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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鄢陵何事两相约   一盏孤灯,陪伴着纪无情、无我和尚和常玉岚三人。   他们在石室中已经整整度过三天三夜了。   在这三天里,东方绿珠不曾再来过,纪无情和无我和尚也不敢随便乱闯。   常玉岚一直陷入迷失神智之中,除了可以进些饮食,多半都在昏睡,醒来时则 不住傻笑,连话也不曾讲过半句。   直到第四天清晨,东方绿珠才慌慌张张的跑来道:“算你们运气好,我师祖已 经出关了!”   纪无情由石凳上一跃而起,道:“她老人家可知道了我们求她的事?”   东方绿珠道:“我自然要放大胆向她禀报,她老人家起初很生气,当场把我训 斥一顿,后来总算消了气,要我把你们带过去。”   纪无情喜出望外,扶起常玉岚,望着无我和尚道:“大师,快些一起去吧!”   东方绿珠直把三人引进第一进中间的敞厅。   只见正中的藤编圈椅上,坐着一位年约五十上下但面目却十分姣好的黑衣妇人。 这女子神态庄严,有种不怒而威的慑人气质。   她身后肃立着两名青衣小婢。   纪无情曾听无我和尚说过,千手观音东方霞目前年纪至少已在七八十岁之间, 而东方绿珠又说老谷主在十几年前已度过八十寿诞,如此看来,她现在该是九十以 上的高龄了,面前这黑衣女子,分明不是千手观音东方霞,一时之间,竟愣在当场。   却见东方绿珠躬身谨声道:“启禀师祖,三个人全带到了!”   纪无情这才慌忙深施一礼道:“晚辈南阳纪无情拜见东方老前辈!”   无我和尚也紧跟打个稽首道:“贫僧无我,参见东方女檀越!”   千手观音东方霞并未还礼,两道清澈如水又似冷电般的眼神凝注在纪无情脸上 良久,才缓缓问道:“你可是南阳世家纪飞虎的二公子么?”   纪无情心头一震,连忙再度躬身道:“不敢,晚辈正是。”   千手观音东方霞视线又停向无我和尚,不动声色的问道:“这位小师父双目虽 盲,但骨奇神清,必是大有一番来历?”   无我和尚双手合十道:“出家人不谈俗家事,但请女檀越休得怪罪!”   千手观音东方霞摇了摇头,似笑非笑道:“十年前司马山庄的少庄主司马骏曾 经皈依三宝,剃度少林,小师父可认识此人?”   听这位被困挥旗山不归谷五十年的一代女魔头的语气,分明已认出无我和尚是 司马骏,这使无我和纪无情都不觉大为吃惊,可见她对谷外的江湖中事,不但并不 陌生,而且了如指掌。   千手观音东方霞见无我和尚面有难色,垂头不语,再问道:“小师父为什么不 回答老身的话?”   纪无情生恐惹怒了这一代女魔头,连带着常玉岚也无法得救,只得轻咳一声, 抢着说道:“禀东方老前辈,这位小师父正是十年前司马山庄的少庄主。”   东方霞哼了一声道:“十年前可以做少庄主,十年后为什么不可以做少庄主。”   “司马长风死了,应该是名正言顺的庄主才对,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偏偏去过 那暮鼓晨钟的孤独生活,实在教老身不解。”   无我和尚面色肃穆,只高诵了声佛号,并未回答什么。   东方霞再看着只顾傻笑的常玉岚道:“这位该是少年得志,目前已在武林中领 袖群伦的桃花令主又兼司马山庄庄主的常三公子了?”   纪无情点了点头。   东方霞脸上满是不屑之色,继续说道:“纪公子,司马山庄目前可曾改过名称?”   纪无情不由一怔道:“据晚辈所知,目前仍旧称做司马山庄。”   一阵嘿嘿冷笑声过后,东方霞道:“司马山庄原属大司马岳撼军所有,所以才 称做司马山庄,后来为司马长风所占,因他复姓司马,自然不必再改庄名。” mpanel(1);   “目前常玉岚身为庄主,与大司马岳撼军以及司马长风扯不上半点关系,为什 么仍以司马山庄为名?”   这几句话,说得纪无情和无我和尚也都颇感茫然,因为他们从未想到这个问题, 而这问题又的确甚为费解。   许久,纪无情才似有所悟的道:“据晚辈猜想,这可能是常玉岚为敬重大司马 岳憾军,不便擅自更名。”   “另外,他的夫人蓝秀姑娘,是大司马岳撼军的亲生女儿,和‘司马’二字, 仍然攀得上关系。”   东方霞又是一阵摄人心魄的冷笑,满面严霜道:“胡说,巫嫣红那贱人盗名欺 世,你们都受了她的骗,蓝秀丫头如果是大司马亲生,为什么姓蓝而不姓岳?”   纪无情呆了一呆道:“据晚辈所知,蓝秀姑娘是在当年大司马抄家时,百花夫 人偷偷把她交给内院侍卫蓝天倚带出逃生,所以她才改为蓝姓。”   东方霞再度冷笑道:“既然如此,在十年前你口称的那位百花夫人,为什么不 为她改姓归宗?”   纪无情顿时为之语塞,这照样也是他从未想过的问题。   东方霞似乎越说火气越大,声音冷得像冰碴子,接道:“你们   都受了巫嫣红那贱人的骗!”   她顿了一顿,带些无奈的叹口气道:“其实岂止你们,中原武林,包括八大门 派在内,哪个没受她的骗?她假大司马岳憾军之名,行男盗女娼之实,博正大光明 之名,十年前目的已达,终于真正做上了太上女皇。”   纪无情茫然问道:“东方老前辈所说的巫嫣红,晚辈敢问此人是谁?”   “这人你不但见过,而且受过她的利用,也许在你心目中,到现在还把她视为 神明,钦佩不已,她就是被你们称为百花夫人的那贱人!”   “百花夫人十几年来,一直受武林同道敬仰,晚辈自是并不例外,不知东方老 前辈为何对她如此痛恨?”   “你们只看到她那故意做作出来光明的一面,当然不大容易接受我说的话,不 过,事实真相,很快你们就会明白的。”   纪无情脑际闪电般一转,想起十年前和常玉岚加入百花门时,当时百花夫人是 以美色为饵,使他与一名美婢一夕风流之后,身中奇毒,从此必须服用解药,为了 活命,不得不接受控制。   而百花大人手下的五条龙和八朵名花,也大多并非善类,尤其已死的那名暗香 精舍总管乐无穷,与百花女人之间,似乎颇为暧昧。   想到这里,终于觉得千手观音东方霞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只是她被困挥旗山 不归谷五十年,如何对江湖事如此熟悉,而且能知人之所不知,却又大感难以思解, 甚至不可思议。   东方霞喝了口茶,似乎怒气已稍稍平息,继续说道:“老身明白,十年前,你 们两人和常玉岚都列名武林四大公子之一,但十年后却际遇各别,如今你们不但不 生妒恨,反而在他身受毒伤之后舍命相救,足见二位重情重义,连老身也深深为之 感动。”   “启禀东方老前辈,常玉岚并非坏人,他现在身受无名奇毒,救人要紧。纵然 彼此间昔日有什么恩怨过节,也应当暂时放在一边。”   “老身明白,常三公子不但不是坏人,而且还是武林中年轻一辈的杰出人才, 可惜他不该甘愿受巫嫣红欺骗,更不该娶巫嫣红与蓝天倚所生之女为妻,听说那丫 头长得不错,不少人看着眼红,将来也很可能是人间祸水。”   这几句话,正说到纪无情心眼里去,不由对千手观音大为敬服,这女人虽然比 自己年纪将近大了两倍,在他来说,却颇有知心之感。   东方霞再望向无我和尚道:“小师父,你的法号怎么称呼?”   无我和尚躬身合掌道:“贫僧无我。”   东方霞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的道:“你根本就不会忘我,而且七情六欲,与一 般常人无异,所不同的只是穿了一袭僧装而已。”   这话无疑是对出家人的一种莫大侮辱,连纪无情都担心无我和尚会当场顶撞。   岂知他丝毫不曾着恼,只是红着脸垂下头道:“小僧自知修行太浅,东方女檀 越教训得是,小僧惭愧!”   东方霞神色沉凝,一字一句的道:“既无法遁出三界之外,何不重回五行之中, 小师父,老身一向看人不差,你根本俗缘未了,将未必可大富大贵。”   无我和尚不愿表示什么,索性低头不语。   但纪无情却听得暗中摇头,无我和尚双目已经失明,纵然弃僧还俗,也是无家 可归之人,能无冻馁之忧,已属难得,哪里来的大富大贵?   岂知东方霞却像看透了纪无情心里在想些什么,带点儿神秘的微微笑道:“你 是否不相信?慢慢我的话必会灵验的,说不定将来这位小师父仍会恢复少庄主身份。”   纪无情只得附和着道:“东方老前辈慧眼识人,出言必有所本,晚辈怎敢不信, 只是他纵然弃僧还俗,也是无家无业,无亲无友,又怎能再做少庄主呢?即使真能 如老前辈所说,老庄主又是何人?”   东方霞忽然神色一变,长长吁口气道:“天机不可泄漏,老身方才说得太多了。”   纪无情扶着已站立不稳的常玉岚道:“老前辈救人要紧!”   东方霞道:“老身既然答应救他,岂能反悔,你先把他放倒地上,解开他的上 衣!”   常玉岚倒是十分的听话,要他倒下就倒下,为他解开上衣也不反抗。   东方霞起身缓缓走下位来,凝眸仔细瞧了一阵,蹙着双眉道:“奇怪,这种撞 穴截脉手法,绝非中原一十三省武林所有,莫非?   ……”   她语气稍歇,微一沉吟,问道:“你们可看到那人?”   纪无情道:“晚辈所见,是个年轻女子,至于常三公子是否为她所伤,却无法 断定,因为晚辈看到他时,他已躺在一顶轿中昏迷不醒。”   东方霞仰起头来,像在思量一件往事,许久,才自言自语的道:“莫非是云贵 八贡山阮家……”   纪无情心中一动,问道:“云贵八贡山阮家,晚辈好像从未听说过?”   东方霞仍像自说自话般的道:“八贡山阮家从未进入中原,若当真阮家的人进 入中原,说不定武林之中,又要面临一次浩劫大难了!”   她似乎光说不练,观察了半天,却并不动手救人。   “老前辈!”纪无情有些等不及的道:“三天前多蒙少谷主出手相救,使他得 以不死,但却又未能完全恢复,如今一切全仗老前辈了。”   “若常三公子得能痊愈,你老人家就是他的重生父母,再造爹娘,连晚辈也感 激不尽!”   却听东方霞冷冷笑道:“像这种甘愿为巫嫣红那贱人驱使,为争夺蓝秀那丫头 而不择手段的无情无义之人,还留他活在世上做什么?”   她话未说完,右手并起食中二指,闪电般直向常玉岚小腹“气海穴”上戳去。   纪无情大惊之下,想出手阻止来不及。   “气海穴”在脐下一寸五分,再往下半寸即是丹田,堪称人身要害,苦被人猝 然下手点中此穴,不论被点的人内功多么深厚,半个时辰内必死。   东方霞突施辣手,分明有意置常玉岚于死地,因为纪无情心里有数,解穴救人 从没听说有在“气海穴”上下工夫的。   “老前辈,你这算何意?”纪无情气急败坏的出声大叫。   “老身早就想杀这姓常的,只是一直不得机会,如今你们自动把他送上门来, 我又岂能错过机会!”   敞厅内充满了千手观音东方霞的嘿嘿笑声,历久不绝。   看常玉岚时,果然已直挺挺的躺在那里,面色惨白,气如游丝,似乎随时都有 断气的可能。   纪无情一向性情刚烈,正要不顾一切的亮出刀来豁出性命和东方霞拼个你死我 活。   不想东方霞早已坐回原位,神色也变得像若无其事一般。   她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转头吩咐身后的两名青衣小婢道:“把他抬到神坛左边 那间空房去!”   接着又吩咐站在一旁的东方绿珠道:“每日三次为他各服下一粒丸药,第一次 服‘消毒五分散’,第二次服‘冷僻天玄丹’,第三次服‘凝碧返元丸’。”   东方绿珠应了一声,随在抬着常玉岚的两名青衣小婢身后,刚走出几步,身后 又响起千手观音东方霞冷峻的声音:“回来!”   东方绿珠止步回身道:“师祖还有什么吩咐?”   东方霞面色凝重的道:“我马上就要离开不归谷,归期不定,三日后常三公子 痊愈后只管放他走。”   东方绿珠怔了怔,有些不安的道:“师祖又要到哪里去呢?”   “不必多问,你只管好好看守不归谷,别在这段期间出事情就成了。”   东方绿珠不敢再问,躬身施礼而去。   东方霞再望向纪无情冷冷笑道:“年轻人,在事情未弄明白前,还是稍安匆躁 为妙!”   纪无情这才明白东方霞方才并非杀害常玉岚,而是出手救人,但这种救人之法, 却是在武林中罕见罕闻。   “老前辈请恕晚辈愚昧无知,只是不知常玉岚什么时候方可痊愈?”   “方才老身已经对绿珠说过,常三公子三日内必能完全复原,纪公子不必担心。”   “那么老前辈又要到那里去呢?”   “老身去的地方,就是你们去的地方。”   这句话似乎语含玄机,纪无情茫然问道:“老前辈此语怎讲?”   东方霞十分慎重的道:“因为老身要带你们两人到一处不知名的地方去。”   纪无情神色一紧道:“可是晚辈并没要求老前辈带我们到什么地方去啊?”   东方霞哼了一声道:“这在你们算得人生最难得的一次奇遇,只要你们随我见 到这位无名老人,你们的人生际遇,必可进入另外一种境界,这在别人是千载难求 的,不过能否见到这位无名老人,还要看你们的造化!”   纪无情摇摇头道:“老前辈的话,晚辈是越听越不懂了?”   东方霞不动声色的道:“老身本想带你们同行,但又不敢过于冒昧,必须先请 示过无名老人才成,所以我必须比你们先到。”   说到这里,她蹙眉沉吟了一阵道:“现在我跟你们约定好,五日后日落时刻在 鄢陵城西五里处一座关帝庙前见面。”   纪无情偷偷望了无我和尚一眼,想看看他有何反应,但无我和尚根本没有任何 表情。   只听东方霞冷声道:“老身为了你们,不惜破例出山,长途跋涉,若你们不肯 赴约,老身绝不勉强。”   无我和尚高诵佛号,抢着答道:“小僧谨遵谕命,按期赴约就是。”   东方霞微微一笑道:“看来你这小师父必定大有造化,老身这就动身,你们也 该走了,否则无法依约定之期相会,老身届时绝不久候。”   纪无情略一犹豫道:“晚辈们是否可去看看常三公子?”   东方霞面现不悦之色道:“不必,常三公子三日之后方可痊愈,现在仍在昏迷 当中,看了等于不看。”   “那么晚辈就谢过东方老前辈,这就离谷赴往鄢陵了!”   两人离开挥旗山不归谷,一路西行。   纪无情道:“大师,今日得见东方前辈,才知传言不实,她居然要和我们在鄢 陵相会,可见她并未遵守一生一世永不踏出不归谷的约定,这就难怪她对眼下江湖 中事知道得如此清楚。”   无我和尚淡然笑道:“依贫僧猜测,她这次根本并非闭关,很可能是不归谷发 生什么变故,所以才在外面耽了三天。”   “如果说不归谷发生了什么变故,那该是你我带着常玉岚无故闯进去的事了!”   “贫僧自然不是指的这个。”   正说到这里。   忽然一匹黄色骏马,迎面急驰而来。   马上人也是一袭黄色劲装,长发披肩,姿色颇为秀丽。   纪无情早看出这人正是数日前在官渡渡口相遇的江上碧。   十年前,他受司马山庄庄主司马长风的摆布,曾在巢湖青螺峰狂人堡担任过一 段短时间的堡主,并由江上碧的哥哥江上寒担任副堡主。   那时他的疯癫症正在时犯时愈,江上碧曾对他十分照顾,就像妹妹对待兄长一 样。   后来江上寒被司马长风派出的血鹰烧死,自己也离开狂人堡,直到数日前才在 官渡巧遇,而且得知她已做了狂人堡堡主。   只是她因何与那劫持常玉岚的银衣女郎相识,而且似乎又听命于那银衣女郎驱 使,却至今成谜。   这时已离开挥旗山很远,正走在一处官塘大道上,纪无情不等那匹马临近,便 和无我和尚打个暗号,横身拦住去路。   她欲待勒马回头已来不及,只好在马上裣衽一礼道:“纪堡主和司马少庄主别 来无恙,小妹这厢有礼了!”   “江姑娘!”纪无情拱拱手道:“狂人堡的堡主据说现在是你了,方才对在下 这种称呼,实在不敢当!”   无我和尚也单掌立胸道:“司马山庄少庄主早已死了,贫僧法名无我,还望女 施主改口相称。”   江上碧涨着脸道:“小妹有急事要到风台去,但请二位让路放行!”   纪无情道:“江姑娘,十年前在下在贵堡时,曾蒙你殷勤照顾,内心感激不尽, 当时姑娘一派纯洁天真,想不到十年后竟有这大改变?”   江上碧怔了道:“小妹不知改变在什么地方,但请纪公子明言?”   纪无情神色一正,问道:“那天在官渡的银衣女子是谁?你目前好像已听命于 她,在下担心你虽是狂人堡堡主,却一切都做不了主。”   江上碧转了转眼珠道:“现在门主不在,小妹就对纪公子实说了吧,不过小妹 所知道的也是有限。”   “不妨知道多少讲多少!”   “小妹只知道她叫阮温玉,有个外号飞天银狐,是远由云贵八贡山而来,因为 小妹听到有人称她门主,所以也跟着叫她门主,至于她是什么门的,就又一概不知 了。”   “你为什么要以她之命是从?难道是受制于她?或者有难言之隐?”   “小妹确有难言之隐,不得不听她驱使,但盼纪公子不要深究,否则小妹宁肯 一死,也不想再吐露实言。”   纪无情不愿逼她过甚,语气稍缓道:“江姑娘可否告知那阮温玉目前人在什么 地方?”   江上碧摇摇头道:“她的行踪飘忽不定,今天一早是在蒙城,现在到了什么地 方,小妹也难预料。”   “那你又如何和她连络呢?”   “她要小妹五日后在鄢陵相见。”   纪无情几乎要失声叫了出来,莫非千手观音东方霞和飞天银狐阮温玉暗中也有 联系?否则时间地点如何会这样巧呢?   这一来他反而不想再问下去了,为的是避免因而被对方识破,因为他已决定在 到达鄂陵后,暗中加以探查,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谁知江上碧却顿了一顿,反问道:“纪公子,你们把常玉岚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江姑娘问这个干吗?”   “小妹是担心他的安全,据阮门主说,常三公子的穴道在中原一十三省,任何 人都无法解开,小妹是担心他这多天不饮不食,饿也给饿死了。”   纪无情故做神色一紧道:“既然如此,在下反而不解了,那天飞天银狐并未战 败,她为什么任由我们把常玉岚带走而不追袭?”   江上碧道:“这道理很简单,她知道你们在无法为常三公子解开穴道后,必定 再把人送还她,又何必追袭呢。”   纪无情带着打破沙锅问(纹)到底的口气道:“她为什么要掳走常玉岚?”   江上碧不经意的微微一笑道:“据小妹所知,阮门主对常三公子并无恶意,也 许是情有独钟吧!”   江上碧这句话只是随口而出,岂知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在纪无情来说,不亚一柄利刀刺进心肺,只感脑子里嗡的一声,两眼一阵发黑, 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一向逞强好胜,事实上不论那方面,也从不输人,即以当年和常玉岚较技论 艺,两人三日三夜未见胜负,北刀南剑之名,在江湖上传为美谈,不胫而走。而北 刀南剑,在排名上又无疑北刀在南剑之上,因为很少有称他们为南剑北刀的。   谁知在情场上两人的际遇却有如霄壤之别,他竟做了大大的败将,一往情深的 意中人,早为常玉岚捷足先占,而此刻偏偏江上碧又大不知趣,更说阮温玉对常玉 岚情有独钟,这对他是何等难以忍受的刺激。   难道他纪无情在情场上就永无抬头翻身之日?   “江姑娘,难道常玉岚真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女人如此喜欢?”纪无情一脸 愤然之色,语气冷得像从冰窖发出来的。   江上碧那能看不出纪无情的心意,故意撇撇嘴,冷笑道:“依小妹看,未必如 此,论文才、论武功,纪公子处处都在他之上,他不过是机会起得好而已,这一点 连小妹都为你不平!”   这几句话,使得纪无情顿把江上碧引为知己,不觉心胸为之一爽,积压在内心 的怨气,也出了不少,随即轻咳一声道:“江姑娘这话只怕是在安慰纪某吧?”   江上碧正色道:“小妹有事实为证,譬如你喜欢当年的桃花仙子篮秀,本来可 以和常玉岚公平竞争,但偏偏在紧要关头你却得了疯癫之症,试想那蓝秀怎肯嫁给 一个疯癫之人?”   “而现在你的疯癫之症虽已全愈,却又边幅不修,还自称什么恨海狂蛟,纪大 哥,人家好好的姑娘,谁会喜欢一个什么恨海狂蛟,除非她自己也发了狂。”   江上碧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但听在纪无情耳朵里,却如闻梵音警钟,她说得 实在不错,谁愿意爱上一个疯癫之人?谁愿意喜欢一个蓬头垢面的恨海狂蛟,女人 跟了这种人还会有好日子过么?   这时的纪无情,对江上碧不但不恼,反而充满一片感激,因为在这十几年来, 她是第一个能说出使自己幡然有所警悟的话。   江上碧见纪无情默然不语,茫然问道:“纪大哥,小妹的话不对么?”   纪无情连忙拱手齐眉道:“教诲之言,纪某感激不尽,江姑娘,在下不敢打扰, 你可以走了,但愿后会有期。”   江上碧刚要策马加鞭,却又一蹙翠眉道:“纪大哥,可否告知小妹,常三公子 哪里去了?”   纪无情内心悚然一震,他想到若说出实情,飞天银狐阮温玉必然会找到不归谷, 目前不归谷只剩下东方绿珠和几名小婢,很难应付意外变故,若常玉岚再度落于飞 天银狐之手,那么自己和无我和尚的一番辛劳,岂不是完全白费了。   想到这里,只好黯然一叹道:“实不相瞒,常三公子已经死了!”   “死了?”江上碧如闻晴天霹雳,脸色大变:“他是怎么死的?”   江上碧的惊慌失色,反而使得纪无情内心大大不是滋味,因为他不愿意常玉岚 的光芒盖过自己,他想不出当有一天自己的死讯传入江湖时,是否也有人如此震惊 失措?   其实,他心里又何尝不明白,眼下的常玉岚,不但是大名鼎鼎的司马山庄庄主, 更是领袖武林的桃花令主,自己则早已随着时间的飞逝而逐渐为人淡忘。   当年和常玉岚并驾齐驱北刀南剑的时代,早已成为过眼云烟了。即使自己真有 死讯传入江湖,也掀不起半点波澜。   “纪大哥,你快说,常三公子是怎么死的?”江上碧再度失声追问。   纪无情耸了耸肩,哼了一声道:“人吃五谷杂粮,没有永生不死的,他是不喘 气而死的。”   这回答,听得江上碧简直啼笑皆非。   其实,正因为常玉岚没死,所以纪无情才会表现出如此漠不关心的神色。若常 玉岚真是死了,他照样也轻松不起来。   “纪大哥,既然常三公子已经死了,你就不该还有心情开玩笑,我早就知道, 十年前你们是最相交莫逆的好友,北刀、南剑,在江湖上传为美谈,虽然十年前彼 此间曾有过误会,你也不该如此无情无义!”   纪无情漠然笑道:“人已经死了,再伤心也无法挽回他的性命,江姑娘认为要 纪某怎样表示才对呢?”   江上碧摇摇手道:“不必再谈这些了,小妹是想知道他是怎样死的?”   纪无情道:“他被那位无名姑娘不知用的什么手法,伤了奇经八脉,在下和无 我大师百般救济无法救活,最后就只有眼看他死了,不然我们怎会丢下他不管。”   江上碧凝着脸色道:“阮门主曾说过,她的伤脉截穴手法,在中原一十三省根 本无人可救。”   “这样说她是存心制常玉岚于死地了?”   “不,小妹方才说过,她是料定你们救不了他,必定把他再送回去。”   “可是她行踪飘忽不定,我们又到哪里去找她呢?”   “她在官渡仍然留了两名属下,你们只要把常三公子送到官渡就行了。”   “可是现在常玉岚已死,说这些话又有何用?”   江上碧不住的眨动着眸子道:“不可能,常三公子不可能死得这么快。”   纪无情道:“难道江姑娘对在下的话还心存怀疑?”   江上碧沉吟了半晌道:“阮门主说过,她制住常三公子,并未伤到他的奇经八 脉,常三公子纵然不饮不食,生命也必能支持到半月以上,尤其他内力深厚,说不 定可以一月不死,你说他现在已经死了,小妹总是感到奇怪。”   纪无情不由豁然笑道:“莫非姑娘是怀疑纪某和无我大师把他害死了?”   江上碧摇头道:“那倒不太可能,不过……”   “不过什么?”   “这一来你们两位的处境就十分危殆了,阮门主对常三公子已心生爱慕,她掳 住他是另有企图,如今你们破坏了她的好事,她怎肯善罢干休!”   纪无情仰天打个哈哈道:“常玉岚并非我们所害,她为何要把这笔账算在我们 头上?我纪无情和无我大师并非怕事的。”   “刚才江姑娘曾说她五日后要和你在鄢陵相见,正好纪某和无我大师也要到鄢 陵去,现在就约定好,要她在五日后日落时刻,在鄢陵城西五里处一座关帝庙前等 候我们。”   “好,一言为定,小妹告辞了!”   纪无情眼看江上碧走远,才望着无我和尚道:“大师,我们也继续赶路吧!”   无我和尚长长吁口气道:“纪兄,你刚才不该约那姓阮的女人五日后在鄢陵相 见。”   “可有什么不对?”   “这样一来,咱们与千手观音东方霞之会,岂不被她得知,即使东方女施主也 难以谅解。”   “不过,”纪无情似乎有他的看法:“以在下预料,姓阮的姑娘和东方老前辈 可能已经相识,否则为何东方老前辈约咱们到鄢陵去,偏偏那姓阮的女人也要到鄢 陵去?”   无我和尚不以为然,道:“依贫僧看来,她们不可能相识。”   纪无情道:“就算她们不相识,让她们藉机见见,也未必是件坏事。”   “纪兄可曾想到,那样一来,若姓阮的女子把常玉岚再从东方女檀越手中弄走, 咱们岂不等于前功尽弃?”   “常玉岚三日后痊愈,必已离开不归谷,和姓阮的女子约会是五日后的事,她 纵想再掳走常玉岚,也来不及了。”   无我和尚摇了摇头,虽不同意纪无情的看法,却也不愿再表示什么。 潇湘书院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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