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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子 9   断 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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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臂 “皇爷动刀了……” 四下里人声沸腾,那些莺莺燕燕的美人儿纷纷四下逃奔,霎时间逃避一空。 朱由检一手持剑,全身是血地倚着廊柱子喘息不止。 只以为身边不再有人跟着了,却见一个蠕动的人影,膝行而近,用着颤抖的声音, 一面叩头道:“臣在……皇爷您醒醒吧,让臣背着您回宫歇着吧!” 朱由检瞪着两只红眼,迟疑地在他身上转着:“是你――王承恩?” “是臣――臣侍候皇上!”王承恩又磕了个头,“下雪了――外头冷,爷穿得少, 小心冻着了……” “嘿嘿……” 像是喝风那样,朱由检发出了一串笑声,低头看看,可不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 身上已飘满了雪花,风打廊檐子那头,箭也似地直袭过来,惹得三五盏宫灯滴溜溜直打 着转悠。 天交五鼓,敢情是冷得厉害。 朱由检挣扎着由地上站了起来,王承恩忙上前用力扶着,才觉出皇帝全身火也似地 发烫,不由吓了一跳。 “唷――这可不对……皇爷您病啦――” 一面说,待要回头去招呼人,朱由检却向他摆手道:“用不着……用不着了……这 个时候……用不着了……来,跟我到西宫去……” “是……”王承恩一面打着哆嗦,“爷是说上袁娘娘的宫里去?” “对了……就是去她那里……” 王承恩一面应着,心里可是七上八下。刚才的那个场面,可是血淋淋如在眼前,要 是到西宫袁娘娘那里再重演这么一手,那还了得? “皇爷……您先歇歇气儿……这天交五鼓了,依微臣看,您还是……” “住口!”朱由检大声喝着,霍地沉下脸,“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我就先杀了你 ――” 话声甫落一口青钢长剑,直指着了王承恩的脸,后者吓得身子一缩,垂下了头,想 想果真大势已去,便是皇上这条性命又何能保全? “臣遵旨……就是……” 一面说,忙自把一件丝棉长罩甲脱下,想为皇上披上,却被对方劈手抢过来丢在地 上。 那一面灯光晃动,司礼太监王之心同着四个内侍远远站定,似乎心存惊惧,不敢靠 近。 “皇爷要打道西宫,你们头里带路吧!” 说时,王承恩偷偷向对方丢了个手势。彼此都是在皇帝跟前侍候有年的老人了,自 然省得,看见了王承恩的手势,嘴里应了一声,王之心转身就走,暗中支使了个小太监, 飞快地先向西宫报信。 袁妃那一面其实早已得到了消息,皇后的死,固然使她悲衷心颤,皇帝的亲手杀人, 更令她惊异莫名。 其实,她早也存下了必死的心,先时皇后在未死之前已经知会她了,只是这等大事 行来谈何容易―― 一条白绞早已系好梁柱,只差着那一点“狠心”,真要一鼓作气,蹬上凳子往绳圈 里一套,也就一了百了,难就难在这霎间之勇。 寒风叩窗,蕊影摇红。约摸是天已经亮了,那么惨惨的鱼肚白色,灰蒙蒙地映着窗 棂子,“死亡”的阴影,越是沉重地压迫着她。 这时候,小太监飞奔来报讯儿,说是皇爷拿着宝剑来西宫了。 ――像是一支冰冷的利箭,射进了她的心里。 再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哭着蹬上了凳子,往早已系好的绳圈里一套,脚下一个打 悠,踢倒了凳子,便自吊在了空中。 mpanel(1); 却在这时,房门“哐”的一声被踢开来: 朱由检霍地仗剑而入―― 映入他眼帘的,竟是那么凄惨的一副情景,袁妃空悬的身子,甚至于还在颤抖,长 发披散、水袖深垂…… “噢……” 朱由检像是兜心着了一锤那样地震惊住。蓦地,他扑过去,抱住了袁妃的身子。 天公像是在有意玩一场死亡游戏,或许是那个上吊的绳结结得不紧,竟自在这一霎 突然松脱,袁妃的身子“扑通”跌落直下。 袁妃真的还没有死,经此一震,竟自发出了呻吟声,手脚俱在颤动…… 一旁目睹的几个太监都吓呆了。 王之心嚷着:“还有救――”待将扑前救人,却为皇帝的一声断喝,止住了动作。 “不许动――” “皇上……” 惨淡的灯光下,他们发觉到皇上那一张白中透青的脸,神态大是有异,那一双赤红 的眼睛……嗳呀……分明又回到了先时怒杀各嫔妃的模样。 一念未及,朱由检已抢步而前,疯了似地向着袁妃挥剑而下,一连三剑,砍在了她 的臂上、身上、腿上……霎时间怒血飞溅,惨不忍睹。 “皇上……皇上……” 王之心嘴里嚷着,待将向皇上扑抱时,却为朱由检迎面一剑,刺中左颊,“啊呀” 一声,倒卧血泊。 “不得了啦――皇上杀人了!” “皇爷疯了,杀人啦……快逃命吧……” 几个内侍疯了似地夺门而出,霎时间哭叫声传遍了六宫。其时宫中凶讯频传。一云 太监王相尧已经开了“宣武门”,统率着千余御林亲军降了闯王,兵众大举,即将入宫, 再加上皇爷发疯亲手杀人的消息,一经渲染,顿时间整个大内俱为之震动,沸哭如雷, 人人意图逃命,哭号狂奔,真如鬼魅世界。 朱由检其实并没有疯。只是刺激太深,人到了这般光景,已无能自主,他只是执著 地去追循一条自己认为当走的路而已。“国君死社稷”,他不但要自己殉国,也要那些 属于他的女人,为免遭贼人的蹂躏侮辱,一同随他而去。 飕飕寒风,战栗着他形销骨立的弱肢,却是情绪的高亢,已无能自己。 “皇爷……您老就歇歇手,饶过了他们吧!” 一个颤抖的影子,用着颤抖的声音,在向他哀哀乞求,一面频频叩头。 朱由检闻声一愣,只以为身边的人俱已逃命星散,想不到此时此刻,还有人不怕死 地在自己身边。 “是谁在说话?” 一面说,他奇怪地向这人望着。 其实,对方那熟悉的声音,早已经告诉他这人是谁了―― “王承恩?是你――” “是……皇爷……” 一面说,只是痛泣叩头不已。 是时宫中盛传李闯王已率众逼近大内,再加以皇帝发疯,动刀杀人,几百名嫔妃、 宫女已投河自尽,皇后、袁妃的相继自杀……这么多耸人视听的消息,一经散播开来, 莫怪乎整个大内为之沸腾,“三千粉黛”哭号连天,奔走无复门限。大树一倒,猢狲尽 散,形象之惨烈,简直不忍卒闻。 “您起来……俺们爷儿两个说话……朕有事交待你……” “皇上……奴才不敢……” “起来吧……” 皇上的声音出奇的镇定――王承恩惊了一惊,缓缓站起。 “我总算没有看错了你,要是文武百官,人人都像你一样对朕忠心,也就不会有今 天这样的下场了……” 声音是那么的低沉、凄凉。、 感觉着皇上已不似先前的冲动,王承恩略略放下了心,却是大势已去,敌骑将临― ―皇上他能幸免吗?一想到这里,王承恩只觉着手足发颤。 “皇上……是时候了,您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哼……这个我当然知道!”朱由检冷冷地说,“你快代我去传几道旨意,要张太 后、刘娘娘、懿安皇后、李妃、谢妃……叫她们都死,自己上吊吧……不要等着我亲自 下手……” “是……奴才遵旨……”王承恩舌头打颤说:“这事原不应皇爷……自己费心…… 奴才这就去……去……” “快去!” “是……奴才去去就来!” 他终是放心不下,匆匆找来几个太监,要他们分别传旨,随即回到皇上身侧。 “奴才已叫人把皇上的旨意分别传下去了……皇上,天可是就……您……得快……” 一面说,王承恩眼巴巴地看着皇上。他其实在万分危急之中,也作了必要的准备, 在“中南门”备了八骑人马,以备紧要关头,皇上的出亡之用,只是却不敢事先透露, 更不能贸然提起。 果然,朱由检还有他自己的打算。 “还有一件事!”看着王承恩,朱由检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一脚:“走……到寿宁宫 去……” 王承恩一楞说:“皇爷是要去看长平公主……” 朱由检没有吭声,一双眸子闪烁有光。王承恩打了个哆嗦,嘴里应着,心里不禁狐 疑,莫非他心里还在动着杀人的念头?――又岂能向自己亲生女儿下手? 思念中,朱由检已率先而行。 此去“寿宁宫”不过一箭之距,王承恩一面快步迫上,心里却频频打鼓。 原来皇上居住的“乾清宫”与皇后居住的“坤宁宫”,再加上当中的一个“交泰 殿”,即所谓的“后三宫”。至于众嫔妃居住的东西六宫,却在“后三宫”的东西二侧, 分隔着“日精”、“月华”……等八处宫门,这片占地广大的深宫内院,再加上各皇子、 公主居住的另外五组同式样的宫殿,即是后来民间俗语所谓的“三宫六院”了。 “三宫六院”事实上正是皇帝居家所在。建筑之华丽、庭园之幽美,自是不在话下, 御花园里多的是奇花异石,亭台楼谢,美不胜收,只是眼下,由于义军的即将入侵,皇 上的动刀杀人,传说纷纷,人心早已大乱,宫娥们相互奔走,大哭小叫,乱到无以复加。 朱由检一径来到了长平公主居住的“寿宁宫”时,公主先已有了知会,正由两名宫 女侍候着穿衣出见。 天已蒙蒙地亮了,却有大群的乌鸦,在空中盘旋叫嚣不去,飞雪如絮,混合着细小 的雨丝,落向地面即为之融化,阴森寒冷,前所未见。 朱由检方自踏入宫门,长平公主已彷徨出见。 这一夜她连惊带吓,哪里能睡得着?乳母方氏好话哄说,不待天亮,便匆匆起身, 打点整理了一些物品,预备听候父皇的旨意发落逃生。 她今年已经十五岁,生得白皙高躯,平素极得父母的宠爱,是以在乍然听得父亲动 刀杀人的消息,还不能相信,尤其不会想到会对自己下手。 这一霎她彷徨出见,乍然看见父亲手持宝剑,全身是血的模样,一时吓得哭了起来。 朱由检脸色铁青地看着她,凄惨苦笑道:“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投生我家,大 妞儿――你就认了命吧!” 长平公主只顾低头大哭,尚还没有领会出父亲话中之意,忽听得身后乳母方氏的一 声惊呼,慌不迭抬头一看,父亲却恶煞凶神般来到眼前。 ――她这里才自吓得惊叫一声,朱由检掌中那一口龙泉宝剑,已当面直劈下来。 长平公主惊慌中忙举左手以格,正中臂腕关节,“咔嚓”一声,将一只左腕生生斩 断坠地。 公主惨叫一声,踉跄倒地。 她身后的乳母方氏“啊唷”惨叫一声,蓦地扑前抢护,却为朱由检第二次挥出的剑 锋,正中后颈,一时怒血飞溅。 长平公主连疼带惊,早已晕厥。 朱由检大声喘息着,踉跄进前,一面用左手衣袖掩着脸面,一连又挥砍了两剑,却 都斩空,落向地面……随即放声大哭,抛落手中长剑,转身夺门而出。 黄金书屋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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