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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这是雅致的小厅,小厅连卧室,一张绣着飞凤的垂帘隔成厅、室两间。 小厅上木案后方,供奉了一个神像,用一道黄缎子垂帘遮了起来,无法看到是 供奉的什么神祗? 青楼女子卧室中供奉神像,可是从未听闻过的,供的是什么神呢?铁翎突然生 出一睹神祗的好奇,站起身子,伸手去揭黄帘。 “老爷子,你用茶。”两个青衣女婢,鱼贯而入。 一个手捧茶盘香茗,一个捧着两只大红烛。 铁翎只得又坐了下去,那是神案前一张八仙桌,两侧放着木椅,但心中暗叫可 惜,一步之差,未能揭开黄缎子垂帘一看究竟,也许那神像能给他一点启示,这是 个什么样子的组合。 两个女婢未再理会铁翎,只管自己工作,两只红烛燃起,分放在神像两侧,同 时在神案之前,铺上了一个黄色的拜垫,另一个女婢端着一个面盆,一条雪白的面 巾,已放在面盆中,水还冒着热气,低声道:“老爷子,洗脸,拜过祖师爷,就可 以和姑娘入洞房了!” 又是一个从未听闻过的规矩,嫖姑娘还要先拜祖师爷,太隆重了吧!什么样的 祖师爷,管理这一行当,也未听人说过。 铁翎望着那热气蒸腾的面水,沉吟难决,洗个脸当然很容易,但一洗就要现出 本来面目,扬州府的总捕头铁翎,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扬州地面上,不认识他的 人,实在不多。 就算红裳不认识他,亦必会有人暗中告诉红裳,铁翎一直认定,有人在暗中监 视他。 垂帘启动,红裳缓步而出,浴罢香汤换新装,长发披在香肩上,体态玲珑、面 目姣好,实在是一个十分动人的美女,只看的铁翎暗中运气调息,压制下波动的心 情。 “老爷子,洗个澡吧?这里有澡塘子似的大浴池。”红裳笑道:“新装,都已 准备妥当,就等你浴罢更衣作新郎了。” 铁翎点点头,道:“那就有劳姑娘带路了。” 心中暗作盘算,借沐浴时间好好计划一下,要尽快查明内情。情势如若变化太 大,不能以个人力量控制时,就调动班头捕快,大批官兵,先把四凤楼中人抓了, 再追查内情。 有了最后的打算,铁翎心中轻松多了,脸上也泛起了笑意。 红裳一直在暗中留神着铁翎的神态变化,看他神情愉悦,心中一动,忖道:他 突然之间快乐起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即将抱我上床的喜悦?还是别有用心的安 排?但此地与外界完全隔绝,很难把讯息传达出去,这个人好生难测高深! 白玉砌的水池,比起一般的洗澡盆子,要大十倍以上。 回头关上房门,打量了浴室中的景物,瞧不出可疑地方,脱衣下水,准备好好 沐浴一番,再打起精神应付变局。 这时,一阵淡淡的香气,扑入了鼻中,铁翎虽然已放松了心情,仍然保持警觉, 感到香气来的突然。但为时已晚,人刚站起,又晕倒池中。 醒来时景物已变,坐上客成了阶下囚,只觉得躺在一堆很厚的茅草上,双手双 足,都被油浸的丝索捆住。 不过,铁翎非常沉得住气,暗中调息呼吸,感觉功力并未消失,才微一挺腰, 坐了起来。 “铁总捕头,身份已经暴露,最好别轻举妄动,如能装作药力未退,沉睡未醒, 那才是上上之策了……”声音很低沉,但却听得字字人耳,可惜言未尽意,语声突 然中断。 但这已让铁翎震惊了,身份暴露,那是说脸上的易容药物,已经被洗去,认出 他是谁了。 一阵步履声,传了进来,声音很微小,但铁翎听到了,也了解那人突然中断了 语声的原因。 随着那逐渐接近的脚步声,铁翎又缓缓躺了下去,但运足目力,四下打量。 发觉这是一大间密室,地上铺着很厚的茅草,对面一角处,坐着一个黑衣人, 背靠墙壁,双肘放在膝盖上,低头伏臂弯中休息。 所以,铁翎用尽了目力,也看不到他的面目。 开启铁锁的声音传来,铁翎也同时闭上了眼睛。 感觉中,有人进了密室,而且,不是一人。 一股熟悉的脂粉香气,扑入鼻中,铁翎肯定了来人中,一个是红裳姑娘。 到目前为止,铁翎还一直想不出浴室中那股迷香,是如何送入浴室的。 他仔细地查过了四周的环境,肯定四壁没有放入迷香孔道。 但他被迷倒了,如无人及时救援,那座白玉砌成的水池,就可能是他埋骨的所 在……。 感觉中,有两个人行近了他身侧,铁翎澄清心中杂念尽量使呼吸平顺。 这些人都是武林高手,只要呼吸上露出疑点,他们都可能推断出,发生了什么 事情。要装就要装的一丝不苟,不露出任何破绽。 果然,一只手伸过来按在他前胸之上,足足停留了一刻工夫之久。 这是非常危险的一刻,只要让对方发觉了情势已有过变化,那按在前胸的掌势, 就可发出内力,一举震断铁翎的心脉。在极大的压力下,保持平静,不让心脏的跳 动发生变化,非常困难。 但铁翎做的很好。 “心跳的很平顺,体态姿势也未改变,似是药力仍在发作中,也末清醒过。” 果然是红裳的声音,这里不但设下了桃色的诱饵,也有死亡的布局。 “这个人叫铁翎,扬州府现任总捕头,本是江湖白道中一位高手,却被现任的 扬州知府王少卿罗致为六扇门中的鹰犬。其人武功高强,为扬州府立下了不少的功 劳,破了不少大案子,抓了不少绿林道上的朋友,有很多黑道朋友,恨他入骨,这 个人要严加防范。”突然,落指如风,点了铁翎三处穴道。 mpanel(1); 三处穴道受制,就算铁翎想反抗,也是力所不能了,心中有些懊恼,但耳朵能 听,头脑能想,说话的仍是那个男人,而且,口音有点熟,可能是认识的人。能认 出这个人的身份,这四凤楼中的武院之秘,大概就可以揭开一半,只要睁开眼睛瞧 一下,就可以认出他是谁,而铁翎仍有睁眼睛的能力。 但他忍下去了,睁眼一看,可能认出那人身份,但也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三处 穴道被点,限制了他肢体运转的能力,完全是任人宰割的局面。 他无法判定红裳和那人是否已真的离去,在没有肯定他们离开之前,铁翎不敢 睁眼瞧看,也不敢妄动一下。 只听红裳长长吁一口气,道:“院主?他如若清醒了,绝对不会如此的沉潜不 动,至少应眨动一下眼睛。” “嗯!咱们去瞧瞧那一个吧!” 铁翎暗叫了两声惭愧,如非事先得那人警告,要他装作药力未醒,最后的结果 是一场搏杀,红裳加上院主,这结果就不用多想了。那个人指点他装作药力未尽, 让他更进一步,听到了不少四凤楼中的隐案,也救了他一条性命。 现在,铁翎最想明白的,就是同日在这座密室中人的身份。 他已知晓那人很清醒,未为药物控制,但院主和红裳是否已清楚呢?那人用什 么方法保护自己呢? 所以,铁翎很用心再听,一面暗暗运气试被点的穴道,希望尽快恢复战斗的能 力。 “红裳,你做的很好,诱捕铁翎,更是大功一件,这个人不好对付,机智武功, 都属一流,再加上丰富的江湖阅历,和官府的背景,楼主早已有除掉他的意思,但 却迟迟不敢下手,再强大的江湖组合,也不能和千军万马的官兵对抗,但愿他这次 陷身武院的事,属于个人的机密行动,扬州府中人不知道他的下落……”院主吁口 气,接道:“楼主令夜回来,由他来决定铁翎的生死命运吧!” “院主,铁翎易容而来,应该是单独行动。”红裳道:“扬州府现在仍不见反 应,想来不会知道他行踪何处了,倒是这位又聋、又哑的仁兄,已经关了七天,应 该早些处置了。” “我一直怀疑他是装聋作哑,也怀疑他是铁翎的好朋友,受命探查四凤楼,所 以,留下他以作人质。”院主道:“如今铁翎已经被擒,这聋哑小子,生死何足挂 齿,等楼主回来后,决定了铁翎生死,届时一并处决,再毁尸灭迹,一切就化作乌 有了。” 步履声动,院主和红裳似已离去。 铁翎心中忖道:原来他装聋作哑,让人对他莫测高深,这倒是个上乘的策略, 对方替他设定身份,让定他是谁,就是谁了。 但铁翎心中明白,他不聋不哑,而且耳聪目敏,技艺精湛,只有武功高明,自 信很强的人,才敢这么提着脑袋玩,视凶险如履平地。 当然,也需要极高的智慧、才能、策略,装龙像龙,扮虎像虎。 这个人会是谁呢?铁翎细数相识的朋友、高手,就是想不出这么一个人。 睁眼瞧看,密室黑暗依旧,这座密室,可能筑建在地平面下,一直不见光线透 入。 但铁翎目力,已能适应黑暗,院主和红裳,确已离去,那坐在对面的黑衣人, 仍然是原来的坐姿未变,双手放在膝盖上,脸颊藏在臂弯中。 但闻那黑衣人说道:“此刻大概是太阳下山时分,距天黑已不太远,我相信那 位楼主回来之后,绝不会放过咱们,眼下咱们急需调剂体能,使它保有最佳状况, 以应付可能来临的一场恶战。你穴道受制,是否要我帮一把呢?” 看他坐姿态势,绝无法看到室中的情势变化,如若只凭听觉,揣摸出这室中人 一切行动,这人的武功之高,实已出神入化了。 如是他坐姿稍变,又如何瞒得过红裳和那位院主的眼睛呢?铁翎相信黑衣人已 被点了穴道,但院主和红裳都已被他瞒过,不知他早已自解了穴道。 心中既生佩服,也就不再矜持,低声道:“铁翎很感激间下的指点,使我轻易 过关,在下虽然习练过自解穴道之法,但功力不足,如若阁下肯伸援手,铁翎非常 欢迎。” 黑衣人突然一个翻滚,人已到铁翎的身前,右手速拍三掌,解了穴道,同时, 左手在脸上一抹,露出来一张十分英俊的脸庞,笑道:“区区杜望月……” “杜司主,”铁翎坐起身子,伸展一下双臂,道:“扬州王知府眼望杜司主, 如大旱之望云霓,希能早日一晤。” “扬州为举国第一繁华之城,杜某虽然来过,但忙于查案缉凶,未能多留,此 番亦是追踪一名杀人犯而来。不料,进人扬州城中,竟然失其行踪,闻得这座四凤 楼十分神秘,易容探访,虽然受了不少折磨,但却不虚此行,探得不少隐密,事情 牵连之广,大出人意料之外,倾江南分司之力,也难有办理此案的能力。” “杜司主的意思呢?”铁翎道:“可有打算,如若扬州府有效力之处,铁某将 全力以赴。” “多谢盛情,我知道王知府正直有为,铁兄在江湖道上的地位,十分崇高,扬 州府衙中也聘请了一些江湖高手,但这件事非同小可,似非一地一府能力所能承担。 所以,杜某已把内情传书刑部总捕头,希望能尽集南、北、中、西四大名捕之力, 消弭去祸害之源,也许四大捕头,力有不逮,但总捕头一定有这个智慧能力。” “杜司主,”铁翎长长吁一口气,道:“实不相瞒,扬州府发生了一件新房命 案,门窗密闭,新郎被杀,凶刀握在新娘子手中,但新娘子不是凶手,这件案子充 满着神秘、诡异,牵扯上江湖上一位怪人……” “梦幻之刀,”杜望月道:“据说他有一种役人出刀的奇术,不过,我不太相 信,这中间定有曲折之处,希望总捕头能亲来扬州,参与此案,以他的智慧,也许 能解开个中神秘、曲折。咱们生离此地之后,先去晋见王知府,再请他飞函邀请总 捕头下扬州主持大局。” “杜兄,我们离开武院,是否会很难?”铁翎道:“可要铁某召人相助?” “现在要走,自是不难,这里只有武院院主和红裳、翠绫三个高手,文阁中人 是否会武,无从判断,”杜望月道:“因为四凤楼中的高手,都已随楼主他去,等 他们今夜归来再走,就可能会遇上强大的阻力了。” 铁翎道:“既是如此,现在为何不走?” “你难道不想见见四凤楼主么?”杜望月道:“这个人,能把经营妓院的方法, 溶入词章、武功之中,在风月场中独树一帜,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也可能是一个 隐藏很好的人,除了现在这种情况,以阶下之囚和他见面之外,只怕很难见到他真 正面目。” “什么人如此神秘?”铁翎道:“杜兄心中似是早有成算了?” “全无把握,很难启齿,说出来徒乱人意,好在入夜之后,就可能见个分晓。” 杜望月道:“铁总捕头,还是忍耐一会吧!现在,最重要的是运气调息,把体能调 整到最佳状况,不论他是否我心中怀疑的人,但他的武功,绝非弱手,这一战,将 十分凶厉……”突然一个倒翻,迅如石火一闪,回归原位。 仍然是靠壁而坐,手在膝上,头脸埋在双臂内,就像他一直坐在那里,从来没 有动过。 铁翎的反应就是闭上双眼,缓缓地躺了下去,摆出原来仰卧姿势。 事实上,铁翎并没有听到任何的声息,这一切行动,只是跟着杜望月作出的反 应。 但他刚刚修整好躺上的位置、姿势,厚重的木门,突然大开,两个手执灯笼的 黑衣人,闪身而入。 这里昼夜不分,常年黑暗,陡然问,有灯光照射过来,显得特别明亮,室中景 物纤毫毕现。 事情来的突然,铁翎微启双目,仔细瞧去,只见红裳手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快步行了过来,一眨眼间,已逼到了铁翎身侧。 两个左手执灯的黑衣人,右手同时也拔出了背上的单刀。 铁翎再也装不下去了,挺身而起,道:“怎么?竟然动了杀机呢?” 红裳呆了一呆,道:“你竟然是在装作。”匕首一挥直刺前胸。 “婊子无情,古人诚不欺我。”施展出空手人白刃的招术,和红裳展开了一场 抢制先机的快攻。 二十个照面之后,铁翎找到一个机会,一把扣住了红裳的右腕,红裳被强大扣 拿之力,封闭了穴脉,匕首落地。 这时,两个黑衣人,两柄单刀,分由左右进击,刀作剑用,刺向两肋。 大约是因红裳落入了铁翎手中,两人不致挥刀劈斩,以免伤到红裳。 铁翎搏杀经验丰富,一见两人出刀态势,已知二人心有顾忌,一带红裳身躯, 向两人刀上撞去。两人果然急急收刀而退,铁翎顺势而攻,出手如风,点中了两人 穴道。 但两人手中的灯笼,却脱手而落。 地上铺的都是干了的茅草,星星之火,立可燎原,铁翎虽然技艺精湛,但也抢 救不及了。 但见黑影一闪,微风飒然,两盏跌落的灯笼,已为杜望月接在了手中。 “看来,今儿楼主的计划,要变更一下了,”铁翎道:“真是……” 杜望月一直摇头,铁翎才发觉杜望月英俊的脸上,不知何时已套上了一张人皮 面具,一张平庸腊黄的面孔,勿怪院主和红裳都未注意到他,也未把他放在心上。 铁翎已知他心意,非不得已,不愿暴露身份,口气一变,道:“千算万算,竟 未算到红裳姑娘存了杀我之心,只好先把她送人衙门了。” 红裳似是胸有成竹,一点也不害怕,冷冷说道:“我早该想到的,你能易容改 扮,也可能隐藏了武功,还是低估了你,我败的应该,不过,你也不要得意,你可 以杀了我,但如想离开这里,只怕不太容易,至于你骂我婊子无情,就有点含血喷 人了。” “这么说,冤了你啦!”铁翎道:“我按照规矩,先缴银子后比武,你却暗施 算计,用迷药把我迷倒,锦榻绣帐,也变成了茅草地铺,洞房花烛,却成了杀人的 恶夜,如不是铁某人有点防身技艺,早已死于你的刀下。你仗凭姿色,布设下杀人 陷阱,不知已坑害了多少人命,令日落入铁某手中,也是报应当头了。” 红裳冷笑一声,道:“你以衙门捕头的身份,混入四凤楼武院中来,用心叵测, 利用想跟我上床作为借口,不但有失男子汉的气慨,简直是行径可卑,我恨自己手 软、心慈,错了两次杀你的机会,算是令生一大恨事。” 铁翎竟然被骂的脸都红了,长长吁一口气,道:“虽是你本末倒置,理亦不直, 但气势颇壮,不过,杀人偿命,铁某执法,向不徇私,方法也许有欠光明,但像你 们这样奸狡的组合,不用非常手段,如何能使你们现形?……” 红裳突然娇媚一笑,道:“现在,还想和姑娘洞房花烛么?” 铁翎心中忖道:这丫头东拉西扯,似是有意在拖延时间,不能再上她的当了, 心念转动,突然出手,点了红裳的麻穴,同时,松开了扣在右腕脉穴上的五指。 红裳站立不稳,一跤跌在了地上,口中却骂道:“你这头老狐狸,阴的很啊! 你是运气太好,还是早知道了?” 铁翎被骂的一怔,低声看去,只见一条青色的小蛇,由红裳右臂衣袖中窜了出 来,钻入地上的茅草中。 铁翎暗叫了一声惭愧,忖道:原来这个丫头竟然在身上藏了一条形体细小的毒 蛇,想是刚才扣紧了她右腕脉穴,半身不能挣动,无法把身上暗藏的救命毒蛇,快 速施放出来,所以,一面胡说八道,一面暗中施力逼使毒蛇外出。再拖延片刻工夫, 毒蛇爬出袖口,铁翎就难逃毒蛇噬腕之危。 当然,这也有迹可寻,红裳对两个从人受制一事,似未放在心上,灯笼未落实 地,引起火灾,也不回顾一眼,似是专心再作一件事情,役使毒蛇出动。 但铁翎只感觉到她在拖延时间,点穴放手,也只想有机会和杜望月研究一下御 敌之策,中闲的一些巧合,就全凭三分运气了。 一个美貌如花的大姑娘,身上却藏了一条活生生的小毒蛇,在衣袖和肌肤之间 蠕蠕而行,想来就有点恐怖,也完全地出人意料之外,这种最后防卫的手段,失败 的机会很小。 杜望月也有着完全意外的感觉,望着红裳呆呆出神,大江南北的江湖道上,从 未听闻过种事情。这个美丽的姑娘,究竟来自何处?这种役蛇伤人之能,不但要花 上很多时间习练胆气和役蛇能力,可能也需要一些药物帮助,最重要的是要有传授 这种奇术的师长。 铁翎不懂蛇性,但想到那定是一条很毒的小蛇,伏身捡起一柄单刀,双目却注 意着地上变化,他不怕手执刀剑的江湖高手,但对毒蛇却有很深的恐惧之心,手中 有把刀,就可以放心对付它了,一面叹口气,道:“今天运气很……” 那被点中穴道,倒在地上的一个黑衣人,身躯突然颤动了一下,立时,浮上了 一脸黑气,那条青色的小蛇,忽然一闪,又入草中。 铁翎单刀一挥,斩断一把茅草,但却未斩到那条小蛇。好灵动的小毒蛇。 细看那脸泛黑气的人,早已气绝而逝,毒性之烈,触目惊心。 杜望月也看的心头一震,道:“蛇虽小,毒却厉害,不能留下它!”右手灯笼 投掷于地,立时燃起地上茅草,飞起一脚,把红裳踢飞出七八尺远,撞在墙壁上, 人却一跃飞出门外。 一条毒性奇烈的小蛇,立刻使这座密室,变成了危机四伏的所在,预定的计划 也要改变。 铁翎紧随着出了室门,密室中已浓烟密布,火蛇四窜。 杜望月拉上木门,道:“我一脚已踢开她被点的穴道,能不能保住性命,要看 她的造化了。” 室外是一条黑暗的甬道。 这座因人的密室,果然筑建在地下。 甬道两旁,有八个紧闭的门户,这间地下密室,一共有八间分立的囚房,但未 闻囚房中传出声息,不知是否囚的有人?铁翎心知此刻亦不是救人的时机,必须尽 早离开此地,至少也要先出了这处地下密室。 事情出人意外的顺利。感觉地势渐高,行约十丈左右,拉开一扇门户,立刻花 香扑鼻,竟然置身于一座假山流水,树木葱珑的园林之中。 夜风拂面,一片寂然,天上无月星更朗,好一个宁静之夜。 杜望月和铁翎都是久走江湖的人物,出了那座通往地室的门户,就觉着形势不 对,所以两人同时停了下来,打量四周景物。 “快四更天了,”铁翎道:“这里不是进入四凤楼的那一座花园,扬州集天下 大半财富,成就了很多园林之盛的大宅巨院,这地方是他们趁着我迷药未醒时,把 我运入此地……” “不但是一座园林巨宅,而且,有一道溪流通过宅院,”杜望月接道:“也不 是一般的假山流水!而是可行舟河流,一般园林之中,有此溪流规模的不多,铁兄 想一想,什么样的豪门园林,有驰行舟揖的气派。” 铁翎凝神倾听,水流声虽不湍急,但却十分浩荡,举步向假山前面行去。 假山矗立在一座大莲池中,水势由山后暗渠中涌入莲池,受假山阻挡,气势一 缓,由莲池另一端渠道转入林木深处。 形势至此,铁翎已大致明白,林木掩蔽了暗渠人口,经过莲池又进入另一段暗 渠之中,此地距市内一条河道不远,水由暗渠入河,不失一条密道,也不是很大的 工程,叹口气,道:“是一条秘密水道,和城中一条河道相接,河道由南城接上护 城河,可入长江,想一想应是四通八达了,只是这座规模庞大的园林宅院,一时间 却想它不起,为谁所有?” 杜望月道:“暂时不用想它了,先到你府上休息一下,明日晋见王知府,再作 研商,令夜情势反常,此地不宜久留。” 铁翎一点头,两人联袂而起,快如蝙蝠齐飞。 杜望月七八天没有好睡过,这一觉睡得很熟,直到第二天近午时分,才醒了过 来,疲劳尽复,盥洗更衣之后,顿然精神焕发。 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铁翎才带着杜望月去见王大人。 当然,王知府早已得到了通报,在二堂书房中接见贵宾。 论官位,两人同列四品,职司也互不相关,但王知府是请人帮忙,何况,杜望 月头上还顶了个刑部的招牌,不看金面看佛面,王知府抢先一步,抱拳说道:“扬 州知府王少卿,见过杜司主。” “大人,折杀杜某了。”杜望月恭身还礼,扶着王少卿分宾主落了座位。 陪客的只有刑案师爷张宝善和总捕头铁翎。 何大光守在书房门外,另有四名精干的捕快,布守在书房四周。 书童献上香茗之后,就被王大人摒退出书房之外,摆明了这是很机密的会谈。 王少卿也喝一口茶,长长吁一口气,才道:“一件诡异的新房命案,使我发觉了这 座举国第一的繁华名城,隐藏着太多的凶险、危机,十大豪富之家,各自聘请武林 高手,组成了强大的护院阵容,说他们是保护财富,不能算错,但他们挟势自重, 拥有的实力太强大,就不把官府放在眼中了,他们利用武师、护院,快意恩仇,逾 越了王法,但官府却无能制裁他们,那些江湖高手,行踪隐秘,来去如风,官府也 无法查出头绪……” “大人,”铁翎突然接口说道:“铁某惭愧,干了近三年扬州府的总捕头,也 只知几家富豪聘的有私人保镖、护院,却不知他网罗了很多江湖上顶尖高手,这次 命案牵扯上了扬州第一富豪,我才见识到他们拥有的力量是那么强大,老实说府卫 中捕快班头,全部出动,也不是他们的敌手,调动大军,也只能摧毁他们的巢穴, 无法把他们缉捕归案,绳之以法。” “铁头儿,不用引咎自责,这不是你的错。”刑案师爷,张宝善突然接口道: “此事由来已久,扬州府积聚了天下大半财富,招引来黑白两道上高人云集,也是 事所必然,有人因觊觎豪门财富,来此地待机下手,拥有大量财富的人,重金礼聘 武林高手,保产保命,也不能算错,不过……” 王知府一皱眉头,道:“说下去啊,难得杜司主也在这里,我们无能解决的事 情,正好能由刑部接手……” 杜望月笑一笑,欲言又止。 张宝善吁口气道:“这是多年累积而成的形势,恐也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善,放 眼举国能吏,比美大人者不多,大人不能,又有何人具有此能。事实上十大富豪, 各具实力,保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也可保太平无事,怕的是一两家无限扩张势力, 超越同侪,生出霸主之心,那就可能互相倾轧了,这时刻,就需要扬州府用点手段, 帮助弱者了。” “说的也是啊,”王少卿道:“不能一刀斩除,只有让他们互相牵制,暂保现 状,以待机会了。” 杜望月一直不肯开口,王少卿只好当面请教了,笑一笑,道:“这方面杜司主 有何高见?” “张师爷说的不错,十大豪门拥江湖高手自重一事,宜缓图之。”杜望月道: “重要的是,江湖上的杀手之王,也已经混入了扬州城中,此人诡诈百出,武功高 强,很难对付,更可怕的是他有一批属下,助纣为虐,而且配合的十分佳妙,几乎 是无往不利。所以,他每到一处,必引起一阵血雨腥风,是一个叫人十分头疼的人 物。” 王少卿想起了昨夜被刺一事,道:“如果是杀手,必须有银子,才会出刀,可 是扬州城中,有谁会花银子买我的性命呢?” 铁翎吃了一惊,道:“大人,你遇上了刺客?” 事实上,王少卿一直没有告诉铁翎遇刺的事,算算时间,当时,两人都处在十 分险恶的境遇中。 该是说清楚的时候了,因为,杜望月双目凝注在王少卿的脸上,眼光中满是关 怀。 王大人很仔细地说明了遇刺经过,但却把贾英认识那黑衣人一事,隐了过去。 铁翎听得微现怒容,道:“必是有人买凶行刺,这个出钱的雇主,就住在扬州 城中。张师爷,心中怀恨大人的人,不会很多,查查看,我要尽早把这个祸根挖出 来。” “铁翎,这件事不用太急……”王大人表现出了雍容大度,道:“急的是早些 查出杀死马公子的凶手,金百年已布下十面埋伏,急需你参与其事……” “这……”铁翎为难地道:“刺客已和大人照了面,岂肯轻易放手,保护大人 的安全,才是当急之务。” “铁总捕头,”王大人道:“本府生死,如何能比得新房血案重要,围捕梦幻 之刀,更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此案不破,马提督岂肯罢休,金百年要你易容进入金 府,要行踪隐秘,你早点去吧!府衙中事,有王副捕头、何大光和几位捕快班头, 日夜防守,你也应该放心了!”口中说话,右手连挥,大有逼迫铁翎尽快动身的意 思。 铁翎有着很多话想说,夜访四凤褛的经历,恶斗红裳的过程,但王大人一直催 促,只好长话短说地道:“属下这一宵经历,杜司主大半目睹,就由他代作说明了, 属下这就赶往金府,就此别过。”抱拳一礼,转身而去。 目睹铁翎背影消失,朴望月微微一笑,道:“大人,有何重要赐教,连铁总捕 头也不便与闻?” 王少卿怔了一怔,突然大笑道:“厉害呀!杜兄,其实,不是有意的不让铁翎 知道,只是怕影响到他的心情,一旦胸有成见,形诸于外,就影响到他和贾英的合 作了。” 杜望月道:“愿闻其详!” “贾英这个人!”王少卿道:“杜兄听过吧?” 杜望月摇摇头。 “名不见经传,但却是顶尖高人,”王知府道:“不但武功奇高,谋略亦非等 闲,能耐心忍性,装作声色不动,是个很可怕的敌人。” “大人,能不能举出一个例子来,杜某人也好参详参详。” 王知府点点头,把贾英认识刺客,连同他看到切开水火相济石珠后的表情,也 一道说了出来,只不过把自己的评断隐了起来,就算在杜望月的面前,王大人也隐 藏了一些智慧的锋芒。 杜望月有点震动了,但极力保持着镇静,道:“刺客一下子出动了三个人,倒 很少见,很像那位杀手之王的作风,但他不会主动杀人,正如大人推论,必有人出 价雇他动手。贾英既然认识,自然有机会使他说出来,倒是那颗水火相济的石珠, 切开之后,是个什么形态内容,引起贾英的怦然心动呢?” 王少卿心中忖道:你不是也怦然心动了么?看来,那石珠确有宝贵之处,只是 江湖上知道内情的人不多。心中念转,口中说道:“金百年说它山不像山,水不像 水,我看像一幅画,坏的图画,也有点像太极图……” 杜望月点点头,道:“此物能引动梦幻之刀,自有它可贵之处,大人想如何下 手办理此案呢?” 王知府道:“先擒下梦幻之刀,查清楚马公子被杀经过,给马提督一个交代, 再追缉刺杀我的凶手,绳之以法。” 杜望月道:“传说金百年是扬州城中第一富豪,手下高手,除了贾英之外,还 有何人?” “十大富豪都尽力保守隐秘,不让实力外泄。”王知府道:“金百年虽然很尊 重我,但仍保留很多,除了贾英之外,还有一位天枫道长,其他还有很多高手,只 可惜我不知他们的姓名,唉!其实,他们是不是高手,我也无能分辨。” 杜望月笑一笑,道:“大人虽然读书万卷,博学多才,但江湖中事,五经四书 上可没有记载,大人,又怎会知晓的太多呢?” 王少卿吁口气道:“说的也是,铁总捕头和杜兄是在哪里见面的?” “地下囚室,铁兄还经历了一场生死恶战……”杜望月把如何和铁翎会面的经 过,仔细说了一追。 王知府听到红裳役蛇由袖口窜出时,脸色大变,似是对蛇的畏惧,尤过遇上刺 客。 “可要本府出动府卫中三班捕快,赶去四凤楼中拿人?”王知府道:“当然, 如果情势有变,我也可以要守备将军,派兵马参与行动。” “那是打草惊蛇了,”杜望月说道:“缉捕杀手飞贼,不宜大军出动,他们大 都善长轻身提纵之术,翻房越屋,如履平地,人多易乱,反而给他们隐遁逃走的机 会。” 王知府点点头。 杜望月又道:“金府高手众多,也用不着我参与埋伏,金府中人,既然不知我 已到扬州,暂时不用泄漏消息,我尽快把金陵待命的几个助手调来,我相信北、西、 中三位名捕,如若无重大案件追查,近日都会赶到扬州,但他们如何一个来法,就 非我所能预测了,他们都是办案高手,各人有各人的行事习性。” 王知府道:“我要王副总捕头配合行事,不干与诸位行动,只供应诸位需要, 不过,本府倒希望社兄安排个时间出来,少卿想瞻仰瞻仰三大名捕的丰采。” “大人愿不愿见一见刑部的总捕头呢?”杜望月道:“天下四大名捕,都是她 统率的属下。”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王知府道:“听说总捕头是位美女?” “少见的美女,”杜望月道:“千娇百媚一佳人,杜某行踪遍天下,见过的美 女多矣! 但像总捕那样的美女,我还从未见过。“ 王知府道:“听说皇上也为她动过心,真应了那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官粉黛 尽失色了。” “真是好事不出门,绯闻传千里。”杜望月微微一笑,道:“不过确有其事, 但我们的总捕头手段高明,不但让皇上的绮梦成空,反收她作了义女,以公主的身 份兼领刑部总捕头,就无往不利了。” “如此才女,理当一见,”王少卿道:“这就要杜兄成全了。” “大人出使扬州,官名远播,总捕头也闻名久矣!”杜望月道:“如能修书一 封,邀请她亲下扬州,查办奇案,不但奇案可破,大人也可一睹她的才慧风貌,岂 不是一举两得?” “杜兄是说,总捕头真有着很强的办案能力?”王知府道:“不是虚……”虚 什么?王大人突然住口不说了。 “完完全全的真实本领,”杜望月道:“虚有其表的人,也无法统率四大名捕, 我们都是真正地佩服她,不论是武功、才智,我们都不如她,四大名捕,只有一样 比她高些。” “哪一样?”王少卿好奇地问道。 “年龄,”杜望月笑道:“比她痴长很多,她就任总捕头已近两年,还不到二 十岁吧。” 王少卿有点动容了,吁口气,道:“如此文武全才的人,岂可不见,少卿即刻 修书请命。” 说写就写,立刻命人磨墨修书。 ------ 旧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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