身子来了。嘿!他还真有两手绝活,一只脚弯着往窗棂上一贴一顶, 跟着一松手,常明又差一点叫出来,心说:“别摔下来了!” 只见老猴王身子跟扭树枝一样“唰”地一扭一转,就把脸给转过来了,接着往下一 搭拉,眼睛可就凑在窗户角上了。 常明紧张地直往牙缝里吸气,他倒是知道这一手功夫叫做“仙人换影”,可是他却 是一次也没敢“换”过,怎么?怕摔! 西风很久没使过这手功夫了,虽然没出丑,可是心内也吓得通通直跳。 他稍微闭上眼睛歇了歇,定了会儿神,这才睁开眼,这时候他耳中已经听见了房子 里面说话的声音了: “很明显,这两个家伙是他们一路上的。” 大概是桂春明的声音,只听了这一句,就差一点把西风给吓得摔下来,还算好,他 身子绷得够稳,可是也不禁令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哆嗦着把眼睛凑了上去,事情也真巧,不偏不倚,也正在他眼睛看的地方,窗帘 有二指宽的一道缝,因此房中的一切,都一览无遗地落在他的眼中。 这是一间布置得很朴素的客厅,除了七八把竹椅子以外,还有一张八仙桌子和两张 茶几。依梨华是背着窗户坐的,在她身边,坐着一个面色惨白,“鸡皮鹤发”的老太太, 她身上穿着一袭奇形怪状的衣服,长可及地。每说话时,总是爱用手指去掠头上的散发, 她留有很长很白的指甲。 当然,西风一看就知道,此人正是纵横西藏、蒙古一带,令人闻名丧胆的太阳婆九 子妹。 只看她这副尊容,已经足令西风吃惊的了。 她对面是桂春明,这老儿正端着茶杯在呷着,嘴角挂着神秘的微笑。 长毛陆渊和闻三巴,他们两个并排坐在门边,挺着腰,样子很是恭敬。闻三巴的旱 烟也不抽了,插在后腰上,他们似乎谈得很来劲。 这时就听见陆渊说:“老前辈,这几个老兔崽子怕不好对付吧!” 桂春明淡淡一笑道: “当然,尤其是那个莫老甲,这个老魔头很是厉害,心也最毒!” 太阳婆却呵呵一笑道: “这老儿是自讨苦吃,好好在青海有福不享,却跟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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