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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回 六丁神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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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六丁神斧 可是当他发现林煌沉着脸瞪了他一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赶紧闭住了嘴。 天虚皱了下眉,道:“姓林的,你瞪什么眼?是不是要尝尝道爷的太清神罡?” 林煌怒道:“在下的确不死心!” 手腕一动,已拔出盘龙剑,抖得笔直,剑芒吞吐之间,映得他面目俱青,颇为 恐怖。 天昊道长赶忙制止道:“林施主,不可冒失,这两位道友乃是抱玉真人的弟子 ……” 天一道:“我们还不是他老人家的嫡传弟子,只是记名的弟子……” 他们似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极乐真人要我们传话,他已经收李金贵为徒, 你们不必再找他了……” 说着,自怀中取出一条链子,道:“我师叔说他弟子不需要这条链子作护符, 要我们还给你……” 林煌和郑君武目光一亮,只见天一手中所持的那条链子,非金非铁,上面悬着 一块令牌,正是本门至高的信符――修罗令。 他嘴唇一动,正要说话,只见天虚伸手拦住天一道:“师兄,且慢。” 天一诧异地道:“做什么?” 天虚道:“这姓林的不服气,以为凭着一只破剑,便可以挽回方才失去的面子, 我们若不给他这个机会,岂不是要让他遗恨终生吗?” 天一冷哼一声,道:“凭他修罗门那几手剑法,只配拿来宰鸡,能吓得了谁?” 天虚笑道:“师兄说得也是,不过,阿贵可是被他们吓得一愣一愣的……” 林煌敞笑―声,道:“两位道长如此小视本门,想必剑术通神,林某不才,倒 想要领教几招……” 天虚不屑地道:“几招?如果是你们门主来此,说这种话我还相信,凭你姓林 的,哼!差得大远了!” 林煌饶修养再好,如今饱受这两个小道僮的揶揄,也忍耐不了。 他深吸口气,手腕―动,剑刃颤动,漾起一片冷芒,沉声道:“既是如此,林 某承教了。” 天昊道长眼见事情已趋和缓,双方说着,又充满了火药味,连忙加以拦阻,道 :“林施主,请听贫道一言。” 林煌道:“大舅爷,林某为人,你也该明了,此事分明是他们挑衅,林某若不 应战,奉门荣誉将会毁于一旦……” 天昊道长叹了口气道:“有话好说,何必……” 天虚小道人打断了他的话,道:“天昊道长,他是不见黄河心不死,贫道若不 露两手给他看看,他还以为我们清虚门下弟子全是纸老虎……” 他侧首道:“师兄,你把那块鬼牌子给我。” 天一略一犹疑道:“师弟,真人他嘱咐过我们……” 天虚道:“真人是道行高深,是故不与俗人计较,否则听罗师叔的,两记九阴 掌,非把这两个老混球打成肉饼不可……” 林煌晓得天虚嘴里说的罗师叔是北海魔尊罗岳。那罗岳乃是如今魔道中硕果仅 有的大宗师,一身魔功变化,神奇莫测,据说已身外化身,练成都天十二神魔,不 需出手,便可凭意念杀人……。 他心中大凛,顿时后悔起来,明白自己此刻实如置身火山之上,随时有化为飞 灰的可能。 尤其是他为了逞一时之快,而不能忍耐下去,使得他很可能失去取回修罗令的 机会,更是使他后悔不已的事。 他心中意念电转,真恨不得重重的再打自己两下耳光,来惩罚自己的多嘴。 这时,他真希望天昊道长再度出面为他讲情,那么他便能趁机下台…… 可是天昊道长已连碰两个钉子,再也不敢多事,以免引起林煌更大的怒意。 林煌目光一闪,瞥见郑君武默立在一旁,连忙传声道:“老六,等会你见我出 剑,立刻便动手抢回修罗令,修罗令―拿到手,不管一切,赶回宫里去,如果我死 了,禀明帝君,为我报仇……” 郑君武苦笑了下,还没回答林煌,只听天虚又道:“姓林的,你不用怀什么鬼 心思,我只跟你打个小赌,不论你胜败,这块鬼牌子我都还给你。” 林煌微微一愣,道:“打什么赌?” 天虚道:“阿贵闯到我们隐仙谷里的时候,我师叔一见他就很喜欢,后来巨剑 神君程师叔来了,也是要收他为徒,这件事我们师兄弟很不服气……” 林煌等人听到天虚突然说出这段话来,齐都为之一怔,不知是何用意。 赵恨地跟李金贵到底相处了一段时间,可说为了阿贵吃不少苦头,对于李金贵 的感觉,自然要比别人强烈一点。 他自天一、天虚两个道僮出现后,一直没有说话,心中对于两人一身神奇的功 夫,可说是又羡又妒,尤其是听到李金贵已被极乐真人收为弟子,更是百感交集, 不是滋味。 因而此刻当他听到天虚提起不服气李金贵之事,顿时有如遇到知音,脱口道: “对!阿贵土里土气,呆头呆脑的,算得了什么东西,只不过是运气好一点罢了, 怎能跟二位相比?” 天一目光一闪,凝注在赵恨地的面上,道:“你是谁?” mpanel(1); 赵恨地为了要找李金贵,已由郑君武易容成凌三的模样,此刻完全是花子装束。 他一听天一的询问,一时之间,反倒不知要如何答才好。 天虚见他没出声,道:“师兄,这人的装束倒跟师叔很像,可能是丐帮的弟子。” 天一摇头道:“不会吧!丐帮弟子怎会跟修罗门的人走在一块?” 天昊道长忙道:“两位道友,他是贫道俗家外甥,此次是随贫道而来的。” 天一哦了一声,天虚道:“天昊道长,你这外甥跟李金贵很熟?” 天昊道长颔首道:“嗯,他认得阿贵。” 天虚笑了笑道:“那李金贵表面上看起来土头土脑,傻里傻气,其实肚子里还 是很聪明的,不然程师叔一见他,怎会赞不绝口,说他是慧质,是练剑的好材料, 而极乐真人也说他朴实木讷近乎仁,是本门久寻未得的美玉……” 赵恨地听得此言,心中的妒恨更是如火焚烧,忖道:“早晓得阿贵不会被本门 所用,我在碰到他的时候,便该一掌结束了他,也免得以后生出这么多的是非来, 唉!其实那次他挨了太白双妖一掌,我便不该救他,让他冻死算了……” 其实他这都是空想,李金贵因祸得福,无意中逃出玄妙观,在黑夜里慌不择路 的进入山区,且又闯进九九归元阵中,得遇远自海外赶来为抱玉真人祝寿的极乐真 人,被收为弟子之事,已经成为事实,绝不是赵恨地后悔所能挽回的。 赵恨地是悔恨与妒忌的情绪交集,葛仙童则是听了非常羡慕。尤其是在他看了 天一和天虚两人的本事之后,那种欣羡之情更加强烈,忖道:“阿贵的运气真是太 好了,眼看他在名师的琢磨之下,练成三年五载,出师之后,只怕我们帝君都不是 对手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只听得天虚又道:“他们愈是这么说,我心里就愈是不 服气,凭他那副笨笨的样子,又能算得了什么美玉?我看眼前那位小施主倒是一块 美玉!” 葛仙童听他提到自己,不禁吓了一大跳。 天虚话声一顿,道:“小施主,你贵姓大名?” 葛仙童一惊,道:“我……我姓葛,叫葛仙童。” 天一颔首道:“好!不愧是仙童,的确名副其实,真正的明珠仙露、美玉一块!” 他说话老里老气的,目光更是如同电光似的在葛仙童面上打转,使得葛仙童的 脸都涨红了。 天虚道:“葛仙童施主,你也是修罗门的弟子?” 葛仙童点了点头,尚未说话,只见天虚摇头叹息,道:“唉!真是明珠蒙尘, 美玉落在粪坑,糟踏了这个人材!” 林煌听得这两个小道士把话绕来绕去到了葛仙童的身上,隐隐猜测到是怎么一 回事。 他心中有些慌乱,道:“你们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天虚指着葛仙童,道:“没什么意思,我跟你打的赌要落在这名小施主的身上。” 郑君武沉声道:“不可以!仙童是本门弟子,岂能……” 天一截断了他的话,道:“你们不赌也可以,师弟,你把这块鬼片子毁掉!” 林煌喝道:“且慢!” 天一斜睨着郑君武,道:“姓郑的,你的意思呢?” 郑君武道:“三哥,这件事千万不可答应……” 林煌道:“老六,我晓得,一切听我的便是。” 郑君武皱眉道:“三哥,无论如何都不可以!” 林煌叱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我岂能不知道?” 天虚道:“对!事有轻重缓急之分,葛小施主再是重要,想必也比不上这块修 罗令牌对你们的重要吧!” 林煌咬了咬牙,道:“你也不用耍贫嘴了,有什么话说清楚了!” 天一道:“林大天魔,我师弟的意思是用葛仙童打赌,如果你抵得过他三招, 我们不但把修罗门令交还给你们,并且还负责送你们出去……” 林煌大怒道:“三招?你……你说我连他三招都挡不过?” 天一微笑道:“我可没有说你一定赢不了他,或许你能挡得了他三十招,三百 招也下一定,是不是?” 林煌冷哼一声道:“好,我们就以三招为准,如果三招之内我便落败,那么仙 童让你们带走,否则……” 葛仙童颤声道:“三叔,你……” 林煌寒着脸道:“仙童,如果你三叔连人家一个道僮三招都抵挡不了,你在本 门有什么出息,还不如跟随他们去的好……” 葛仙童道:“可是弟子我……” 林煌道:“仙童,你对本门的忠心,我很明白,可是如今环境逼人,我也没有 第二个办法,只有挺身一试了……” 他一抖长剑,凝神望着天虚,道:“小道长,请……” 天虚伸出左掌,道:“你等等。” 林煌道:“还等什么?” 天虚将手里那块修罗令牌一扬,道:“天昊道长,这块牌子交给你保管。” 天昊道长接过修罗令牌,瞥了林煌一眼,道:“贫道……” 天虚道:“贫道与他以三招定胜负,无论输赢,这块牌子都会交还给他,在此 之前,请道兄代为保管。” 天昊道长也不清楚天虚为何要这么做,护了护手里的那块修罗令牌,忖道: “如果林煌要在路上翻脸,或许我可凭之作为护身符。” 他意念未了,只见天虚缓缓取出一柄短剑,面色肃穆的拔了出来。 一道青蒙蒙的光芒刚一漾直,林煌已沉喝一声道:“第一招……” 剑洒晒星罗,盘龙出击,剑刃潋艳地朝天虚道人攻了过去。 他这一剑出手,洞中的温度便陡然降了下来,众人只觉一股寒气扑面涌到。 郑君武识得这是修罗七剑中的最后一招“魔焰炼神”,一招之中,有九个变化, 端的是奥秘无比。 他兴奋地暗忖道:“没想到三师兄断臂之后,更加努力,不仅功力大进,并且 还把这招最难练的剑招练成了。” 他知道这招剑法只要使出,便能借剑法的变化,产生真磁之力,再进一步,便 能凝聚剑气,练成了剑罡,到时凭着一道剑罡便可伤人于十步之内…… 天昊道长似乎也没料到林煌的剑上造诣如此之深,他脚下―移,挪到赵恨地和 葛仙童的身前,发出一股真气,护住身前,唯恐他们受到无形剑气之伤…… 林煌出剑,天昊退身,只是刹那之间的事,倏地只见天虚嘴里发出一声低啸, 道:“好剑!” 他竖剑于胸,从那枝短剑上倏然吐出一道尺许的剑芒,颤动之中,如同竖起重 重幕帘,将他全身都罩在里面。 盘龙剑攻将过去,两股剑芒相触,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林煌心中大骇,只觉自己这一招九式,似是刺向万载寒岩,根本无法突破对方 的剑网。 他在手腕颤动间,全身衣袍陡地鼓起,双目怒睁,头上千缕灰发根根竖起,右 手捧剑回缩,凝视着对方,缓缓地向前一送。 郑君武兴奋地忖道:“三哥要使出剑罡了……” 但见从那盘龙剑的剑尖之上,幻起一道圆形的光环,似缓还急的向天虚推去。 天虚敞笑一声,道:“区区和剑罡,还敢拿来在道爷面前现丑!” 右手一抖,那枝短剑已离手飞去,刺击而去。 天昊道长倒吸一口凉气,失声道:“驭剑术――” 那自林煌剑上发出的圈圈剑罡乍幻即灭,他似乎感受到一股压力,连退两步。 但听得洞中响起一阵恍如热汤泼雪的声音,林煌满竖起的头发丝已落了下来, 那枝软剑也随之垂落。 可是那枝虚悬在他面前三尺之遥的短剑,依然微微摇动,剑尖指着他。 郑君武是在二十多年前,见到白氏家族的家长白仪方施展这种“驭剑”之术, 跟修罗大帝金浩作殊死之拼。 他没料到事隔二十多年,这种神奇的驭剑术,又重现在一个十几岁的道僮身上, 剃时如遇电霹,大叫道:“三哥,你败了!” 林煌满头灰发披散,有如厉鬼,闻声怒视郑君武,道:“谁说我败了?” 郑君武纯是一番好意,唯恐林煌会受到伤害,闻言一窒,道:“三哥!” 林煌咬牙道:“我还有一招――” 天昊道长忙道:“林施主,不要逞强!” 林煌叱道:“老道,闭嘴。” 天昊道长苦笑了下,没有再说话。 天一道人道:“林煌,你还不肯认输?何苦要……” 林煌拧视天一,道:“小杂毛,老夫不会如你的意!” 他眼见天虚驭剑凝神,不敢说话,知道天虚到底还是年纪轻,功力不够纯熟, 所以可以聚力一拼。 因为这种剑术之中至高无上的绝学,并非人人可练的,而且练成之后,功力深 浅有分。 看这情形,天虚只是练成了驭剑术中的初步功夫,并非无法克敌…… 林煌深吸口气,一抖长剑,嘴里念念有词,倏地一摇脑袋。 郑君武骇然道:“师兄,不可――” 天昊道人也倏地明白林煌要做什么,忍不住大叫道:“林施主,不可以……” 但是他话一出口,便见到林煌满头长发披散而开,身躯如同涨大了一些,脸上 泛起了红艳的血光,不由得把将要说出的话,又吞了回去。 因为他知道林煌这种形态,正是要施出修罗门中最厉害的“修罗搜神大法”, 将全身所有的精力潜劲都凝聚而起,施于一击之中。 这种怪异的心法一施将出来,足可将所发出的力道,增强十倍,但是一击之后, 整个人便会如同大病一场,最少要苦练三个月才能回复原状。单是这一点倒还不算 什么,最可怕的还是,若这蓄劲疑功的致命一击,遇上了功力高超的敌手,将这股 劲道反震回来,那么施法之人。立刻便会七孔流血,全身崩裂而死。 当年修罗大帝金浩,率领麾下十大天魔,以及数百弟子入侵白氏家族所居的衡 山闲云小筑,一战失利,撤退之际,便是仗着十大天魔中居于第四的大力天魔蔡岩 施出这种搜神大法,力挡追兵。 大力天魔以这种秘法,连吐三口鲜血,逼出全身精力潜劲,击毙追来的白氏子 弟,达八人之多,然而他自己也因而力竭而死,死状极惨…… 当年那惨厉的一幕,浮现在郑君武的脑海,他不由骇然大叫,道:“三哥,不 可以这样!” 林煌怒目艇视着郑君武,道:“老六,闭嘴!” 郑君武面上浮起哀痛之色,颤声道:“求求你,三哥,不要再逞―时的意气… …” 林煌叱道:“我这是为维护本门声誉而战,那是逞什么意气?你快跟我闭嘴!” 郑君武见到那满脸通红的恐怖模样,不由打了个寒颤,再也不敢多说话了。 林煌缓缓转过身来,凝目注视着天虚小道人,沉声道:“天虚,老夫这第三招 就要来了。” 天―和天虚两个小道士,虽然一直跟随在一代奇人、已修练至地仙的抱玉真人 身边,见过无数的奇人异士,可是到底没有下山经历过,更没有遇到身怀邪法之人。 所以当他们一见到林煌那等骇人的异态,不由得全都骇然失色。 天一目注林煌,只见他全身肌肤在这一刹变为血红,五官曲扭,面貌狰狞,尤 其是那截露在断袖外的断臂臂桩,更是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一般。 他强自镇定,问道:“林煌,你这是要做什么?拼命哪?” 林煌狞笑道:“你们藐视我修罗门的功夫,老夫就要让你们见识一下。” 他一振手中的盘龙软剑,但听得一阵嗡嗡之声低响而起,那枝软剑微微颤动, 挺得笔直,漾动的剑光,似乎也泛出一蓬血红的光影…… 天虚小道士心中忐忑,却强自镇定下来,轻笑一声道:“谅你修罗门只是些鬼 蛙伎俩,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说着,他缓缓将手中的短剑在面前划了个圆孤,布起一层剑幕,到时便将他全 身都罩在里面。 这正是黄山天玄观中镇观的九招“大周天神剑”中,守得最严密的―招“混沌 未开”,所谓无始无极,无形象,正是天虚之相。 天一道士唯恐林煌弄什么花样,站立一旁,准备一有万一,立刻发出“太清神 罡”,替天虚道士挡一挡,到时就算毁了约定,也个能使天虚道士吃亏负伤…… 郑君武眼见林煌一意孤行,再也无法劝阻,赶紧走到赵恨地和葛仙童的身前, 将他们拉住,急速向后退出数尺。 天昊道长乃是修罗门十大神魔中赵龙之舅兄,跟修罗门的渊源极深,自然稍为 知晓林煌即将施出的“修罗搜神大法”有何神奇之处。 他也退到了赵恨地身边,低声道:“郑施主……” 郑君武满脸凝肃地道:“道长,等会要尽力护住他们两个……” 就在这时,只听林煌低吼―声,吐出一口鲜血,长剑随着身躯前挪,陡然劈出。 他这一剑跟方才完全不同,剑啸刺耳,却看来去势极慢,仿佛剑上挽着千斤巨 担一般。 剑未落下,天虚道士所布出的剑幕已感受到一股沉重如山的劲道。 那股劲道裂金断石,旺强且利,仅是稍一停滞,便已穿透天虚布出的六层剑幕, 直射而落。 黄山“大周天神剑”一共只有九招,其中这“混沌未开”乃是唯一的守势,功 力高者,足可布起十一层剑幕,方圆丈许之处都受剑幕庇护,滴水难入。 但是天虚道士毕竟年纪还轻,功力不深,只能布起七层剑幕,眼见林煌剑刃劈 落,连破六重剑网,天虚道士心头大骇,身形陡退,逼气催剑,招化“初现太极”, 想要卸开那劈落的万钧力道。 不过他的剑式固然奥妙,修历到底还浅,加以林煌此时施展的是修罗门的秘法, 可借吐血之术,催提全身潜力,付诸一出,所施出的劲道,较之方才何止增强一倍。 是以双方相较之下,优劣立见,刹那之间,只听“当”的一声,天虚道士手中 的短剑已被击落,那枝盘龙剑直穿而去,朝怔愕中的天虚道士射到。 天一道士未料天虚会如此不堪一击,仅仅一招,便被林煌将那招“混沌未开” 破去,惊骇之下,双手平推而出,喝道:“林煌,慢来。” 他虽然发出“太清神罡”,可是林煌的剑是何等迅速?眼见天虚便将会一剑殒 命,伏尸于地。仿佛变成空气,溶化在黑暗中。 他心头一怔,剑势稍稍一顿,便听到一声沉喝道:“你与小孩子拼命,岂不是 太过分了?” 话方一入耳,他已觉得劈出去的剑势受到极大的阻力,似乎停了下来。 目光一闪,他只见面前出现一个蓬头垢面,满袖油光的老叫化子。 那老叫化子左手上挽着天虚,右手两指捏住林煌刺来的盘龙剑尖,任凭剑上寒 芒进射,竟然伤害不了他分毫。 林煌手握长剑,催劲下劈,却因剑尖被对方捏住,而无法动弹,那种感觉就好 像他所面对的是山川河岳,尽管如何出力的功击,也是徒然。 一个人的力量,又如何能跟“大自然”来对抗呢? 林煌口中含着那一口鲜血,正要吐出来,但是那种无法抗拒的感觉,一印人心 里,使得他立刻万念俱灰,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老叫化见到林煌满脸涨得通红。沉声喝道:“你还不快把这门邪功散了,真 想要全身碎裂不成?” 林煌知道施展这门“修罗搜神大法”是有去无回,若不制敌,必定气血回崩, 裂体而死。 此刻照那老叫化叫他散去搜神大法,他却无法照办,顿时进退两难,不知如何 是好。 就在此时,郑君武抢前一步,道:“邹老前辈,本门的搜神大法,一施展出去, 便无法中途散功,尚请老前辈成全……” 那个乱发如草,满身油污,双手却莹如玉的叫化子,正是传说中的丐仙邹武。 他闻得郑君武之言长眉微轩,道:“什么?那老魔头传你们这歹毒的功夫时,竟没 有教你们散功之法?” 他目光闪处,见到林煌跟中全是乞怜、悔恨之色,不由嘴角一撇,道:“若是 按你的作为,该让你自食恶果,姑念我跟那魔头还有见面之情,就放过你这一遭!” 说话之间,他左手大袖一拂,发出一股柔和的气劲,将林煌体内提起待发的劲 道缓缓散去。 林煌本是全身如向火焰聚燃,即将面临爆炸,被这股温柔清凉的气劲拂体面下, 顿如承接迎头酒下的一片冷雨,通体舒泰,心火俱熄。 他咽下了含在嘴里的那口鲜血,正想要跪下来叩头致谢,谁知倏觉全身酥软, 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郑君武见到林煌身子摇晃了一下,瘫软了下来,连忙抢前将之抱住,道:“三 哥,你……你怎么啦?” 林煌嘴唇嚅动了一下,却说不出话来,郑君武目光闪处,只见那枝盘龙软剑竟 然已断成寸寸,只剩下一枝剑柄,还握在林煌的手里。 他心头大震,还以为林煌已被丐仙邹武神功震伤,悲伤地道:“邹老前辈,我 ……” 丐仙邹武道:“他这是气直骤然回窍之故,无甚要紧,只要回去好好休养半个 月就行了。” 郑君武听他这么说,这才放下心来,颤声道:“谢过老前辈成全之恩。” 丐仙邹武冷哼一声,道:“若不是当年老夫跟你师父有过一面之缘,按照他今 日这种作为,就该让他自食其果,气血倒崩才对! 郑君武俯首聆听,唯唯诺诺不与答话。 丐仙邹武道:“好在是我来了,不然让他伤了天―和天虚这两个孩子,你们修 罗门的魔崽子,就算是百死也难赎这大罪!” 郑君武垂首道:“是,前辈教训的极是,敝师兄一意孤行,晚辈也曾加以劝阻, 无奈……” 丐仙邹武挥了挥手,道:“好了,你也不用多说了!” 他侧过身来,只见天一和天虚两个小道士束手而立,吭都不敢吭一声,那种恭 敬的样子,使人看了不禁好笑。 丐仙邹武笑骂道:“我就知道,这一定是你这两个小杂毛惹出来的祸,不然人 家要跟你们拼命做什么?” 天一道士尴尬地道,“师伯,这……” 丐仙邹武道:“你不用解释了,极乐道友叫你们好言相劝他们离开,大概你们 心里不服气,认为这儿是洞天福地,不能让修罗门下的魔崽子无缘无故的闯进来, 所以逞强显能,要卖弄一下你们学到的那么些破铜烂铁,对不对?” 他目光一闪,落在天虚小道士身上,笑骂道:“天虚,你说,是不是你惹出来 的祸?” 天虚咧了下嘴,道:“师伯明鉴,您老人家神通广大,明察秋毫,小的不敢欺 骗您……” 丐仙邹武叱道:“呸!小猴崽子,少跟我老人家嘻皮笑脸了,你说说看,到底 是怎么回事?” 天虚将经过的情形,简单的述说了一遍。 丐仙邹武骂道:“你们不服气他们闯进九九归元阵中,所以要让他们瞧瞧厉害? 呸!你也不想想,才练了几天功夫,竟想要三招制服人家?若不是我老人家及时赶 到,你们这两个杂毛,早就成了肉酱一团了。” 天一和天虚受到叱责,不敢吭声。 丐仙邹武望了站在天昊道长身旁的葛仙童一眼,那崩紧的面孔上有一丝笑容, 招手道:“孩子,你过来,让老叫化看看。” 葛仙童一生可说从未经历过这种奇异的事,在这一日―夜之中,他目睹了骇人 听闻的奇功,看见了神奇莫测的异人,以致那颗稚幼的心灵,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此刻,当他见到那师叔见到了尚要躬身屈膝的老叫化子,在向自己招手,他心 中不由一阵畏惧,瑟缩着不敢过去。 天昊道长推了推葛仙童,道:“仙童,邹老前辈叫你,你还不快过去?” 葛仙童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跪下朝丐仙邹武磕了个头,道:“晚辈葛仙童, 叩见邹老前辈!” 丐仙邹武右手虚虚一招,便将葛仙童抱了起来。 他仔细的端详了一下葛仙童,道:“嗯!这孩子的确很可爱,难怪天一和天虚 那两个小杂毛会喜欢你。” 葛仙童被邹武抱在怀里,几乎有些手足无措,再一听到他如此称赞,更是脸孔 涨得通红。 丐仙邹武怜爱地捏了捏葛仙童的面颊,道:“孩子,你叫葛仙童?” 葛仙童点了点头。 丐仙邹武摸了摸葛仙童的耳后,突然咦了一声,问道:“孩子,你是哪里人?” 葛仙童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丐仙邹武道:“你父亲是谁?” 葛仙童依然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丐仙邹武凝目注视着郑君武,道:“这孩子是修罗门的弟子,对不对?” 郑君武恭声道:“禀前辈,仙童是本门帝君关门的弟子。” 丐仙邹武道:“那他的来历,你们会不知道?” 郑君武道:“这个……”他顿了顿道:“仙童是我三哥在七年前出外时携回的! 当时他只有三岁多,所以只有我三哥知道他的来历……” 邹武目光一闪,望向林煌,只见他面泛青白,全身瘫软,蜷伏在郑君武的怀里, 显然内伤极重。 郑君武惶急地道:“邹老前辈,我三哥的伤……” 邹武道:“他死不了的,不过这一回去,最少得躺上个把月,才能复原……” 他略一沉吟,扬目道:“天昊,你过来。” 天昊道长吃了一惊,不知道为何邹武会认得自己?他急步向前,躬身打了个稽 首,道:“邹老前辈呼唤贫道,有何教示?” 邹武道:“你身上有没带玄玉丹?” 天昊道长忙道:“禀前辈,弟子带的有,此外还有一瓶参露丸……” 邹武道:“他气血回逆,元阳玉升,用一颗玄玉丹便行了。” 天昊道长不知邹武为何要为林煌救治,略一犹疑,邹武似是猜出他的心情,道 :“此子颇似老夫昔日故人之后,老夫需要向林煌问几件事,来澄清心中疑窦。” 天昊道长唯唯应诺,取出玄玉丹,喂入林煌嘴里。 邹武道:“你只须用修罗门平常之帮助行功手法,替他推拿一番,气血行一周 天,便可助他平复。” 郑君武应了声,连忙扶着林煌躺在地上,自己盘肆坐于一旁,伸手替林煌施功 推拿起来。 邹武抱着葛仙童,右手轻抚着他的黑发,似乎在沉思什么。 葛仙童被邹武搂在怀中,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尤其是从邹武袖角传来一阵阵的 浓浓的油腻之气,冲得他更加难受。 他轻轻地挣扎了一下,邹武受到干扰,自沉思中醒了过来,俯望满面窘态的葛 仙童,慈蔼地一笑道:“孩子,你要下去,是不是?” 葛仙童道:“老前辈,我……” 邹武放下葛仙童,道:“天一,天虚,你们牵着仙童,我有一件事要向林煌弄 清楚。” 葛仙童望着躺在地上的林煌,问道:“老前辈,我三叔没关系吧?” 邹武道:“他内腑受伤,需要好好的休养两个月……”面色一正,道:“孩子, 你的面貌极似我昔年的一位好友,所以我需向你三叔查询一下你的身世,等会他醒 来之后,你和天一藏在一旁,不可出声,知道吗?” 葛仙童有些疑惑地眨动一下黑眸,问道:“为什么呢?” 邹武道:“我那老友有一子一女,他的儿子在十二年前成亲,听说育一怜儿, 当年我在海外修炼,没回中原,等到五年之后,我重返川东,他们全家已经搬走, 屋宇也付之一炬,多年来,我曾到处找寻,始终没有消息,是以我……” 葛仙童笑道:“老前辈,您看我长得像您的老友,所以以为我是他的后人?” 邹武颔首道:“不错,老夫是这么想。” 葛仙童笑道:“没有这么巧吧?” 邹武道:“老夫也希望不会这么巧,否则……”说着,他的眼中神光暴射,在 这昏黯的洞窟里,如同炬光般闪烁着熠亮的光芒。 葛仙童吓了一跳,连退两步,天一道人赶紧伸手握住了葛仙童的手,道:“小 兄弟,别害怕,邹师伯对你没有恶意。” 天昊道人一直默然注视着邹武和林煌的情形,他心中思潮汹涌,反复起伏,一 时未能平歇下来。 他听到邹武对葛仙童所说之话,心中顿时想起昔年青城派覆灭之事,忖道: “据说丐仙邹武原是川南一个樵夫,后来在青城深处迷失,无意中进入一个古洞, 得到昔年许真君留下的半本道书,是以才……” 想到这里,他听到邹武道:“天昊道人!” 天昊道长愣了一下,忙躬身道:“老前辈,有什么事需要贫道效劳?” 邹武道:“天昊,你身为三清弟子,怎会跟修罗门的人走到一块呢?” 天昊道长道:“晚辈此次到玄妙观中,无意间遇见林施主和郑施主两人……” 顿了顿,道:“由于贫道俗家妹子嫁给了修罗门神力天魔赵龙,故此……” 邹武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他指着赵恨地道:“那个家伙装成像我老叫化的徒孙,便是你的外甥?” 天昊道长恭声道:“前辈说的不错,那正是贫道的俗家外甥。” 邹武道:“昔年在茅山,我跟你师祖曾盘桓了半个月,相对谈经论道,相处极 为愉快,自他尸解之后,我便远至海外,留连东海七十二岛之间,多年末返,此次 回归中原,也是夙缘,既遇见你,又见到了仙童……” 他望了葛仙童一眼,道:“修罗门造孽太多,虽然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已经息隐 海外,或居于深山洞天,不问俗事,但是白氏一门昔年曾遭修罗门攻击,多年来卧 薪尝胆,亟思复仇,眼看又是一场杀劫,你既处身三清,便不该介入这场仇恨之中, 否则到时玉石俱焚,谁也无法救你……” 天昊道人听了全身冒汗,躬身道:“贫道敬领教诲,这就携同敝甥,回归茅山。” 邹武颔首道:“嗯!这才是明智之举,记住,二年之内,绝不可下山,否则到 时劫难一到,就悔之晚矣……” 天昊道长道:“老前辈,如果修罗门在这段期间找上茅山,晚辈……” 邹武微哂道:“他们自身难保,如何还有能力再找你的麻烦?” 天昊道长顿时记起,太虚道人跟他说起那有关杨苓之事,心中颇有所悟,恭敬 地行了―礼,道:“无量寿佛,晚辈这就告别前辈,回返茅山。” 邹武点了点头,侧首道:“天虚,你带天昊道人出洞。” 天虚道人应声,道:“道兄,请一一” 天昊道长伸手一招,道:“恨地,我们走!” 赵恨地犹疑了一下,望着郑君武,道:“大舅,我师叔他们……” 天昊道长沉声道:“他们有他们的路可走,你又何必为他们操心?” 赵恨地道:“可是我父亲还在修罗宫里,我不能就此一走了之……” 天昊道长轻叹口气,道:“唉,孩子,难道你没能从邹老前辈的话中听出,修 罗门即将遭到大劫,到时候必然难逃覆灭……” 赵恨地心中意念紊乱,不知该随天昊道长到茅山去,还是留在师门,一时难以 决定。 就在这时,他的面前仿佛有炬光一亮,现出了一张宜嗔宜喜的秀靥,那美丽的 笑靥曾使他神魂颠倒,萦梦缭绕。 他心中暗暗道:“苓妹,为了你,就算我要粉身碎骨,我也不能离开修罗门… …” 一念至此他毅然道:“大舅,请恕我。甥儿既生为修罗门人,死亦为修罗门之 鬼,我不能随你老人家到茅山去了……” 天昊道长还没说话,只听得林煌道:“壮哉斯言,恨地,你不愧是我修罗门未 来的继承人,忠心耿耿,可表天日……” 赵恨地只见林煌缓缓的站了起来,兴奋地道:“三叔,你好了?” 林煌虽然站了起来,可是面色依然苍白如纸。 他朝赵恨地笑了笑,道:“我没有关系了,多谢你的关心。” 天昊道长见到赵恨地坚决地不跟自己回返茅山,暗暗叹了口气,道:“林兄, 请恕贫道先走了,贫道原是山野之人,不适尘嚣,这次回山,将永绝江湖,不再作 出岫之云……” 林煌冷冷道:“很好,希望大舅爷你能修炼成仙,白日飞升……” 天昊道长苦笑了下,把手中的修罗令交给林煌,道:“林施主,这是贵门符令, 请收回去。” 林煌接过修罗令,只觉百感交集,心潮汹涌,难以自己。 为了使李金贵的身份不致暴露,好将来为修罗门所用,成为打入白氏大院的一 着棋。 林煌曾一力担保,将这块修罗令牌取出,交给李金贵佩戴。 后来李金贵在玄妙观中遇到太虚道人的迷魂大法考验,没有泄底,反而由于他 的祖母的出现,而使得事情变得更为复杂。 林煌就算是做梦也没有想到,李金贵的奶奶便是昔年名震江湖的金花女侠金琼 华。 由于李金贵的陷于玄妙观,使得林煌劳师动众,带领门人,进入玄妙观中,几 乎要将玄妙观中开秘会的各派高手一网打尽。 那时若非是天昊道长的出现,很可能整个玄妙观已经付予一炬。 没想到他与天昊道长握手言欢之际,李金贵已逃出了玄妙观,而无意中闯到了 这里。 因为这无数错综的结果,竟使得他见到了久已未履尘世的隐侠剑仙,并且使李 金贵受到极乐真人的青睐…… 最令他难过的,还是他以一生的修为,竟然不是抱玉真入门下的守洞童子三招 之敌。 若不是羞愤难当,他又怎会孤掷一注的施出“修罗搜神大法”? 幸而有邹武的出现,这才免去了气血回涌,全身暴裂而死的惨状…… 一时之间,无数杂乱的意念,在林煌脑海出现,他长叹口气,道:“唉!总算 收回了这块令牌,否则我万死也难辞失察之咎。”说着,将修罗令放回怀中。 当他抬起头时,只见邹武默然凝注着他,眼中似乎带着怜悯、同情之色。 林煌心中泛起难以言喻的感觉,似乎觉得受到侮辱。他的脸肉抽搐了一下,单 手握拳道:“邹老前辈,多谢你的救护,晚辈……” 邹武一场手道:“免了,我老叫化用不着你谢,你要谢,该谢天昊,若非他的 一颗玄玉丹,只怕你得多躺一个月。” 林煌躬身行礼,道:“大舅爷,多谢你了……” 天昊道长立掌打了个稽首,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贫道但望林施主能善 待恨地,他日……唉……” 他说到这里,长叹口气,深深望了立在一旁的赵恨地一眼,转身道:“贫道就 此别过,各位珍重了。” 林煌眼看着天昊道长跨开大步而去,那天虚道人紧随在旁,两人的身影很快便 消失在黝黑的洞中深处,只觉心头茫然若失。 赵恨地嘴唇蠕动一下,却没说出一句话来,他怔怔地望着天昊道长悄然离去, 心中更是百味杂陈。 这个老道在他来说,等于世上唯一的亲人,本来要携他远离江湖的凶险,与未 来将面临的可怕的劫难,然而他为心中所爱的杨苓,放弃了这个机会。 但是,这是否值得呢? “值得的。”赵恨地忖道:“为了八妹,我就是粉身碎骨,也是值得的……” 他虽是这么想,却对天昊道长的离去,感到有些依依难舍,不知不觉中,眼眶 已经湿润起来。 洞中有了一阵短暂的沉寂,接着,只听林煌干咳一声,道:“邹老前辈,您老 人家还有什么指示?否则晚辈等要回修罗别府去了。” 丐仙邹武道:“你等着,我有话要问你。”话声一顿,道:“天一,你带仙童 回观去跟金贵见见面吧!” 天一应了声,还没说话,林煌已急道:“小道长请慢点。” 天一道人皱起双眉,道:“林施主,你的苦头还没吃够,是不是?” 林煌在修罗门中是居于鼎足的地位,谁不尊敬他,谁知到了这里,却被一个小 道僮如此藐视。 顿时,他的脸色不由一变,然而当他一想到自己目前所处的情势,那勃发而起 的怒火,却又被他悄悄的抑制下去了。 他苦笑了下,装作没有听到天一的话似的,侧身对邹武道:“邹老前辈,您是 武林前辈高人,也该明白江湖规矩,葛仙童乃是本门帝君的关门弟子,如何能够… …” 丐仙邹武微笑道:“林煌,你用不着拿江湖规矩来套我,我老叫化也没用武林 辈份来压你,我只是不愿让仙童听到有关他的身世……” 林煌一怔,道:“前辈之言,在下不明白……” 丐仙邹武脸色一整,冷笑道:“你不用跟老夫装蒜,此刻幸好是我在此,还愿 意跟你费点口舌,若是程无忌那老家伙在这儿,就凭你这态度,你就有苦头吃了!” 巨剑神君程无忌剑法通神,却性如烈火,生平嫉恶如仇,对于邪道妖孽,从不 轻饶,一生之中凭着手里一柄五尺巨剑,曾横扫黑道巨擘,在雁荡绝顶群魔大会时, 一剑歼灭当时名震武林的九名巨魔,挑了一教三会,名震武林。 当然,这是将近五十年前的事了,那时修罗门尚立坛关外,无力东进,中原群 雄逐鹿,教派林立根本不容这些漠北关外的邪魔涉入。 直到后来,江湖情势混乱,经过一场极大杀劫之后,中原各大帮派实力衰微下 来,修罗门才有机可乘,渐渐渗入中原,从而立足……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丐仙邹武一提到巨剑神君程无忌昔年那些辉煌岁月,惊 人作为,林煌立即便感到―股极大的压力,面肉禁不住抽搐了一下。 丐仙邹武一指葛仙童,道:“此子无论是否为我昔年老友之后,他乃明珠仙露, 绝不能留在你修罗门中,他日劫难起时,玉石俱焚,就太可惜了。” 林煌险色发青,道:“老前辈之意。是非要留下仙童不可?” 丐仙邹武道:“不错,程无忌那老头一生逍遥,到老才想到要收徒,却一直找 不到适当的人才,我看此子聪明,颖慧,想要将他荐入程老头门下……”顿了顿, 又道:“你别认为我老叫化是不懂人情,我这是跟你们结个香火缘,对修罗门以后 多少有点好处……” 林煌眼珠乱转,似是在权衡利害,稍过一会,他侧目望着郑君武,道:“六弟, 你认为邹老前辈的意思如何?” 郑君武还没说话,只听得葛仙童道:“六叔,仙童不愿跟他们走!” 邹武一挥手,道:“天一,你把仙童带走!” 葛仙童用力挣扎,却哪能挣脱天一之手?天一右手轻拂,已闭住了葛仙童的睡 穴,然后将他抱了起来。 邹武道:“天一,把仙童的那只宠物也带走,免得他醒来后更难过。” 天一应了一声,顺手又将雪狸抱住,然后转身朝洞里行去。 赵恨地默然立在洞中,将整个的情形都看得清楚,当他见到天一抱住葛仙童, 转身要走时,只觉胸中一股怒火勃然欲发。 他口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咆哮,双手握拳,准备冲上去阻止。 郑君武急忙伸手将他拦住,低声道:“恨地,不可冲动!” 赵恨地面上有易容药,看不清表情,可是从他眼中宣泄出来的感情,是那样的 悲痛,愤怒…… 他咬了咬牙,握住了郑君武的手臂,道:“六叔,我……我好难过。” 郑君武轻叹口气,道:“情势比人强,眼前正是打断牙齿和血吞的时候,我们 必须要忍耐……” 赵恨地眼见天一抱着葛仙童和雪狸,走到晶壁之前,不知怎地,身形一闪,便 已消失在眼前,仿佛化为空气,散发化开…… 赵恨地知道在那晶壁之旁,必然有一道暗门可供出入,他心中一阵冲动,想要 冲过去。 郑君武抓住了他的肩膀,沉声道:“恨地!不可激动。” 邹武斜目睨视着郑君武,道:“听说你已经学得千面魔崽子的易容功夫,号称 巧手,对不对?” 郑君武霍然一惊,不知丐仙邹武为何在隐居遁世四十年之后,依然还对修罗门 的情形如此了解。 他干咳一声,道:“晚辈所学,乃是雕虫小技,巧手之名,也是让人胡乱叫出 来的,前辈如何能够深信?” 邹武嘿嘿一阵怪笑,道:“你们以为老叫化已经遁世多年,便不知道江湖上的 事了?” 他取下背上的红漆葫芦,打开塞子,仰首喝了两口酒,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嘴角 须边的酒渍,赞唷地道:“啊,真是好酒!好酒。” 他目光一闪,将酒葫芦朝林煌一伸,道:“你们要不要尝尝这美酒?” 林煌此时怎有心情饮酒?就算是山珍海味摆在他的面前,只怕他也难以下咽。 他苦笑了下,道:“多谢老前辈赏赐,晚辈无福消受……” 丐仙邹武眯着眼,道:“林煌,这酒得来不易,乃是西域车迟国进贡的,老叫 化深入皇宫内苑,好不容易,才偷了两桶出来……” 说着,咕噜噜又喝了几口,然后继续道:“所谓葡萄美酒夜光杯,要喝这种酒, 该用夜光杯才行,我用酒葫芦,滋味总是差那么一点……” 林煌见他突然又谈起喝酒来,不知他又要弄什么玄虚,试探地道:“老前辈, 如果你老人家没有什么吩咐,我们要走了……” 丐仙邹武一瞪眼,道:“你急什么?我老叫化若不叫人给你们带路,只怕你们 出不去,等天虚小杂毛回来了再说。” 林煌听他这么说,这才恍然大悟,知道邹武此举,实是已防到自己和郑君武后 去了,会立即追杀天昊道长,所以才拖延时间,要等天昊走远之后,才放自己离去 …… 丐仙邹武轻咳一声,道:“其实人之一生,劳劳碌碌,整日里争名夺利,勾心 斗角,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放下名利之心,在酒里找乐趣来得好,古人说:”醉 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诚不我欺也!“ 他拎着酒葫芦,缓缓向晶壁行去,一面继续道:“你们为了重出江湖,深藏地 府,苦心孤诣的筹划复仇之举,其实又那知人家已将你们的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 凭你们眼前这点子实力,要想进窥白氏大院,那可像蜻蜒撼柱,挟山超海,万万不 能……” 说到这里,他已走到了晶壁之前。 林煌听他的话中隐含玄机,仔细―思忖,不禁身上冒起了冷汗,追问道:“老 前辈,你是说敝门已经有白氏家族的人潜入?” 邹武冷笑道:“老夫可什么都没说……”他目光―扫郑君武和赵恨地,道: “当年之事,错全在你们,你们既经挫折,便当隐姓埋名,从此不再履足江湖,或 者退回你们的老巢,可是你们却不图如此,反而想争霸江湖,用那些年轻人的头颅, 来作为你们的踏脚石,让他们的鲜血来染红你们的名号,林煌,你想想看,这样值 得吗?” 林煌默然倾听,不敢反驳。 邹武轻叹口气,道:“老夫自早年前隐迹江湖,便已不沾血腥,这次实在是不 忍心再见江湖杀孽,所以才苦口婆心的劝你们……” “哈……”一缕笑声似是来自天宇,又似传自地阙:“老叫化,你活得愈老, 愈是婆婆妈妈起来,跟这些执迷不悟的魔崽子有什么好说的?还不快回来喝酒?不 然抱云子那老家伙,又要找我下棋了……” 丐仙邹武仰首而视,洞中众人但见他的嘴唇微微启动,却不闻声音发出,知道 他是以类似“千里传音”或“传音入密”的功夫,将话语传出。 当丐仙邹武停止了嘴唇蠕动的动作,接着便听到一声敞笑在洞中回荡:“千不 该,万不该都是我不好,一时意气赢了甄道友三手棋,以致抱云子说我棋艺大进, 非逼我下一局不可,老叫化,你想想看,我那两手臭棋,怎是抱云子的对手,这不 明摆着要我丢脸吗?你还不快回来解围,我可要骂人了。” 丐仙邹武哈哈一笑,道:“老魔头,谁叫你又逞能了?活该你耍受点罪……” 北海魔尊罗岳不知人在何处,却以传音之术,将话声从谷中传入洞里,使人听 了,仿佛他就在身边一样。 但听得他呵呵一笑,道:“老叫化,你要让老夫受罪,老夫就拿你的葡萄美酒 出气,非喝光不可!” 丐仙邹武笑道:“你尽管喝就是了,反正老夫也就只有那么半坛了……” 北海魔尊罗岳接着道:“老叫化,你在栖霞峰左第五株松树底下,还埋着有一 坛‘金波玉露’,老夫也一并喝了……” 丐仙邹武没等罗岳这句话说完,已急得几乎跳了起来,嚷道:“老魔头,你可 千万不能动我的‘金波玉露’,不然我可要跟你拼命……” 北海魔尊哈哈大笑,道:“那你快回来替老夫解围吧!” 话声方落,丐仙邹武还没接上去,只听得一声缓和低沉的话浯接连响起:“邹 老哥,别听老魔头的恐吓,老夫替你守着他,谅他也不敢去挖那坛‘金波玉露’!” 邹武接声道:“程老弟,多谢了!” 那说话之人,显然便是昔年雁荡歼魔,后来纵横海上的巨剑神君程无忌。 但听他敞笑一声道:“谢什么?你老哥替我找了这么可爱的一个徒儿,我还没 谢你呢……” 丐仙邹武道:“程老弟,葛仙童乃是老夫昔年故人之后,青城葛朴之遗腹子, 今日能找到他,并且将之交给你,老夫平生之愿已下,该谢你才对……” 北海魔尊罗岳的话声又接连的响起:“海盗头子,你听到没有?老叫化将那小 子交给你做徒儿,根本就不存好心,你还谢他个屁,不如我们去挖了那坛他视若命 根的‘金波玉露’,大伙喝了……” 丐仙邹武几乎跳脚,道:“老魔头,你千万不能这么做,否则我跟你没完没了。” 一声爽朗的话语有如金石相击,在洞中响起:“老叫化,你别听老魔头的空言 恫吓,贫道将他拉到棋枰旁,便够他头痛了,他哪还有空去偷你的私酒喝?” 北海魔尊罗岳嚷道:“假杂毛,你饶了我好吧?我认输总行了吧?” 话声一顿,再也听不到抱云子和罗岳说话了,邹武举起酒葫芦,喝了两口酒, 只听巨剑神君程无忌传音道:“邹老哥,你放心处理你的事,那老魔头已经被抱云 子假杂毛拉去下棋了。” 丐仙邹武道:“程老弟,我有半盏茶光景就回来了,你等我一下,我还有话要 跟仙童说。” 程无忌道:“我在裁云小筑等你。” 语声一停,洞中又回复寂静。 但是洞中的林煌等人,心情却依然激荡不已,没有立刻平复下来。 他们不久前,从聚影壁上只见列入,而不闻其声,此刻,却闻其声而不见其人。 但是那一段段嬉笑谑骂的对话,却使他们觉得自己就处身其间一般。 须知像丐仙邹武,极乐真人,北海魔尊,棋仙抱云子,巨剑神君等人,都是远 离江湖数十年的前辈高人。 在武林之中,对于这些人的传说,各有不同,但是都不能否认,他们皆已成为 飞行绝尘,凌驾群雄之上的隐侠仙一流的人物。 这些人在众多的武林人物中,独特异行,超类拔萃,就如同远离尘世的明星一 般,发射出熠熠的光芒,照亮江湖。 江湖人对于这些人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人,林煌和郑君武还是在昔年习艺时, 曾从其师托人绘制的当代奇人绢书中,见到这些人的面貌。 那时,由于他们距离这些剑仙缓的高人太远了,只把这些人当作传说中的人物, 并没受到什么震撼。 如今,他们不但见到了活生生的人,并且还听到这些奇人在斗嘴的话声,明白 这些剑仙依然有跟常人―样的七情六欲,这种震撼就如重重拍岸的怒涛般,接二连 三的击打着他们的内心…… 尤其是林煌,一听到丐仙邹武提起葛仙童乃是他的故人之后,青城遗孤,更是 觉得―股冷流从心底寒起,浑身都在微微颤抖起来。 郑君武心中的震动未复,便见到林煌脸色发青,浑身颤抖,更加惊骇。 他急步上前,扶住林煌的身子,低声问道:“三哥,你怎么啦?” 林煌深吸口气,道:“我……我的头好晕,大概是内伤之故……” 丐仙邹武冷冷一笑,道:“林煌,你也不用掩饰了,方才你的内伤固然重,却 也不会就此倒下,想必是听到老夫提起青城血案之故,所以你一时心虚,以致才会 有此现象……” 林煌苦笑道:“邹老前辈,我……” 丐仙邹武挥手道:“你不用害怕,老夫双手已数十年未沾血腥,绝不会对你们 下手,只不过仙童既已投入程老儿的门下,等他以后知道他葛氏一门的灭门血案, 全是你们修罗门经手的,只怕他以后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林煌和郑君武全都怔在那儿,不知该要如何回答才好。 他们只觉心潮汹涌,不能遏止,仿佛眼前出现一幕极其悲惨的情景,葛仙童仗 着一柄巨剑,冲进地下宫阙之中,将修罗门下大小一齐杀戮殆尽,血流成河…… 但是他们意念一转,又对此事存着一份侥幸之感。林煌忖道:“仙童才两岁便 被我携至宫里,本门上下都对他极好,或许他不会对本门施以如此残酷的手段吧?” 然而当他一想到,当葛仙童知悉青城一派的覆灭,全是修罗门下三百高手,一 夜之间的杰作后,葛仙童会为了一己的感情,而不忍报复吗? 一念及此,林煌但觉眼前红光闪动,仿佛全身都浴在血海之中,几乎都不能呼 吸。 到此,他方知道仇恨的可怕,冤冤相报,永无止息…… 他的脸肉抽搐了一下,哑声道:“邹老前辈,如果你还没有什么吩咐,晚辈等 要告辞了。” 丐仙邹武默然凝视他们,眼中露出悲悯的神色,轻叹口气道:“你们昔日亲手 造下的孽,总有一天要用你们自己的鲜血来偿还,只是老夫不忍见到尸横遍地,血 流成河的悲惨情景……” 他摇了摇头,道:“唉!冤冤相报,何时能止?世人也未免太愚蠢了?” 林煌和郑君武默然聆听,只觉心中滋味杂陈,不知是酸是苦? 就在此时,天虚道人已闪身飘了进来。 他见到洞中的老少众人一齐面色凝重,默然不语,似乎吃了一惊,狐疑地走到 丐仙邹武身前,躬身行礼道:“邹师叔,弟子回来了。” 丐仙邹武哦了声道:“天虚,你已经把天昊道长送走了?” 天虚应声道:“弟子陪天昊道长远离山区,这才赶返。” 丐仙邹武喝了口酒,问道:“此刻是什么时辰了?” 天虚道人道:“禀师叔,大概是巳时一刻光景。” 丐仙邹武道:“你就送他们出洞吧,要快点回来,午时三刻,你师父有重要的 话要吩咐。” 天虚道人应了一声,道:“弟子晓得。” 丐仙邹武挥一挥手,道:“你们去吧!” 林煌单手抱拳,行了一礼,道:“多谢老前辈,晚辈等告辞了。” 丐仙邹武嘴唇动了下,似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他轻叹口气,转身而去。 林煌和郑君武只见到人影一晃,丐仙邹武那高大的身影已消失在眼前,仿佛化 为一缕轻烟,在空中淡去…… 虽然他们知道那块高大的晶壁旁,有一道暗门可以通经那个山谷里,可是丐仙 邹武这种神出鬼没,蹑形化影的轻功,也不禁使他们吓了一跳,叹为观止。 郑君武以易容之术与轻身功夫自傲,如今眼见丐仙邹武这种轻功,真是佩服得 五体投地,自叹不如。 自此,他才相信江湖中传言,那些剑仙们已至飞行绝迹,无法寻觅的地步,心 中也更加为之颤悚不已。 天虚道人见到他们面上的神色,不屑地撇了下嘴,道:“两位,可以走了吧? 贫道还有事呢!” 林煌道:“多谢小道长带路,请――” 天虚道人睨了他一眼,道:“你们这三人里,就数你最坏了,贫道在前面带路, 你可别在后面弄鬼,不然……” 他冷哼一声道:“我一走了之,就让你们在洞里兜个三天三晚。” 林煌苦笑了下,还没回答,郑君武已面上堆笑道:“怎么会呢?小道长,我们 已九死一生,绝不敢再对道长不逊……” 天虚颔首道:“你们知道就好了。 他挥了挥手,道:“我在前面先行,你们跟着来吧!”说着转身行去。 林煌招呼道:“恨地,你扶着我,我们这就随天虚道长出去了。” 赵恨地没想到林煌会变得如此虚弱,赶紧应声走了过来,将林煌扶住。 林煌轻咳两声,单臂架在赵恨地的肩上,在他的半扶半搀之下,缓缓的随在天 虚道人之后,向洞外行去。 一路之上曲曲折折,也不知道天虚道人是如何认得这些路的,但见他绕洞而行, 毫不犹疑,脚下如行云流水,穿行在洞窟之中,不一会便已来到那巨大的水晶矿床 之中。 林煌等人是在夜里入洞的,当时在火光照耀之中,便已惊叹这座庞大的水晶矿 窟里,所蕴藏的丰富的矿苗。 此刻再度步入其中,发现有阳光自洞外折射而入,落在那片片,丛丛的水晶石 上,反映出嫣紫姹红,橙黄晦绿等等各色各样的光芒,灿烂无比,使人望之目炫… … 郑君武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叹息:“唉!真是壮观!老夫一生之中,从未见过 如此奇瑰壮丽的情景,真使人叹为观止……” 赵恨地已经看得呆了,忘了置身何处,更忘了继续前进,嘴巴张得大大的,愣 在那儿。 林煌也在一时之间目迷五色,禁不住脸上露现贪婪之色,喃喃道:“真是可惜 巨大的财富弃于此地……” 天虚道人站在丈许之外,回过头来,望着他们三人,嘴角浮现不屑之色,道: “喂!你们到底是走不走,贫道可不耐烦在这儿陪你们。” 郑君武悚然而惊,面上陪笑道:“走,当然走,不走留在这儿做什么?” 天虚道人冷笑道:“我还当你们舍不得这些宝物,想要留在这儿呢!” 他说着,撇了下嘴,转身便欲行去。 林煌唤道:“道长,且慢。” 天虚道人转过头来,皱眉道:“林施主,又有什么事?” 林煌推了下赵恨地,向前走了数步,道:“天虚道长,这些矿石若是开采出来, 价值极巨,为何令师没有将之好好利用,却任由其荒废?” 天虚道人道:“这座矿中不仅有水晶,并且还有其他宝石,开采出来,自然价 值连城,可是却有动不得的苦,不然,丁师兄在十年前早就动手,还等到现在?” 林煌哦了声,道:“为什么?” 天虚道人微晒道:“林施主,你眼红了,是不是?” 林煌连忙辩道:“道长此言差矣,我林某人走遍名山水泽,五湖四海,见过无 数珍奇宝物,岂会被这―座矿物所迷,我只是感到奇怪而已。” 天虚道人好奇地道:“奇怪?这有什么好奇的?” 林煌道:“这座水晶矿,想必是昔年六丁神斧丁中齐开辟洞府时所发现的?” 天虚道人点了点头道:“不错!这是丁师兄发现的……”话声一顿,诧异地问 道:“咦!你怎么晓得这座洞府是我丁师兄动手开辟的?” 林煌道:“昔天之下,唯有六丁神斧丁大侠才有此天生神力,能独力开辟此等 巨大的洞府,除此之外,天下还有谁能完成此一巨大的工程?” 天虚道长道:“姓林的,你错了。” 林煌哦了声,道:“道长此言……” 天虚道长道:“十几年前是家师发现此地蕴有宝矿,这才携着我师兄来此,准 备开辟一座洞府,在此隐居修行……” 他的目光扫了那一丛丛、一簇簇的矿苗一眼,继续道:“你晓得一个修道的人, 要怎样才能修至功德圆满,白日飞升吗?” 林煌之与天虚道人谈论此―矿床之事,是希望借此了解抱玉真人等人开辟洞府 于此山中的经过,以及今后的意图。 他的最终的目的,还是在觊觎这一庞大的财富,准备将来能由修罗门将之开采 出来,以作为进一步称霸武林的基础…… 是以他一直用话在套天虚道人,希望了解为何抱玉真人未将此一宝矿开采出来 的原因。 谁知天虚道人说着说着,突然将话转到了修道人修行之上。林煌微微一愣,道 :“请恕在下孤陋寡闻,对于这个一无所悉。” 天虚道人道:“师父曾说过,成仙的法子有许多种,一是登霞……”他目光一 闪。问道:“什么叫登霞,你们知道吧?” 林煌和郑君武互望一眼,摇了摇头。 天虚道人似乎对林煌和郑君武的“无知”,而感到遗憾,显然忍不住想要卖弄 一下他的学识,清了清喉咙道:“楚辞、远游中曾说:”戴营魄而登霞兮,掩浮云 而上征。‘那登霞的意思便是火化躯壳,灵魂飞升,你们知道了吧?“ 林煌点了点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原来如此。” 郑君武有些困惑的望着林煌,不知他又在做什么,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跟 那小道士讨论起成仙之术来。 可是他明白林煌诡计多端,心思敏捷,这样做必然是有其用意的。 他也随着点头,附和道:“啊,现在我可明白了,小道长,你可真有学问。” 天虚道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这可跟学问无关,是我们修道人必需要知 道的……” 他顿了顿,道:“除了登霞之外,第二种法子是尸解,其中又包括兵解,乃是 以利刃解开尸体,释放灵魂之意。” 郑君武苦笑了下,忖道:“这不等于是自杀么?又如何能够成仙?” 林煌哦了一声,道:“天虚道长,请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法子?” 天虚道长肃然道:“第三种法子便是修炼,修炼之法极多,大致可以分感召, 服气,守气,避壳,服丹,存想等六种,只要修炼到了某种程度,自然能够脱壳升 天,成仙得道。” 林煌哦了一声,道:“小道长,那么令师抱玉真人已经修炼得道,快要飞升天 上了吧?” 天虚道长摇头道:“没有,家师虽是已修炼成飞行绝迹,以意驭剑的剑仙之境, 但是距离成天仙之地还远……” 郑君武到此时才觉得有些趣味,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天虚道长道:“这就是刚才贫道要说的原因了。” 他默然稍顷,似乎在整理思绪,这才缓缓道:“一般来说,一个修道人要想成 道飞升,是离不开财、地、侣、法四个字。” 赵恨地默默聆听,只觉那个小道所说的都是他闻所未闻的事,不由听得津津有 味,全副精神都放在天虚道人身上,一时之间。忘了身在何处。 当他听到天虚道人提起那财、侣、地、法四个字时,忍不住心中强烈的好奇, 问道:“小道长,请问这四个字该如何解释?” 天虚道人道:“这很简单,财便是钱。出家修行所需要的供养,以及修筑道观 房舍,无一不需要钱,所以财是不可或缺之物。” 赵恨地想不到一个置身方外的修道人,首先重视的却是世俗所谓的阿堵物,忍 不住笑了出来。 天虚道人瞪了他一眼,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出家人在没有成仙之际,谁不 需要吃用?无论衣、食、住、都无一非钱不可……” 林煌颔首道:“道长之言极是,我这师侄极其愚蠢,听不懂道长的珠玑之言, 请恕他无知……” 天虚道长沉声道:“我们道家以清虚无为为主,贫道随家师修道已有十年,是 以深知一个人的人身难得,此生若不修行,等到寿尽尸败,就悔之晚矣,尤其你们 修罗门来自漠北孤寒之地,乃是邪教魔道,一入门中终身受害,所以我忍不住想要 点醒你们,希望你们能幡然觉悟……” 林煌应声道:“是!是!老夫等空白活了如许大的年纪,却不如道长之智慧超 尘,真是惭愧之极,尚祈道长不吝指教,以开茅塞……” 天虚道人道:“修道人除了练内功之外,尚还要积蓄外功,这种修德积功,救 助贫困的行动,更是非钱莫办,所以财字列为修行四大条件之一,何谓不宜?” 林煌等人齐都暗暗点头,明白这财之一字的确极为重要,自古以来,无论是个 人经营,兴盛家族或安定邦国都不可或缺,也可以说人只要有生命一天,便一日不 可缺钱,否则万事难成…… 天虚道人接着道:“除了财字之外,第二重要的便是地。这个地字除了当作位 置、房屋解释之外,还可解释是方位,所谓东方甲乙木,南方丙丁火,西方庚辛金 ……一个人的个性与其所处的地方有关,地理环境更影响一个人的成就……” 他稍稍一顿,继续道:“修道人更是重视地理,所觅来修行的丹房洞室,必需 有仙气灵气,才能帮助修道人早日成道……” 林煌听到这里,才不由得不佩服天虚道人的确有点名堂,不论他的知识是从谁 那儿获得的,他能够侃侃而谈,言之有理,便不简单了。 他颔首道:“这第三个条件是……” 天虚道人道:“侣。” 郑君武不解地道:“侣?什么侣?” 天虚道人道:“侣,便是伴侣,也就是修道时的同道,道友互访,切磋研习, 乃是成道必需的条件之一,否则纵然独身炼百年,也永为镜花水月……” 林煌恍然道:“那么这第四个条件法的一字,便是指的方法了?” 天虚道人摇头道:“不是方法,乃是诀要,亦即是练武人所需的秘笈,修道人 无论是服气、避壳、炼丹,都需要按照正确的方式去做,这便是诀要……”他顿了 顿,道:“昔日东汉左慈系在天柱山石室得到九丹金液经,东晋许逊拜师大洞君吴 猛,得授三清法要,唐时吕洞宾得授上真秘诀这才修行圆满,获登仙籍,所以这法 之一字,也是不可缺少的。” 赵恨地只觉天虚道人所言的这修道四大条件,简直是闻所未闻,却极为有理。 对于他所举例的左慈、许逊两人,虽是无所悉,然而吕洞宾的大名却是自幼便耳闻 极多。 赵恨地忍不住道:“道长,你所提的吕洞宾,是不是八仙中的纯阳真人?” 天虚道人倾首道:“不错。” 赵恨地笑道:“吕洞宾三戏白牡丹的事,我从小就听过了,这位神仙可是风流 得紧……” 天虚道人正色道:“那只是乡野传说,野史所载,不足采信,吕祖师已是上界 大罗金仙,岂会做出那种荒诞之事?” 郑君武道:“道长说的极是,乡野传说,不足采信。” 天虚道人道:“吕祖师自二十岁时在庐山得遇火龙真人获得天遁剑法,后又在 长安碰到隐居终南鹤岭的云房先生,随入终南,授传上真秘诀,灵宝秘法,修炼多 年,后来云房先生应玉帝之召,赴九天金阙,吕祖师才出山行道,修炼外功,以其 隐显变化,度化世人,直到宋徽宗政和年间,还曾入宫除妖,是以徽宗下诏,封之 为妙通真人……” 天虚道人娓娓道来,直把赵恨地说得目蹬口呆,欣羡不已。 郑君武也听得感兴趣,问道:“天虚道长,请问那云房先生是谁?怎么我从未 听过,他却是吕洞宾的师父?” 天虚道人微晒道:“云房先生乃是上界八仙之一,本名钟离权,是汉朝燕召人 ……” 郑君武哦了声,道:“原来是汉钟离。” 天虚道人道:“钟离权曾为汉之大将军,奉旨征讨吐蕃时,兵败独骑逃入山中, 遇到东华先生得授长生真诀,并获传青龙剑法,服食金丹,逐改名为觉,字寂道, 号天阳子……”顿了顿,津津有味的续道:“他在修行了数年后,复遇华阳真人, 得传太乙刀圭,火符内丹,自此云游天下,修积外功,功德圆满后,乃在西崆峒紫 金皓峰秘洞中,得到一个玉匣秘诀,就此白日飞升,直到唐朝时,他才又履凡尘, 游戏人间……” 他自幼即入道门,对于道家的神仙憬慕之极,自然对于传说中的那些神仙们的 修行经过、出身来历背得滚瓜烂热,因而此刻说来,流畅已极,仿佛他是亲眼目睹 一般。 林煌之诱他说话,乃是为了要弄清楚何以抱玉真人在开辟此一洞府之后,缘何 留着这一片广大的宝石矿床不开采,料想不到天虚道人在一打开话匣子之后,便如 长江大河般,说个不停,而且说的尽是道家神仙之事。 他有些不耐烦,道:“天虚道长,这八仙的传闻极多,说之不尽,在下想要知 道的是,何以这个矿床不能开采……” 天虚道长冷笑道:“弄了半天,原来你还是对这些宝物不死心?” 林煌辩道:“老夫只是好奇而已,因为道长你方才提过,修道人必须具备财, 地,侣,法四大要件,才能修行圆满,超脱飞升,既然令师抱玉真人已发现这个矿 床,为何不开采出来,加以利用,而任由此一无尽的宝藏弃于此地呢?” 天虚道长道:“贫道就老实告诉你,也好让你死了这条心……” 林煌神色一振,凝目注视着天虚道人准备仔细聆听这个秘密,也好解开心中之 惑。 陡然之间,只觉眼前一黯,那折射而入的光线似乎被什么掩住。 他诧异地望去,只见一个庞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洞中,正好将投入洞窟 的光源遮住。 林煌心中―凛,脱口呼道:“六丁神斧丁中齐。” 那悄悄出现在洞中的魁梧大汉,足高丈二,长得虎背熊腰,长手大脚,站在那 儿就如同一尊门神。 可是他的行动却是如此轻灵,连一丝声息都没有发出,若非他刚好挡住了光, 只怕连林煌还没发觉。 郑君武和赵恨地两人闻声望去,只见那门神似的大汉,身穿一袭葛衫,足登多 耳麻鞋,面孔漆黑泛亮,虬髯杂乱如草,双目炯炯发光,不怒而威,正是刚才在晶 壁上所见到的从山上走下、手提食盒之人。 赵恨地若非听到林煌提起,猛然一见到这魁伟颀长的巨人,只怕要吓―大跳, 还以为是地里钻出来的山神魈魅。 饶是如此,他依然吃了一惊,暗忖道:“原来这便是三叔所说的硬功天下第一, 刀刃无法伤他六丁神斧丁中齐,果然外形雄伟骇人……” 一念未了,只听丁中齐道:“天虚,你又在饶舌了?邹师叔命你送他们出洞, 你还留在这儿做什么?” 他人长得高大,说起话来了像打雷一样,直震得众人耳鼓隐隐生痛,洞中的回 音,更是久久方说停。 天虚道人吐了下舌头,笑道:“丁师兄,我在跟他们说八仙之事,又没事饶什 么舌……” 了中齐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跟这些魔崽子有什么好说的?” 他目光一闪,望着郑君武问道:“你们可是修罗门的弟子?” 说起来丁中齐跟郑君武的年纪相差不多,或是丁中齐昔年以一柄寒铁神斧成名 武林之际,郑君武尚在师门,还未习艺完成。 是以他听到对方以这种老三老四的口气跟他说话,心中虽然有点不舒服,却不 敢形诸于色,应声道:“在下郑君武,正是修罗门下。” 丁中齐道:“昔年我与贵门神力天魔蔡昆仑曾在祁连相遇,他以一柄天王杵, 曾硬接我三斧,虽然杵折人退,却也是老夫平生仅见的一条好汉,不知道如今还在 不在?” 郑君武听到他所提的乃是上代修罗门中以神力著称,勇冠塞外,被目为漠北第 一勇士的蔡昆仑,不由肃然道:“蔡师叔已在二十年前逝世。” 丁中齐哦了声道:“他已死了二十年?” 郑君武颔首道:“蔡师叔是因走火入魔,痛苦难当,这才自碎天灵……” 丁中齐摇头叹息,道:“真是糟踏了一条好汉!唉!没想到避世三十载,故人 已先我而去,放眼天下,再有何人能挡老夫三斧?” 他的口气极大,面色却颇为落寞,大有放眼天下没敌手之慨。 林煌深知丁中齐此言并非狂妄,若是他行走江湖,以他一身刀剑难入的硬功, 和雄浑天生的神力,―再配上那玄奇奥秘的七十二招斧法,果真难有敌手,当者披 摩…… 大概也只有传说中的剑仙之流人物,才能以无坚不摧的驭剑之水,破去他一身 硬功,置之于死地…… 可是纵观天下,这些剑隐侠,几乎十之八九,都是抱玉真人的好友,而丁中齐 既列名抱玉真人门下为记名弟子,又有谁会跟丁中齐过不去? 林煌想到这里,不禁苦笑了下,忖道:“如果帝君内伤痊愈,修成了金甲神功, 或许能跟丁中齐一拼,否则仅他一个,本门便无人能是敌手。” 在他忖思之际,听得丁中齐道:“修罗门的内功专走偏锋,固然能在短时间中 急骤增进,可基础太浅,到了高原时期,便无法超越,以致功力越高,隐忧越大, 终会落得走火入魔,蔡昆仑便是你们前车之鉴,难道你们还不觉悟?” 这个道理,凡是修罗门人都知道,每一代掌门人也都为此竭尽机智,想要解决 这个最大的危机,然而却都无法弥补修罗心法中的缺失之处。 直到修罗门进入中原之后,这才得知白剑青已从一本少阳真解中,悟得了自邪 道入门,而终证上道的特殊法门,避免了最后走火入魔的悲惨境界…… 所以修罗门才会在二十年前,连夜偷袭白氏家族,其目的便是夺取那本少阳真 解,来解除其内功心法中最大忧患。 却不料一场大战下来,修罗门十大神魔中,死了一半,其他五人也都负伤惨重, 逼得退出扛湖,藏匿于地下秘窟中,十多年不见天日…… 这段辛酸史,也都是由于要攫取少阳真解所引起的。是以当林煌和郑君武听到 六丁神斧再提起修罗心法缺失之事,不禁感慨万千。 林煌苦笑了下,道:“丁大侠之言说的极是,然而我们既已投入修罗门,身为 修罗弟子,便是肝脑涂地,也无法更改,何况走火入魔?” 丁中齐冷笑道:“我看你中气不足,六贼入侵体内,大概也快走到末路了。” 话声稍稍一顿,道:“你们既然执迷不悟,天下便无人能救得你们,老夫也懒 得跟你们多费口舌。” 他摇了摇头,道:“天虚,你快送他们离去吧,等会师父有事吩咐。” 天虚道人应了一声,只见丁中齐跨开大步,飘然而去,转眼便已消失在洞里深 处,但是依稀听到他那雄浑的歌声传来:“名也空,利也空,是非成败转眼空,妻 也空,子也空,不悟终落无常中……” 雄浑的歌声,满含着落寞与凄楚,传到此处,使人心中严添如许的萧索之感。 郑君武只觉那满眼灿烂的宝光,仿佛在刹那间暗淡了下来,想想自己―生,几 乎要潜然泪下…… 天下芸芸众生,不论是英雄豪杰,美人名士,抑或贩夫走卒,一生辛辛苦苦, 劳劳碌碌,争名夺利,经营筹谋,竭尽心智,到头来,终是双手一放,撒手而去, 只留一下坯黄土,诚不知所为何来? 赵恨地情绪更加低落,若非是心头还萦留着杨苓的倩影,真想从此放下一切, 追上天昊道长,跟他回到茅山去学道。 林煌饱经世故,且是极为聪慧之人,本应更加觉悟,然而眼前那一片灿放着五 彩的宝光,使得他心中的贪婪之念更加炽盛。 对于丁中齐所吟唱出来的歌声,他直如轻风拂耳,根本没有把它放在心上,脑 海里尽在盘算着如何探听出这个矿床为何不能开采的原因。 洞中有了一阵短暂的静寂,林煌干咳一声,问道:“天虚道长,令师召集你们, 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天虚道人应道:“家师即将闭关三年,有些事要吩咐,所以……” 他似是想到自己不应该泄漏这件事,话声一顿,日瞪向林煌,道:“姓林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莫非你还不死心?” 林煌脸上堆笑道:“岂敢,我只是……” 天虚道人冷哼一声,道:“你一直拿话套我想要知道我们为什么放着这个巨大 的宝石矿不去开采,你当我不知道么?” 林煌辩道:“哪里,老夫绝无此意,只是可惜这些宝物……” 他故作惋惜之态,道:“唉!这些矿物开采出来,卖到通埠大城之中,不知获 利多少?以此来救济贫困,又不知要积多少功德,救活多少的难民……” 一面说着,一面摇头叹息,道:“真是可惜,可惜啊……” 天虚道人到底还是十几岁的小孩子,见他这么作态叹息,终于忍耐不住,道: “姓林的,你也不用假惺惺了,贫道老实告诉你,也好让你死心。” 他指着那一丛丛的矿苗,道:“这条矿苗蕴藏极多,而且深入地下数百尺,开 采出来,当然是一笔极巨的财富,可以救活许多人,可是就在这个地底下不到千尺 之处,便是一处火眼,若是贸然开采,挖破了地壳,地底的熔岩便会喷出,到那时 候,这方圆十里之处,恐怕都会化为焦土,人畜无存……” 林煌等人一齐吃惊,他讶道:“小道长,真有此事?” 天虚道人冷笑道:“贫道骗你作什么?若非顾忌这个,凭丁师兄的神力,早在 十年前,便已把这些矿石挖采光了,还轮到你们来作梦?”林惶脸色变幻了一阵, 问道:“这么说,便没有办法了?看来也只有任这些宝物弃置于地。” 天虚道人道:“你知道就好了,所以我劝你们别再作梦。” 林煌―脸懊丧之色,默然望着那丛丛簇簇的矿石,好半响,问道:“小道长, 这些矿石虽然深入地底数百尺,可是我们若能在浮面开采……” “浮面开采?”天虚道人冷笑道:“你是说就拣表面上看到的这些?” 林煌颔首道:“那个火眼既然深达地底千尺,我们只要开采浮面上一二百尺处 的矿物,便不会触发地底的熔浆了。” 天虚道人晒然一笑道:“你说的可轻松,事实上根本不可能做到。” 林煌一怔道:“为什么?” 天虚道人说道:“第一,人性中的贪婪,使得你在开采时,抵受不了这些宝物 的诱惑,总会心存侥幸,继续朝下挖掘,结果自然是挖破地壳,地底熔岩喷出,落 得个人毁财亡。” 林煌凛然忖思,觉得他所说的确是道理,这“贪婪”两字,正是人性中最大的 弱点,所谓“深入宝山,岂有空手而回”?任何人在面对这庞大的宝物诱惑时,决 不会适可而止,仅仅薄薄的开采浮面上十数尺的矿物,而不继续深入…… 天虚道人见他面色沉肃,嘴角泛起一丝不屑之色,继续道:“第二,这片矿床 分布极广、且深,可说愈到下面,宝物的价值愈高,诱惑力也愈大,纵然是如何凛 记不可挖掘太深,到时也难以舍割,这正如饮鸩止渴,身不由己……” 郑君武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叹息,道:“道长所说的都是一针见直之言,真是 令人叹服。” 天虚道人得意地道:“这只是很浅显的道理,但是一般人在骤见这巨大的宝物 之后,财迷心窍,自然不会思索那么多了。” 林煌颔首道:“道长之言已触及人性最深处,的确值得人深思。” 天虚道人道:“第三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据家师勘查的结果,这层覆 盖在火眼之上的地壳,由于厚薄不同,厚处深达千尺,薄处仅只二三百尺,在挖掘 之时,稍一不慎,便会挖破地壳……” 林煌颓然道:“这么说来,这座庞大的宝矿,只有永远任由它弃置在这里了?” 天虚道人颔首道:“目前自然是只有如此了,不过也许……” 他似是想到什么,话声突然一顿,转口道:“贫道话说的太多了,不过总而言 之一句话,就算是要开采这座宝矿,也轮不到你们修罗门,所以你们就死了这条心 吧!” 林蝗等人都听出天虚道人话中尚有其他的意思,不由仔细地思索起来。 “难道他所说的那些有关地下火眼之事,纯是欺骗我的?”林煌忖道:“可是 看他的神情又不像是编出来骗我的,事实上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编得如此天衣无缝, 而且绘形绘影,说的如此逼真……” 林煌的目光掠过满洞的宝矿,转念一想:“若是天虚所说的不假,那么便是抱 玉真人另有其他方法可以开采这一宝矿,只不过筹划的时间极长,可能需要数十年 之久……” 想到这里,他只听天虚道人唤道:“好了,你们别站在那儿发愣了,我们快走 吧!” 郑君武应了―声,架着林煌举步向前行去,赵恨地在后随行,三人默默地在天 虚之后,缓缓离开这座耀人眼目的巨大宝矿。 静寂的洞中,只有沙沙的脚步声响起,天虚道人穿行在迂回曲折的洞窟里,就 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每逢转弯的岔路,连看也不必看。 大约走了一枝香光景,眼前豁然开朗,天虚已经领着林煌等人出了那路径重重 叠叠,分歧岔错的秘洞。 当林煌眼看那矗立如剑的铁笔峰穿空而上,圆圆的大阳正在笔尖之际,心中有 种恍如隔世之感。 郑君武深吸口气,高兴地道:“老天爷,我们总算出了这个鬼洞了!” 天虚道人道:“贫道送到这里,不再送了,三位施主自然可以找到路径回去, 不过在分手之时,贫道要再警告你们,千万不可以再到这儿来了……” 他顿了一顿,道:“这是家师布下的九九归元阵,两个时辰之后,便会发动禁 制,到时候就算千军万马闯进来,也会被困死在里面,所以你们千万不可妄想一试!” 林煌听他这番话,突然觉得一丝灵光闪时脑海,脱口道:“小道长,令师这回 邀请那些剑仙来此相聚,除共贺寿诞之外,恐怕是有关开采宝矿之事要与他们相商 吧?” 天虚道人脸色一沉,道:“姓林的,你别胡思乱想,痴人之梦,终会破灭。” 他右手一竖,打了个稽首,道:“三位好走,贫道告辞了。” 说着,转身便往洞中行去,也没见他如何作势,已闪进洞里,显然他所练的乃 是道家的“缩尺成寸”轻功身法,姿态飘逸而轻盈…… 林煌急忙唤道:“道长留步。” 天虚道人没有理会他,轻声吟道:“名也空,利也空,是非成败转眼空,妻也 空,子也空,不悟终……” 林煌高声道:“小道长,令师已经想出开采之法,用的乃是斧底抽薪之法,对 不对?” 天虚道人的吟唱之声,倏然一顿,随即又继续吟下去:“不悟终落无常中,声 也空,色也空……” 吟声倏然一停,显见天虚道人已进入洞窟深处,转折到另一条路上,所以声音 传不出来。 郑君武侧目而视,但见林煌嘴角漾起一丝微笑,不由诧异地问道:“三哥,你 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 林煌道:“不要多问了,我们快走吧!” 他深吸口气,领先飞身跃去,一扫方才的萎靡之态,仿佛没有负过伤一般。 郑君武跟赵恨地对望一眼,只见他脸上满是疑惑不解之色,忙道,“恨地,别 多想了,我们走吧!” 他们跃身急追,紧随在林煌身后,向山外奔走。 暂且不提林煌等三人赶回修罗门之事,且说天虚道人模仿着丁中齐的口气,吟 唱着那首“空空”之歌,本来以为如此才能表示修道人看破一切,出尘飘逸之态。 可是被林煌那一句话,如同一个霹雳,震破了他的潇洒出尘。 他的脚下一滞,吟唱之声也停了下来,等到他发现到自己的失态,赶紧继续吟 唱下去,已将心中的惊惶与诧异完全泄露了出来。 他默然立在一座转折的洞壁之旁,忖道:“这姓林的老小子,的确不是个简单 人物,刚才早就该趋他负伤之际,将他杀死,不然他的坏主意太多,只怕将来会妨 害师父开采宝矿的大计……” 可是回心一想,他却又释然了,因为他对于抱玉真人的九九归元阵,怀有极大 的信心,认为以修罗门那些跳梁小丑,绝对没有胆量与办法,可以重复此地,进入 洞中,挖掘宝矿。 他默默地思忖了一会,这才继续进入洞中深处。 当他回到原先林煌等人所停留的那座洞府中,已可看到那块高达丈许的巨大晶 壁。 天虚道人快步走到晶壁之前,只见壁上映理着的那座水中小榭里,一个面目清 癯的中年道者正与一个蓝衫青年面对而坐,似乎在说些什么。 天虚道人喃喃道:“李金贵这小子真是福缘深厚,误打误撞的闯进这里,竟会 被师叔看中,而且还说是师祖当年留下来的锦囊中,所提到的光大本派的弟子,真 是想不通,凭他那副傻里傻气的样子,怎会是本门的福星……” 他话未说完,听见一声雄浑的话语自耳边响起:“天虚,你又在嘀咕什么?” 天虚道人吓了一跳,凝目望去,但见丁中齐闪身白一块岩壁后出来。 他拍了拍胸口,道:“喟哟,我的妈,真把我吓了一跳,丁师兄,你躲在那里 做什么?” 丁中齐笑道:“天虚,什么时候,你胆子又变得这么小了?” 天虚道人道:“不是我胆子小,只是你……”他伸手指着丁中齐,道:“了师 兄,你已经把潜形匿影之法练成了?” 丁中齐诧道:“什么潜形匿影之法?我只是跟平常一样,都怪你在胡思乱想, 所以没发现我。”天虚道人默默笑道:“丁师兄,你别骗我了,这回程师叔从海外 来,据说曾到过东瀛,跟甲贺门门主崛内大五郎交上朋友,所以得以目睹该门的木 石遁形之法,认为极是有趣,因而加以改良,定名为潜形匿影……” 他话声一顿,斜睨丁中齐一眼,道:“程师叔大概将这种身法传授给你了,所 以我才没有发现你的形踪……” 丁中齐哈哈一笑,道:“天虚,唯独你这个小精灵,才注意到这种小事……” 天虚道人得意地道:“丁师兄,你不否认已经学会潜形匿影了吧?” 丁中齐道:“我为什么要否认?” 天虚道人道:“丁师兄,你……你表演一次给我开开眼界好不好?” 丁中齐摇头道:“你别缠我了,我可没时间跟你在这儿瞎扯,等会师父在观里 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天虚道人道:“对了,丁师兄,刚才那修罗门姓林的说了一句话……” 他还未说完,丁中齐已经接下去道:“是不是斧底抽薪这句话?” 天虚道人忙不迭地点头道:“对!对!” 他笑了笑,道:“师兄,可见你刚才就在我的旁边,只是我们谁也没发现你而 已。” 丁中齐道:“不错,我刚才就在旁边,只是我的目的是为了保护你……” 天虚道人傲然道:“师兄,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还没把那几个魔崽子看在眼里 呢!” 丁中齐皱眉道:“天虚,你这种心性最要不得了,师父说你聪明外露,不惜内 敛之道,将来若不改过,终会吃大亏……” 天虚道人一挥手道:“丁师兄,我们不谈这些了,反正……” 丁中齐正色道:“那李金贵虽然只是一个农家子弟,入门也比你晚,可是他乃 是师祖仙去时留下来的手简中,所预言的人才,本门未来的光大,完全靠他,可见 他的成就将来必然超过你我,所以你以后切不可对他存有轻视之心,否则……” 天虚道人嘴里虽然不说,可是心中却不以为然,撇了撇嘴,道:“不管阿贵将 来的成就如何,他是师叔的弟子,算起入门的时间,我总是他的师兄,他能对我怎 样?” 他见到丁中齐想要说话,忙道:“丁师兄,没有什么时间了,你就露一手给小 弟我看看,怎么样嘛?” 丁中齐道:“那是东瀛的忍术,据师叔说,只是雕虫小技,纯粹用来好玩罢了, 比起本门的神功绝技,实在算不得什么。” 天虚道人道:“当然,你已经练成了全身坚逾铁甲,毫无罩门的神功,自然不 怕人暗算,可是我呢?若是有人施出这种潜形匿影之法,到了我身边,我都还不知 道,他偷偷的给我一刀,我岂不是死得冤枉?” 丁中齐道:“你若是用心点,把师父传给你的功夫学会,普天之下又有准能暗 算了你?偏偏你不用功,老是贪玩……” 天虚道人被训,耸了耸肩,舌头一伸,作了个鬼脸,道:“大师兄,我不来了 啦,你动不动总是训人,其实我的工夫,放眼江湖,已经是一流的高手了……” 丁中齐皱眉道:“你看看,你又来了,稍有成就,便自满起来,太要不得了… …” 天虚道人摇手道:“大师兄啊,我们不谈这些了,我非要看一看你的潜形匿影 身法不可,你……” 丁中齐伸手一指晶壁,道:“天虚,你看,师父出来了……” 天虚道人一惊,侧首望向那块巨大的晶壁,只见壁上的画面仍然如同刚才一般, 只有极乐真人与李金贵两人坐在池中水榭里,那来的抱玉真人? 他转过脸来,道:“大师兄……” 话声戛然而止,他的脸上充满着惊愕之色,愣立那儿。 敢情就在这一转首的刹那,丁中齐已经不在那儿,仿佛变成空气消失了。 天虚道人知道丁中齐的硬功练得极好,已经到了刀剑难伤的地步,可是由于体 形的限制,轻功身法却始终练不成。 黄山天玄观乃是道家清虚门的根据地,抱玉真人所传的轻功“缩尺成寸”心法, 与佛门的大挪移法,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武林中最绝顶深奥的轻功。 这种轻功练至巅峰,真可以御风飞行,瞬间百里。但是丁中齐由于受到身体禀 赋的限制,虽然也修心“缩尺成寸”,却只做到了将―尺缩成七寸的地步,也就是 说他竭尽一生,也只能练成这种神功的三成而已…… 以往,天虚道人为此还常常跟丁中齐开玩笑。事实上,论起轻功来,他的确要 比丁中齐高上一筹。 可是如今丁中齐却在他一转首的刹那,便消失无踪,不仅如此,甚至连一丝声 息都没发出,的确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天虚道人怔愕了一会,凝目向四下观测一遍,但见洞窟中仍然―如方才那般静 谧。 他眼珠转动了一下,低声唤道:“大师兄,你在哪里?” 洞中传来同样的回音,可是丁中齐依然没有出现,更没有答应他。 天虚道人双手一摊,道:“大师兄,我服了你了,好不好?” 远处洞壁转弯处,传来丁中齐的笑声:“小鬼,你这下可服了吧!” 天虚道人没等把话说完,身形一晃,如同一溜轻烟,急扑过去。 但是等他到了声音传来之处,却依然不见丁中齐的身形。 天虚道人惊诧地忖道:“真是奇怪,他方才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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