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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回 镜室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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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镜室春宫 此时就算是有万箭齐发,也无法伤得了凌三,因为除了竹杖之外,他已施出了 “修罗真气”,身上的衣衫沛然鼓起,就算射来的箭透过竹杖,也将被护身真气所 阻,无法伤害到他。 可是过了一会,室内除了杖风声响之外,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也没有见到任 何暗箭从壁孔射了出来。 凌三心中狐疑,一停竹杖,凝目望去,但见在铜镜眼跟屋顶的边缘尺许处,此 时竟然多出了十多盏油灯。 那些油灯都是从一个个圆形孔中伸出来的,可见方才那“轧轧”的声响,就是 推出油灯的声音。 第一个念头闪进凌三的脑海乃是:“这些灯油里会不会掺有毒物,或者灯芯是 用什么毒草制成的?” 他赶紧闭住气息,从怀里取出―个小瓷瓶,准备先吞一颗师门的避毒丹再说。 谁知目光闪动之间,已见到屋顶上所绘制的壁画,顿时心神大震,忘了启开瓶 塞的动作。 敢情那整面屋顶上的壁画,是一幅巨大的春宫秘戏图,上面的人物、背景、表 情、动作全部不同,拢拢总总有数十人之多,全都是栩栩如生,纤毫毕露…… 所谓“春宫秘戏图”便是一般人所谓的“春画”“春宫”,乃是专门描述男女 交合的动作,并且还有人兽杂交的情形…… “春宫”起于何时,实在很难有确实的考证,根据前人的笔记,说是起源于汉 代。 有一段见之于“七修类稿”的记载说――“汉成帝画纣踞妲己而坐,为长夜之 乐于屏,春画始于此也。” 另“万历野秽篇”则有更为详尽的记载――“春画之起,当始于汉广川王,画 男女交接装于屋,召诸父姐妹钦,令仰视画,及齐后废帝,于潘妃诸阖壁,图男女 私亵之状。至隋炀帝为铜屏、白画与宫人嬉戏,影俱入其中。” 也有人说“春画秘戏”应该远溯到商纣之时,纣王筑酒池肉林之际,便已着画 工绘春画于壁。 其实往上推溯,则上古时代图腾社会中的性器崇拜,就有许多关于男女交合的 制作,不过这种制作,初无任何淫猥的成分。及至汉代以后,由于上之所好,春画 才愈来愈兴盛,如张衡便有一首诗描述这种“宫廷艺术”――“衣解巾纷御,列图 陈锦帐,素女为我师,仪态盈万方,众夫所希见,天老教轩王”。 诗中所谓的“天老”便是道家方士,可见其时道家方士便已借这种裸图,配合 神话中轩辕问教于素女的一段记载,再渗杂着阴阳生患之道,进入宫廷之中,对皇 室人员进行“看图行事”的指导作用与刺激作用。 事实上,这种情形不只中国才有,印度“旃陀罗及多”王朝,更是常在深夜中 遍陈裸像交合之图,而由祭师及画家进行专业化指导。 春宫秘戏之作,到了魏晋六朝,由于当时政治黑暗,一般士大夫常有偶论时政, 导致满门杀戴的危险,因而多流于颓放、沉沦酒色,不但春药于此时期发扬光大, 采捕求仙就更为流行。就是春册之类,也已由巨幅件制作,进而发展至随身携带的 淫夫玩具,其工巧之处,简直是匪夷所思。 垂及隋唐,春画已经在艺术上奠定了地位,而不再纯然的被视为淫猥之作,许 多名绘手,大都以能绘春画自炫,多竞相创作一些别饶新意的秘戏图,作为进身之 阶,其中以周坊最有名。 周坊,是中唐名画家,宋代大画家米芾,将之与吴道子、顾恺之、陆采薇、并 列为人物的四大家,其所绘之仕女图流传后世,可惜他最有名的“贵妃出浴图”及 “春宵秘戏图”如今巳不复可睹。 至周坊之后,则有唐伯虎及仇实甫工于此技,且享有盛名,已至“画中有诗” 的艺术境界,不能以猥亵的图画目之…… 总之,春宫秘戏图在人类的艺术史上,有其一定之地位,其起源则是远溯数千 年,且与宗教有极为相近之关系,不仅中国如此,欧西诸国,非洲大陆亦是如此。 不过中国则是由道家方士用阴阳生克之理,配合采补求仙之学,来发扬光大, 欧西诸国则由祭师行之。 离题太远,言归正传。 且说凌三抬头望去,见到屋顶上整个是一幅巨大的“春宫秘戏图”,不禁为之 一呆。 那幅巨画,似乎有些跟清明上河图相似,背景中宫室,花林、草丛、闹市、渡 口、亭楼、台榭各不相同,人物的身份服饰也各不相同,有的半棵,有的全裸,男 女陈杂,少则二人一组,多则数十人一群,全都奋勇作“白刃”之战,表情生动之 极,有的酣畅,有的蹙眉,有的痛苦,有的欢愉…… 可说是每一个不同的画面,都可以代表述说一个不同的故事,无论是花间月下, 还是白画重楼都强调这种人性中的一点活活泼泼的生机…… 凌三看来是一个中年的化子,其实年龄仍很轻,虽然修罗门不禁弟子淫欲,但 是练功的时间极多,督促也很严厉,弟子们很难有机会到市镇的风月场所去放荡一 番。 所以在这方面凌三虽不是个童男,经验却很少,是以目光一触及那幅巨大的秘 戏图之后,立刻目瞪口呆,心旌摇曳,无法自已…… 那幅画实在绘制得太好了,凌三随着目光的缓缓移动,只觉血脉沸腾,丹田之 一阳气鼓动,呼吸渐渐的急促起来。 他心中明白不能再看下去了,但是目光紧盯着画面,难以舍弃,几乎连眨动一 下,都觉得太可惜了,正如磁石吸铁一般,再也无法脱离…… 就在这时,铿锵一声轻响,那些巨大铜镜中的一面,突然移开来,现出一个门 户,从里面络绎走出五个年轻的少女。 那五个少女都身御薄纱,手持羽扇,袅袅婷婷地缓步而进。 mpanel(1); 她们对于躺卧在地上的凌三,似乎是没有看到,一进入室内,立刻便排列开来。 紧接在这五个少女之后的,又是七十身着花衫的女子,所不同的,便是这七个 少女手里都持有乐器,如笙、箫、鼓、琵琶…… 凌三被那启动铜镜的声音所惊,目光移动了一下,当他看到那些婷婷玉立的少 女,花枝招展般走了进来,他的心跳得更快,眼中赤红,射出野兽般的光芒。 他的喉中发出一声低吼,翻了个滚,站了起来,准备扑将过去。 他背上背的酒葫芦被他一下急翻,倏地压破,里面的酒洒他一背都是,冰凉的 感觉从背上流下,使他的神智为之一醒。 他的脚下一顿,稍一迟疑,立刻便知道自己若是扑过去,便将陷入万劫不复的 境界。 因为那里一共有十二个少女,以他此刻的情形看来,若是扑过去,非要到精竭 气绝,他是绝不会罢休的。 他深吸口气,定了定神,只觉小腹鼓动,仍然无法遏止那股想要发泄的欲望。 他猛地―咬下唇,借着那一痛之力,强自让自己转过身去,盘膝坐下。 那七十手持不同乐器的少女,进入室内之后,立刻坐在铜镜之前,开始吹奏起 来。 凌三盘膝面坐,合上眼睛,准备施展师门的内功,定下心来,谁知一闭上眼, 方才所看壁画,便又鲜明的浮现脑海,反而更加明显,更加活跃生动。 接着,乐声响起,丝丝入耳,奏的正是“江南春”。 缕缕的乐音,袅袅升起,充盈在室内,时而轻柔,时而高昂,使人仿佛置身在 春花烁放,绿树丛生的江南。 三月的江南,莺飞草长,百花齐绽,温馨的春风真是熏得游人醉。一刹那之间, 凌三仿佛觉得自己到了江南。 “咦!那苏堤春晓,三潭印月,柳浪闻莺,双峰插云,不都是西湖的美景吗?” 凌三诡异地忖道:“我怎么会到了西湖?” 柔柔的丝竹乐音缭绕在他的耳边,他的眼前一花,似乎觉得自己到了西湖的一 条街上,那条街的景物是如此的熟悉,完全跟“春宫秘戏图”上所绘的一模一样… … 凌三重重地摇了摇头,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望了望,但见眼前人影穿梭,羽 扇飞扬,轻纱缭绕,正是那五个少女在翩翩起舞。 他的心中一点灵智未泯,晓得自己将要陷入幻境,这外在的乐声舞影,仅是诱 发心底潜藏的一缕欲念,其实在他目睹那幅巨大的壁画后,便已被欲魔攫住,难以 拔身。 他痛苦地大吼一声,双掌急推而出,想要借这一推之力,将眼前的幻景击碎。 然而他的力道却是那样软弱,只扇动那片片穿在五个美女身上的轻纱,根本无 法伤害她们丝毫。 凌三喉中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霍地站了起来。 他伸开双手,准备抓攫而击。 眼前羽扇一挪,露出一张喜孜孜,红馥馥的脸孔,有如惊鸿一现,转瞬便又隐 没在扇影中。 凌三一呆,唤道:“八妹,怎么你也来了?” 修罗大帝门下一共有十个弟子,其中有三个是女弟子,凌三平时对八师妹杨苓 最好,将之视为天人,钟爱至极,却是连手都不敢碰一下。 是以这时突然见到那修现便隐的一张面孔,与杨苓极为相似,顿时,便将即要 伸出的双手,又缩了回来。 脑海中―浮现起杨苓的容貌,凌三登时就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下来,整个人 都为之一凉,神智又清醒过来。 他的嘴里喃喃念了下,道:“不可能的,八妹怎会到这里呢?果然我是陷入幻 境里了。” 那五个身穿白纱的少女,完全没有理会凌三的喃喃自语,依旧踏着一种怪异的 步子,如同舞蹈一般,将凌三围在圈子里。 一阵阵似兰如馨的香味,随着她们的舞动,弥散而至,扑上凌三鼻端。 凌三又觉真阳鼓动,难以抑制,急忙盘膝坐下,眼观鼻、鼻观心、运起功来。 若在平时,他用不着一盏茶功夫,便可以定下心来,进入空灵的境界。 可是此刻,无论他怎样摒弃杂念,他都无法定心,耳,鼻、意、三种感觉全被 外界的声色操纵…… 然而,凌三仍在挣扎着,与这股沛然涌起的欲念抗拒。可惜他不是佛门弟子, 学的又不是玄门心法,尽管用尽一切力量,仍然有如扬汤止沸,纯是徒劳无功,反 面在无法抑制后,受害更大。 就在他苦苦挣扎之时,倏地乐声一低,一缕柔和缠绵的歌声悠然而起,句句入 耳,凌三听得分明,心头又是一阵迷糊。 幻觉之中,他仿佛看到杨苓在对他低吟着:“朦胧月影,黯淡花阴,独立等多 时,只怕冤家乖约,又恐他侧畔人知。千回作念,万般思想,心下暗猜疑,蓦地得 来厮见,风前语,颤声低。轻移莲步,暗卸罗衣,携手过廊西,正是更阑人静,向 粉郎故意矜持,片时云雨,几多欢爱,依旧两分离,唤道情郎且住,待奴兜上鞋… …” 这幕偷情的情景,由他所痴爱的杨苓嘴里唱出,更使得他难以把握住方寸。 刹时,但见他双颊赤红,虎扑而起,一把抓住在身边低唱的一个少女,疯子似 的撕去她披在身上的一袭薄薄的轻纱…… 那个少女发出一声惊呼,用羽扇掩遮住粉嫩圆润的胴体,在这忽隐忽现里,更 刺激凌三的视觉,使得他的兽性欲发…… 眼看着凌三抵御不了欲火的燃烧,陷进脂粉大阵中,一身武功便将毁于一旦, 甚而会有精枯气竭的危机,倏地室内响起一声霹雳似的大喝:“赵恨地,你忘了父 仇了吗?” 凌三此时已扑倒在地,陡闻此声,怔了一下,但是却没有停止动作。 敢情他此刻已是箭在弦上,弓已张开,不得不发了,岂是区区的一句话便能制 止得了? 那幅春宫秘戏图上的画像,如同走马灯似的,在他的脑海闪过,他仿佛已融入 画中,成为画中的主角,而那数十个不同面孔的女子,此时也都化为杨苓一个…… “八妹!”凌三颤声叫着,跃马而上…… 倏地,一只手疾伸过来,抓住他的颈后,将他整个人悬空提起。 一股剧痛使得他悼然惊醒,耳边听得一阵莺声燕语:“三观主,三观主……” 凌三眸眼一看,只见铜镜反映,室内无数赤裸的美女,无数个赤裸的凌三。 可惜这无数个凌三,却被提在无数个玄月的手里,尽管手舞足动地挣扎,依然 无法挣脱。 玄月道人沉声叱道:“你们还不退回去?等在这里做什么?” 那些少女七嘴八舌地争辩着,显见平时跟玄月厮混得极熟,甚而还有动起手来。 其实这个玄月正是修罗门的巧手神魔郑君武所改扮的,那真的玄月,正与金姥 ―齐留在丹房,接受大虚道长的审问。 本来太虚道人之命玄真和玄法去追李金贵,便是对两个真假玄月起了疑心,决 定不管谁真谁假,一概在丹房,等到澄清身份之后再说。 岂知郑君武经验丰富,早就在与玄月抱在一起打滚时,已将玄月怀中所有的物 事都掏了过来,纳进自己衣囊之中,并且将玄月七八个穴道封住。 他最厉害的一手,还是在玄月的脑后,用一种特殊的手法,重重的敲了一下。 这使得玄月在醒来之后,最少有三四天功夫,想不起自己是谁。 所以当太虚道长在审问玄月之时,玄月一直是瞪目以对,就算开口说话,也是 胡说八道,直把太虚老道气得七窍生烟。 郑君武眼见时机成热,便进言太虚,只要将玄月的易容洗去,便可以查出他的 真正身份。 这个建议当然被太虚道长所接受,于是郑君武就借着一盆水,一条巾帕,便当 着丹房中的群雄,施出他那傲视天下的易容术,将真正的玄月,易容成另一个人… … 太虚道人一气之下,当然对郑君武不再起疑心,事实上,昔天之下,除了昔年 的千面公子之外,谁都无法当着这么多江湖阅历丰富的邪道高手之前,施出这种以 假乱真,以真变假的手法。 当时,就算有人告诉他们真象,恐怕也不会相信,因为每一个人都相信自己亲 眼所见的情景,而忘了快速的手法,往往会欺骗眼睛所见的事实。 近代的魔术,便是利用快速的手法,配合着道具,来欺骗观众的眼睛,以达到 使人相信的目的。 郑君武就以一条巾帕,完成了这种易真为假的“魔术”,可说是心中得意之极, 却留给丹房中每一个人无限的困惑。 敢情他将玄月易容成一张普通人的面孔,那种面孔在街上随便都可以看到一两 个,就因为太平凡了,才使得每人都有熟悉之感觉。 熟悉尽管熟悉,仔细地一推想,一思忖,却又都不认识。 丹房中的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玄月就利用这个机会,提出了玄真 和玄法去捉拿李金贵,尚未回来的事。 太虚老道正在伤脑筋之际,自然不再多考虑,便挥手命眼前的玄月去查看。 郑君式一出丹房不远,便见到两个小道,架着昏迷的玄真慌懂张张的过来,于 是问清了位置,又将那两个小道放倒了,这才追到假山秘道,循路进入镜房,千钧 一发中,将凌三救了下来。 此刻,当他见到那些少女,毫不畏羞驻的抱了过来,不由得心急如焚,再也顾 不得怜香惜玉,运功一震,拥在身上的两名少女振得跌翻数丈,然后抓出一把铁莲 子,洒了出去,将那十二名少女一齐闭住了穴道。 那些铁莲子原是玄月的暗器,被郑君武取了来,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郑君武吁了口气,在凌三的脑门拍了下,叱道:“老二,你还不快点抱元守一, 定下心来,难道你非要等到万魔噬你,才清楚过来不成?” 凌三啊了一声,只觉脑门一震,一股凉气自丹田涌起,顿时浇熄了胸中的欲火。 他张目一看,道:“是六叔吗?我……” 郑君武将手一放,骂道:“兔崽子,这点定力都没有,你还想继承修罗门的衣 钵啊?” 凌三羞惭无比,嗫嗫道:“六叔……” 郑君武叱道:“还六叔呢!差点没把我这老骨头丢在里面……” 说着,他脱下下身上的道袍,丢给凌三,道:“老二,你还不快穿上衣服?呸! 看你这丑样子……” 凌三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全身已然赤裸,原先穿在身上的那袭叫化装,已被他 撕成片片,洒落满地,可见他方才是何等的疯狂? 他若非面上易上了容,只怕那张面孔比熟柿子还要红,尽管如此,他依然连抬 头的勇气都没有,赶紧披上那袭道袍。 郑君武道:“老二,你别说话,快运功定神,驻除杂念,否则这场色魔劫难, 他日会对你产生极大的伤害。” 凌三深吸口气,盘膝坐下来。 郑君武右手按在凌三的背心,道:“时是无多,我且助你一臂之力。” 凌三道:“多谢六叔。” 郑君武叱道:“咄!心动境即动,心摇魔即生,千种美色。万般风情,都是魔 境,你还不快点撮起放纵的心,还等什么?” 修罗门原即传自印度,受佛教的影响极大,本质上较接近密宗,实际上后来受 到禅宗的精神感染更甚。 所以郑君武所说的这番话,颇有禅宗当头棒喝的意味。 但是凌三到底还是年轻,心既被境所移,便难以定下,尽管有郑君武的相助, 仍然无法凝神静念,杂思此起彼落,须臾万千,闪掠过脑际…… 郑君武盘膝坐在凌三的身边,一手按住他的背心要穴,准备随时施以援手,助 凌三一臂之力。 然而随着时间过去,郑君武觉得凌三的身躯在慢慢的摇晃起来,不由吃了一惊, 赶紧运起一股真力白“命门穴”攻进凌三体内。 果然凌三体内的真气忽慢忽快,忽强忽弱,显示了心念受到极大的干扰,无法 平顺真气运行。 郑君武缓缓的将凌三体内的真气导入丹田,沉声道:“老二,放松自己,不要 再运功了。” 凌三吁了口气,慢慢的伸出双手,向左右舞动一会,这才睁开眼来。 郑君武缩回故在凌三背心的手掌,在脸上擦了下,忖道:“真是好险,若非我 处置得当,恐怕老二已经走火入魔了。” 凌三转过身来,道:“六叔,谢谢你。” 郑君武见他汗出如浆,也不忍心叱责他,皱了下眉,道:“你还不把汗擦擦?” 凌三举袖擦汗,郑君武暗暗叹息,忖道:“老二的天资、骨格都不错,没料到 定力如此不够,虽然今天没有陷在这脂粉大阵里,但是以后……” 他的目光闪处,已看到屋顶上的那幅“春宫秘戏图”,顿时,使他有喜爱不已、 几乎想要置身其中之感。 好在他曾经历过无数的风流阵仗,可说是花月场中的过来人,定力自然较之凌 三要强得多,一觉心旌动摇,立即便掷开目光。 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忖道:“难怪老二会陷在这里出不去,差点便毁了一身 功力,我这老头子若非经验丰富,定力坚韧,只怕也无法逃得过……” 他见到凌三站起,忙道:“老二,快闭上眼睛,我带你出去。” 敢情他知道这种画得如此生动的春宫,每看一次,镌刻在脑海的印象就愈加深 刻一层,终会使人心灵完全会被那幅画所掳,而无法自主……“ 是以他忙叫凌三闭上眼睛,避免再受到春画的刺激,而让心灵受到更严重的伤 害。 他牵着凌三的手,从挪开的铜镜边走入一条秘道。 那条秘道正是他进入之处,不远处有几个房间,大概便是那些少女住宿之所了。 郑君武领着凌三走到一间半敞的房间边,停了下来,道:“老二,你的眼睛可 以睁开了。” 凌三睁开眼睛,只见这条甬道宽约五尺,两房每隔数尺,都有烛台插座,灯光 极亮,只见甬道曲折婉蜒,不知通向何处。 郑君武本想领着凌三到房内运功调息,可是回心一想,此时凌三心思紊乱,欲 魔未除。若再进入那些歌伎房中运功,闻到心里深郁的脂粉香味,恐怕仍然无法摒 除杂念,反倒有害无益。 更何况最使他担心的,还是李金贵的下落。 因为修罗门最尊贵的那块令牌,此刻仍在李金贵的身上,若是失去了那块令牌, 恐怕修罗门从此就会自江湖除名了。 敢情修罗令代代相传数百年,凡是修罗门下弟子,都是见令如见神师,自掌门 以下众人,都是遵奉持令者的命令。 这块令牌若是落在其他门派的手中,而且懂得运用的话,那么修罗门岂不是从 此就要任人宰割了。 是以这块令牌的重要,对修罗门来说实在超出世间任何珍贵的珠宝,郑君武非 要找到李金贵,将之取回不可。 他的心念飞快地一动,问道:“老二,你陷在这里的,李金贵呢?” 凌三啊了―声,道:“我真该死,竟然把阿贵给忘了……” 郑君武冷哼一声,道:“阿贵若是给丢了,恐怕你这颗脑袋都保不住,你还… …” 凌三忙道:“六叔,阿贵掉进陷阱里,恐怕此刻被机关房里值班的道士绑起来, 送回丹房了…… 郑君武道:“不会吧,我刚从丹房秘室来的,没听到已经抓到阿贵的事……” 话声一顿,道:“快走,我们到机关房去看看,或许阿贵还在那里。” 凌三犹疑了一下,道:“可是……” 郑君武皱道:“可是什么?现在阿贵的命,比我们两个加起来都值钱,就算是 上刀山、下油锅,我们都得去把他救出来。” 凌三一想起李金贵身上所携的修罗令,不禁打了个寒噤,道:“六叔,我们快 走。” 郑君武敲了他一下脑袋,骂道:“猴崽子,你现在急了吧!走?走哪儿去啊?” 凌三一愣,道:“六叔,去机关房啊,到哪儿去了?” 郑君武一瞪眼,道:“我知道机关房在哪里?” 凌三道:“就在这个地道里,好像距离不远了,我们找一找就可找到了。” 郑君武道:“找?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去找?只怕此刻太虚杂毛已经接到玄法的 报告,带着大批人马赶来了。” 凌三想起自己被玄法所耍,陷在镜室中的情景,不禁顿足,恨恨地道:“玄法 这个杂毛,我抓到了他,非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不可。” 郑君武道,“猴崽子,别嘀咕了,我们快走吧。” 凌三见到郑君武急急朝甬道深处走去,连忙紧跟在后,道:“六叔,你知道机 关房在哪儿?” 郑君武叱道:“废话,我若不知道路径,如何能够及时赶到,把你从脂粉大阵 中救了出来?” 凌三脸上一红,不敢再多吭声,紧随在郑君武身后,向甬道深处行去。 大约走了数丈远,郑君武倏地停下脚步,在墙边打量了一下,道:“就在这里 了。” 说着,伸手一拉突出墙上的铜环,但见墙边迅速升起一堵石门。 郑君武低声道:“老二,小心点。” 凌三道:“六叔我先进去。” 郑君武道:“好,你……” 他似是发现什么,话声一顿,竖指于唇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凝神谛听。 凌三一凛,定神凝气,屏息聆听,果然发现甬道深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郑君武低声道:“不错,是太虚老道带着人来了,走,我们快进去。” 凌三单掌护胸,闪身跃进了石门,郑君武随后跟进,入了石室,立刻便一按门 边的圆形铜柱,顿时石门迅速的降下,封住了入口。 郑君武一等石门下降,凝神运气,右掌竖起,陡地朝那根圆形铜柱拍去。 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只听“噗”地一声,那根突出于麻石砌成的墙外的铜柱整 个凹陷下去。 凌三已有多年没见到郑君武动手了,如今眼看他一事便将那根铜柱击成铜饼, 不由暗暗佩服,忖道:“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没想到六叔虽然以巧手闻名武林,这 一身功力仍然不是我们晚辈所能比拟的,单看这一手‘碎金掌’,便可知道他老人 家的修为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意念疾闪而过,凌三听到郑君武道:“太虚老道虽然一时之间不会进来,他非 要先到镜室去不可,但是我把这门户破坏了,最少可以争取到半个时辰,把李金贵 救出去。” 凌三颔首道:“还是六叔考虑得周详。” 郑君武没有跟他搭腔,目光在室内一扫,但见这间石室处砌以粗糙的石墙,室 中除了一些绞盘辘轳之外,竟然没见到一个人影。 他知道这间地底的机关房,是玄妙观的机关埋伏设施的控制枢纽,对于观中整 体防御来说,极为重要的。 像这种重要的地方,在任何情形之下,都会有人守卫,绝不可能让它空着。 但是如今这整座机关房中,竟然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 凌三诧异地道:“咦!人到哪里去了?” 他心知不妙,没等郑君武吩咐,腰干一挺,窜了出去,迅快之极的在机关房里 绕行了一匝。 郑君武默然望着奔回的凌三,只见他眼中露出惶惑、恐惧之色,道:“六叔, 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凌三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可见他心中该是何等的震骇。 但是郑君武丝毫不敢加以嘲弄,因为他知道凌三绝非胆怯之人,以往的任何一 次任务,只要落入凌三手中,无论如何困难危险,凌三都能在神算天魔林煌的运筹 帷幄之下,安然度过,克服险阻,顺利完成任务。 这一次李金贵打入玄妙观之事,本来在一开始的时候,是件极简单的事,可是 不料进行至现在,整个情形都起了变化。 由于客观条件的影响,使得林煌将修罗门至尊无上的令牌都交给李金贵,而绝 未想到这个纯朴的青年,竟会是白氏家族打入玄妙观的一着棋子。 李金贵丝毫不会武功,对他来说,是一个缺点,许多的事,他都无法去做。 然而在这件事情中,他的不会武功,却反而成了一个量大的优点,不仅使得玄 妙观方面的人上了当,也使得那以策谋神算名着武林的林煌,也看走了眼。 就由于林煌的失算,这才会将修罗令牌交给李金贵佩戴,目的在让李金贵安然 度过玄妙观的审讯,他绝未料到这场审讯会有如此结果。 郑君武暗忖道:“若非是蓝云突然出现,而对那假扮阿贵奶奶的金花女侠起疑, 只怕此刻阿贵已获得太虚老道的信任,以后……” 他想到这里,不敢继续再想下去。 因为如果李金贵能得到玄妙观和修罗门的双重信任,慢慢的被双方重用,而事 实上他却是白氏家族所派出来的奸细,那种后果的严重,是可想而知的。 郑君武的心头真打鼓,却是强自镇定,沉声道:“老二,别急,再找找看。” 凌三道:“可是……” 郑君武叱道:“老二,急有什么用,你平时的沉着忍耐,到哪儿去了?人不见 了,总有线索可查,绝不可能化为空气走了吧?” 凌三抹了把汗,惭愧地道:“是,弟子太没用了……” 郑君武略一沉吟道:“老二,你说李金贵落入陷阱的?我们这就到陷阱那儿去 找找看,若是找不到,那么发出讯号,尽速把这儿的事传出去,让你三叔知道……” 他深深的吁了口气,道:“如今事情的变化,已经超出原先的构想之外,假使 不早点让你三叔了解所有情况,恐怕会更加难以收拾。” 凌三心中更是沉重,思绪紊乱之极,闻声颔首,道:“弟子一定尽速特此情形 传出去……” 郑君武想了下,又举起手道,“不,这件事太过重要了,还是等我们回到宫里 以后再说……”重重地顿了下脚,叹气道:“唉!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真是 让人急死了。” 凌三见到郑君武这副样子,心中更是七上八下的,不知如何是好。 郑君武恼怒地骂道:“他妈的,都是那狗头军师,讲什么运筹帷幄、决胜于千 里之外,简直是狗屁,让老子呆在这里吃苦受罪……” 他发了顿牢骚,见到凌三站在一旁发呆,怒骂道:“混蛋,你站在那儿干什么? 还不快去找那小子?” 凌三吃了一惊,见到郑君武两眼俱赤,晓得他在火头上,不敢吭声,连忙沿着 机关房搜索过去,不一会动夫,便找到了通往陷阱的路径。 那是一个小小的门户,门旁摆着两枝长长的挠钩,是用来伸出去钩取网子的。 凌三一推开小门,只见两个道士像裹棕子样的被人绑了起来,每个人嘴里塞着 东西,所以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凌三大喜道:“六叔,人在这里了。” 郑君武飞身跃了过来,喜道:“找到阿贵了?” 当他见到那两个道士,不由一呆,道:“阿贵呢?” 那两个被捆得紧紧的道士,一见到郑君武,齐都面现喜色,两眼鼓大着,不住 地挣扎,嘴里还发出呜呜的怪声,那等模样,使人看了忍不佯好笑。 凌三忍住了笑,道:“要知道阿贵的下落,问问他们就晓得了……” 郑君武叱道:“那你还不快去给他们松绑,在这儿罗嗦什么?” 凌三走进门去,将那两个道士提了出来,郑君武双手一拂,那些捆在遭士身上 的绳索,顿时如遇快刀,应掌而断。 郑君武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们快说,那个掉进陷阱里的李金贵到哪里去了。” 那两个道士双手一得自由,赶忙伸手将塞在嘴里的东西掏出来。 当他们见到那一直被塞在嘴里的东西,竟是一只臭袜子时,禁不住一阵恶心, 呕吐起来。 郑君武皱眉怒骂道:“他妈的,我说的话,你们两个王八蛋听到了没有?” 那两个道士呕得眼泪鼻涕一齐流了出来,听到郑君武的怒骂,连忙用道袍抹了 下脸,一齐跪下来道:“弟子见过三观主。” 郑君武挥手道:“起来!起来!这个时候还行什么礼?” 那两个道士闻声立了起来。 郑君武见他们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由心中有气,叱道:“我刚刚问的话, 你们没有听到?” 那两个道士面面相观一下,左首边略为矮胖的道士恭声道:“禀报三观主,这 不是弟子们的错,都是清海师弟趁我们不注意,把我们打昏了绑起来……” 郑君武道:“你是说李金贵被清海救走了?” 右首边那瘦削的道士抢着道:“清海师弟一向跟阿贵那小子最要好了,弟子一 见他进来,就知道不对,因为他平时从不来这儿……” 郑君武叱道:“废话少说,拣重要的说出来!” 那两个道士被叱,齐都默然不敢吭声。 凌三道:“清一,还是你说吧!” 他是依竹林中听玄真说过,此刻在机关中当值的弟子,有清一其人,事实上谁 是清一,他也不知道。 那瘦削的道士虽不认识凌三,但见他身穿道袍,又跟三观主一起,还以为是师 门好友,不敢失礼,躬身道:“弟子遵命。” 他唯恐再挨骂,不敢多赘言,拣扼要的说了出来。 敢情李金贵落网之后,立刻便被清一和清石两个当值的道士,捆了起来,准备 送往秘室交给观主玄真道人发落。 不料那个时候,清海小道士走了进来,假传玄真道人的命令,要拘提李金贵而 去。 由于清一知道清海平时跟李金贵最要好了,心中对清海的行为起疑,所以执意 不行,非要清海取出玄真的手令不可。 清海小道士无法取出玄真的手令,于是假装恼羞成怒,拉着清一欲往秘室对质, 趁机暗算清一。 清一猝然受袭,立刻昏倒于地,清石大怒出手,却不料清海人虽小,平时甚得 三位观主的疼爱,获传不少绝技,清石妄自年长,依然不是对手,不到廿招功夫, 便已被清海击倒…… 郑君武问道:“清海带着阿贵走哪条路去,你晓得吧?” 清石抢着道:“清诲既然背叛本观,一定是带着阿贵那小子逃出现去了。” 凌三道:“清石,你是说走第三条秘道?” 清一道:“那条秘道平时不用,只要查看一下,就知道他们是不是经过那儿出 观去。” 郑君武道:“好,你们带路,我们这就去追清海。” 清一问道:“三观主,这机关房里……” 郑君武道:“清海叛观而去,又带着那小子逃走,这个责任完全要你们负,我 现在给个机会让你们戴罪立功,你还噜嗦什么?” 清石道:“可是……” 郑君武叱道:“可是什么?阿贵那小子若是逃走了,你们就算有十个脑袋,也 得砍下来,你说现在是机关房里重要,还是你们脑袋重要?呸!你们不听话,我现 在砍了你们!” 清一和清石打了个哆嗦,忙道:“弟子不敢有违观主命令。” 凌三叱道:“那你们还不快走……” 清一和清石急忙启开秘门,领着郑君武和凌三进入第三条秘道,追了出去。 那条秘道极为隐蔽,其中并且有数条岔道,若非是有清一和清石两人带路,真 会迷失其中。 郑君武一面紧随清一道人之后行去,一面心中暗骂玄真道人。 因为他从玄真道人口中所获悉的路径,与此刻所行为的不同,可以想象到的, 那许多条岔路里,一定是机关密布,若是走错,定会陷在里面。 在这个时候,他不禁要感谢清海小道士了,若不是清海突然叛变,救出李金贵, 把看守机关房的清一和清石两人缚绑起来,而关闭了机关设施,恐怕他和凌三在镜 室便无法出来了。 走了大约一盏茶时光,他们依然在阴暗的地道里,仅靠着清一手里的一支火炬 照路。 凌三是上过玄法的当,唯恐再度上当,是以紧跟在清一的身后,随着时间的过 去,他的心情愈来愈是焦急,这时候忍不住问道:“清一,到了没有?” 甬道中回声极大,清一吓了―跳,回过头来望了凌三一眼,道:“快到了,快 到了。” 他到这个时候,突然才想起来,凌三眼生得很,脚下不由一顿,道:“三师叔, 这位道长是何方高人,您还没为师侄介绍……” 郑君武道:“这位道长是来自茅山上清观的道玄真人,若是依照辈份,该是与 贫道同辈,你们都应叫他师叔才对。”清一和清石两人哦了声,齐都躬身打了个稽 首。 清一道:“无量寿佛,原来是道玄师叔,小道失礼,尚请师叔原宥。” 这玄妙观乃是茅山派的分支,对于来自茅山上清观的真人,当然另眼相看。 虽然如此,郑君武唯恐清一和清石两人起疑,依然道:“道玄师兄乃是本派奇 人,闭关十年,才出关便上山而来,以后你们向他多多请益,定然好处不少。” 清一和清石两人齐都惊讶地望着凌三,清一道:“原来道玄师叔也是为了这次 七派秘会而来的……” 凌三颔首道:“嗯,不错,可惜我来晚了一步,赶到这儿,已是会终人散了… …” 他的话未说完,突然眼前一亮,前面射来一道强光,有人接口道:“你说错了, 该是会终人未散。” 这话来得突兀,身处秘道中的众人一齐为之大惊。 郑君武身形一闪,掠到清一道人之前,顺手将火炬夺下,扔了出去,沉声道: “快伏下。” 清一等人不及思索,闻声一齐爬伏于地。 那出现在地道彼端的人,似乎没想到郑君武会有这一招,被急射而至的火炬撞 中,火星飞溅里,发出一声惊呼。 地道之中,声音传出极远,清一和清石两人听得清楚,讶道:“是大观主……” 郑君武没料到玄真会在地道出口等候着,心知自己和凌三又再度陷入危机,这 回可不能再以玄月的姿态出现了。 是以他当机立断,低声道:“老二,动手!” 转过飞脚,踏住伏在地上的清一,右掌拍落,已将清一击昏,然后一个大旋身, 抓起清一的身体挡在自己面前。 凌三一听到指示,动作也是极快,没容清石有反抗的意念,已将他穴道点住, 照样的抓住他挡在自己的面前,作为肉盾。 郑君武行动如风,一手控制住清一,另外一手已将剩下的铁莲子发射出去。 他外号巧手天魔,除了易容之术天下无双之外,发射暗器的手法,也是罕有敌 手。 这十几颗铁莲子或成梅花形,或现吕字形,或自石壁反弹而去,或呈迂回形状, 使出的手法各有不同,速度也是快慢不一,简直可说是神乎其技了。 这十余颗铁莲子连续发射出去,角度各有不同,将秘道中所有空间一齐封住, 就像一面暗器网样,不容有人逃脱。 果然地道彼端连续传来痛呼之声,接着光线一暗,显然是有人将地道出口的封 盖盖住了。 郑君武不知道对方来了多少人,也不清楚有多少人受了伤,但是他知道此刻是 突围最适当的时候,否则等到对方稳住阵脚,就无法趁乱冲出了。 到了那个时候,太虚道人打通了机关房的石门,来个前后夹攻,那么自己跟凌 三除了力战至死之外,就只有束手就缚的分了。 心念急转,他回头低声道:“老二,紧跟在我身后,别莽撞,听到没有?” 凌三沉声道:“六叔,听到了。” 郑君武道:“快走!” 他运气护身,一手架着清一,一掌竖在胸前,疾步快走,向前迅速冲去。 大约走了丈许远,突然前面传一声怒喝:“他奶奶的,老子烧死你这王八蛋!” 郑君武一听到这声音,心中更是一惊,接着又闻到一股强烈的硫磷气味,更晓 得不妙,连忙脚下一顿,道:“老二,快退。” 凌三随在郑君武身后,没料到郑君武突然刹住了身躯,在黑暗中看不清楚,整 个人撞在郑君武的背后,全身一震,把抓在手上的清石道士,跌落地上。 郑君武来不及责怪凌三,将手中的清一往地上一扔,反手扣住了凌三的手臂, 道:“快退,不然就来不及了!” 凌三道:“六叔,我……” 郑君武不容凌三分说,飞身后退,一直奔回丈许开外,仍然不敢住脚。 就在他和凌三飞身后退之际“轰”地一声大响,一条巨大的火龙射出,直落在 他们刚刚存身之处。 火龙落处,熊熊的烈焰腾飞,一幢又一幢,在黑暗的地道中,如同绽放着灿烂 的花朵,煞是美丽。 然而伴随着这幢幢美丽璀璨的火焰而来的,却是惨烈的呼叫。 敢情那火焰所射落之处,正好是清一和清石躺卧处,别说他们无法动弹,就是 没闭住穴道,在这等凶猛的火焰疾射下,也无法逃生。 惨叫声传遍地道,郑君武和凌三停住脚,回头望去,只见清一和清石两个道士, 在熊熊的烈焰里挣扎嘶喊,不一会功夫,便变成漆黑一团,蜷曲在地上,有如两截 木炭。 飞腾的朵朵火焰里,不时发出“吱吱”的声音,使人听了不由感到一阵毛骨悚 然,尤其是随之发散出的臭味,更让人闻了不舒服…… 凌三只觉一阵恶心,弯下了腰,几乎想要吐,却只呕出一口苦水。 饶是郑君武见识广,此刻亲眼看到这烧炙活人的惨剧,也压不住心中翻捅,呕 吐起来。 凌三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只觉整个神智几乎麻木了,所想的只有一件事:“真 是太悲惨了,太惨了,我若不是退的快,恐怕此刻我也会被活活的烧死了。” 郑君武吐得几乎把胃都翻了过来,满脸老泪纵横,连眼睛都红了。但这只是躯 体上本能的反应罢了,他的神智还是很清醒的。 他抹了把面上的泪水,忖道:现在怎么办呢?祁连派的烈火尊者秦炎在此,他 的火功的确厉害,我此刻没带专破内家真气的紫电梭,甚至连寻常暗器都没有,根 本无法靠近秦炎的身边,如何能脱身而出? 眼前火焰渐渐暗下去,那两个道士在这转眼功夫,便烧成灰烬。 大概是地道里的空气太臭了,臭得连秦炎和玄真等人都无法忍受,所以那边有 人又将地道出口盖子打开,让新鲜的空气进入地道。 这样一来,处身地道内端的郑君武更加难受,尽管用袖子掩住鼻子,仍然无法 避免臭味袭身,两人被熏得晕头转向,难以忍受。 凌三道:“六叔,我们先退到机关房再说吧!再呆下去,我要晕倒了。” 郑君武道:“忍耐一下,再等一等,看有没有办法……” 他的话声被对面秦炎的怒叫声打断:“你奶奶的,我管他什么天魔不地魔的, 老于烧他个鸟蛋精光,谁叫他用混珠儿打老子……” 接着是玄真道人劝道:“秦尊者,请稍息怒,贫道顾念整个大局,不希望树立 一些大敌,其实此刻贫道心中比谁都要难过……” 秦炎大声嚷嚷道:“难过?大观主,你只晓得难过,为什么不让洒家用雷火弹 把那两个小子炸个粉身碎骨?” 玄真苦笑了下,道:“二姑娘,你劝劝尊者吧!请他在此坐镇,让贫道好好的 跟那来自修罗门的巧手天魔谈几句话。” 刘翠娥冷哼一声,道:“这个忙我可帮不上,除非他们把阿贵交出来,不然我 可不管秦尊者用不用雷火弹,反正上当受骗的,又不是我们太白双妖,而是你们玄 妙观,秦尊者,你说对不对?” 秦炎拉开喉咙,呵呵大笑道:“对!对,二姑娘说的话还有不对的吗?” 凌三听得很清楚,忍不住骂道:“他妈的,不要脸的狗男女!” 郑君武道:“老二,不要急躁……” 凌三道:“六叔,我们怎么办呢?” 郑君武略一沉吟道:“老二,我守在这里,你快赶到那里的翻板处,发出紧急 求救信号,我想你三叔等待这么久,不见我们回去或许已带人赶来了……” 凌三道:“三叔,可是我身上带的信号器已经……” 郑君武不等他说完,自怀中掏出一个布囊,递了过去,道:“快去!不能再耽 搁了。” 凌三接过布囊匆匆赶往机关室而去。 郑君武侧身靠在墙边,凝目注视着地道出口。 地道出口那儿经过一阵短短的骚动之后,似是取得了妥协,秦炎不再大声叫嚷, 只听得玄真扬声道:“修罗门的郑君武还在里面吗?贫道玄真有话与前辈相商。” 郑君武沉声道:“老夫可不是修罗门的郑某人,也没什么话好跟你说。” 他施出的是一种类似“束气成雷”的功夫,将说话的声音提聚成缕,对着墙壁 传出,然后又从墙壁折射发出,是以声音散播开来,忽大忽小,目的是让玄真等人 弄不清他的存身何在。 玄真道人道:“不管尊驾是何方高朋,此次潜入敝观,谅是有为而来,贫道忝 为要观观主,尚要请问尊驾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郑君武道:“老夫没什么目的,只是久闻玄妙观有间镜室,其中奥秘无穷,想 要进来见识而已,如今既识过了,老夫便离开,你们为何又拦阻老夫?” 玄真道人怒极反笑,道:“尊驾说的真是太好笑了,也把我们玄妙观看轻了… …” 郑君武道:“哦!我又哪里看轻玄妙观?” 玄真道人冷哼一声:“尊驾仗着易容之术,冒充我玄月师弟,混进本观,刺探 本观秘密,还伤害本观弟子,难道说尊驾连话都不交待清楚,便想自此离去?天下 会有如此轻易的事?” 郑君武笑道:“事情既然已经做出来了,老夫还有什么话说?我……” 说到这里,他突然听到一声凄厉有似鬼叫的声音传来,不禁面上浮起一丝微笑。 因为他知道凌三已经利用机会,从翻板之处发出了本门的求救信号。 敢情这种有如鬼叫的哨音,乃是修罗门老么神机天魔孙坚石昔年经过苗疆时, 见到苗人使用,以之吓唬敌人,所以灵机一动,加以改造,用来作为本门传讯求教 的信号。 由于这种器物是用竹枝削洞作成,制作既不麻烦,携带也很方便,并且发射出 鬼叫的怪声,可以震慑敌人,是以孙坚石命为鬼箭。 后来郑君武又在鬼箭上涂上一层磷粉,除了发射时能响起哭啸鬼叫声外,映着 月光,还能反射出一条惨绿的磷光,因而这种器物被称作鬼箭磷。 昔年修罗门震动武林之时,江湖上有不少小的帮派,都将这鬼箭飞磷当作修罗 门的令符,也可以说是催命符,因为凡是鬼箭飞磷所到之处,不要多久,修罗门必 定大举进攻,结果那些帮派都因此而帮毁人亡…… 凄厉而又刺耳的怪声,刚一响起,郑君武便听到刘翠娥尖叫道:“啊哟,这是 什么声音,真是恐怖……” 话未说完,外面又传来一响同样凄厉的怪声。 玄真叫道:“清明、清山,你们快到外面去看看,这是什么声音?” 郑君武大笑道:“这是厉鬼要来夺你们的魂,你们等着吧!” 烈火尊者秦炎怒喝道:“他奶奶的,你还敢笑,老子烧死你这老王八蛋……” 玄真道人忙道:“秦尊者,不可鲁莽……” 他虽然出言拦阻,依旧没有拦住烈火尊者,阴暗的地道中,传来“波波”几声 响,几蓬蓝色烁亮而起。 烈火尊者所发射的是一种掺有磷质的暗器,落地即燃,有些还附在壁上,熊熊 的烧着,若是打中人体,非烧到骨骸露出,恐怕都不会燃尽…… 可惜烈火尊者被郑君武的话声所馄淆,没有把握住适当的距离,这几颗火弹投 摔的所在,距离郑君武存身之处还有数尺之遥。 饶是如此,郑君武眼见那些火弹如此厉害,仍然不禁心惊,身躯一矮,蹲着退 闪出数尺之后,附在壁上,唯恐被那燃亮的火光,而遭到那无情的火弹…… 闪烁的蓝光里,玄真道人焦灼地道:“秦尊者,你这一出手,若是烧死下那人, 岂不惹来更大的麻烦……” 郑君武哈哈大笑道:“玄真大观主,你放心好了,那浑小子的区区几颗鸟弹, 还无法奈何得老夫,老夫好得很……” 秦炎大叫道:“他奶奶的,气死老夫子,老子豁出去,也要把这老王八蛋炸死!” 玄真道:“尊者,不可。” 秦炎嚷道:“观主,你放开我的手,他奶奶的,那老小子存心气我,老子非跟 他拼了不可!” 郑君武冷笑道:“混球,你以为凭那几颗鸟蛋便能跟老夫拼命?告诉你,你还 差得远呢!” 说到这里,他觉察到身后有人,回头一看,只见凌三悄悄的掩了过来。 凌三问道:“六叔,你在这儿跟他们斗嘴做什么?” 郑君武低声道:“笨蛋,拖时间,你都不知道?” 凌三哦了声,郑君武又道:“那个姓秦的是个没头脑的蠢材,我逗他,只不过 是耍狗熊而已,也没什么意思,只希望把救兵等到……” 凌三颔首道:“六叔,大概用不着一个时辰,三叔他们便会来了。” 郑君武叹了口气,道:“唉!他们来了,我跟你的面子也丢了,这回无论如何 都设想到,会在阴沟里翻船,不但没办好事,连个不会武功的傻小子都给丢了……” 凌三被他这么一说,心情也不由更加沉重起来。 郑君武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二,别难过了,事情已到了这种地步,只有 走一步算一步了,只要没把修罗令丢了,我想掌门人也不会怪你,谁叫林老三太大 意了,嘿嘿!这叫大意失荆州,要栽斤斗,大家栽。” 凌三听到这么说,除了苦笑,还能做什么? 地道的彼端一阵骚动之后,又静了下来。 那几丛因秦炎发射火弹而蓬飞燃烧的蓝色火焰,此刻也已熄灭,只是燃烧之处, 闪现点点磷光。 这时,玄真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在地道里的那位施主,贫道有话要奉告。” 郑君武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夫不耐烦久等,这就准备去了。” 玄真道人突道:“尊驾真会说笑,此刻敝观有铜墙铁壁,别说尊驾陷身绝地, 就是你会孙悟空七十二变,也无法从这玄妙观出去……” 郑君武大笑道:“哈哈,老夫偏偏就不信这个邪,玄真杂毛,老夫跟你打个赌 好吗?若是老夫能出去,你把这个玄妙观都输给我好吗?” 玄真冷笑道:“如果你输了呢?” 郑君武道:“老夫输了,就把这颗项上脑袋割下来送给你。” 玄真道人笑道:“尊驾说的话太可笑了,贫道连你是谁都不知道,跟你打这个 赌岂不是太划不来了?”话声稍顿,道:“何况,你已在本观的掌握中,我又何必 ……” 郑君武冷哼一声,道:“你既然认为老夫已在你的掌握中,为何不过来将老夫 擒住?” 玄真道人道:“难道尊驾认为真能逃走?” 郑君武大笑道:“不相信的话,我们何不再赌上一赌?” 玄真道人道:“好,贫道就不信你这羊上树,跟你赌了!” 郑君武大声道:“君子一言……” 玄真道人正想接下说话,只听得两个苍老的声音道:“玄真,你有几座玄妙观? 竟敢跟巧手神魔郑六爷打赌?” 玄真猛一回头,只见一个有如僵尸的枯瘦老道伴同太虚道人缓缓走来。 他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眼睛看花了,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头戴九梁道冠,身 穿水火八卦道袍的枯瘦老道,正是茅山三圣之一的天昊道长。 天昊道长的辈份比茅山掌门还高,长年久居茅山云深不知处,动辄十年不进上 清观一次,连掌门人都不知道他的存殁,玄真还在做小道童的时候,见过天昊老道 一次,那一次距离现在,已有卅年之久了,他还以为天昊道人已经成仙了…… 是以他猛然一见天昊道人,还以为自己眼花。 等到仔细看看,果然那枯瘦的老道,正是当年的天昊道长,只不过事隔三十年, 天昊道人胡子更加长了…… 玄真道人慌忙跪了下来,道:“徒孙玄真,叩拜太师伯,愿太师伯福寿无疆… …” 天昊道人哼了一声,道:“不敢当,老道我没被你气死都已经算好了,还想什 么福寿无疆……” 玄真道人听到太师伯如此说,骇得全身发抖,颤声道:“弟子,我……” 太虚道人道:“大师伯,这一切都不能怪玄真,实在是郑施主的易容术太高明 了,连师侄我都上了当,别说是他了……” 天昊道人冷冷地望了玄真一会道:“玄真,既是你师叔替你说情,你就起来吧!” 刘翠娥和秦炎站在玄真的身边,见到太虚老道陪着这个枯瘦如柴,好似被风一 吹,就会随风飞去的老道走来,不禁吓了一跳,还以为看到了活僵尸。 后来一听玄真称呼天昊道人太师伯,不禁一齐骇然色变。 烈火尊者秦炎瞪大着眼睛,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天昊老道长,我师父 说你已经死了,怎么你还没……” 太虚道人白眉一飞,叱道:“秦炎,不得无礼!” 烈火尊者秦炎跪倒地上叩首道:“老道,你是我师父的长辈,也是我的长辈, 洒家给你叩头了!” 天昊道长举手虚虚一招,道:“不用多礼了。” 秦炎只觉一股柔和的气劲,将自己全身抬了起来,再也跪不下去。 他咧开一张大嘴道:“老道长,洒家服了你,以前我师父说你练成‘无量真气 ’,本门的火器无法伤你,我还不相信,如今相信了!” 天昊道长皮笑肉不笑的扯动了下脸上的肌肉,道:“贫道虽已练成了寒暑不侵 的本事,却还无法禁受水火之灾,憨头陀太抬举我了。” 日光一闪,投向刘翠娥,道:“贫道已有卅多年没有看见过令师,听说他现在 情况不错,你回去后代我向故人问好。” 刘翠娥那等泼辣,刁蛮,此刻一见天昊老道,吓得畏缩如猫,连目光都不敢直 视,一方面是因为天昊老道的模样太过于骇人,另一方面还是天昊道人的名气太大 了。 事实上,天昊道人已有三十年未下茅山一步,在武林中,有许多人都忘了他, 刘翠娥之所以知道天昊道长,多半是出自于太白派掌门无极老魔褚朴的嘴里…… 刘翠娥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朝天昊道长行了个礼,道:“晚辈回山之后,一 定向家师禀告。” 天昊老道点了下头,没有理会她,目光艇望地道深处,道:“郑施主,贫道在 此恭候,尚请出来一见!” 玄真道人真弄不清楚,为何太师伯对巧手神魔郑君武如此礼遇,虽然修罗门当 年在武林中确实曾纵横一时,可是此刻却已销声匿迹,久不复闻。 他暗忖道:“太师伯也真是的,竟然不提他们大闹本观之事……” 就在他心念乱转之际,只听得地道中,传来郑君武的朗笑声,道:“大舅爷, 卅年不见,你还记得小弟我,真个是受宠若惊。” 天昊道人道:“卅载光阴,仅弹指耳,施主惯于游戏人间,旧习不改,贫道就 算是再隔卅年,也忘不了……” 郑君武大笑道:“哈哈哈,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你,最恨的也是你,你忘不了 我,真使我太难过了。” 天昊道人微笑道:“哦!贫道有何足畏,又有何事使施主痛恨?” 郑君武道:“我恨你好端端的下山做什么?害得我把已经到手的一座玄妙观, 又白白的扔掉了……” 天昊道人微笑道:“晚辈无知,冒犯了郑施主的虎威,这个贫道要向施主赔罪 ……” “赔罪倒不必,只要玄真杂毛向我叩个响头就行了!” 玄真只见随着话声传来,从地道中走出一个瘦癯、身躯修长的老年全真,不由 吓了一跳。 敢情那从地道走出来的,正是卅年前,玄真在茅山上清宫见到的天昊道长的模 样。 此刻若非是天昊道长本人在此,玄真道人真要跪下去朝郑君武叩首不可…… 太虚道人虽然知道郑君武的易容术天下无双,心里也早有了准备,以为他要以 玄月的面目出现,不料眼前出现的却是天昊道长卅年前的形象。 他在吓了一跳之后,更是心中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于自己所受的侮辱与玩弄, 也就加以释然。 天昊道长呵呵一笑,道:“郑施主的易容之术已到了以假弄真,以真为假的地 步,足可成为一代宗师,直迫昔年的千面公子,真个可喜可贺……” 郑君武笑道:“大舅爷,你说这话简直真是太瞧不起我了,我可并不高兴。” 天昊道长一愣道:“哦,为什么?” 郑君武道:“你应该说我的易容之术,已经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 连千面公子莫大鹏都不够资格给我提鞋,这样我才高兴。” 天昊道长哈哈大笑,太虚道人也随之放声笑了起来,倒是烈火尊者秦炎听了不 满,重重地哼了声,若非是天昊道长在此,只怕秦炎会嗤之以鼻,大声加以反驳了。 郑君武瞄了秦炎一眼,道:“小头陀,你以为老夫在吹大牛是不是?” 秦炎望了天昊道人一眼,摇头道:“我不敢,连天昊道长都说你能以假乱真, 我可不敢说你在吹牛。” 郑君武冷笑道:“嘿嘿,下回碰到你师父憨头陀的时候,你可要摸摸他右脸上 的那块疤,看看是不是假的……” 秦炎一鼓牛眼道:“怎么会?我师父脸上的疤当然是真的,那是当年他大战秦 岭七鸟时留下的伤疤……” 郑君武道:“不错,我是说下回你碰到的师父,很可能便是老夫我假扮的,你 非得要摸一摸疤,才能够分辨得出。” 秦炎一惊,道:“真的?那可就糟糕了!” 郑君武笑道:“谁叫你骂了老夫半天,还乱扔那什么鸟弹呢!” 秦炎一晃脑袋,道:“这……这怎么办呢?我刚才也是……” 天昊道长微笑道:“秦炎,郑施主是跟你闹着玩的,大家都是自己人,你跟他 赔个罪不就没事了?” 秦炎躬身唱了个肥喏,道:“洒家多有得罪,你老小子得原宥洒家,这叫不知 者不罪!” 郑君武摇头笑骂道:“你这浑球,真不知道你师父怎能忍受得了!” 话声一顿,朝天昊道长躬身行了一个礼,道:“无量寿佛,贫道多有得罪,尚 请老道长原宥则个……” 众人不知郑君武为何突然行这大礼,等到郑君武一抬起身来时,不禁又都吓了 一跳。 敢情郑君武就在这一躬身的刹那,又换了一副面目,甚至连身躯的高矮都改变 了…… 唯一没有改变的,是他身上穿的那袭道袍。 如果他把衣服都换了,那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 尽管有这个缺点,秦炎仍然禁不住叫了起来:“老小子,你扮我师父可真像, 假使不是我亲眼看见,真还以为我师父来了。” 天昊道长笑道:“秦炎,贫道说的没错吧,你跟郑施主赔个礼,可免了以后许 多的麻烦,不然的话,每一回见到你师父,你都要摸他脸上的疤,岂不找罪受?” 秦炎摸了摸脑袋,傻傻地问道:“为什么?” 天昊道长摇了摇头,还没说话,郑君武已一伸手,给了秦炎一巴掌。 他的动作极快,别说秦炎根本没有料到,就算事先预防到了,也闪躲不过。 秦炎一怔,愣愣地摸着左边的面颊,两眼鼓起老大,正要发脾气,只听郑君武 骂道:“傻鸟,师父岂能假得了的,这条疤是洒”丐仙邹武……“ 此言一出,连天昊老道和太虚道人也都为之动容。 太虚道人灰眉一扬,“玄真,你说的是谁?” 玄真道人咽了口口水,指着缓缓走出地道的凌三,道:“师叔,就是他,他… …” 天昊道人叱道:“胡扯,玄真,你在胡说些什么?” 玄真道人惶惑万分,道:“太师伯,真的,就是他自称是丐仙邹武,是从海外 赶来……” 郑君武忍不住大笑,宏亮的笑声打断了玄真的话,太虚道人禁不住皱眉道: “郑施主,想必这也是你弄出来的玄虚罗?” 郑君武没有理会太虚道人,招手道:“老二,你把面具取下来。” 凌三不明白郑君武怎么又跟玄妙观的人化敌为友起来,并且还让自己取下面具。 他犹疑了一下,道:“六叔,这是三叔命令……” 郑君武道:“我叫你取下面具,还错的了吗?” 凌三道:“可是……” 郑君武道:“别可是了,我当然有我的道理。” 凌三无可奈何,只得取下面具,露出本来的面目。 郑君武见到每个人的面上齐都泛起惊讶之色,不由微微一笑,道:“大舅爷, 你会不会觉得很面熟?” 天昊道长沉吟道:“嗯,他是……” 郑君武道:“他叫赵恨地,是我二哥神力天魔赵龙的独子。” 天昊道人那瘦癯的面孔上浮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表情,嘴唇蠕动了一下,却只啊 了一声,没有说出话来。 郑君武指着天昊老道,对赵恨地说道:“老二,这位天昊道长是茅山一派的长 老,昔年他未出家的俗名叫关天岚,你记得吗?” 赵恨地大吃一惊,颤声道:“六叔,他……他是我的大舅舅?” 郑君武肃然道:“不错,令堂关彤云是江西关家堡老堡主的么女,这位天昊道 长昔午正是关家堡的大少爷,是你妈嫡嫡亲亲的大哥……” 天吴道长一把抓住郑君武的手臂,道:“郑老六,他……这孩子真是我那彤云 妹子的儿子?” 郑君武皱眉道:“别的能假,这个还能假得了?他长得像我那二嫂子,你有眼 睛,难道看不出来?” 天昊道长凝目注视赵恨地一会,颤声道:“不错,他跟彤云太像了,尤其是眉 目之间的那股神情……” 赵恨地此刻再没有怀疑,上前数步,跪了下来,叩头道:“大舅舅,甥儿恨地, 跟您老叩头了!” 天昊道长虽然早年出家修道,道行功力都已臻于炉火纯青的地步,但是这人性 中的一缕真情,仍然在。 天昊道长感叹地道:“无情岁月催人老,卅多年不见,往日故人都已不识,真 是可叹可悲。” 林煌抢前一步,躬身道:“大舅爷,请恕林老三失礼……” 天昊道长单掌一立,道:“不敢,卅午不见,林施主已不复昔年风采,连贫道 也是一时没能认出来,要失礼我们俩人都有失礼之处。” 林煌道:“当年小弟曾到茅山,有事要求见大舅爷,却听当时的掌门人太玄道 长相告,说是大舅爷已道成飞升,是以方才一时没能认出……” 天昊道长喟然道:“贫道当时已有数年未同观,掌门师侄曾数次派人找寻,只 找到一些衣物,不见贫道踪迹,是以误认贫道已遭劫而去……” 林煌似是想到什么,啊了一声,道:“大舅爷,你等等……”从怀里取出一个 口哨,放在嘴里。 他连续吹了数声,尖锐的哨音一长两短的反复传出,这才将哨子放回怀中。 -------- 潇湘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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