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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枫道长突然站起身子,奔向新房。 原来,几人已移至西厢中,食用酒饭。 王知府低声对张师爷道:“马公子的尸体该如何处置?” “最好是原地保存,但这恐怕不容易?”张宝善道:“只是保存尸体不腐坏, 就要大费周折。” “大费周折的意思是……”金百年道:“要花费很多钱,还是需要些珍贵的药 物?” “都需要,花销的庞大,恐非一般人所能负担,扬州府虽然有钱,但那都是公 款!”张宝善道:“耗用过度,很难交代,再说一些珍贵药物,也不是花银子就可 以买到……” “张师爷,银钱花费上,不用担心,由我金某人承担,你放心大胆地支用,至 于珍奇的药物,我们金家收藏不少,你开个清单出来,只要扬州城中有的,我可以 高价购买……” “好,有金员外这番话,事情就好办多了。”张宝善道:“尸体不坏,常存于 此,是用黄金堆出来的成绩,马提督也会明白金员外这番情思深重的心意。” 这时,天枫道长已匆匆走了回来。 铁翎起身迎了上去,低声道:“道兄,有什么发现?” 天枫道长神情肃然,未理会铁翎,却望着金百年道:“东主,近月中,可有人 到府中拜望过你?” 这番话问的突然,但看天枫道长的严肃神情,就知道这位武林高人说的是一件 十分重要的事,连王知府也凝神倾听下文。 “你是说武林中人?”金百年道:“还是一般的访客?” “是武林中人,东主也未必能看的出来,”天枫道长道:“他该是一个很会隐 藏自己的人。” “这就无法说的清楚了。”金百年道:“近月中,我至少接见十位客人,七位 是生意上交往的朋友,两位是京里来的夫子先生,他们都是十多年来的老朋友了, 绝对不是武林中人。” “还有一位呢?”天枫道长道:“不是老朋友吧?” “不是,是第一次见面的访客,一个年轻的姑娘!” “东主向不单独见客,尤其是见陌生人,不知这次是哪一位陪在东主身侧?” “总管贾英,近月来都由他陪我见客。” “很好,很好,”天枫道长接道:“贾英胆大心细,技艺精湛,应该会看出一 些苗头才对,我要和他谈谈?” “我差人叫贾英,要他一道留在家中,”金百年道:“我担心是马提督到家里 抓人。” 一直忍耐着未再多言的铁翎,再也忍不住了,冷冷道:“天枫道兄,你究竟要 说什么,何不畅畅快快说出来?” 道兄上加了天枫的名号,铁总捕头显然是有些火了。 “铁兄听过鬼刀的传说么?” “听过一些,只是听得不多,说他的刀术已入化境,杀人于不知不觉之中!” “鬼刀也到了扬州府,”接口的竟是王知府,道:“也就是杀害马公子的凶手 么?” “鬼刀,又称梦幻之刀,杀人的技巧,已经到了不着痕迹的境界,”天枫道长 道:“能利用人、鸟、花树,布置下各种巧妙的杀人方法,使人防不胜防!鬼刀之 名由此而生,此一奇技,前无古人,也未听过江湖上哪个门派有过这门技艺。” “利用花树杀人,虽是耸人听闻,但花木果树,都是植物,任人摆弄布置,” 王少卿道:“利用飞鸟杀人,就得有一些特别的技巧了,用人杀人,倒是顺理成章, 多埋伏一些杀手,择机出手……” “大人,如是这样简单,鬼刀还有何可惧?也不配称作梦幻之刀了,”天枫道 长长吁口气,道:“杀手也无法接近他要杀的人,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能杀的不着 痕迹,使人无法防范!” “就像这件新房血案一样,”王大人道:“你我都认为金姑娘不是凶手,但却 无法帮她洗脱嫌疑。” “抓到了鬼刀,就可以查个水落石出了,”铁翎道:“道兄如能提供鬼刀其人 的形貌,铁某人愿尽出扬州府捕快精锐,全面追缉他到案。” 天枫道长沉吟一阵,道:“没有人能够指出梦幻之刀,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甚至无法确定他是男是女?……” 铁翎接道:“可是,道兄断言鬼刀已到了扬州,难道也是臆测之词了。” mpanel(1); “那倒不是,”天枫道长:“鬼刀有两个特别怪癖,一是不杀初度会面的人。 也就是说他出手之前必须先要见被害人一面……” 金百年打了一个冷颤,道:“老夫不是见过他了?” “你见的那位姑娘,是不是鬼刀的幻变形像,贫道不在现场,无法断言,但贾 英定会瞧出一些痕迹……” “马公子是被害人,一定见过鬼刀了。”金百年道:“小女呢?是不是也算是 被害人呢?” “当然是!”王大人接口道:“杀人嫁祸,金姑娘成了第一嫌犯,如论被害之 谋,似应在马家之上,只是一个大家千金,深闺佳人,又怎么会涉入这些恩怨之中 呢?” “大人!这只是一件杀人命案,只是过程诡异,案情棘手,”张刑案道:“未 必就会牵涉上鬼刀这等江湖怪人,属下再三的推想,一直都想不出鬼刀涉案的因由 何在?” “也没明确的证据,说明梦幻之刀已到了扬州府城。”铁翎道:“这档事只是 推想……” “有证据,在你铁总捕头之前,贫道如无三分把握怎敢妄言。” 果然是请将不如激将,这老道士人虽跳出三界外,但心仍留在凡界中,摆不脱 名利枷锁,铁翎心中忖思,口中说道:“道兄,证据何在?” “这就谈到鬼刀其人第二个怪癖了,刀过不留痕,人到必留名。”紧握的右手 缓缓张开,道:“这就是鬼刀标志,如是他涉案杀人,必会在原地停留一月,三十 天之后,才会飘然远去。” 是一个小小的玉雕人像,一手拈花,一手执刀,长发散开,眉如弯月,雕工精 致,栩栩如生,仍然给人一种迷蒙的感觉,你无法由玉雕人像上,判定他是男还是 女? “道兄,能确定他仍在扬州中,”铁翎道:“兄弟就要下令各路线民,配合府 中捕快,全面搜查了。” 天枫道长微微一笑:“听说,你早已在扬州城中布下了天罗地网,各路的雄枭 帮会,都在你之下,才把这座天下第一府,治理的风平浪静……” “惭愧呀!惭愧,风平浪静,又怎会发生如此重大的血案,牵累所及,很可能 断送了惠我很深的恩官前程,”铁翎道:“翻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找出来。” “铁翎,我不太了解江湖中事,但用不着急于找寻鬼刀,”王知府道:“就算 找到了,也不能证明他是凶手,何不再等一两天,等金陵的杜望月到了再作计议, 配合行动。” “大人说的是,”张宝善道:“没法证明鬼刀和血案有关,似乎用不着去招惹 这么一个江湖怪杰。” 铁翎点点头,道:“师爷说得对,属下一切遵命行事。” “道长,你看这件事咱们是否要插手进去?”金百年道:“先查出鬼刀的落足 之处,一切照江湖人规矩行事,不和官府扯上关系,就不用有太多的顾忌了!” “东主追查鬼刀行踪,贫道倒不反对,不过,等贫道和贾英谈过之后,东主再 下令行动不迟。” 这时,一个四旬左右中年人,急快步行了进来,看着他人入庭院,只不过一眨 眼间,人已进入了厢房,对着王知府做一躬身,却转向金百年:“东主急令召见, 不知有何指教?” “是天枫道长找你,”金百年微微一笑,道:“你们好好地谈谈吧!” 王知府一直暗中打量贾英,只见他身躯修长、双目中神光逼人,想到了刚才行 动的神速,心中暗暗赞道:又一位江湖高手,这金百年府中聚集的高手实力,只怕 要强过扬州府了。 “道长召见贾英,有何指点?” “这近月之中,都由贾兄陪着东主,接见宾客,个中是否有可疑人物?” “道长是指七天之前,东主接见的一位妇道人家?……” “慢慢慢,是姑娘家的装束,还是一位少妇?贾兄请仔细回想一下?” “桃红夹衫,水红长裤,裤腿拖地,掩住了双足,里一件玄色披风。”贾英凝 目思索了一下,道:“浓眉大眼,长发披肩,左眉中有一颗红痣,小如粒米,不留 心很难看得出来。 没有女人的妩媚,却多了一份逼人的英气,仔细地品评一下,就很难说她是男 是女了?“ “以贾兄目力之强,阅历之丰,也无法辨出她是男是女么?” “她双手一直隐在披风之中,我担心她会突然有不利东主的举动,吸引了我大 部分的精神,未作更仔细观察,粗略的印象,就是如此了。” “东主向不轻易见客,怎会接见这么一个人物呢?” “来的太快了,”金百年道:“下人通报,我还未来得及回绝,她人已进了书 房,幸好贾总管及时而至……” “贫道记得东主身侧应都有从卫,寸步不离,怎会让她冲入书房中?” “事后,我仔细地查问过这件事情,那天,负责守护书房的是飞刀康三,一直 守在书房外面,竟不知有人冲入书房。”贾英叹息了一声,道:“康三的武功不错, 飞刀更是一绝,当今之世,能由他身侧经过,不为他发觉的人,只怕是很难找出几 个!” “这么说来,那人十之八九是鬼刀本人了?”金百年道:“老夫无怨无仇,怎 么会一到扬州就找上老夫呢?” “东主,那一天,他和你谈些什么?”天枫道长道:“要据实而言,有不得一 点错误遗漏。如果那个人真是鬼刀,你们已经见过面了,下一步很可能是出刀,贫 道希望能在两位的交谈过程中,听出一些蛛丝马迹,既可预作防范,也可以用作下 定决心的参考!” 下定什么决心?天枫道长未说清楚,但如金百年感觉到确有危险时,必不甘坐 以待毙,很可能先发制人,动员高手,全力一搏。 王大人明白这个意思,张师爷和铁翎,也听得心中明白,但却无人开口。 “她要老夫一双千年老参,一颗石珠,一柄短剑,”金百年道:“这些东西, 都是老夫花尽心血,收购到手的东西,岂肯割爱,所以,一口回绝了她。” “千年老参的功能能起死回生,本府也只是听人谈过,从未见过……”王大人 道:“但石珠一颗,短剑一把,能值几何?金老怎会如此吝惜呢?” 金百年双目转注在王知府的脸上,瞧了一阵,道:“大人可是要盘盘老朽的底 子么?” “言重了,”王少卿道:“如是有不便之处,那就不用说了。” “东西虽然是贵,但入老朽之手的经过,却十分清白。”金百年道:“我是花 用大把金银买来的,而且,都有凭证,大人如果想追查来源,老朽愿提供全部的证 据。” “那倒不用了,”王大人道:“本府只是感到好奇,什么样的石珠和短剑,能 价值连城,让你金员外如此地珍惜?” “剑名鱼肠剑,石珠叫水火相济……” “是专诸刺僚的鱼肠剑?”王少卿有些吃惊地道:“那可是传世之宝,据说能 切金断玉削铁如泥。” “是的,大人,径寸铁条,一挥而断,迎风断草,吹毛离刃,”金百年道: “是一把好剑,不能让它沦落江湖之中,用作杀人利器。” “金老有此一念,已具仁人之心,本府好生佩服。” “大人渊博,无所不知,想必对水火相济石珠,亦有所知了?”金百年道: “我虽然珍藏了此珠,只因它的外形奇特,是否还有别的作用,就一无所知了,那 疑作鬼刀的女人,指名索求此珠,想来绝不是用来把玩鉴赏了。” 王大人沉思了一阵,道:“珠名水火相济,应该由两种颜色组合而成了,一种 是红色,另一种是……” “白色,白的比雪,红的火红,两种完全不同的颜色结合成一体,初看似是由 人工黏合而成,但你仔细查验,完全没有人工结合的痕迹,自然界造物之奇,绝非 人力可及,”金百年道:“浑然天成,红白合壁,老朽曾和一些对山石古玉,有过 研究的人,把玩过数次,多次商谈之后,觉着它是石中之胆,可以合药,是治疗风 瘫的珍品。” “可惜本府读书有限,又少务杂学,也想不出石珠来历,不过,金员外如真想 寻根究底,倒非难事。” 金百年道:“大人指点。” “鱼肠剑切金断玉,也许能切开这石中之胆,”王知府道:“石胆虽然破裂, 但应无损它的合药效用。” 他读书万卷,智谋反应之快实非这些江湖人物能及,但江湖中事,别有规范, 有些事,王少卿虽然早已领悟,而且也想出了应变之法,但却能藏收机锋,隐忍不 说,以免锋芒过露。 水火相济这等天材地宝,可遇而不可求,也引动了王少卿强烈的好奇之心,如 能诱使金百年切石查看,就算别无发现,但却无损它的合药价值。 鬼刀能探出此石下落,必然花费了不少工夫,指名索取,绝非用以合药,这个 石珠的价值,就非同小可了。 “大人说得是,切开瞧瞧,也许能看出一些玄机。”心念既定,高声说道: “和那女子谈话,就是这些了,道长替金某拿个主意,该如何应付?” “她要你三样东西,你一样也未应允,难道她就未作表示,转身走了?” “贾英已到我身侧,康三也在她身后出现,手中还握着飞刀,杀我的时机,已 暂消失。” 金百年道:“不过,她临去之时,倒是说了两句话,语意含混,似诗似偈,不 知她表示的什么?” “王大人是一代状元之才,博览古今,还有什么解不开的诗偈?”天枫道长: “也许那两句偈语,才是她表达的真意。” 金百年沉吟了一阵,道:“三宝属祸首,繁华尽成空,劫火连十居,泣血一名 城。好像就是这四句了,当时我还暗暗背诵了两遍,应该不会有错。” “这算不上诗,也不是偈语。”王知府缓缓站起身子,道:“而是一个讯息, 一个血淋淋的警告,只不过,还有两点本府见解不透!……” “说说看,老朽或能提供一些帮助。” “三宝属祸首,那是说你金员外持有的宝剑、石珠、老人参,是引起这次劫难 的起因。” 金百年点点头,显是已接受了王知府的推论,道:“繁华尽成空呢?” “这里的繁华将成往事云烟,一去不再。”王知府道:“劫火连十居,这里的 居字应该当家讲,扬州城千家万户,为什么只有十家有此劫难呢?” “这个,我知道。”金百年道:“扬州城中有十大富豪,他们的财力合起来, 应能超越过扬州城所有的财富七成以上,这本是相当机密的一件事,竟被他鬼刀打 听的清清楚楚,鬼刀这个人的确可怕极了。” “泣血、名城,是指这场劫难之后,这座富冠一国的名城,繁华落尽,变成一 处令人伤心泣血的废墟了。”王大人道:“照这么说起来,也不全是你们十大富豪 家的事了,扬州府岂能坐视不理?” 金百年道:“知府大人说得对,扬州城不能在你手中沉沦毁灭,十大家族也应 联手拒敌,明天老朽就邀请他们九位过府饮宴,公开出这件事情,十家人如能诚心 合作,鬼刀纵有翻云覆雨之能,也难在扬州城中横行。” 王少卿本已有告辞之意,但望了天枫道长一眼之后,重又坐了下去。 “不论来人是男是女,是不是鬼刀的化身,但传来的警讯,却十分可怖。”天 枫道长道:“诸位和贫道,似都在这场劫火之中,梦幻之刀虽然诡异,但贫道还是 不太相信他敢如此地自不量力,这中间只怕是另有曲折。” “道长,自那次事件之后,贾某自觉有失算之责,这些天我重新作了些布置、 调整,除了加强府中的防卫之外,另设三个机动小组,随时可赶援各处,还抽出了 十二个人组成一队,可供东主调遣,以作搜索鬼刀之用。” 王知府暗暗忖道:这金府之中,究竟有多少江湖高手?作为护守宅院的武师, 只听这番调配,人数至少有二三十位之多,这些护院,大都是叫得响字号的人物, 虽非个个都是一流高手,但也都得有一手绝技,且才能站稳脚步。十大富豪的护院 武师加起来,至少有百位高手以上,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保护扬州,对付梦幻 之刀,非得借重他们不可,刑部的总捕司,江南分司,只怕也未必有这股强大的力 量。 “不论鬼刀是否是杀人凶手,”金百年道:“也不管他是否已准备对我出刀, 但他既入扬州,就应该把他找出来,这件事由天枫道长领导策划,贾总管全力支援!” 目光转注王少卿身上,道:“大人可有指教?” “金员外调度有方,用人适才得当,本府很是佩服。”王大人道:“回衙之后, 我将和铁总捕头商计一番,会合刑部、江南分司人员一起行动,铁总捕头和天枫道 长是多年朋友,必能合作得圆满愉快,本府先行告退了。” 回到府衙,王知府并未转入后宅休息,却迳自进了二堂书房。 这是王知府处理要案所在,张师爷、铁总捕也跟了进去。何大光未入书房,却 站在书房门口,目光转动,四下打量,谨慎中透着机警。 “金百年不过是一个平民百姓,府中聘养的江湖人物,比起扬州府捕快班役, 力量似是还要强大一些。”王少卿道:“扬州城中十大富豪之家,有此力量,哪里 还会把官府放在眼中。” “天枫道长剑术上的成就极高,放眼当今江湖是数得着的名家。”铁翎道: “贾英也是个厉害人物,但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如非他今天露了一手‘蝴蝶穿 花步’,也不会引起属下的注意,这种南荒奇技,中原一向少见!” “大人,他们这十大家族,可能也是全国最有钱的人,诱人觊觎,在所难免, 他们对抗的不是一方一地的鼠窃狗盗之辈,而是举国的妙偷高手。”张宝善道: “但目下情势诡异,倒是希望他们的实力越强越好,如能把他们串连一起,对抗鬼 刀,应该是大有可能,这件事,我看要铁总捕多费些心思了。” 这时,一阵急快的奔跑之声,传了过来,副总捕头王坚带着一身风尘冲入书房 之中。 王少卿站起身子,微微欠身,道:“辛苦了,先坐下喘口气,休息一会。” 知府大人如此体惜下属,张宝善、铁翎,也不能坐着不动了,齐齐起身,道: “一路辛苦。” “属下惭愧,没有见到杜司主。”王坚道:“据司内执事林司案说,杜司主已 离开金陵半月之久了?” “又发生了什么重大案子?”王少卿道:“行向何处?” “好像是来了扬州,”王坚道:“林司案说,他只身一剑,未带从属,是一次 很机密的行动,依照刑部总捕司的规定,每隔半月要传回一次讯息,杜司主已经逾 越了一次限期,逾限三次,要立刻呈报刑部总捕司,目下金陵分司已集结大部分好 手,等候杜望月的讯息、差遣。” “到了扬州?”铁翎心中忖道:我在扬州设下严密的监视网,进入扬州城中, 很难避开,如若杜望月和鬼刀,都进入了扬州城,我怎的得不到一点讯息,难道这 些苦心布设的网路,竟然全无作用?那鬼刀本就神秘难测,行踪飘忽,难以测度, 杜望月竟也能在扬州城中潜踪隐形,轻易地避开了我重重埋伏和监视,江南名捕之 能,果是非同小可了。 “本府中这件血案,案发不过一日,江南刑捕分司想必还不知道此事吧?”王 少卿道:“他们拆阅了呈文之后,说些什么?” “林司案看过呈文之后,只说了一句来的好快。”王坚道:“听口气他似已经 得到了讯息,他未细说,属下也未多问!” “东南西北四大刑捕分司,虽以侦察重大刑案为主,”张宝善道:“但亦暗负 查访各地官吏政绩之责。” 王少卿微微一笑,道:“王坚,林司案对我们呈报的血案,如何批复?” “他说,杜司主一有消息,立刻把呈文转交过去。”王坚道:“属下曾经追问 过一句,杜望月是否已在扬州?对方无法肯定回答,只说杜司主这样交代过,要去 扬州。” “大人,请早些休息,杜望月来得如此神秘,也许早已得到了什么消息。”铁 翎道:“自从新任刑部总捕头上任之后,成立刑捕总司,补强了人手,也扩大了权 责,东、南、西、中四大分司,相继成立,掌控了全国刑案,追缉凶手,破了不少 积案,属下准备暗中走访一下,布署的线民网路,就算找不出鬼刀,也要把杜望月 的行踪找出来。” 王知府点了点头,说道:“别忘了和天枫道长接触的事,金百年拥有的力量很 强大。” “属下知道,希望天枫道长,凭藉在江湖上的声望,能号召十大家族中的武师 们和他密切合作。”铁翎一抱拳,道:“我先告退,一有消息,立刻回报。”转身 大步而去。 望着铁翎的背影,王少卿一挥手,道:“王副总捕头,风尘未卸,也请你休息 一下,再打起精神,襄助铁头儿一臂之力。” “是!属下告退。” “宝善,”王少卿目睹王坚的背影远去,叹口气,道:“目下处境,咱们应该 如何行动?” “等一等机会。”张宝善道:“铁翎这两年来,办了不少案,杜望月的行踪, 铁翎也无法掌握,这两件事,对他信心折伤很大。其实,也并非全无头绪!……” “说说看?什么头绪?”王知府忍不住问了一句。 “线索还在金百年的身上,那神秘人物既然开了口,岂能轻易退避。”张宝善 道:“金家珍藏的三宝,石珠、宝剑、老人参,很可能引诱鬼刀行动,在那里布上 了天罗地网,应该有很大等到他的机会。” “高明啊!”王少卿道:“我立刻遣人找回铁翎!” “慢慢慢,大人,这件事不能张扬。”张宝善道:“就算在金府中设下了十面 埋伏,也要安排得声息不闻,纤尘不扬,才能引人入伏。人手如何调配,也要铁翎 费番心思,要能误导敌人的判断,但也要引起敌人关心,这方面,恐怕还要劳动大 人亲自出马才成。” “只要我能出上力,定当全力以赴。”王少卿道:“要我作些什么,且只管说 出来。” “我相信金百年已启动了强烈的好奇之心,但大人不在现场,是否会影响到他 切开水火相济石珠的决心,还很难料。”张宝善伸出手指拈着山羊胡子,沉吟了一 下,道:“再说以大人学识的渊博,看一看切开的石珠,也许会别有所得呢。” 王少卿点点,道:“明天我去拜访金百年,希望能增长一些见闻。” “大人,借机要求金百年、铁总捕头配合,尽量邀请高手在府中埋伏,这种事 不宜人多,却要武功高强,”张宝善道:“别担心金百年花去大把银子,这种豪富 盐商,聚集之丰,实非我们所能想像,手段之广,也非我们所了解,大人不用存体 恤之心。” “好!我会见机行事。” 铁翎心中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精心安排的线民暗椿,竟然未发挥一点效用。以 鬼刀的神秘,逃避他这些监视,还可以忍受,大名鼎鼎的杜望月竟然也避过了这些 苦心布署的监视,铁翎心中就不服气了,他要查明原因何在。 自出任扬州府的总捕头以来,铁翎从未单独一个人在城中逛街,今夜,不但一 个人独自行动,而且也改了装束,青绸长衫,福子履,一部花白连鬓大长髯,不但 形像改变,连一张脸也被连发胡子遮起来,就算是长年跟他的人也很难认得出来。 是花灯初上的时刻,扬州多姿多采的夜生活,也正式展开。 铁翎逛过了两条街,突然停了下来,到哪去呢?这身富豪翁的打扮,不像是逛 街的人。 事实上,他已引起了别的注意,有人在暗中监视他了。 他发觉了那些都是他布置的暗椿、线民,心生好笑,这些布置的效用不错,为 何找不到杜望月和鬼刀的踪迹,我这个布桩人,一出现就被他们盯上了,这毛病究 竟出在什么地方? 铁翎想的头都有点痛了,但仍然想不出原因何在。四下张望,盯上来的暗桩, 都已散去,这也正是他和各方线民的约定,发觉了可疑人物,立刻转报上去,除留 下一两个最隐秘的桩脚监视之外,其他人尽快散去,以免引人动疑。 自布下这些暗桩、埋伏之后,铁翎还没有接到过呈报,今夜似是应该有讯息上 报,可是铁翎却不在知府衙门,想一想很好笑,第一个被定为可疑的人物,竟是他 这个安桩布线的扬州府衙总捕头。 能引起暗桩的怀疑,足证明这番易容改装的手法不错,杜望月如是有备而来, 只要用点易容化装,以扬州的繁华,人如潮水、接踵擦肩,找一个杜望月谈何容易? 既然出来了,何不走访一些酒楼名店,碰碰运气。 但到哪里呢? 他虽是维护扬州治安的首脑人物,但却很少出游,扬州城中哪好玩?真的一无 所知。 信步行入了一间酒楼,看座无虚席,生意极好。 一个店小二迎了上来,带铁翎在一处角落的客位坐下,道:“大爷,要吃点什 么?” “配四样佳肴,一壶老酒,酒要好酒,菜要可口。”铁翎道:“贵一点也不要 紧。” “客官放心!酒菜如不可口,怎会座无虚席,再晚片刻,就很难找到一个座位 了。”店小二低声说道:“看样子客官似是初来扬州……” “对!”铁翎接道:“久闻扬州繁华热闹,似是名不虚传,但不知这美酒佳肴 之外,还有什么好玩的所在?” 店小二道:“扬州城集天下声色之最,好玩的地方很多,不过……”店小二打 量了铁翎一阵,看他穿着不错,才低声说道:“好玩、新奇的所在,银子就得花费 多些,当然,你如有本领,也可以白吃白玩,一个铜板也不用花!” “有这等好地方,岂可错过,你伙计指点一下,那是个什么所在?”铁翎也明 白如不花点小钱,很难问出真相,掏出一块碎银子,道:“那地方在……” 店小二熟练又快速地接过银子,收入怀中,道:“不远,不远,转过两个街口 就是,那里叫作四凤楼,进门就要十两银子,是一处非常高雅的地方,但如没有点 文才武功,最好别去,去了也是白送银子。” 铁翎道:“我只是去花银子找乐子,可不是去考举人,要读万卷书,练它十年 武功,这等地方,难道也用得着文章武功?” “百货卖百客呀!不但有人去玩,而且,生意好的邪气。”店小二道:“究竟 有什么动人之处,你老如不肯花十两银子,去开开眼界,只怕很难说得清楚了。” 一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铁翎微微一笑,忖道:这小子拿了银子,却又说不出一个名堂出来,但入门就 要十两银子,不是一般人所能负担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呢?玩乐要用到文 才、武功,可是从所未闻过的事,值得一探内情。 王少卿便服简从,只带了一个保镖何大光,安步当车,在落日余辉中赶到了金 百年的府中。 出来迎客的是总管贾英。贾总管耳聪目敏,一眼就看出了王知府的身份,也不 多问,就把王少卿接入金百年的书房中。 这时,夕阳已尽,夜幕低垂,王少卿以知府之尊,夜访金府,是把交情摆在了 台面上。 金百年还真有点受宠若惊,遣开身边的从卫,在书房外面警戒,房中留下贾英 陪客,同时,书房中也掌起灯火,一片光明。 “大人折节下交,夜访金府,老朽甚感荣宠。”金百年大概是真的感动了,一 撩袍角,竟然准备大礼拜见王知府了。 王少卿急急伸出双手,拦住了金百年,道:“金老,这就见外了!下官是诚心 结交,为了金小姐的冤屈,也为了扬州城中十大家族。” 扶着金百年落了座位,才在对面坐下。 当官的做作起来,比起江湖人远要高明,金百年感动的有点热泪盈眶了,金小 眉是他活在人间的快乐所倚,王知府击中要害了。 “大人,”金百年道:“十家豪富中,有八家愿出全力,共襄盛举,只有一家 主张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 王少卿微微一笑,道:“金老,这是十大家族的劫难,不是救人是自救。” “老朽也是这么说,但他很固执。”金百年摇摇头,道:“他说等事到临头再 说不迟,我们话不投机,他起身告辞,老朽也未留客,就这样一拍两散了。” “是哪一家?在扬州十大豪富之家,排名如何?”王知府问道:“门下护院、 食客中,是否有杰出的高手、奇人?” “扬州十大豪富家族,没有正式的排名,但彼此之间,都在暗中探查对方的财 富变迁。” 金百年道:“这也是十大富豪家族很少往来的原因,除非重大事故,每年只有 一次相互拜年的来往,但对彼此间财富聚集都很留心,虽非十分了解,但大约情势, 总有一个估算。” 王少卿心中忖道:原来这十大富豪家族,彼此之间也在勾心斗角,谁要是有机 会,就会吞掉对方,勿怪他们不惜重金,聘请高手护院,以保护财富安全。 金百年沉思了好一阵,才叹口气,道:“那人叫姚顺天,在十大富豪中,排名 在二三之间,门下的武师不多,但却都是很杰出的高手,是个精于打算的人物,据 老夫听到的传说,他聘约了几位精研毒物的高手,组成一个用毒小组,隐藏的很秘 密。总之,这个人有点神秘,能够了解的就是可以看到的部分,但他真正的实力, 只有他本人才会明白。” 王少卿心中忖道:扬州十大豪富,不但彼此防范对方,而且各隐实力,金百年 被称为扬州第一富豪,只怕也隐藏了不少未为人知的神秘力量。 王少卿震惊了,这十大家族,究竟有多少财富? 府中网罗了多少江湖高手?除了贩卖私盐之外,还作些什么买卖?如不能查个 明白,扬州府治,就永无清明之日。 三年知府,对这座名冠全国的繁华之城,了解的竟是如此的肤浅,想来,真是 惭愧!惭愧! 惭愧归惭愧,但王知府仍保持了高度的警觉,金员外年老成精,绝不能引起他 心中的怀疑。心中念转,淡淡地一笑,道:“扬州城中十大豪富,姚顺天一家不合 作,也无害大局,不用理会他了。” 金百年似想开口,但却欲言又止,王知府已转了话题,道:“金老,那枚水火 相济的石珠内,究竟是些什么内容?” 金百年微微一笑,道:“老朽还未切开瞧看,大人来的还好,当面切开,此物 如非人工合成,定有它的价值妙用,设非大人渊博的学问,恐怕也无法解开个中之 秘密。” “金老过奖了。”王知府道:“鬼刀指名要水火相济石珠,这中间必有缘故, 切开瞧瞧,也许能找出原因,但也可能为金老带来危险。” “你是说鬼刀会杀了我?”金百年哈哈一笑,道:“就算我把宝剑、石珠、老 人参,全都给他,以鬼刀之邪恶,也未必会留下我的老命。何况,我也没有打算给 他,老朽活了这一大把年纪,在金银堆里,滚了大半辈子,享尽了人间尊荣,食尽 了人间美味,死而何憾?鬼刀现以死亡要胁老夫,那是打错主意了!” “金老,”王少卿接道:“你身体健康,精力畅旺,再活上十年二十年,应属 正常……” 突然放低了声音,道:“但鬼刀纠缠不休,倒是一个麻烦,以金老阅历之丰, 觉着应该如何应付呢?” “这个……”金百年沉思了一阵,道:“如能一举搏杀,或是生擒定罪,既可 为民除害,亦可断绝后患,大人以为然否?” “本府亦有此愿,除去了鬼刀,也许可免去扬州城一场劫难……”王少卿长长 吁一口气,接道:“但如要对付鬼刀这么一个神秘人物,只怕要好好地计算一番, 不可轻率从事。” “大人说得对,一击不中,后患无穷,以鬼刀之邪恶,怎肯罢休?金某人岂不 是永无宁日了!以大人才思之敏,还望帮老朽代筹一个完全之策。” 话说得婉转动听,但骨子里点明了王少卿早有谋略,我这里在恭候吩咐了,果 然是老奸得很。 王少卿不能再装下去了,笑一笑,说道:“办法是想了一个,所以,顾不得天 色已晚,急急地赶来造访,此事先要金老同意,也要借重金老的力量,扬州府全力 配合。” 金百年笑了,这顶高帽子,戴的不着痕迹,听得叫人高兴,但也把金百年推上 了首当其冲的位置。 “大人,请吩咐!百年当尽全力。”言下之意,似是表示了还有隐藏的实力未 出。 王少卿暗暗忖道:和这等深沉的老奸人物交往,还真得用些心机才成。 心中念转,人已唤道:“先切开石珠,真假皆可,此事不妨放点风声出去,但 要放的不着痕迹,以免引鬼刀起疑。” 表达方式十分婉转,意思是切开一颗假的石珠也好,用心是在诱使鬼刀入伏。 “大人见外了,水火相济的石珠,只有一颗,就算想造颗假的骗骗鬼刀,一时 间,也无法如愿。”金百年道:“再说,这对大人也不公平,老朽自知,读书不多, 穷今生之力,也难解开石珠之秘,水火相济石珠,究竟内藏何物,还只是一颗引人 入胜的顽石,还要大人费番心思,查看一下。” “大自然造化之奇,恐非下官这点学问,所能了然,不过,既然遇到了,总要 尽番心力,”王少卿道:“金老也不要寄望太深。” 金百年笑一笑,道:“大人稍坐片刻,老朽去去就来。” 他转身绕到一个大书架的后面,只听一阵轻微的轧轧之声传来,想是金百年打 开暗门机关。 那似是一处绝对机密的地方,连总管也不能随行护驾,所以,贾英站着未动。 金百年去的并不太久,再入书房时,右手中多了一把一尺二寸、古铜剑鞘的短 剑,想来,就是闻名天下,专诸刺僚的鱼肠剑了。 左手中托着形如小球的石珠,果然一半红,一半白,白的似雪,红的如血,鲜 艳夺目。 王少卿学识渊博,入目第一印象,就感觉这不似大自然孕育出来的奇石彩玉, 颜色虽是明朗夺目,但却给人一种妖异的感觉。 金百年道:“大人,共鉴赏宝剑呢?还是先看水火相济石珠?” “这石珠颜色怪异,”王少卿道:“就先看石珠吧!”早接过手,感觉中轻了 一些,这颗石珠不小,估算应该有两斤左右,但掂过份量,可能只有一斤上下,这 是什么石质,看上去十分坚实,但质地却又不重,心中又多了一层疑问。 仔细看红白交接之处,确无黏接痕迹,似是浑然天成,如是一颗天然的石珠, 它能代表什么呢? “金老,”王少卿吁一口气,道:“在收购这颗石珠时,应该听到一些传说才 对?……” “大人果然高明……”金百年道:“当时,确有人告诉老朽,说这颗水火相济 石珠之内,有延年益寿之药,老朽就买了回来。但仔细查看,又找不出一点痕迹, 只好摆在家赏玩了。” “为什么不去找那人问个明白?”王少卿道:“这等天材地宝,人前少见,书 上也少有记述!……” “那人早已不知去向!”金百年道:“事实上,我们在扬州的万宝斋中相遇, 也只见过一面,距今已十年辰光,萍踪一聚,即无缘再见,我又到哪里找他呢?” 王少卿心中有了一种成算,暗忖道:那人鼓励金百年收购这颗石珠,只是希望 他代为收存,以免流失,便于日后取回。但十年没有讯息,那个人是不是出了意外 呢? 心中想了很多,但却没有说出来,但这颗石珠的价值,却已可肯定。缓缓把手 中石珠,交还给金百年。 金百年在手中掂了一掂,笑道:“老朽请教过不少收藏奇石的人,都无法说出 个所以然来,希望切开之后,能找出它隐藏的秘密。” 贾英及时把一付折叠好的白布,放在了书案上。 何大光守在书房的门口所在,金府中的武师,更是在书房前后,埋伏了十几个 高手,鬼刀轻而易举地闯入书房,给了总管贾英很大的警惕,调整防守的方式,以 保护金百年的安全为第一要务。尽管书房外戒备森严,但房内却仅有三人,有些事, 就必须总管自己动手了。 白布折叠的很厚,石珠放的很稳定。金百年一按机簧,抽出了鱼肠宝剑。 ------ 旧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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