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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剑绝刀》                  卧龙生 第二章 魂断生死桥   左少白目睹这惨然的情景,激发起父子天性,仰天悲啸道:“孩儿如能保得性 命,必报今日之仇……”   左鉴白缓缓伸出右手,拂着左少白头上散乱的长发,说道:“孩子,大丈夫恩 怨分明,咱们左家以你的福缘最厚,如若皇天见怜,左门能保得一脉香火,必是吾 儿。日后你如真的有替父母洗雪沉冤之能,亦不可滥杀无辜,必先得查明真象。”   左少白心头一震,暗暗忖道:姊姊说父亲正直,看来是果然不错,重伤悲怒之 下,仍然是这般兼顾是非,想到适才对父亲的误解,心中惭愧不已。   只听左鉴白长叹一声,接道:“我早该明白,天下人迹能到之处,已没有咱们 一家人的存身所在,如是早带你们来此,也不用多受这八年的亡命之苦了。”   左少白看父亲伤处,仍然流出血来,心头悲痛,有如刀绞,忍不住又失声哭道: “爹娘伤处怎不包扎一下?”   左鉴白道:“这不过是一点皮肉之伤,为父的还忍得住……”微微一顿,接道: “强敌虽被击退,但可能很快的赶来,咱们得早些上路……”目光左右转动,低声 问道:“夫人、继白,你们走得动么?”   那中年美妇凄凉一笑,道:“贱妾伤势不重,不劳夫君挂心。”   左继白道:“孩儿尚有余力。”   左鉴白道:“好!咱们左家不论男女,都算得上是硬朗的人。”牵着左少白, 大步走去。   那中年美妇和左继白伤势虽重,但竟然都咬牙苦撑,忍痛赶路。   这是一段血泪交织的艰苦行程,夫妻父子间,虽然心中都知道彼此伤势甚重, 但却没有一人开口,说几句慰籍之言,沉默中潜伏无比的沉痛。   转过了两个山弯,景物忽然一变。   只见―头深不见底的绝壑,拦住了去路,谷中黑雾沉沉,难见五尺以下的景物。   靠右边一处断崖,平滑的石壁上,写着“生死桥”三个血红的大字。   在那“生死桥”三个血红大字的两侧,另有两行白色的小字,写的是:   “百年人生无二命。此去死亡路一条”。   左鉴白望着那“生死桥”三个大字,沉吟了良久,叹道:“孩子,绕过这座石 壁,有一座通过绝壑的石桥,就是咱们要越过的‘生死桥’了。”   左少白回望了那拦路绝壑一眼,但见黑雾如云,在谷中不停流动,不禁由心底 泛起子一股寒意。   这时,大雨忽住,满天的阴云,随风散去,碧空乍现,捧出来一轮艳阳。   强烈的太阳光芒,竟然穿不入绝壑中沉沉的流动黑雾,反而更显得黑白分明, 多几分恐怖之感。只听左鉴白接口道:“不知哪一位好心的高人,在这石壁上留下 了劝人警语,可是仍然有无数的武林高手,葬身那‘生死桥’下。”   左少白突然接口道:“爹爹,咱们过那‘生死桥’,就可以逃避开武林中追踪 的人么?”   左鉴白道:“这该是咱们一家人最后的一条路了,虽然是只有千分之一二的生 机,那也是顾不得了。”   左文娟道:“爹爹可知渡桥的方法么?”   左鉴白道:“不知道:举世之人,只怕没有一个知道:因为,踏上‘生死桥’ 的人从未闻有活着退回来的。”   左文娟道:“这么说来,渡那‘生死桥’岂不是要死定了么?”   左鉴白道:“目下处境,咱们只有从死亡中觅求生机,孩子,若是世间有人知 道越渡这‘生死桥’的方法,若是这‘生死桥’很好越渡,为父的也不会带你们来 了。”举步向前行去。 mpanel(1);   左少白、左文娟等,紧随在父亲身后,行近那石壁断崖所在,探头一望,果见 旁临绝壑,紧靠在石壁边缘,有一条半尺宽窄的突出石径,石径上多年无人行走, 已然生满了青苔。   那石径大约有五丈长短,接在一条通向对岸的白石桥上。   无法看出那石桥是人工还是天然,也无法看出那石桥有多宽多长,石桥伸延出 五尺以后,即低陷入那沉沉的黑雾之中,目力难及。   左鉴白长长吁一口气,道:“那座桥,定然是‘生死桥’了……”探手入怀, 摸出一个玉瓶,五指微一加力,玉瓶应手而碎,手中却多出了三粒深紫色药丸,接 道:“孩子们,这三粒药丸由一十二种避毒的药物配制而成,含在口中,可避毒瘴, 你们每人含一粒吧!”   左少白道:“药丸只三粒,爹娘就不含么?”   左鉴白道:“这不过是有备无患之意,那流动的黑雾中,是否含有毒瘴,目下 还不得而知,纵然是有,为父的和你们母亲,功力也较你们深厚,可以运气和毒瘴 相抗。”   左继白道:“孩儿自觉年来功力大进,又正当少壮之年,元气充沛,儿那一粒 避毒药丸,让给爹爹用吧!”   左鉴白凄苦一笑,把药丸递向爱妻,道:“继白既有这番孝心,你就含着吧!”   那中年妇人身躯一侧,说道:“贱妾一介女流,死何足惜?你们父子,不论是 谁生死都重于我,随便哪个含着吧!”   一语甫落,突闻呼喝之声传来。   转眼望去,只见十几条人影,闪电飘风般疾奔而来。   只见当先一人,身躯高大,身着僧衣,手执方便铲,正是那少林和尚,只是头 上包子一块白纱。   左面一个中年道人,手中长剑闪光,正是武当门下金钟道人,左臂也包着一片 白纱。   右面一个矮子,左手举着一面铁牌,右手执着短刀,正是那八卦门中的飞叟胡 梅。   左文娟冷哼一声,道:“又是这三个人带头而来。”   左鉴白伤势虽重,但他的神志,仍然十分清醒,目光转处,瞥见在那追来的人 群之后,十几丈外,隐现一个身着灰袍的人影。   左鉴白突然狂喝一声,放腿向追来的群豪迎去,口中大呼大叫道:“杀不死的 凶手们,我和你们拚了!”   左少白但觉一股热血,由胸中冲了上来,探手由怀中摸出金剑,大叫一声,冲 了过去。   只听左鉴白肃冷的声音,喝道:“继白、少白给我回来。”   左继白当先停下脚步,回首一看,见弟弟右手执着金剑,发疯一般冲了过来, 当下厉喝一声:“站住!”左手一抄,抓住左少白的右腕,硬把他拉了回去。   这时,那跟踪追来的群豪,已然到了几人停身处四丈左右,散布丈余宽一个横 面,手中横着兵刃,缓步逼了过来。   左鉴白横移两步,和那中年美妇并肩而立,右手握着金背开山刀,左手握着匕 首,目光却望着左继白等喝道:“为父的和你母亲,千辛万苦,含冤不雪,留下了 有用的性命,保护尔等逃来此地,只望能保留我们左家一脉香火,强敌有为父和母 亲敌拒,你们过桥去吧!”   只听一声喝道:“别要他们跌入绝壑,咱们一起上吧!”   一阵呼喝之声,群豪齐齐挥动兵刃,攻了上来。   左鉴白右手开山刀一招“横扫干军”,划出一道银光,一阻强敌攻势,左手匕 首夹在刀光之中,点了出去,刺向飞叟胡梅的前胸。   原来此人轻功最好,当先冲了过来。   左继白一咬牙,拉着左少白,口中却对左文娟道:“二妹,咱们不能有负父母 之望,你走在前面,帮弟弟开道。”   左文娟满面泪痕,应了一声,当先踏上那突出的石径上,向前走去。   左继白左手一用力,把左少白推上石径,说道:“弟弟,左氏一门,你的福缘 最厚,你要好好的珍重。”   左少白茫然应了一声,慢步向前走去。   左继白举手拭去脸上泪痕,回头望去,只见左鉴白已然横尸地上,只余下母亲 ―人,形同发疯一般,左右双手,各握一柄长剑,乱刺乱砍。   原来那左鉴白伤势奇重,失血过多,全凭深厚内功,支撑着未倒下去,适才又 和飞叟胡梅,硬拚两招,伤口又进裂甚多,被胡梅八卦铁牌封开金背开山刀,架开 匕首,踢了一脚,栽倒地上,金钟道长左手一伸,想点他穴道:准备生擒,却不料 左鉴白奋起最后余力,扬起匕首刺去。   金钟道长想不到他在如此重伤之下,仍有反击之力,微微一怔间,匕首已然近 身,匆忙问闪避已自不及,只好一施右手长剑扫了过去。   左鉴白余力已尽,不如金钟道长手中剑快,寒风划过,拦腰被斩作两段。   这不过是眨眼间时光,左继白推弟弟上了石径回头望时,那左鉴白早已横尸地 上,他怕惊动了爱子,分散心神,剑光横斩腰身而过,竟是咬紧牙关,连哼也未哼 一声。   左继白只觉胸中热血沸腾,右手软鞭一探,正待冲上去相助父亲,瞥见那少林 和尚手中的月牙铲一闪,金铁交鸣声中,震飞了母亲左手的长剑,紧接飞叟胡梅手 中的刀光一闪,刺入了母亲的后背。   胡梅拔出短刀,一股鲜血喷了出来。   左夫人也和丈夫一般的咬牙苦忍着痛苦,一言未发的倒在地上死去。   左继白移动脚步,突然又收了回来,回顾了弟弟一眼,只见他右手中提着一柄 金剑,慢慢的向前走去。   他想到父亲谆谆的嘱咐,要他们留下生命,为左家保留下一脉香火。   他咬一下牙齿,移动了一下身子,挡在石壁前面,这是一片最有利的拒敌地形, 一面临深壑,一面有峭壁,他只要能挡住正面之敌,强敌虽是多,也难破壁越涧, 追赶弟妹。   只听一声冷漠的声音,说道:“小娃儿,还不快些放下兵刃,束手就缚,等待 什么?”   左继白强行压制下心中激动,冷冷说:“左氏子弟,头可断,血可流,却不能 忍得屈辱。”   这几句说的慷慨激昂,逼近他的群豪,都听得暗暗敬佩,心中赞道:“此人小 小年纪,临敌行事,颇有父风,当真是虎父无犬子。”   飞叟胡梅一举手中的八卦铁牌,道:“不知死活的小娃儿,你自信比得过你那 爹爹么?”右手短刀,陡的点了出来,直到左继白的握鞭右腕。   左继白右腕一挫,缩回半尺,左手长剑圈了过来,拦腰横斩。   飞叟胡梅手中铁牌一收,护住身子,疾落风轮的一个急转,“当”的一声,铁 牌挡开了左继白手中长剑,人却借势闪了过去。   这是八卦门中的有名的绝技叫作“八卦遁”,能在兵刃交错之中,闪穿重重拦 截而过。   左继白大吃一惊,高声叫道:“弟弟小心……”眼前寒光一闪,一柄长剑,已 到胸前。   他右手软鞭,在这近身相搏之中,已是无法施展得开,左手长剑疾施一招“白 鹤剔翎”,金铁交鸣声中,挡开刺来的长剑,右手一抖“神龙摇头”扫了出去。   仔细看去,那一剑刺向前胸之人,正是金钟道长。   这时,十数条人影,一齐涌了上来,人人想学九大门派中的三招绝活,个个奋 勇争先。   左鉴白的人头,早已为那身躯高大的少林和尚割了下来,系挂腰间,左继白既 痛父母惨死,又担心弟妹难渡过“生死桥”,手中软鞭、长剑,交相急攻,挡住蜂 涌而上的群豪,人却回头望去。   只见左文娟手中长剑飞舞,和飞叟胡梅,激战在峭壁间突出的石径上。   飞叟胡梅武功虽然高过左文娟,但八卦门中的绝招,全在那铁牌之上,右手短 刀,虽有奇招,亦必得左手铁牌掩护,才能攻敌不意,发挥威力。此刻,这峭壁突 径,宽不足尺,而且生满绿苔,溜滑异常,一不小心,跌入黑雾惨惨的绝壑之中, 势将被摔个粉身碎骨不可,胡梅手中铁牌奇大,难在这峭壁要径之上施展,单凭手 中短刀,接敌剑势,他兵刃很短,已无铁牌掩护,吃亏甚大。   要知在这等险恶之地动手,既不能施展轻身之术,纵跃搏击,亦不能轻进抢攻, 双足札桩,愈稳愈好,才免失足落坠下绝墼之危。   左文娟一面挥剑拒敌,一面高声叫道:“弟弟,左氏一门,行将只有你一脉香 火了,你不能让爹娘抱恨于九泉之下,快些过桥去吧!”   原来左文娟走在前面为弟弟开路,听得那左继白呼叫之声,冒险由弟弟头顶飞 跃回来,挡住了飞叟胡梅。   左少白满腔悲忿,口中喃喃自语,道:“是的,我不能死,我不能让父母骂我 不孝,柱费了大哥和姊姊护我之心……”   突然间,响起一声惨叫,震荡山谷。   声音传入左少白的耳中,熟悉异常,回头望去,只见左继白已被人劈作两半, 跌入那绝壑之中。   绝壑中突然响起了一阵隆隆大震,一蓬血雨,旋飞下来,溅了那金钟道长一脸 一身。左少白只觉脑际轰然一声,悲痛激忿,全都消失,空空洞洞,宛如一张白纸, 没有了记忆,也没有了思虑。   茫然中隐隐听到左文娟的娇呼之声,道:“爹娘已遭杀害,哥苦战身亡,姊姊 也难以支撑了,弟弟呀!左氏门中只有你一个人了,你要坚强的活下去,爹、娘和 大哥的阴灵、会保佑你渡过这‘生死桥’。”   这声音尖锐、凄厉,响彻荒山。   突然间,银芒一闪,飞了过来,击在左少白的右后肩上。   左少白只觉右后肩上一凉,迫他连头也未回,过度的悲痛伤心,已使他神经麻 木,伤疼、死亡,对他而言,都已失去了恐惧和感受。   他唯一念着一件事,就是渡过“生死桥”去。   他缓慢的移动着脚步,行走在险恶无比的突径上,但因他脑际间一片空白,生 死已对他毫无威协,行来甚是轻松,   这时,左文娟已陷入了十分险恶的苦战中,她虽占地势之利和胡梅战了一个平 手,但因分心旁顾,却被胡梅欺进了两步,短刀威力增强,攻势突转凌厉。   只见那身躯高大的和尚,挥动手中月牙铲,一阵叮叮当当之声,石径上的绿苔, 纷纷向绝壑之下落去。   金钟道长长剑一摆,抢先登上石径,右手扶着峭壁,长剑交到左手,疾行过去, 行至胡梅和左文娟交手之处,突然一提真气,从两人头顶上飞了过去。   左文娟长剑一抖,一招“仙鹤凌云”,斜击刺了上去。   这一剑仍白鹤门绝招之一,在此等险恶形势中用了出来,金钟道长又是左手握 剑,运用不似右手灵活,但闻“噗”的一声,剑锋刺入了小腿之中,鲜血淋漓而下。   这金钟道长,已得武当派上乘武学,临危不乱,一提丹田真气,伏身向前冲击, 头下脚上,左手长剑点在石径上,缓缓落地。   他怕右腿受伤之后,站立不稳,先用长剑点地,稳住身子,再缓缓落在地上。   左文娟虽然刺了金钟道长一剑,但防守之势,却露出空隙。飞叟胡梅乘隙攻入, 短刀横削,划伤了左文娟的肩头。   但闻“呼呼”两声,又是两条人影,从两人头上掠过。   紧接着响起了一声惨叫,―条人影,竟向黑雾弥漫的山谷之中摔了下去。   原来那人由胡梅、左文娟头上飞过,双足落地之时,正好踏上了金钟道长身上, 匆忙间身躯一闪,一脚踏空,跌入绝壑。   另一人虽然落上石径,但眼见同伴跌入绝壑,只吓的惊魂离体,半响才定下心 神。   金钟道长伤势不轻,靠在石壁上,运气调息,不敢再冒险行进。   左文娟肩头中刀,心中又为弟弟安全担心,大急之下,不顾伤疼,左手长剑一 招“鹤舞长空”封住胡梅短刀,身躯却直向胡梅撞去。   胡梅骇然一惊,急急向后退了两步,左手丢了铁牌,五指一挥,施展擒拿手法 扣住了左文娟的左腕,五指加力,左文娟顿觉半身一麻,劲道顿消,手中长剑握拿 不稳,跌入绝壑。   他虽然已把左文娟制服,但那石壁狭窄,前有金钟道长拦路,行走甚是不易, 手中又拖着左文娟,更增了几分危险。   这左文娟是目下左氏家中唯一擒得的活口,飞叟胡梅又不忍把她杀掉,万一那 左少白越过‘生死桥’,或是跌入悬崖,生擒左文娟该是件最大的功劳。九大门派, 信重武林,既然联名传柬江湖,以二十七种绝技交换左家的人,决然不致失信于人; 退一步讲,亦可和少林和尚平分秋色,各学九招,他虽取得了左鉴白的首级,自己 却生擒了左家一个活口。   金钟道长靠在壁间,调息片刻,突然以剑作杖,跛着向前走去。   此人虽是三清弟子,但贪心之炽,似尤在飞叟胡梅之上,不顾腿上重伤,向左 少白追去。   但见人影闪动,六七个人,先后涌上了石径,争先恐后由胡梅头上掠过。   这时,左少白已然走尽了石径,蹭上了石桥,过度的悲痛,已使他神经麻木, 不再落一滴眼泪,也没有死亡的畏惧,慢慢的移动脚步,向前走去。   金钟道长走完石径,相距那左少白,只不过三四尺远,他只要踏上石桥,跨一 大步,伸手就可以抓到左少白,但他腿伤很重,不敢飞跃,长剑一探,点在石桥上, 正等举步而下,忽听头顶上“呼”的一声,一条人影掠顶而过,抢先上了石桥。   此人一身劲装,右手提着一把单刀,只见那人大迈一步,举起左手,抓向左少 白后脑衣领。   金钟道长暗暗怒道:“这小于躲在后面,让别人冒险,到得紧要关头,却来抢 功。   他心念还未转完,突听得一声惨叫,那大汉身子突然飞了起来,摔入绝壑之中。   金钟道长怔了一怔,凝目望去,左少白仍然沿着石桥向前走去,身子逐渐没在 那黑雾之中,身后惨叫惊心,他连头也未回。   只听身后一个冷漠声音说道:“道兄,我哥哥怎么跌下去的?”   金钟道长怒道:“我怎么知道?”   忽然响起了一声大笑,另一个声音,接道:“两位别在此地吵架!”“呼”的 一声,―条人影,飞了过来,落在石桥上,放步追向左少白。   金钟道长忽觉颈上一凉,一柄刀,由身后伸了过来,架在项上,说道:“家兄 是道长暗算的么?”   但闻一声惨叫,那追赶左少白的大汉,也跌入了黑雾沉沉的绝壑之中。   绝壑中黑雾密厚,万丈深渊,一下子就看不见了跌下的人影。   金钟道人心中虽然忿怒,但却自知正处死亡的边缘,只要那人手中单刀微一加 力,自己立即将横尸刀下,强自忍下忿怒,说道:“如若是没有一点古怪,那也不 用叫作‘生死桥’了。”   大概是那人看到了另一人,跌入绝壑的情形,不是金钟道长暗算,立时一收单 刀,说道:“兄弟莽撞,对不起道兄之处,还望大度包涵。”   金钟道长冷哼一声,默然不语。   只因他此刻,腿伤甚重,武功大减不少,若在这等险恶之地和人动手,只怕要 闹出同归于尽之危,心中咬牙暗恨,口中却不肯发作。   但见左少白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那沉沉黑雾之中,渐不可见。   这些人眼看着两个同伴,无缘无故的跌入那绝壑之中,都不禁心中生出寒意, 不敢再冒险轻试,一时间怔在当地。   飞叟胡梅望了那伸展入浓深黑雾中的石桥一眼,说道:“奇怪呀!若是这石桥 上,真有什么奇怪,那姓左的小子,怎么能安然无恙而过?”   金钟道长站的最近,看的也最清楚,踏上那石桥之人,只要一接触那黑雾,立 时就摔了下去,当下接口说道:“胡施主素有‘飞叟’之称,轻功独步武林,何不 登桥一试?”   飞叟胡梅呵呵干笑两声道:“兄弟已生擒了左家的女娃儿,如若诸位不能生擒 那小子,大概兄弟该算是唯一生擒左家活口的人了。”   金钟道长道:“胡大侠既想学我们九大门派中二十七种绝技,却不想冒险……”   飞叟胡梅接道:“兄弟已生擒一个,总也该为人留下一步余地,岂可做的太绝?”   只听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道:“那小子,所以没有出事,定是因他走的很慢……”   又一个沙哑的声音,赞道:“这话不错,兄弟上桥瞧瞧。”   声音甫落,一个身躯矮小的汉子,已跃上石桥。   他站好身子,先行运气调息一下,才缓缓向前走去。   他走的很慢,而且小心异常,每―步,不过数寸光景,当真是如临深渊,如履 薄冰。群豪齐齐凝神观察,希望能从这人身上,找出跌入绝壑的原因何在?   只见他一脚踏入浓重黑雾之中时,立时尖叫一声,直向深壑翻去。   群豪个个睁大了一双眼睛,竟是看不出原因来,不禁心头大震。   飞叟胡梅突然说道:“老朽有一个相互照顾之策,不妨一试。”   金钟道长道:“胡兄办法很多,何不自行一试呢?”   胡梅道:“如果道兄愿意,在下倒是可以奉陪。”   金钟道长冷笑一声,道:“贫道虽是受了伤,但自信还有奉陪胡施主的勇气, 但不知有何良策?贫道愿闻高见。”   这时,追踪左鉴白的各路高人,都已登上石径,个个留神倾听。   飞叟胡梅道:“这‘生死桥’上,数十年来,已不知埋葬了多少武林高手,但 那姓左的小子,却是能安然渡过,这其间定然有它的奥妙、破绽。”   忽听一个冷如冰霜的声音,接道:“这个不用胡兄说了,在场之人,都已目睹 耳闻。”   胡梅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全身黑袍,面色青黄,左颊有着一个铜钱大小的黑痣, 肩上斜斜背了一柄长剑,飘垂着黄色剑穗的人,正在自己的身后。   胡梅心中暗暗吃了一惊,忖道:“此人不知几时赶到?”   原来,这一批追赶左鉴白人马中,本无此人,也不知他如何越过了险恶石径上 拦路群豪过来。   飞叟胡梅一怔之后,呵呵两声大笑,道:“我道是哪―位,原来是齐兄驾到。”   黑袍人皮笑肉不笑的一裂嘴巴,道:“胡兄不用客气,兄弟在等待聆闻高见。”   那飞叟胡梅在这一批人中,自负武功高强,居傲不群,就是连那少林僧侣和金 钟道长,也未放在眼下,但对此人,神情间却是十分恭敬,轻轻咳了两声,道: “兄弟之见,由一人涉险渡桥……”   金钟道长和飞叟胡梅素来不睦,虽然没有什么大恨、大怨,但心中却是相互仇 视甚深,当下接口说道:“那登桥之人,自然是非胡施主莫属了?”   胡梅淡淡一笑,道:“不沦谁都是一样,那涉险登桥之人,腰间用一条绳索, 牢牢捆紧,此端牢系在另一个人身上,如若那涉险登桥之人,跌了下去,至少那负 责接近他的人,要全力施救,免得把他也给带下了绝壑。”   那黑袍人冷冷说道:“不错,虽非高明,不妨一试。”   金钟道长接道:“贫道受伤不轻,势难登桥;如若是武功不济之人,那是等于 白去。眼下最好的人选,就是你胡施主了,既有卓绝一时的轻身功夫,又有随机应 变的智谋。”   胡梅冷笑一声,道:“如果是兄弟登桥,那应救之人,定是道长了?”   金钟道长道:“贫道极愿帮忙。”   这胡梅被江湖上,送了飞叟之号,轻功确实佳绝无伦。   在众目睽睽之下,胡梅虽然明知形势险恶,但也不能说出“不行”二字,心中 暗暗叫苦:我出了这个主意,想不到却害了自己,当下疾出左手,点了左文娟两处 穴道:说:“有劳齐兄一事。”   那黑袍人森冷的目光,扫掠了胡梅―眼,道:“胡兄请先说说看,兄弟能否办 到。”   飞叟胡梅道:“除了齐兄之外,眼下之人,只怕都难当受此任。”   语音微微一顿,接道:“兄弟想请齐兄作一个见证之人,万一兄弟和金钟道兄 同遇不测,兄弟生擒这位左姑娘,就送给齐兄,九大门派,联名传柬中,说明以二 十七种绝技,授于那生擒左鉴白的人,江湖人尽皆知,目下这丫头是左家唯一活口, 纵然他们借词推托,不肯尽兑诺言,但也不能一种绝技都不传。”   那黑袍人脸上毫无欢愉之色,仍是语气冰冷的说道:“这个兄弟多谢了。”   胡梅道:“还有一事烦劳齐兄。”   黑袍人道:“你说吧I”   胡梅双目中暴射出冷电一般的寒芒,凝注着金钟道长,道:“道兄请把手中宝 剑交给齐兄保管,免得兄弟坠桥时,道兄斩断绳索!”   金钟道长道:“众目睽睽之下,贫道岂肯作出那斩断绳索的事?胡施主未免是 过虑了!”   胡梅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兄弟是不得不多此一虑。”   黑袍人突然伸手―圈,拿住了金钟道长的右腕,道:“胡兄之言,算不得过分 之求,道长还是把刀交出的好。”   金钟道长只觉那搭在腕上的手指,坚如铁石一般,自己伤势甚重,难以抗拒, 只好缓缓松开长剑。   胡梅右手拖住左文娟的脉穴,交到那黑袍人的手中,说道:“一切烦劳齐兄了!” 探手入怀,摸出―条白色丝索,接道:“这条丝索,足可负重千斤,道兄纵然掌力 雄浑,也难凭掌力斩断。”   金钟道长伸出手去,道:“把丝索交给贫道吧!”胡梅道:“不敢有劳。”先 把绳索在自己身上结好,笑道:“道兄身上的丝索,也由兄弟代为缚结如何?”   金钟道长心中亦是暗自后悔道:“这人老奸巨滑,看来我挤他上桥,倒是替自 己也招来了一场凶险。”只好一挺身,道:“胡施主这般多心,倒叫贫道甚觉意外。”   胡梅笑道:“万一有所不幸,道兄舍身相陪,兄弟是死亦无憾了。”双手并出, 丝索在金钟道长胸前绕了三圈,才牢牢结了两个死结。   金钟道长暗暗提了一口气,不顾伤势痛疼,双足立地生根,背脊紧贴在石壁之 上,道:“胡施主可以去了。”   飞叟胡梅右手拔出短刀,左手把盘起的绳索交到金钟道长手中,笑道:“道兄 缓缓放开绳索,目下咱们还是生死同命的难兄难弟。”举步一跨,落上石桥。   金钟道长虽然未上石桥,但他内心之中的紧张,尤过登桥之人。   这“生死桥”在武林中,早已是凶名盛传,凡是登桥之人,从未闻有得生还, 适才他又亲眼看到了两个武功高手,无缘无故的跌下厂桥去。   绝壑中漫升而起的浓重黑雾,和那不时由雾中传出的轰然大震声,构成了一种 莫可测知的神秘和恐怖,这莫名的神秘恐怖中,充满着死亡,也加深了给人的畏怯 之感,使这些终日里在刀下求生的江湖豪客们,也生出了深深的畏惧。   金钟道长强忍着腿上的伤疼,运起了全身的功力,立地如桩,大睁着―双眼睛, 凝注着飞叟胡梅。   飞叟胡梅在金钟道长言语相激之下,闹成僵局,不得不硬起头皮,蹭上石桥, 暗中运足功力,缓步向前行去。   一股冰寒的冷气,迎面吹来,使他不自觉的停下了身子。   这时,他已接近那浓雾的边缘,他发觉那浓重的黑雾,有如一池翻滚的水锅一 般,被一股急漩的气流裹住,沉下去再翻上来。   只因那一沉一升之间,速度过快,站在稍远的地方,虽有着很好的目力,却也 是难以看出来。   抬头望去,左少白那身影已然完全的消失于那浓密的黑雾之中。   这情景启发了飞叟胡梅强烈的好胜之心,暗道:“左少白那个小娃儿既然能够 过去,我又为何不可?”   豪气突生,举步向那浓雾跨了过去。   他老奸巨滑,见多识广,左脚抬起,跨入黑雾的同时,却把全身重量完全的移 放在后腿之上,左脚轻飘的伸入了那黑雾之中。   只觉左腿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寒意,似是陡然间把一支腿伸入了冰水中。   一阵微小的暗劲,由那浓密的黑雾中漩转出来,飘起他的衣袂。   胡梅轻轻的把左脚踏在石桥,并无异常的感觉。   他回过头去,冷傲的扫掠了石径上排列的群豪一眼,只见数十对目光,齐齐投 注在他的脸上,这刹那时光中,他生出无比的荣耀之感,心中暗暗忖道:“这名震 天下的‘生死桥’,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忖思之间,右脚已缓缓抬起,踏入了黑雾中。   这时,他全身都进入弥漫在桥上的黑雾中。   充满死亡和恐怖的“生死桥”,已在胡梅的心目中消失了恐怖之感,他缓缓移 动身子,又向前走了两步。   除了那浓重的黑雾中,有着透骨侵肌的寒冷之外,别无异样的感觉,他消失了 畏惧,胆子大了起来。   突然间,―股轻微气漩,由那浓重黑雾中冲了出来,像一阵冷风横里吹来。   胡梅左手轻轻推出,发出一股暗劲,挡住那冲上来的气漩。   但见浓重的黑雾中,陡的起了一阵强烈的波动,大自然的威力暴发了。   胡梅那轻轻推出的一掌,有似点燃了大自然威力的药信,绝壑黑雾中涌起了一 阵急劲狂飙,排山倒海般冲击过来。   这力量决非一个人所能抗拒,飞叟胡梅只觉被那强大的漩转之力一撞,身不由 主的一个斤斗栽下了石桥。   一声尖厉的惊叫划破了四周的沉寂。   金钟道长只觉系在身上的索绳,直向绝壑沉去,心头大为震骇。   那黑衣人突然伸出手去,抓住索绳,暗运内力,说道:“在下助你一臂之力。”   傍临金钟道长身侧之人,齐齐伸出手去,抓住了那向下沉落的索绳。这几人都 是江湖上一流高手,合力出手,抓住索绳,其力道不下数千斤。   但觉一种激荡的劲道:不停由索绳传了上来,那抓住索绳的武林群豪,都不禁 为之脸色大变,相互望了几眼,各出全力,拖住索绳。   索绳上激动的劲道:渐渐静止下来,群豪手中的索绳,减轻很多重量。   渐渐的看到了胡梅,僵直的系在索绳上。   金钟道长暗暗叹息一声,忖道:“好险啊!好险,如非这些人出手相助,此刻, 只怕早已被胡梅那向下沉坠之力拖入了黑雾弥漫的绝壑中了。”   那弥漫的黑雾,仍然是不停翻动,“生死桥”仍然伫立在那沉沉的黑雾中,但 飞叟胡梅却已非适才那等神气活现的模样,脸色一片青紫,全身僵硬,似是早已气 绝死去。   那黑袍人突然出手,点了胡梅几处穴道:冷冷的望了金钟道长一眼,道:“咱 们出手相救道长,那就有烦道长带着他的尸体,先离开这片险地。”也不容金钟道 长答话,挟着左文娟,当先向后退去。   群豪眼看飞叟胡梅这般遭遇,心中早已不寒而栗,哪还有勇气尝试,齐齐沿着 石径向后退去。   这一来,却苦了金钟道长,他腿上伤势甚重,未能及时包扎,此刻扛着全身僵 硬的飞叟胡梅,心窝里一股怨忿之气,又说不出口。   群豪退出悬崖边缘的石径,那黑袍人语气冰冷的说道:“现在可以放下他了, 看看他是有救没救?”   此人一张又长又瘦的面孔上,有如凝结着一层冰霜,只要多望他两眼,心头就 不自禁的生出寒意,众豪在他气指颐使之下,竟然无人敢出言反驳。   只有那高大的少林和尚,似是不愿看这黑袍人狂傲的神态,一个人远远的躲在 丈余外处,仰脸望天。   金钟道长缓缓放下飞叟胡梅,“嚓”的一声,撕下一块道袍,包好伤口。   黑袍左手提起飞叟胡梅的衣领,右掌“啪”的一声,击在胡梅的背心之上,紧 接又推拿了他一十二处穴道。   胡梅那紧闭的双目,缓缓微动,静止的心脏,也开始跳动起来。   黑袍人伸出右掌,轻轻落下,按在飞叟胡梅的顶门之上,一股热流,循掌而下, 侵入了胡梅的穴道之中。   但闻胡梅长长叹息一声,睁开了双眼。   黑袍人冷冷说道:“胡兄把这位女娃儿给了在下,在下救了胡兄一命,那是足 以报答胡兄了?”   飞叟胡梅心知只要自己稍有辩白,略露不满的口风,他只要一发掌心内力,立 时将震碎自己的“天灵”要穴。此人在江湖上,向以心狠手辣著称,二十年来,伤 亡在他手下的武林人物,已不知凡几,想到自己已一番舍命苦战,好不容易擒得了 这左文娟,要以此女交换九大门派绝技,却不料落得一场空欢喜,心中虽不愿意, 但口中又不敢说出来,强忍下心头怒火,道:“齐兄说的不错,正当如此,才算公 平。”   黑袍人缓缓收起按在胡梅头上的右掌,道:“既是如此,在下就此别过于。” 抱起左文娟,纵身一跃,人已到了一丈开外,接连几个飞跃,已走的踪影不见。   数十道目光,望着那黑袍人,但却无一人敢于出手拦住。   飞叟胡梅缓缓站起身子,捡起那黑袍人放在地下的长剑,一连挥动,长剑打闪, 斩断身上索绳,倒握剑尖,把剑柄递到金钟道长的手上,道:“兄弟这次死里逃生, 都是道兄所赐,咱们青山不改,后会有期,兄弟要先走一步了。”纵身而起,如飞 奔去。   群豪转眼望时,那少林和尚亦早巳走的不知去向了。   原来他身上带着左鉴白的首级,生恐别人动手抢夺,趁群豪注意那黑袍人时, 悄无声息而去。   金钟道长挥剑自断身上索绳,长剑点地而去。   群豪回望了那“生死桥”一眼,但见黑雾迷蒙,谁也没有胆子,再冒那恐怖的 死亡之险。   且说左少白茫然的踏上了“生死桥”,缓缓向前走去。家破人亡,父母惨死, 这些惨重打击,使他心胆俱碎,神经麻木。他唯一记得的一件事情,就是要过这 “生死桥”去。   桥下黑雾翻滚,冒上来阵阵的冷风,飘吹起他的衣袂。   桥身逐渐的降低,黑雾掩没去了他的全身,寒气更加凛冽,刺肤透肌。   这些恐怖的景象,都没有引起左少白的注意,也没有激起他的运气御寒的念头。   他此刻早已是魂断心碎,早已不知死亡之可怖,就算是一座高耸的山峰,在他 的面前倒了下来,他也不知闪避。   他这茫然失神的缓步而行,正好暗合了这漩转气流的顺势。这是一股奇怪的气 流,由那千里绵延的山势,和一道地层下暗流所形成,地层下的暗流在这道绝壑中, 暴出地面顺流而下,澎湃汹涌,但又被几道曲转的山壁阻挡,激流回身,往返激荡, 构成了这一段奇怪漩流。   那沿着山势而来的气流,被两侧山势压挤,曲转的山壁阻挡,和地层中随着暗 流排出的沼气,混在一起,被谷中激流冲击上漩,形成了一片弥漫在谷中的黑雾, 曲转的山势终年有规律地阻挡气流,集成一股“回旋风”。   这股奇异的“回旋风”,随谷底激流旋动,愈向上愈是轻微。   但那轻微的风势中,却潜蕴无与伦比的威力,一遇突来的阻力,威势立时增强, 如果那承受之人能够置之不理,全不抗拒,风力随强随消,保持着轻淡的强度;如 若稍受抗拒之力,使那终年规则旋转的风势,旋速变逆,立即将产生不可挡的威力。 这种大自然的威势,实非任何武功高强之人,所能抗拒。   左少白心痛父母惨死,长兄罹难,茫然行来,竟然被他渡过了凶险无比的“生 死桥”。   桥的这一边,景物突然一变,一列山峰,拱围着一片数百亩大小的盆地。   遍地山花,一片绚烂,几竿修竹,混生在山花丛中。   这片不大不小的盆地之中,已然有人开辟出一片田园,种植了五谷、菜蔬。   绚烂山花、蔬菜五谷,都未能引起左少白的注意,他仍是茫然向前走着。   一棵高大的胡桃树下,坐着一个发髯皆白的老人,面前放着一张木桌,桌上摆 着四碟菜肴、一杯酒、一付杯筷,自斟自饮,神情怡然自得。   左少白缓步由那树下行过,似是根本不知道树下有人,连头也未转动一下。   他这冷漠的神态,反而引起了老人的好奇,重重的咳了一声,叫道:“小娃儿!”   左少白恍如未闻,仍然慢步向前走去。   那老人一皱眉头,突然屈指一弹,一缕凌厉的指风,直袭过去,击中了左少白 右腿膝间的“曲泉”穴。   在那老人想来,这弹指一击,只用出三成力道:未必能够击中,纵然击中,也 未必能够伤人,却不料左少白右腿一屈,扑摔在地上。   左少白茫然迷乱的神智,也吃这老人弹指中穴的一击,突然醒了过来。   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发髯苍白的老人,一步步走了过来,不禁暗暗一叹,忖道: “我已然走过了那‘生死桥’,总算未负父母之命,死在这老人手中,也好早在黄 泉路上,和爹娘、长兄相见。”当下闭上双目,望也不望那老人一眼。   他迷乱的神智,虽已清醒,但尚未尽复,还未想到父母为什么要再三嘱咐他越 渡那“生死桥”。   但觉右腿又被人拍子一掌,被点的穴道:突然解开,睁眼看去,只见那老人带 着和霭的微笑,站在身边,神情之间,毫无恶意。   左少白缓缓坐了起来,四外打量一阵,叹息一声,道:“老伯,你为什么不杀 我呢?”   那老人笑道:“你这小娃儿,讲话颠三倒四,老夫为什么要杀你?”   左少白道:“八年之中,我遇上的尽都是要杀我们一家的人。”   那老人笑容一敛,道:“有这等事?”   左少白道:“一点不错啊!所以我奇怪你为什么点了我的穴道之后,又解了我 的穴道?”   那老人道:“那是因为你不听老夫喝叫之言,我才点了你的穴道:咱们无仇怨, 我为什么要杀了你?何况老夫这一生之中,除了两次失手伤了两个人外,从未杀害 过人。”   左少白缓缓站起身子,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走完了‘生死桥’么?”   那老人道:“这地方没有名字,老夫叫它‘无忧谷’,哈哈,不论什么人能到 这里,都将会无忧无虑,忘却烦恼,你如不走过‘生死桥’如何能进入这‘无忧谷’ 中?”   父母战死的凄凉景象,突然间浮现在左少白脑际,轻轻叹息一声,道:“可是 我却忘不了那杀害父母、长兄和姊姊的仇恨!”   那老人道:“怎么?你们一家人都被人杀了?”   左少白道:“不错,我们一家五口,眼下大概只有我一个人了。”   那老人也不禁为之一叹,道:“可怜的小娃儿,他们为什么要杀害你的父母和 长兄、姊姊呢?”   左少白道:“这是一段武林公案,我父母不过是受人牵累,跌入了漩涡之中, 只落得家破人亡!”   那老人道:“令尊和令堂,不知是何人所杀?杀在何处?”   左少白道:“九大门派之外,还有四门、三会、两帮中人,无数高手,个个欲 得我左家人而后快,杀我们而后甘心,唉!   爹娘就死在这‘生死桥’外,我要找他们替爹娘报仇!”   那老人道:“报仇的事,以后再说不迟,眼下你神智还未全清醒,先休息一会, 待你神智尽复时,咱们再谈谈往事。”   左少白道:“多谢老前辈的关照。”   那老人伸手一把,抓住了左少白右腕脉穴,道:“走,我送你到我住的茅屋中 去。”   左少白腕穴道被人扣住,纵然不去也不行,只好任他牵住跑入一座茅屋中。   那老人双手托起了左少白,放在床上,随手点了他的睡穴,说道:“你先好好 的睡上一觉。”缓步出室而去。   左少白心中虽然很明白,因睡穴被点,有口难言,一双眼皮,不自主的闭了起 来,沉沉睡去。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天色已黑了下来。   左少白睁眼看去,只见那老人坐在一张木桌之旁喝酒,神态间十分欢愉,茅屋 一角处,插着一只高燃的松油火把。   窗外是一片深沉的夜色,看不清景物。   -------------------------------------   xmwjw 扫描,bbmm OCR,旧雨楼 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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