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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回 水上小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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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水上小蝶 童淑贞飞身跃在两人中间,含泪对梦寰道:“杨师弟,你不要错怪别人,你要捉我 回山,尽管动手就是。” 这时,陶玉已收住笑声,俏目中神光闪动,逼视在梦寰脸上。 梦寰听陶玉一开口,就伤了师父和两位师叔,心中大感不悦,但转念又想到陶玉相 助追寻霞琳情谊,强按下心头怒火,笑道:“陶兄几时到我们昆仑山的?我师妹私逃下 山一事,陶兄事先可知道吗?” 童淑贞脸上又泛两颊红晕,陶玉却听得面现怒色,冷冷答道:“这是你们昆仑派中 私事,嘿!杨兄撩拨兄弟,不知是什么意思?” 梦寰笑道:“陶兄不要误会,我只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我知道这事情怪不得陶 兄。” 陶玉突然格格大笑起来,满脸怒色完全消散。杨梦寰已知陶玉性格,真正动了怒火, 外表反而变得心平气和。他越是笑得厉害,出手也越是毒辣,不禁心中打鼓,怕他陡然 出手,只得暗自留神戒备。 杨梦寰黯然叹道:“师姐是一定不肯和小弟回山了?” 童淑贞凄婉笑道:“师弟,你不知道,我不能回去,我……”,她我了半天,还是 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杨梦寰长长叹息一声,向旁侧一闪,道:“师姐,陶兄,请赶路吧!” 童淑贞见梦寰闪道让路,不觉心痛如绞,想到同门妹妹兄弟中,一个个待自己多情 多义,而自己却作了昆仑门下叛徒,辜负恩师十余年教养心血不算,又沾污了昆仑派在 武林中的清白声誉。 杨梦寰见她目蕴泪光,呆呆地站着,不动不言,心中忽有所感。翻身跃上马背,拱 手一礼,叫道:“师姊,多保重了。” 掉转马头,又对陶玉一礼,道:“陶兄相助之恩,永铭杨梦寰肺腑,咱们后会有期 了。”抖缰放马,绝尘而去。 童淑贞望着梦寰的背影,高声叫道:“杨师弟,杨师弟……” 可是杨梦寰恍若不闻,头也未回一下,但闻得得蹄声愈去愈远,不到盏茶工夫,人 马皆沓。 陶玉跃上赤云追风驹,冷冷问道:“你要是不愿跟我走,现在还追得上他!” 童淑贞怒道:“我杨师弟心地善良,为人忠厚,你不要以己之心,度人之腹。” 陶玉笑道:“你这么一说,我陶玉是天下最坏的一等人了?” 童淑贞道,“怎么?你认为你是好人!” 陶玉哼了两声,道:“这好人坏人之分,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童淑贞叹口气,纵身上马,抖缰向前疾奔,陶玉也放马紧随而去。 再说杨梦寰一口气跑了八九里路,才勒住马星停下,他心中一直在想着陶玉和师姊 的事,胸中填满了苦恼,一路上连头也未抬一次,待他勒马停下,才听到身后蹄声得得, 转脸望去,只见无影女李瑶红扬鞭纵马而来。 这是一片荒凉的田野,数丈外有一道小溪,几株新绿垂柳迎风飘舞,淙淙水声隐约 可闻。 李瑶红放马如飞,直对梦寰身上撞去,距梦寰还有尺许左右时,陡然一带马头,向 右侧偏去。 那知杨梦寰看她纵马直撞过来,本能的右掌平推出去,正好李瑶红勒绥转马,梦寰 本知她是故意相戏,这一掌拍出,是生命中潜在本能的作用。 势在意先,待他惊觉到想收掌时,力道已经发出,因双方距离大近,收势已来不及, 这一掌正击在马头上。 那马在狂奔之时,聚受一掌猛击,如何能承受得了。但闻一声闷吼,前腿一软,向 地上栽下。李瑶红樱了一声,人从马背后直摔下来,杨梦寰来不及思索,一退步,双臂 舒展,把她娇躯接住。 mpanel(1); 不知她是有心呢?还是无意?一下子投入了梦寰怀中,双手紧抱梦寰项颈,粉脸儿 狠贴在梦寰腮边,娇喘连连,低声叫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梦寰急急把她娇躯放下,道:“谁要你直往我身上撞呢?” 李瑶红双颊绯红,星目斜着梦寰笑道:“你这人真是不讲道理,人家吓都快吓死了, 你还对人家凶得要命……”说着,举起右手按在胸前,长长地喘口气,又道:“不信你 摸摸我的心,现在还跳得很厉害呢?” 梦寰已看出她是有意放刁,冷冷地答道:“你又追我来干什么?” 李瑶红道:“这条路又不是你们姓杨的路,你能走为什么我不能走?” 杨梦寰听她强词夺理地狡辩,似是而非,一时间倒没有办法回答,顺手拉过马绥, 答道:“好!我要回昆仑山,看你能不能跟去。”说着翻身跃上马背。 李瑶红猛地一上步,劈手从杨梦寰手中夺过马疆绳,怒道:“你把我的马打死了, 不赔我就想走吗?” 杨梦寰转头看去,果见李瑶红所乘的健马,口鼻鲜血直流。侧卧地上,虽然未死, 但已无法再用来代步,不由心生歉咎之感。翻身跃下马背,把缰绳交到李瑶红手中,说 道:“赔你就赔你吧!”说完转身就走。 李瑶红突然一上步,抓住杨梦寰身上的淡青色披风,用力一拉,但闻“嚏”的一声, 好好一件衣服被她扯破了一大块。 杨梦寰心头火起,翻身一招“神龙摇尾”横劈过去。 只听李瑶红嗯了一声,眼睛一闭,不避掌势,反向他身上扑去。 这一下大出梦寰意外,急收掌势,向旁一闪,怒道:“你要找死吗?” 李瑶红一下扑空,睁开眼睛,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敢当真打我。” 杨梦寰气得剑眉倒竖,厉声喝道:“你要再无理和我纠缠,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李瑶红幽幽一声长叹,两行清泪顺腮而下,道:“你既然这样讨厌我。恨我,那你 为什么要救我呢?你为我受了很多苦楚,我……我心里……” 杨梦寰被她问得呆了一呆,道:“我救你只不过是激于义愤,难道我救你还救错了 不成?” 李瑶红道:“当然救错啦!你要不救我,我早就死了,我死,自然不会再看到你, 那不就省了很多烦恼……” 杨梦寰一跺脚,道:“你怎么蛮不讲理?” 李瑶红缓步走近他身侧,脸上情爱横溢,星目中泪若泉涌,凄婉一笑,道:“你为 什么这样恨我?我的心快被你折磨碎了!” 杨梦寰目睹她凄然神情,不禁心生怜惜,摇摇头劝道:“你这是何苦呢?你陶师兄 才貌双绝,又对你情深万种,杨梦寰不过是一介武夫……” 李瑶红接道:“我知道你心里只有你那宝贝师妹……” 杨梦寰脸色一变,道:“你不要尽挑拨她,她善良无邪,什么都比你强。”说罢, 转身急步而去。 李瑶红两个急跃,拦在梦寰面前,说道:“算我说错了话,好吗?你……你不要这 样对我,我有话要对你说。”说到最后一句话,已是泣不成声。 杨梦寰心中不忍,停住步,问道:“你要说什么?说吧!” 李瑶红道:“你急着回昆仑山,是不是要见你师父?” 杨梦寰道:“不错。” 李瑶红道:“他已经不在昆仑山了!” 杨梦寰冷笑一声,道:“我不信你的话。” 李瑶红道:“我不是骗你,你救我遇险,遭人擒住,我几次设法救你,都没有成功, 我心里急了,就跑去昆仑山找你师父。” 杨梦寰道:“你到我们三清宫去了?” 李瑶红摇摇头道:“没有,昆仑山那么大,我又不知道你们三清宫在什么地方,我 心里又急得很,在那大山中乱跑了一夜半天,人都快要累死了。” 杨梦寰一皱眉头,还未来得及开民李瑶红又抢先接道:“你皱什么眉头?人家还没 有把话说完,我在那大山中跑了半天一夜,仍然找不到你们的三清宫,这一夜半天的工 夫,我连一点东西也没有吃过。” 梦寰道:“那你为什么不打些飞禽充充饥呢?” 李瑶红只听得眼神一亮,随手抹去脸上纵横泪痕,欢愉之色,泛起双颊,娇媚一笑, 道:“我担心你的安危,那里还能吃得下东西?” 杨梦寰心头一凛,仰脸望天上几朵随风移动的白云,冷冷答道:“我出手救你,只 不过是报答你过去的一番情谊,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李瑶红淡淡一笑,道:“我虽已走得困倦难支,但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力量支持着 我,使我盲目奔行在那崇山峻岭之上,总算皇天见怜,终于被我找到了一阳子老前辈, 告诉他你被擒蒙难的消息。” 杨梦寰问道:“你在什么地方,见到了我师父?” 李瑶红道:“他正在一处突出的冰崖上和人比武,他们打得正在紧要关头之时,我 恰好赶到,那突出的冰崖下临千丈绝崖,看上去十分怕人。” 杨梦寰道:“什么人在和我师父比武?” 李瑶红道:“是一个手执玉萧身穿黑衣的女人。” 杨梦寰心头一震,道:“啊!那一定是玉萧仙子了?” 李瑶红接道:“我当时已走得筋疲力尽,无法走下那段悬崖,只好站在崖上,高声 叫他们暂时停手。一阳子老前辈虽然看到了我,想停下手来,但那黑衣女人的攻势激烈 无比,无法焦手。我最后实在急了,就把你遭擒蒙难的事,大声说了出来。想不到,这 儿句倒发生奇效,他们两人都停住了手,争先恐后地跃上悬崖”。 话到此处,顿了一顿,接道:“那黑衣女人,似是对你很关心,一到崖上,就抢先 问我你在什么地方?我看她惶急的模样,心中有气,故意闭上眼睛,装作喘息,不理她 的问话。” 杨梦寰“啊”了一声! 李瑶红嗔道:“你啊什么?我虽然看不惯她那样颦眉作态,忧苦焦的的样子,但想 到你的安危,只得把你遭擒蒙难的经过,告诉了他们。” 杨梦寰道:“师父听过之后,怎么说呢?” 李瑶红哼了一声,道:“那个黑衣女人好像比你师父还急,我的话只说了一半,她 已经有些不耐,死皮赖脸对你师父说:‘道长,咱们不要比啦,原来梦寰真的没有回三 清宫来,我还认为你们昆仑三子骗我呢?’” 杨梦寰皱皱眉,道:“这女魔头真是可恶,竟闹上我们昆仑山了!” 李瑶红继续说道:“那黑衣女人说过话后,就当先向前跑去,你师父也跟着追去, 把我一个人丢在那绝峰之上,我当时困倦已极,就在峰顶上一座大山石后面坐下休息, 那知糊糊涂涂地就睡熟过去。醒来时已是满山红霞,我这半生中,虽然常在江湖上走动, 可是从没有吃过那种苦头。” 梦寰听得甚是感动,很想说几句慰藉之言,但又怕招来烦恼,于是,把说到口边的 话又咽回肚中,垂下头轻轻叹息了一声。 李瑶红凄苦一笑,接道:“当时我又饥又渴又冷,但那绝峰四周又都为冰雪封冻, 连一双飞禽也难看到,我只得摘些松子充饥,打碎积冰,放人口中解渴。就这样在那绝 峰峻岭中走了十余天,才摸出那连绵的大山。” 梦寰问道:“我师父呢?” 李瑶红道:“他们地势熟悉,武功又好,恐怕早已到峨嵋山了。” 梦寰急得一跺脚,道:“那怎么办呢?我已离峨嵋山六七天了?” 李瑶红道:“一阳子老前辈赶到峨嵋山去,虽是为了救你,但这事情的起因,还是 由我惹起,我应该陪你到峨嵋山一次……” 杨梦寰摇摇头,道:“这个不必了,我一个人去也是一样。” 李瑶红脸色一变,泪水夺眶而出,幽幽长叹一声,说道:“你为什么这样恨我, 我……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梦寰淡淡一笑,道:“你对我很好,但男女有别,咱们并辔同行,只怕要引起风言 风语。我们昆仑派门规森严,一旦传到我师父耳中,我势必要受责罚。”说完话,深深 一揖,转身而去。 李瑶红又急又羞,呆在当地。这是她有生以来从未受过的难看羞辱,只觉心头如受 千斤重锤一击,脑际间轰然一声,打个踉跄,几乎栽倒地上。 她赶紧长长吸一口气,稳住身子,定定神,只觉一股怨气,冲上心头,自言自语说 道:“你不理我,我非要你理我不可。” 她一腔热情因梦寰的决绝,转变成幽幽怨恨。 她心中风车般打了几百个转,才定了主意。 抬头望梦寰,人已到数十丈外。转爱成恨之后,她反而平静下来,气聚丹田,大声 叫道:“杨相公,杨相公……” 杨梦寰停步回头,李瑶红纵马赶去,到了梦寰身侧,翻身下马,笑道:“你现在可 是到峨嵋山去吗?” 梦寰点点头,道:“不错。” 李瑶红把僵绳交到梦寰手中,笑道:“你要到峨嵋山去找你师父,那一定心急似箭, 大白天如何能施展轻身功夫,还是骑着马赶路吧!” 杨梦寰道:“我打伤了你的坐马,怎么办呢?” 李瑶红格格一阵大笑,道:“你见过我陶师兄吗?” 杨梦寰脸色一变,道:“令师兄武功不错……只是……” 李瑶红道:“我替你说罢,只是生性阴险,心狠手辣,对不对?” 杨梦寰本想把刚才看见陶玉之事说出,但转念又想到童淑贞叛师私奔一事有关昆仑 派清白声誉,实在碍于出口,淡淡一笑,避不作答。 李瑶红道:“我师兄为人如何不去说它,但他有一匹宝马,名叫赤云追风驹,有日 行千里的脚程……” 杨梦寰笑道:“是了,他要把那匹马送你!” 李瑶红微微一怔,道:“你怎么知道呢?” 杨梦寰翻身跃上马背,拱手笑道:“令师兄对我谈过,他对你用情很深……” 李瑶红眨眨大眼睛,滚下来两行泪水,道:“那他是自寻烦恼,不过我这一辈子也 是烦恼定了。” 杨梦寰默然垂头,长长叹一口气,纵马而去。 李瑶红望着他疾驰而去的背影,她希望梦寰能回头望望,但她失望了。 且说杨梦寰纵马急奔,一口气又跑了十几里路,放眼看江水滔滔,急流如万马怒奔, 原来已到了泯江岸边。 他勒马岸边,暗自忖道:此去峨嵋山不下五六百里行程,如果骑马赶路,最快也得 一日夜以上时间,改走水路,乘船沿江而下,当天即可到嘉定府。嘉定距峨嵋山只余下 百里左右,连夜登山,二更天就可到达。 他伫立江岸,思忖良久,才决定换乘快舟赶路。 抬头望去,才见下游里许处,帆影点点,酒招迎风,似是一座村镇模样,立时纵马 奔去。 这是紧靠泯江畔岸的一处渡口,不满百户人家,但却有十几家酒店,梦寰寻了一座 最大的酒店,饱餐一顿,唤过店小二,问道:“今天可有到嘉定的船吗?” 店小二摇摇头笑道:“我们这黄家店,总共不过八九十户人家,要乘到嘉定的便船, 非得到崇宁不可。” 梦寰一皱眉头,道:“那江边靠着那样多船,难道不搭客吗?” 店小二道,“那江边的船,大都是渔舟,客人要坐,我去给你问问。” 说完话,退了出去。 不大工夫,店小二满含笑意进来,说道:“相公赶得真巧刚好有一只船要放嘉定, 人家坐有女眷,由坟川来到嘉定探亲,本来是不搭客人,好在那船上两位船手,都是常 走泯江的水道朋友,和小的有些交情,经我再三说项,才答应下来。现在人家就要起锚 开船,相公如要乘坐,就得早些登舟了。” 梦寰连声称谢,会了酒帐,和那店小二一起向江畔走去。 果见一只双桅大船,已经收锚待发。店小二把梦寰送上船,一个水手模样的人先把 梦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阵,把他带入后舱,低声瞩道:“没有听我招呼,千万不要出来 乱跑,到嘉定我自会通知你登岸。” 梦寰心中惦念师父,恨不得一步赶到,上船时匆匆忙忙,待船开之后,才想起自己 坐马还留在那酒店中。 泯江水流异常湍急,顺水放船,舟快如箭。梦寰因知船中有女眷,果然不敢乱跑, 一个人坐在后舱中,甚是无聊,不觉动了睡意。 恍榴问,似闻得一声女人娇笑,睁眼见身侧站了一年轻美丽的奇装少女。一身白衣, 发挽宫譬,不过那白衣长紧及膝,赤足欺霜,黛眉如画,星目流转,望着他掩口轻笑。 杨梦寰心头一震,忖道:这是什么装柬?年轻轻的大姑娘,怎么能赤裸着一双小腿, 而且连鞋子也不穿一双…… 他心中疑窦重重,忘记了是搭乘人家的便船,一皱眉头,站起身子,正想喝问,突 然娇笑连声,眼前人影晃动,眨眼问,舱门边又多出三个白衣少女。 这三个少女装束,和那先来的衣着,发型,完全一样,白色罗衣,赤足光腿,面貌 娟秀,艳光照人,年龄也大小相若。 杨梦寰看得一皱剑盾,暗道:哪来这多奇怪装束的少女,看他们身手矫健,似非常 人,装束诡异,非苗非汉,实使人难以猜出来路。 他心中在转着念头,突闻先来那少女子娇声喝道:“你这人是干什么的?怎么会跑 到我们的船上!”说的是满语,而且声若莺鹏,娇脆悦耳。 这一喝,杨梦寰才觉到自己理屈,讪讪一笑,道:“我……我因急于赶赴嘉定,所 以才商请了船家,借搭了几位姑娘的便船,冒昧之处,尚请几位海涵广说罢,深深一个 长揖。 那知四个白衣少女听完话后,脸色突然一变,本来每人都带着盈盈笑意,刹那问, 笑容敛收,面如寒霜,柳眉微扬,怒形于色。 刚才发后的那个少女冷笑一声,道:“这船家胆子不小,他敢趁我们坐息之时,擅 自作主,搭载客人。” 说到这里,两道眼神转投到梦寰脸上,问道:“你知道这船上坐的是什么人?” 梦寰道:“这个,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借搭便船也算不上什么有背武林规距之 事。” 他见四女装柬。身手,和常人大不相同,必为武林中的人物,故以不背规距相对。 哪知四位白衣少女,都听得有些茫然,最右一个年轻的,转脸问身旁少女,道: “姐姐,武林规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被问少女,皱起黛眉思索一下,笑道:“我怎么不懂,武林规距,就是名叫武林的 人立的规距,知道吗?” 梦寰听她言词天真,不禁微微一笑,接道:“凡是习练过武功的人,都是武林中人, 武林并非指一个名叫武林之人而言。” 右面年轻少女一撅着小嘴,道:“我又没有问你,谁要你来接嘴,不管武林,文林 立的规距,你跑上我们的船,那就不行!” 梦寰看四个少女,虽然衣着半裸,但一个个天真无邪,不禁生出敬畏之心。当下垂 目答道:“船到嘉定府后,我就马上登岸,现下舟行江心,几位就是强我离船,我也没 有法子走。” 四个少女咕咕瓜瓜商量了一阵,最先来的那个少女,走近梦寰说道:“我们小姐还 在入定未醒,等一下她醒了一定会知道船上搭了别的客人,我们小姐脾气很坏,说不定 会要我们把你抛到江里,我们就是想救你,只怕也救不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趁我们小 姐入定未醒之前,你先离开船上。” 梦寰道:“现在船是顺流疾驰,我……” 一语未完,突闻几声清越弦声,飘传人耳,四个白衣少女闻得那弦乐之声,陡然转 身,急步而去。 但见白衣飘动,眨眼间四女全杳。 杨梦寰看四女走的身法,快捷无伦,心中十分惊异,暗暗忖道:这四个看上去娇稚 无邪。裸腿赤足的女孩子,分明都具有一身的武功,但又不像常在江湖上走动的人物, 实使人难测高深。 他心中开始对眼前若梦若幻的际遇感到不安。四个白衣少女,已给他无限惊异的感 觉,不知那被称小姐的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时间,他脑中闪掠过千百种不同的念头,但却无法确定其中哪种感觉正确。这际 遇太奇幻了,直把个聪明绝顶的杨梦寰、迷陷在五里云雾之中,千百种推想都觉得不对, 一个推想还未确定,另一个新的念头又重新闪起…… 在沉思的当儿,瞥见一个白衣少女,去而复返,手中托着一个白玉制成的精巧茶盘, 茶盘中放着一个翠玉茶杯。 梦寰霍然起身,连声说道:“不敢劳姑娘大驾,我一点不渴!” 那个白衣少女,脸色十分冷漠,刚才娇稚笑容,已不复见,把茶盘送在梦寰面前, 冷冷说道:“我们小姐说,要你吃了这杯茶,静静躺着等药性发作,这杯茶中药物虽然 毒性很烈,但发作后却毫无一点痛苦。” 杨梦寰只听得由心底冒上来一股寒意。摇摇头道:“我如有冒犯你们之处,饮药自 绝,那是罪有应得,但我自信未对你们出过一句唐突之言,这赐药让我自绝一事,我实 不能谢领!” 那白衣少女嘴一撇;答道:“小姐本来要让我们把你丢在江中,还是我们四个妹妹 对她求情,说你是个好人,她才要我送这杯药茶给你吃……” 梦寰再也按不住心头一股怒火,剑眉掀动,俊目放光,放声一阵大笑,打断了那白 衣少女的话。 白衣少女一颦柳眉,道:“你笑什么?这杯药茶究竟是吃也不吃?” 杨梦寰停往笑声,答道:“你们小姐的人很好呀!” 白衣少女天真烂漫,一笑接道:“那是不错,我们小姐长得好看极了。” 杨梦寰淡淡一笑,道:“烦请姑娘转告你们小姐,就说我拒饮这杯药茶。” 白衣少女听得怔了一怔,道:“怎么?你敢不听我们小姐吩咐吗?她向来是说一不 二的。” 杨梦寰一扬剑眉,笑道:“我也是言出必行,这杯药茶,我是一定不吃的。” 白衣少女道:“那你是想跳到江里淹死了?” 梦寰道:“要我自己跳吗?我还没有这份豪气,说不得只好请你们小姐动手把我抛 到江心啦!” 白衣少女冷笑一声,道:“我知道啦!原来你也不是个好人!” 梦寰奇道:“我怎么又不是好人了?” 白衣少女道:“你让我讲我们小姐长的好,所以你要她动手把你抛到江里,那你就 可以看到她一次了。” 梦寰仔细地打量了面前少女几眼,只见她脸润桃花,发覆绿云,星目柳眉,瑶鼻樱 唇,怎么看也该是个十分聪明的姑娘,怎么说的话都是半解不通,心中觉着十分奇怪。 那白衣少女见梦寰只管看她,不觉焉然一笑,道:“你看我,觉得我好看吗?” 梦寰听了一怔:“好看是好看,不过裸腿赤足,有点不大雅观。” 白衣少女道:“有什么不雅观?我们在家时穿的衣服更少 她天真的言谈引起了梦寰的好奇心。忍不住又问道:“你们的家住在什么地方?” 白衣少女正待答复,突闻铮铮几声弦音传来,音韵清柔,不知是什么乐器,自衣少 女脸色突然大变,伸手把玉盘送到梦寰面前,眼光中满是乞怜,道:“你快些把这杯药 茶吃下去,要不然我得受小姐的责骂。” 梦寰听得呆了一呆,暗自忖道:这孩子当真是稚气未脱,全然不通人事,要人吃药 茶自绝,岂能是乞求得的吗? 看她泪眼莹莹,神态十分可怜,这就使杨梦寰感到十分为难,既不忍心一口拒绝, 让她受责,又不愿就这样糊糊涂涂把一杯药茶吃下肚,沉思良久,仍是委决不下。 白衣少女看梦寰沉吟不语,心头甚急,右手捧着白玉茶盘,左手突然伸出向梦寰右 腕扣去,出手捷如电奔,快速至极。 杨梦寰吃了一惊,闪身一让。他这一避之势,正是朱若兰授他的“五行迷踪步法”, 刚好把那白衣少女伸来之手避开。 白衣少女看梦寰轻轻一闪,让开自己一招擒击,脸上毫无惊异之色,第二招随着攻 出。 可是杨梦寰心中已惊异万分,因那白衣少女出手之快速矫健,实为生平所见高手中 有数人物之一。这样年轻娇稚的女孩子,竟有这等迅捷无伦的身手,叫他如何不惊?若 非用“五行迷踪步法”,实难避开她一招擒击。 白衣少女连出三招,均被梦寰用“五行迷踪步法”闪开,心头一急,易擒为打,右 掌伸缩间,攻出五掌。 她易擒为打之后,攻势愈发凌厉,一双又小又白的玉掌,晃如蝴蝶穿花,着着击向 梦寰要害。 杨梦寰看她愈打愈快,而且招术诡异,来势难测,心中暗暗吃惊,幸得那“五行迷 踪步法”是一种至高奇学,暗合五行生克变化,步步含蓄玄机,和一般闪避身法不同, 只需数尺方园大小一片地方,即可运用自如,那白衣少女连攻四五十招,均被梦寰轻飘 飘地闪避开去。 江流湍急,船逾奔马,两人一攻一避,足足相持一刻工夫,白衣少女虽打得花样百 出,但右手中捧的白玉茶盘,却是稳如磐石,盘上翠玉杯中药茶,点滴未溢。 蓦地里,一声清越弦音乐起、白衣少女闻声收掌,杨梦寰见她停手不攻,也停住身 子。哪知他刚一站住,冷不防白衣少女一挫腰,一腿扫来,她那一袭白衣,长仅及膝, 这一扫出,整个的一条玉腿,完全暴露出来。肌肤莹光,荡人心魂,杨梦寰骤不及防, 几乎被她扫中。 这一下惹起杨梦寰心头怒火,右掌一扬,斜劈而下。白衣少女一腿未中,借势向后 一跃,杨梦寰这掌势劈出,她人已跃出舱门。 杨梦寰反手摸摸剑把,一纵身跟踪跃出,抬头看去,只见方才现身的四个白衣少女, 已围守在舱门外面,刚才和他动手那个白衣少女,手中仍捧着白玉茶盘。 杨梦寰刚刚站好,突问两声娇叱,左右两边的白衣少女,同时出手攻来,玉掌翻处 袭向杨梦寰四处要穴。 两个少女认穴手法奇准,出手迅快绝伦,杨梦寰来不及举手封架,只得向后一仰, 一个倒翻,退回舱中。 那四个白衣少女,也不往舱中追赶,只是堵在舱门口,不让梦寰出舱。 杨梦寰强按心头怒火,问道:“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四女相对一望,不答梦寰问话。 杨梦寰怒道:“你们再要这样无理取闹,不要怪我和你们拼命了!” 四女仍是不言不语,对梦寰怒声责问,充耳不闻。 杨梦寰肯难忍耐,怒喝一声,一跃出舱,左手一招“罗汉舒臂”,右手一招”飞钹 撞钟”,分向四女攻去,在急怒间出手,运集了全身功力,掌风呼呼,威势极大。 四女霍然一分,避开梦寰掌势,粉拳玉腿,交相攻出,又把杨梦寰逼回舱去。 杨梦寰连受挫折,心中怒极,暗中提聚丹田真气,再次跃出舱门,右掌劈出一招 “云龙喷雾”,这一招本是三十六式天罡掌中三大绝招之一,威势非同小可,再加上杨 梦寰全力施为,四女不敢硬挡锐锋,被他冲出一条路来。 他脚落甲板,立时施展“五行迷踪步法”,轻轻一闪,避开四女合击。 四个白衣少女,见梦寰一闪之势,避开了四人合击,抢攻的愈发快速。但见掌影飘 飘,如千百双白蝶戏花,狂雨骤落,把梦寰圈在一片掌影之中。 杨梦寰心知刚才冲出舱门,完全出人不意,侥幸得手,现下如要还攻,决难接得四 女奇诡的招数,索性一招不还,施展开“五行迷踪步法”在四人掌影中穿来闪去。 那五行迷踪步法,果然是奇妙无比,任凭四女掌如缤纷落英,仍无法击中梦寰一下。 四女一阵狂攻,每人都出了四五十招,看梦寰只是一味闪躲,一招不还,那年纪最 轻的,首先向后跃退,叫道:“三位姐姐,不要打啦!” 三女依言停手,那年轻少女叹口气,接道:“咱们打他,他连手都不还,要是一还 手,咱们一定得败。” 三女都听得点着头,道:“姐姐说的不错,这人本领真是大极啦!” 那年轻的又道:“咱们既是打不过他,还是早点去告诉小姐吧!” 一语甫落,突闻一个清脆柔甜的声音,接道:“人家用的‘五行迷踪步法’,你们 当然打不着他。” 杨梦寰吃了一惊,这大半年来,他遭遇数番凶险,均仗“五行迷踪步法”击退强敌, 始终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他用什么身法,现在骤然被人一语道破,不禁心生寒意。 抬头望去,只见丈余外,站着一个娇媚无伦的少女。一袭裹身白衣,外披蓝色轻纱, 足着紫色小剑靴,轻纱飘风,玉立亭亭,声音虽然柔甜动听,但神态却很冷漠镇静。一 脸书卷气,微微现出几分娇怯。 那少女沉思一阵,抬起头接道:“我不杀你,但也不能就这样轻轻地放过你!” 梦寰只听得心头火起,怒道:“那你要怎么样?大丈夫可杀不可辱。这生死之事, 也不算什么?” 那少女长长叹息一声,道:“我本来是不想再对你无礼,但我又不能不听我娘的话。 你不知道,我娘在死的时候多么可怜,凄惨……”说到这里眉宇间骤现无限哀怨,双掌 合十当胸,紧闭双目。但见泪水顺着眼角流出,滴在她身披的蓝纱上面,樱唇启动,不 知在说些什么。 大约过了有一盏热茶工夫,她才慢慢地睁开眼睛,随手抹去脸上泪痕,笑道:“我 已经告诉我妈妈了,你只要能抵受得了我‘一曲琵琶’,我就不再管你了。” 杨梦寰看她娇怯模样,不像练过武功之人,那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中,除了有一种 柔媚的光辉之外,也没有朱若兰那等威仪湛湛、逼人生寒的神光,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身 负绝学的人。当下答道:“承姑娘看得起我,自当拜聆妙音,只是在下不解音律,伯有 负姑娘雅意。” 那少女微微一笑,道:“你不要害怕,我选那最平和的曲调,弹给你听!” 说罢,转身缓步而去,江风吹飘着她身披蓝纱,在四个白衣少女簇拥之下,进了舱 门。 杨梦寰长吁了一口气,放眼望着滚滚江流浪涌波翻,两个水手凝神把舵,神色十分 紧张。原来船已过了彭山。混江的几支分流,由分复合,汇集一起,水势愈来愈大,流 速也越来越快。 蓦地里,铮铮两声弦声,杨梦寰只觉心头随着那两声弦音一震,巨舟也突然摇荡了 两下,原来那两个把舵水手,也被那弦声感染,心头一震,几乎松了手中的舵把。 杨梦寰吃了一惊,一跃到了舱门,大声叫道:“姑娘快请停手,我有话说!” 舱门软帘起处,两个白衣少女一跃而出,一边一个,捧起垂帘。 杨梦寰心中很急,也顾不得相谢二女,一侧身进了舱门。 只见那身披蓝纱少女,倚窗而坐,怀抱着一双玉琵琶,另两个白衣少女分左右站立 两侧。 梦寰拱手,对那身披蓝纱少女一礼,说道:“姑娘的琵琶不要再弹了!” 那少女笑道:“你怕听吗?” 杨梦寰道:“我虽然怕听,但还没有什么,只是几个船夫,恐怕难拒姑娘琵琶感染, 现下水急船速,一个把舵不住,只恐要船毁人亡。我固然难逃厄运,但姑娘等几人,只 怕也没有法子逃得了。” 那少女淡淡一笑,道:“我就不怕淹死。” 梦寰听得一呆,默然无言。 那少女侧脸对身边两个婢女低嘱两句,两人立时一起出了舱门。 片刻工夫,那个年纪最轻的重回舱中,附在那身披蓝纱少女耳边说了几句,那少女 点点头对梦寰一笑,道:“我已让她们点了几个水手的穴道,代为掌舵,你现在不要再 怕掉在江里淹死啦。” 那少女又手拨琵琶,弹奏起来,不过一盏苇工夫,杨梦寰头上汗水已若雨水般直淌 下来,只感五内如焚,再也静不下来,大叫一声,霍然骤起,狂奔舱外。 那少女刚才见梦寰施用“五行迷踪步法”,闪避四婢合击,误认他有着精深的内功, 待看出梦寰支持不住时,急忙停手,但已迟了一步,杨梦寰已狂奔出舱。 这时,船行正速,杨梦寰受那弦音感染,神志尚未清醒,因免强动用定力,和那弦 音抗拒,致真气受损很大,内腑也受伤不轻,但他究竟是天赋极高之人,一点灵性,尚 未全泯,在他自知难和那弦音抗拒后,突起自绝之心,趁心神尚未完全被那优扬的弦声 感染控制,一跃而起奔出舱门,向船边跑去。 那少女追出舱门,梦寰已奔到甲板边,作势欲扑,少女心中大急,手指挥处,怀中 玉琵琶连响三声。 这三声琵琶,有如慈母呼唤,声韵和柔至极,杨梦寰只听得脑际间轰然一响,寻死 之念,悠然消失。 转身望去,只见那身披蓝纱少女,紧倚舱门而立,轻颦黛眉,娇面上笼罩一层淡淡 的忧郁,大眼睛中微现泪光,前胸不停起伏,隐闻喘息之声,看神情十分激动。 杨梦寰出身宦门世家,见过不少珍贵之物,待他看清楚那少女怀中抱的琵琶之后, 心中甚是吃惊,因为一般琵琶多用檀木、梧桐等材制成,就是武林中以琵琶作武器用的, 至多用钢铁制成,但那少女手中琵琶却非木非铁,而是用一块色凝羊脂的白玉制成,玉 制琵琶已经是世上绝无仅有之物,可起那少女玉琵琶上还雕刻着一条飞龙盘舞在云雾中, 栩栩如生,巧夺天工,精致无比。 只见她启动樱唇,婉转吐出一缕清音,道:“你看什么?这玉琵琶是我娘活的时候, 常常弹用之物,有什么好看?” 杨梦寰心中一动,陡然想起鄱阳湖朱若兰奏玉琴的一段往事。正想问话,那少女已 拨动玉琵琶的金弦,但闻铮铮几声清音响处,立觉心神震荡起来,哪里还敢分神说话, 赶忙闭上双目,盘膝坐下,运功调息,澄清灵台杂念。 一缕缕优扬清脆的弦音,随着那少女移动的玉指,传播出来,声音清美悦耳,动听 至极。但在那优美声中,似含着一种拘魄摄魂的力量,杨梦寰被那扬起的婉转弦音勾起 万千幻念,只觉心神飘荡,驰飞在无际天空,眼前涌现出诸般幻像,幻随念动,随生随 灭。 这当儿,杨梦寰被那弦音感染神志,已完全恢复,只感胸腹交接之处隐隐作疼。心 知内腑已经受伤,有气无力地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那少女看梦寰脸上仍露着惊惧之色,心中忽生歉疚之感,长长叹息一声,道:“你 心里一定恨我,对吗?我也不知道这曲调会有这么大的威力,你现在受伤很重,请入舱 中,让我告诉你疗治之法。” 杨梦寰摇摇头,苦笑道:“好意心领,我杨梦寰还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这疗伤 之事,大可不必,姑娘请入舱休息,但望允我借搭乘便舟。到嘉定离岸,我心中已感激 不尽了。” 那少女忽然放下手中琵琶,闭上了一双星目,两行晶莹的泪珠,顺粉腮滚下,双手 合十,仰脸祷道:“娘啊!小蝶不会背弃你告诫之言,今生今世,也决不喜欢任何一个 男人。但我弹那‘迷真离魂’曲,害人家受了内伤,必得给人家医好不可。因为我心里 一点也不喜欢他,我要不替他医好内伤,那他一定是不能活的!我不喜欢他,自然是不 能把他害死。” 祷告完毕,睁眼睛对梦寰招着手,叫道:“我已经对我娘祈祷过了,你可以放心让 我给你医伤了!” 杨梦寰暗中试行运气,那知微一用力,立觉胸腹交接处剧疼难耐,心知是真气凝结 丹田,成了内伤,如不及早医治,只怕今生永不能再习武功了。 原来他正在运集全身真气,抵受那弦音感染之时,陡然一跃而起,把全身真气,遗 滞在胸腹交接之处,难再运转,只要过了六个时辰,凝结真气,侵穴成伤,不死亦将残 废,这在习武的人说,叫作走火入魔,本领越高强之人,走火入魔后也越伤得重。 且说杨梦寰听完那少女话后,暗自忖道:我如不肯接受她疗治之法,只怕到嘉定就 不能动了,心念一转,缓步进入舱中。 那少女,先让梦寰盘膝静坐,然后传授给他口诀,让他依照口诀练习。 杨梦寰依照那少女传授之法,练习有顿饭工夫,立时觉着伤处轻了不少。 这时,那四个白衣裸腿的婢女,都已回到舱中,分站在蓝纱少女身侧。 梦寰依照那少女传授心法,行功一周,慢慢睁开眼睛,只见那自称小蝶的少女,正 呆呆地坐在窗边,望着他发呆,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哀怨,一手支颚,不知在想什么心 事。 她见梦寰睁开眼睛,嫣然一笑,问道:“你的伤好了没有?” 梦寰暗中试运行了两口气,虽仍觉胸腹交处隐隐作疼,但气血已能畅通,点点头, 笑道:“已经好了不少。” 蓝纱少女嗯了一声,道:“你再照我给你讲的方法自行疗治两次,就可以完全好 了。” 梦寰想不出说些什么才对,只好淡淡一笑。 那少女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那一曲琵琶,会使你受了很重的内伤, 早知道,我就不弹给你听了。” 杨梦寰看她神情纯洁,分明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而且言词恳切,似非谎言,心 中甚感不解,难道她当真不知那荡人心魂的曲调的利害吗? 但听那少女又一声幽幽叹息后,吩咐身侧婢女,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盒,打开盒盖, 取出二粒红色丹九,交给梦寰,道:“这是我娘死前采集深山大泽之中的奇药灵草制成 的丹丸,它能助长练武人的功力。我害你受了内伤,就赔给你两粒丹丸吧!” 说完,站起身子,款步走到梦寰身侧,伸出白玉般手掌,放在梦寰面前。 杨梦寰本不想受,但见她一脸诚恳之色,只得挺身而起,接过丹丸随手放入袋中, 正想说两句感谢之言,暮然目光触到那打开的玉盒之中,不觉呆了一呆。 只见那小巧玉盒之中,除了三粒丹丸之外,还放着几本册子,上面四个正楷娟秀的 字迹,写着《归元秘笈》。 这一部引得天下武林同道疯狂的奇书,骤然间在他眼下出现,如何不令他惊异万分。 那蓝纱少女看梦寰目光注视那玉盒之中一瞬不瞬,即微微一笑,道:“我娘死时, 只留下这五粒丹丸,现在送给你两粒,我只余三粒了。” 杨梦寰啊了两声,拱手一礼退出舱门。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听出那蓝纱少女说的什么, 脑际中一直在盘旋着那玉盒中放置的《归元秘笈》。 这一部旷古绝今。三百年来害得千百武林高人为它溅血送命的奇书,引起他心中极 大的波动。 他默默走入后舱,盘膝坐下,想以运行内功,镇静下他心中的激动,可是他无法按 得住心猿意马,因那《归元秘笈》的诱惑力量太大了,你虽无霸占那奇书的意图,但却 被一种好奇心震荡着心弦,他想看看那部书上究竟记载些什么武功,为什么能引得那么 多人如疯如狂? 这念头一直盘旋在他的脑际,他几次站起身来,想奔到那少女舱中,问她借来一看, 但他终于克制下来。 突然,白影一闪,那最小的一个白衣婢女,含笑进了舱门。 她笑得十分自然,毫无一点女孩子羞涩之态,走到杨梦寰身边,伸出白玉般的小手, 拉着杨梦寰的右腕,说道:“走,我们小姐要你去前舱里谈谈。” 杨梦寰想不到她竟大方到这种程度,不禁呆了一呆,挣脱手,红着脸,道:“她要 找我谈什么?” 那白衣小婢见梦寰撇脱了自己拉他的手,脸上微现愕然之色,答道:“我们小姐要 我叫你,又没有告诉我同你谈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呢?” 杨梦寰也不问话,跟着她来到了前舱,舱门垂帘,早已高高卷起,那身披蓝纱少女, 抱着琵琶,呆呆地坐在窗边一把木椅上,黛眉轻颦,秋水含愁,看样子似有着很沉重的 心事。 白衣小婢跳进舱门,跑到那身披蓝纱少女身侧,笑道:“小姐,他来了。” 那少女缓缓转过头,望梦寰淡淡一笑道:“我本来是不该再麻烦你了,可是,我想 起了一件事,想问你,不知道你肯不肯对我说?” 梦寰笑道:“什么事,但请说明,杨梦寰知无不言。” 那少女道:“你知道括苍山在什么地方?” 杨梦寰道:“括苍山距此遥遥数千里,远在浙东,你们可乘船出三峡,到镇江,弃 舟登陆。” 那白衣少女叹口气,道:“你去过括苍山吗?” 杨梦寰点点头,道:“去过两次。” 那少女脸上忽现喜悦之色,道:“那你一定知道白云峡了?” 杨梦寰心头一震,暗自忖道,半年前我送朱若兰回浙东疗伤之时,似是听她说过, 她住的地方名叫白云峡,不知这少女到白云峡去有什么事,这非得打听清楚不可。 他心里风车般打了几百个转,反问道:“看几位姑娘,都不像常在外面走动的人, 不知要到那括苍山白云峡有什么事?” 那少女叹口气,幽幽答道:“你的话不错,我从小就在百花谷中长大,今年十六岁 了,从没有离开过百花谷一次。我娘在临死之前,对我说,要我在她十周年忌日那天, 到括苍山去找个人,这是我娘的遗命,我自不能不听她的话了。” 杨梦寰道:“你到括苍山白云峡去找什么人?” 身披蓝纱少女凄凉一笑,道:“找一个姓赵的,我不道他的名字,但我娘告诉过我 他的形貌,还画了一幅图给我,我一见他,就认识了。” 杨梦寰愈觉奇怪,略一沉付,又问道:“你找他干什么?” 那少女眼睛中涌现出两眶晶莹的泪水,幽幽说道:“我娘死时,要我去括苍山白云 峡找他,弹几曲琵琶给他听听!” 梦寰心头一惊,暗道:你那琵琶,荡魂拘魄,岂是能随便弹给人听的吗? 只听那少女银铃般甜脆的声音,接道:“我娘只这样嘱咐我,究竟为什么?我就不 知道了,但刚才我看到你听了我弹奏琵琶时的痛苦神情,我心中有点明白了。” 杨梦寰道:“你明白什么?” 那少女叹息一声道:“我娘一定是很恨那人,所以要我弹琵琶给他听,好使他痛 苦。” 杨梦寰点点头道:“不只要使他痛苦,而是要他受伤,或是死掉!” 那少女嗯了一声,道:“所以我现在很为难了;不知道是不是该去找他?我小的时 候,我娘就教我弹奏琵琶,不过,那时我不知道琵琶会使人听了痛苦,我就很用心地去 学,等我慢慢的长大,看了那部《归元秘笈》,才明白我学的那些曲调之中,有很多很 多的用处,当时,我心中还不大相信,直到刚才看到你听了琵琶的痛苦样子,我知道 《归元秘笈》上说的都是真的了。” 杨梦寰只听得心中疑窦顿生,暗自忖道:看她一脸纯洁无邪,决不会撒谎,如果说 她这些话都是真的,实使人难以置信。 他越想越觉卒解,忍不住问道:“那你自己为什么不会受那琵琶曲调的感染呢?” 那少女娇婉一笑,道:“那《归元秘笈》上,记载着一种‘大般若玄功’,要是会 了那‘大般若玄功’,什么都不怕。我小时候,我娘就开始传授我‘大般若玄功’心法, 当时我只知道照着我娘的指示去做,直到我看到《归元秘笈》后,才知道我娘教我学的 是‘大般若玄功’”。 杨梦寰听得呆了,暗道:那“大般若玄功”定是一种极高的内功,但这少女看上去 娇怯柔弱,又不像练过武功之人,虽说上乘内功不着形象,但总不能说一点也看不出来。 那少女看梦寰一语不发,只管望着自己发呆,神情木然,忍不住嗤地一笑,道: “你看着我干什么?” 杨梦寰被她问得脸一热,呐呐的答不上话。 那少女突然一颦黛眉,又道:“我求你一件事,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杨梦寰又被问得一呆,道:“姑娘已得《归元秘笈》上绝学,当今之世,已很少有 人能和你颉颃,不知还有什么需要在下之处?” 那少女两道柔媚清澈的目光盯在梦寰脸上,笑道:“那《归元秘笈》上所记载的各 种口诀,我虽都字字记人心中,但我除了练有‘大般若玄功’之外,就只会弹奏几曲琵 琶。” 杨梦寰自是不相信她说的话,但却不好追问,淡淡一笑岔开话题,问道:“几位到 括苍山白云峡去,除了找那位姓赵的以外,还要找别的人吗?”他担心朱若兰也被牵涉 其中,故而探问一句。 那身披蓝纱的少女,摇摇头笑道:“我娘告诉我只找那姓赵的一个!” 杨梦寰仍不放心,又追问一句,道:“有位姓朱的姑娘,你认不认识?” 那少女又摇着一头秀发,答道:“我只认识五个人――我娘和这四个使女。我娘死 后,我只认识四个人了。”她想了一下,嫣然一笑接道:“现在加上你,又是五个人 了。” 他还未开口答话,那少女又抢先笑道:“你叫杨梦寰,对吗?” 杨梦寰听了微微一怔,道:“我自登舟之后,从未报过自己姓名,你怎么知道我的 姓名呢?” 那身披蓝纱的少女道:“你受了伤,心里恨我,所以不肯接受我告诉你的疗治之法, 摇着头对我说:‘我杨梦寰还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这不是你自报姓名吗’。” 杨梦寰恍然大悟,暗道:此女心思缜密,颖慧绝伦,只因久居深山大泽之中。很少 和生人接触,故而望去一片天真娇稚,如能在江湖上历练一段时日,必是一位机智百出 的人物。常听恩师谈起,一个人初涉江湖之时最是重要。如所遇非人,被诱入歧途,待 陷身泥淖,再想自拔,极是不易。此女天性虽然善良,只是对世事毫无所知,再加上她 娘死前遗训偏激,使她对天下男人都充满敌意,万一再遇上坏人,诱她失足,后果不止 可悲,而且可怕。想至此处,脑际间陡然浮现出陶玉和童淑贞的影子,不禁打了一个冷 颤。 那少女看梦寰沉思良久不发一言,忍不住又道:“我们一直在百花谷中长大,从没 有出过一次门,很多事都不知道,我想求你带我们到括苍山白云峡去一趟,不知道可不 可以?” 杨梦寰晤了一声,抬头望见那少女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满脸期待之情。他轻轻 地叹息一声,摇摇头笑道:“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待办,只怕不能陪你们了。” 那少女微微现出失望的神色,道:“你有事要办,那自然不能陪我们去了……” 她似乎言未尽意,但却倏地住口,缓缓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滔滔的江流。 这少女有一种异乎常人的气质,既不是朱若兰的高贵威仪,亦不是沈霞琳的楚楚可 怜。朱若兰美艳。冷漠,如一株在冰雪中盛放的梅花,沈霞琳娇稚无邪,如一株摇颤在 风下雨中的海棠,这一少女若一株盛开辽阔湖波中的白莲,清雅中蕴着一种柔媚,随波 荡漾,若隐若现,是那样不可捉摸。 她转过头去,足足有一刻工夫之久,就没有再回头望过杨梦寰一次,这就使杨梦寰 大感尴尬,他呆了一阵,悄然退出舱门。 明辉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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