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 19 章 滨江之祭
<< 上一章节 下一章节 >>
第一九章 滨江之祭 只见岸边之上,搭满了竹棚,一个接着一个,连绵不绝,长达数里。竹棚中坐 满了人,每人都穿着黑色的长衫,一眼望去,只觉黑压压的一片。但却绝无喧哗笑 语之人,其中还不时有披麻带孝的汉子,在各棚间穿梭来往,这些人神色之间,更 是满面悲戚。 离岸十丈,一个特高特大的竹棚,里面像是停放灵枢,隐隐有哭声传来。出入 这间竹棚之人,神情更是肃穆。 上官琦愕了一愕,只得随着走下船去。袁孝目光四转,更是目不暇接,他初入 人世,几曾见过这般光景。 那杜天鹗此刻,亦自尽敛面上笑容,低声道:“人死留名,豹死留皮。这闵老 爷子人虽己死,却是极尽哀荣。” 上官琦心中不止一次想要问出这闵老爷于究竟是谁,但却都强自忍住。他本想 一过长江,便乘隙走去,却想不到岸边,便是这般光景,只得缓缓随着杜天鹗走去。 方自走了两步,那高大竹棚之中,突地抢步走出五个人来,都是身披重孝,而 且两上泪痕未干。其中两人扶着一个矮胖少年,快步走到杜天鹗、上官倚身前, “噗”地跪了下去,哀哀痛哭起来。 上官琦心知此人,必是孝子,见人行礼乃属常情。袁孝却根本不知世上的丧礼 规矩,见到有人向自己跪下来,不禁大感惊异。 孝子跪拜后,便在众人扶持之下,走向他处。却另有两个黑衫人走了过来,客 气地将他们引到一处竹棚。上官琦到了此刻,也只得随遇而安。只见又有一人,快 步行来,那两个黑衣之人双目一张,回头打量了杜天鹗两眼,又自躬身一揖,说道: “想不到杜大侠居然远道而来,请恕在下等接待不恭之罪。” 杜天鹗连忙躬身谦谢。另一黑衣之人,接道:“杜大侠请随在下到那边贵宾棚 去,贵友也一齐去吧!” 上官琦呆了一呆,方侍谦辞,那两个黑衣人却不由分说,便将他们蜂拥至那一 与大竹棚紧邻的一个竹棚中去。 别的竹棚中人虽然已有不少,但这棚中却寥寥可数。当中一席的下首,坐着两 个蓝衫道人,默然无话,像是在望着自己面前的茶杯出神。另外还有十余个长衫之 人,零落地散在四座。最远的一席之上,却箕踞着一个高大威猛、满头白发的老人, 顾盼之间,神情颇为倔做。他身侧坐着一个妇人,却正值盛年,云发高挽,一身素 服,鬓边插着一朵白花,秋波流转之间,虽然徐娘半老,但却风韵犹存。 上官琦目光一转,将这些人的神态俱都看在眼里。他虽不认得,却知道这些人 定必都是江南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 只听杜天鹗低语道:“别人我不认得,不知那老者可就是两湖大豪,九头大鹏 雷名远?” 上官琦方自答话,目光转处,心中突地一惊,脱口道:“袁孝呢?”连忙转身 望去,又大吃一惊。 只见袁孝此刻呆呆地立在棚外,他身前却气势汹汹地站着几个黑衫大汉,像是 正在与袁孝争论。 上官琦一惊之下,连忙大步走了过去,只见其中一个黑衣汉子,突地伸手往袁 孝身上一推。他却不知道袁孝生具异禀,本就神力惊人,再加上数年苦练,所练又 是武功上乘妙谛,他这一推之下,宛如螃蜒撼石柱一般,哪里能将袁孝推动半步? 袁孝浓眉一皱,目光中已有怒意。原来他方才和上官琦一齐行来,但目光却仍 不住地回头去望那突然向自己磕头之人。恰巧此刻又有一艘江船靠岸,船上走下十 数人来,那孝子自然要过去一一行礼,袁孝不知这是江南礼俗,只觉甚是有趣。 他年纪虽已不小,却仍天真烂漫,更是童心未抿,心里觉得有趣,面上便忍不 住笑了起来。 他正自发笑当儿,一个黑衫汉子一个箭步窜了过来,冷冷道:“阁下笑些什么?” 袁孝为之一愕,道:“我笑我的,不用你管。”近日来他对人语虽已较为熟悉, 但说起话来,却仍是直愣愣的,词难达意。他却不知道此时此刻,人人心中俱都十 分悲戚,他这一笑,正是犯了人家大忌,何况他言语之中,让人听来又是这般无礼。 霎眼之间,他身侧已自围过来数个黑衫汉子,人人俱都气势汹汹地责问于他, 他却又惊又怒,根本不知如何回答。终于有个汉于忍不住向他推了一把,他却立刻 勃然大怒,正待举掌击出,上官琦已快步奔来,连声道:“且慢动手,且慢动手。” 袁孝心中虽然怒火高张,但听得上官琦一喊,只得乖乖将手掌收回。杜天鹗此 刻亦自急奔而至,又有一个身穿麻衣重孝之人奔来,袁孝指着那汉子道:“他干什 么要动手推我?” mpanel(1); 那披麻重孝之人,年纪己过知命,但步履如飞,精神矍烁,闻言长眉一轩,将 那几个黑衣汉子喝退,长揖说道:“小人无知,请各位不必和他们一般见识。” 上官琦知道袁孝必定义在无意中闯了祸,但此刻亦不便说破。只见这老者和杜 天鹗谦谢了几句,又道:“在下金少和,久仰杜大侠英名,今日方得一见,想不到 杜大侠远道赶来奔丧,隆情厚谊,存殁俱感。但杜大侠看在小可薄面,千万不要把 小孩无礼之事,放在心上。” 杜天鹗自亦连声谦谢,那金少和又过来向上官琦、袁孝抱拳一揖,便又匆匆走 去。 上官琦心中却又一动,忖道:“这金少和为人八面玲咙,相识甚多,看来是位 武林中威名极盛的人物,怎地竟会为那闵老爷子,披麻带孝起来?”一念及此,他 对这闵老爷子的身份来历,更觉奇怪。拉着袁孝走入竹棚,袁孝不知自己实有理屈 之处,心中仍自忿忿不乐,只是在上官琦面前,却又不敢发作。 杜天鹗目光转动,却在不住地打量着袁孝,突地低声笑道:“想不到兄台年纪 轻轻,不但内外兼修,而且外功竟已练成金刚不坏之境,实是可敬可佩!” 袁孝望着他展颜一笑,亦不知谦谢。上官琦却在心中暗道:“这杜天鹗好厉害 的目光,就只方才匆匆一瞥,便已看出他武功的深浅。” 却听杜天鹗又自向他笑道:“贵友如此,想必兄台的武功,更是令人惊佩的了。” 上官琦沉吟半晌,道:“我这兄弟天生异禀,外功的确不错,小可却万万比不 上他的。” 杜天鹗微微一笑,转开话头,绝口不再提起武功一事。过了盏茶时分,棚外又 引进两个人来。这两人一个身高体胖,满面红光;另一个却身躯瘦小,形容枯槁。 一走进来,目光四扫,便大步走到那高大威猛的老者与那徐娘半老的妇人桌前,道: “多年不见,想不到雷兄越发年轻了。” 杜天鹗微微一笑,附耳对上官琦道:“那老者果然是‘九头大鹏,雷名远,只 不知这两人是谁?” 只见那“九头大鹏”雷名远亦自挺身而起,连声笑道:“想不到,想不到,老 夫竟能在此间见到阴阳双绝的侠迹。”又连声让座。 那徐娘半老的妇人秋波流转,微微一笑,却仍端坐未动,轻声说道:“名远, 你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说话这样大声干什么,难道别人是聋子么?” “九头大鹏”虽然神情倔做,气度威猛,但听了那妇人之言,却乖乖地坐了下 来,还自我解嘲地低声笑道:“老夫见着故友,一时不觉忘形了。” 那一胖一瘦两个汉子,对望一眼,含笑坐了下去,对那妇人似乎也有三分畏惧 之心,竟也不敢高声谈笑,只是轻轻笑道:“多年不见。大嫂风采依;比我兄弟两 人,却快老掉牙了。” 那妇人微微一笑,却不答话,杜天鹗远远看了,忍不住暗中好笑,低声说道: “我在关外,便听得中州武林中,有几个出名惧内的角色,这‘九头大鹏’便是其 中之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上官琦幼随严师,对武林中成名之人,虽然知道不少,但对这些人的风流韵事, 却丝毫不知。此刻忍不住道:“小弟只知道这‘九头大鹏’不但在两湖久享盛名, 而且家资巨万,又极善于理财,至于他还有惧内之名,小弟却不知道了。” 杜天鹗道:“雷名远不但有惧内之名,而且其名显著,不然兄弟远在关外,怎 会知道?据说这位夫人,乃是四川唐老太太的贴身丫头,不但轻功绝高,人又美艳。 而且一手毒药暗器,更是得自唐门真传。雷名远已近晚年方得到这样一个娇妻,由 爱生敬,由敬生畏,自然要惧内了。” 上官琦“哦”了一声,道:“原来她竟是四川唐门的人。”要知道四川唐门, 毒药暗器,名震武林。二百余年,声名未尝稍减,上官琦自是知道的。 只听杜天鹗又道:“还有那‘阴阳双绝’,据说亦是两位怪人。这两人一个是 少林外家弟子,一身十三太保横练,混元一气童子功,据说已至刀枪不入的火候。 一个却是辰州言家掌门人的师弟,外门阴功,自然也有十分火候。这两人不但武功 练得一阴一阳,而且生相亦是一阴一阳,是以武林中人,才称他两人为‘阴阳双绝’。” 他顿了一顿,又道:“奇怪的是,这一阴一阳、极阴极阳、万分不调和的两人, 数十年来,竟是焦不离孟,秤不离铭,时时刻刻俱在一处。” 上官琦微笑道:“杜兄久居关外,对中州武林中事,却能如数家珍,当真是秀 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了。” 杜天鹗笑道:“武林中事,原本声息互闻。”语声突地一顿,声音放得更低: “只是我却想不到,今日竟会有这么多的武林中顶尖人物,来到此间。你看,连少 林门下,都像是也有人来了。” 上官琦转目望去,只见方才那老者金少和,此刻已引着两个灰袍僧人走人竹棚 来。这僧人垂眉阎目,神色十分庄穆,合掌当胸,缓步走了进来。四顾一眼,却笔 直走向那两个蓝袍僧人身前,沉声道:“青城旧友,别来无恙?” 上官琦、杜天鹗俱都一愕,杜天鹗又自附耳道:“方才我见这两个道人颇为眼 生,想不到他们竟是多年不问武林中事的青城门下。” 只见这两个道人,亦自站了起来,合掌道:“多蒙上人关询。”另一人道: “深山之中,不计岁月,但自从昔年峨嵋金顶一别,算来已有十余寒暑,想不到上 人依然故我,想必道行更为精进了。” 金少和垂首沉声接道:“道长与上人俱是得道高人,不但功行深厚,而且驻颜 有术。只是老夫,唉!……世事碌碌,在在烦心,哪有各位深山白云,那等自在。” 棚中众人的目光,此刻不约而同地俱都投注向这蓝袍道人与灰袍僧人的身上, 有的知道他们来历,便低语道:“这两位便是少室峰少林寺达摩院的铁木大师与凡 木大师,那两位道人,听他们口气,想必是昔年双剑荡群魔的‘青城双剑’了。” 上官琦此刻越看越奇怪,这“闵老爷子”纵然是武林中一代大豪,但青城和少 林的长老却也无须那么远道赶来致祭呀!一念至此,他不禁暗中思忖:难道这闵老 爷子的丧吊之中,还有什么隐秘不成? 于是他忍不住问道:“杜兄,这位闵老爷子,是什么人?竟有这么大的气魄, 连这多江湖上难得一见的高人,都赶来奔丧凭吊?” 杜天鹗低声说道:“这位闵老爷子,出身江南道上,一家名镖局的镖头。但在 进入中年后,就放弃了刀尖底下讨生活的镖局生涯,落户于此,替人排难解纷,声 名渐著。起初之时,也只限于江上渔帮等人,二十年前,中原道上各大门派和西域 三圣相约比武,选定了黄鹤楼下,作为比武之地……” 话到此处,忽听一个高昂的声音叫道:“诸位侠驾光临,蓬革生辉。闵老爷子 能得诸位这样凭吊,虽死九泉,亦将领受诸位盛情了!”此人声音虽然高昂,却微 带沙哑之音,想是数日夜中未能安心睡眠,和悲伤过度所致。 他微微停顿一下,又道:“丧事期中,我们接待不周,待慢之处,还望各位大 量包涵。现由闵老爷子的公子、千金,先向诸位拜谢奔丧盛情。” 上官琦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大汉,扶着一个身披重孝、头围白 中、二十三四的白净少年,站在棚口之处,双目红肿,满脸困倦之容,想是近日内, 过份悲恸所致。 在那少年身后,有一个四十上下的老妈子,搀扶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少女。那少 女除了一身重孝之外,脸上蒙了一层白纱,无法看清她的面目,但见一双莹莹玉手, 想来定是十分美丽。 只见那身披重孝少年,抱拳一个长揖,说道:“家父之丧,承蒙诸位大师、道 长、伯伯、叔叔,远道赶来凭吊,晚辈悲痛过深,未能一一接待。礼貌不周之处, 还望伯伯、叔叔们大量包涵。”说完,又是一个长揖。 竹棚中人,纷纷站起,欠身回了半礼。上官琦依样葫芦,目光看着杜天鹗的举 动,仿照施为。 袁孝却是一举一动,仿效着上官琦。 那少年长揖过后,微微向旁一让。那面蒙白纱的少女,却轻移娇躯,微微向前 移了两步,说道:“不孝女叩谢诸位伯伯、叔叔们远来吊丧之情。” 九头大鹏雷名远突然站了起来,说道:“闵兄究竟得了什么重病,怎么这样快 就仙游道山?” 那重孝少年答道:“家父……家父是……” 那扶持他的中年大汉接口说道:“雷兄和闵老爷子交谊深厚,请恕闵公子在伤 痛之中,词难达意,待会当恭请雷兄到后宅一瞻闵老爷子的遗容。” 忽听一声“阿弥陀佛”,两个灰袍僧人齐齐合掌站起,左面一僧说道:“贫道 等奉谕而来,亦望能一睹闵老施主遗容。” 金少和不待中年大汉开口,抢先抱拳答道:“两位禅师放心,大祭之前,定当 恭请两位一见闵老爷子遗容。” 那两个蓝袍道人,紧随站起身子,望了金少和一眼,道:“贫道等不知能否有 荣一睹闵老施主的遗容?” 金少和道:“应该,应该。届时,兄弟亲来相请诸位到后宅一见闵老爷子的遗 容,也许还要借重诸位……”他似是自知话中露了破绽,倏而住口不言。 一直没有讲话的阴阳双绝,忽然站起身来,插口说道:“怎么?闵兄可是受人 暗算死的么?” 那重孝少年道:“家父之死……是……”他极似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父 亲死因,“是”了半天,仍然“是”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他身后披孝少女,接了下去,说道:“家父之死甚是突然,一时之间,很 难断定死因。待会儿诸位见到家父遗容时,或可有所赐示。” 阴阳双绝相互望了一眼,缓缓坐了下去。 金少和抱拳对群豪说道:“诸位请自行小坐片刻,在下要带着他们两位谢客。” 说完,当先转过身去,出了竹棚。那身披重孝的少年。少女,紧随在金少和身后, 鱼贯步出竹棚。 上官琦低声对杜天鹗道:“杜兄不要看看闵老爷子的遗容么?” 杜天鹗道:“这个咱们不必争求,到时间他们如不请咱们,落得少惹一点麻烦。” 上官琦暗暗忖道:”看看一代大豪的遗容,哪里会找出麻烦,倒叫人难以思解 了……”但又不便追问,只好闷在心里。 忽听一个微带尖厉的声音,说道:“你看那猴头猴脑的娃儿,竟也被让入贵宾 棚中,倒是叫人难以猜出他的来头。” 这孝棚本就不大,棚中之人,又都是武林中一时俊杰,个个耳目都极为灵敏。 那人之言,不但坐得较近的上官琦、杜天鹗、袁孝三人听得清清楚楚,就是棚中所 有的人,都已听到了,齐齐把目光投注到袁孝身上。就连那两个神态肃穆的少林高 僧,也都不自禁地转过脸去,把目光投注在袁孝身上。 上官琦凝神望去,见那说话之人,正是阴阳双绝中的那身躯瘦小、形容枯槁的 人。 袁孝似已听出那人说的是讥笑自己之言,不禁双眉耸动,一对猴眼中精光暴射, 盯住那身躯瘦小之人,一副跃跃欲动神情。 上官琦怕他发起野性,突然出手,赶忙喝道:“袁兄弟,不可造次出手。” 袁孝回头望了上官琦一眼,默然垂下头去。 那身躯高大、满脸红润的人,笑道:“兄弟,你听到没有,他不但长得一副猴 像,而且人也姓袁,倒是无独有偶的巧合了。” 杜天鹗看袁孝闭目垂首而坐,对两人之言,浑似不闻,但心中已甚激动,身躯 微微抖颤,两眼角间,泪水垂腮而下。心中忽生不忍,立时冷笑一声,骂道:“自 己一身绿毛,还骂别人是妖怪,也不拿镜子照照,看看自己有几分人相?” 阴阳双绝中那身躯瘦小之人,突然站了起来,怒声喝道:“你骂的什么人?” 杜天鹗缓缓站起身子,冷冷地望了阴阳双绝一眼,淡淡答道:“我骂谁你还能 管得着么?” 阴阳双绝,凶名卓著,江南道上黑白两道中人物,都要相让他们三分,如何能 忍下杜天鹗的闲气?举手一掌击在桌上,冷冷说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杜天鹗目光环扫一周,只见那两个灰袍僧人,仍是满脸肃穆地正容而坐,对几 人争吵之言,浑似未闻。 两个蓝袍道人,也只微微一瞥,立时又转过头去。 九头大鹏雷名远却似非常留心,不时把目光投视过来。 但那美丽的中年妇人意态间却甚冷漠,虽然没有出口干涉雷名远,不让他多管 闲事,但每当雷名远转脸相望杜天鹗时,立时轻掣下柳眉,显然她不愿丈夫卷人这 场是非之间。 最奇怪的就是那面色红润身躯高大的汉子,他和那瘦小之人,并称为阴阳双绝, 一向寸步不离,但此刻却是静坐旁侧,一言不发。 杜天鹗环顾过室中形势之后,心中已有了几分把握,暗暗忖道:“看来铁木、 凡木两位高僧,不屑管这桩闲事。青城双剑也摆出一副袖手旁观的姿态。雷名远可 能要管,但他那位夫人,却似不愿他管,其人惧内著名,夫人不同意,大概不敢违 拗。阴阳双绝虽然名著一时,但上官琦和袁孝能联手对付一个,余下的一个由我对 付,决无困难。” 他心思填密,暗中衡量了敌我形势之后,才冷笑一声,说道:“只怕未必,眼 下还不知咱们哪个活不下去?” 那身躯瘦小之人,正是阴手言刚。此人除和阳拳普侗练成阴柔、阳刚合壁克敌 手法之外,还倚仗辰州言家门的声威、靠山,平时在江湖上的横蛮,较同伴阳拳普 侗,更为张狂,哪里能忍得下杜天鹗的讥讽之言?当下离开座位,大步直走过来。 上官琦目睹杜天鹗为袁孝抱打不平,不惜和人冲突,心中甚感过意不去,抢先 站起身来,迎了上去,拦住阴手言刚的去路。 言刚冷笑一声,喝道:“你要找死,还不给我闪开!”伸手横拍一掌。 上官琦不闪不避,右手一翻,食、中二指一骄,疾向言刚拍出右臂脉门上面拂 去。 阴手言刚,似是未料到上官琦一出手就是极上乘的斩脉手法,心中吃了一惊, 骇然向后退了三步。 杜大鹗虽然瞧出上官琦英华内蕴,必是出身名师门下,但也未料到他小小年纪, 竟然身怀拂穴斩脉的上乘手法。 要知这拂穴斩脉手法,非同一般点穴可比。不但要精熟它奇奥的变化,还需有 上乘内功为辅,才能在举手一拂之间,伤人穴脉。 阴手言刚退下之后,未再立刻出手。等了约片刻工夫,才冷冷问道:“你是什 么人的门下?快说出来,免得老夫开罪故旧之人。” 原来他被上官琦一招迫退之后,不敢再贸然出手。沉思了良久,才这般喝问一 声,一面可查问出上官琦的身世,再者亦可摆摆一副空架,预留下台之阶。 上官琦不愿把身世告诉对方,故作沉思了片刻,道:“在下出身何门何派,恕 难奉告。但有一桩事,你可以放心,在下师门决和你攀不上一点关系。” 阴手言刚本想借机下台,因他目睹上官琦那一招拂穴斩脉的手法,迅快异常, 似非易与之辈,只怕在众目睽睽之下,败在他的手中,那可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一 生英名,尽付于流水之中。 但上官琦这一答覆,使他不好立时退下了,一面暗自运功戒备,一面冷冷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上官琦回头一指袁孝道:“他叫袁孝,我叫上官琦……” 言刚不待上官琦说完,突然冷冷接道:“两个无名小卒。”左手一伸,疾如雷 奔电闪一般,直抓过来。 原来他想在上官琦不防之下,施出一招擒拿的手法,扣拿对方手腕脉门。但又 觉着自己在江湖上,亦是甚有地位身份之人,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对人施袭,掌 势出手,才喝了一声:“两个无名小卒!”话出口,掌势已到。 上官琦疾向旁侧一闪,让开三尺,一招“风雷突起”,反臂拍出。 这一招不但凌厉无比,而且奇奥难测,让敌还击,一齐出手。 掌势未到,强劲的掌风潜力已然近身。 言刚吃了一惊,赶忙纵身向后退了五步。 他让避虽已够快,但仍被上官琦掌风击中,身子一晃,又向后退了三步,才稳 住马步。 棚中诸人,似都为上官琦奇异的招术、雄浑的掌力,引起了注意。两个灰袍少 林高僧四道目光,一齐投注过来,脸上微现惊愕之色。 青城双剑彼此相互望了一眼,微微一皱眉头。 九头大鹏雷名远更是叫了出来,轻轻地咦了一声。 那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也为上官琦出手的掌势所惊,星目转动,不住在上官 琦身上打量。 阳拳普侗霍然站起身子,走到阴手言刚身前,低声问道:“这小子扎手么?” 但上官琦不知武林过节,也不知阴手言刚存有借机下台,几句话,说得十分冷 漠,使阴手言刚骑虎难下。 阳拳普侗冷笑一声,目注上官琦道:“此时此地,不宜动手,倒不如咱们约定 一处僻静所在,好好地拼上一场。” 上官琦暗道:“我和他们本无什么冤仇,约地相斗,似无必要,但如不答应下 来,又恐损伤杜老前辈的威名。”一时之间,甚难决定,回头向杜天鹗望去。 这时,早已有人把阴手言刚和上官琦动手之事,告诉了金少和。只见他匆匆忙 忙地奔人竹棚,先对阴阳双绝抱拳一揖,又回头对上官琦躬身一礼,说道:“三位 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都请看在兄弟份上,彼此相让一步,等会儿,兄弟设宴替三 位和解和解。”他似是还有十分紧要之事,满脸焦急不安他说完后,目光一直在三 人脸上打转。 只见杜天鹗微微一笑,说道:“小兄弟快请回座,金兄既然出面讲话,咱们纵 然受点委曲,也就算了。” 上官琦抱拳对金少和还了一礼,转身回到原位坐下。 他江湖经历阅历甚少,也不知说几句场面话交代。 阴阳双绝彼此望了一眼,皱皱眉头,也不知如何处理此等场面。 金少和又抱拳对阴阳双绝一礼,说道:“两位请赏兄弟一个薄面吧!” 阴阳双绝齐齐抱拳还了一礼,一语不发地退回到座位上。 金少和眼看一场纷争,在自己几句劝慰之言下,消解于无形之间,又抱拳对室 中群豪一礼,高声说道:“兄弟还有点事,诸位请稍坐片刻,酒饭即将送上,等会 兄弟再来向诸位敬酒。”转身大步而去。 室中突然间沉寂下来。 青城双剑和九头大鹏雷名远夫妇,不时把目光投向上官琦,阴阳双绝更是满脸 忿怒之色,常常转头望望。 上官琦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了白马山古寺中那老人说过的一句话,如若你施用 我传你的武功,必将引起江湖上甚多人的注意,招来很多麻烦。 他忽然觉到心中不安起来。 杜天鹗似是看出了上官琦不安之色,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小兄弟果是非常 之人,刚才出手一击,已是丧阴阳双绝之胆。” 上官琦道:“哪里哪里,老前辈过奖了。” 杜天鹗道:“阴阳双绝色厉内在,心中早已有了自知不敌之感,他们约期比武 之事,不过自找台阶而已。” 他说话声音虽低,但室中之人,都是江湖间一流高手,个个耳目灵敏异常,虽 未把两个人对答之言,听得一字不漏,但己听去了大半。 阴手言刚越想越觉不是味道,心中又是懊恼,又是忿慨,低声对阳拳普侗说道: “咱们今日如不约那小子比试一场武功,阴阳双绝的威名,只怕要大受损伤。” 普侗目光转动,一瞥铁木、凡木大师,答道:“此地不是争气之地。言兄如能 够忍得这口气,那就算了;如是难以忍下,此刻也不宜和他们冲突,不妨和他定下 后会之约。” 阴手言刚和阳拳普侗,久日相处,对他出身来历,甚是了然,知他出身少林寺 中弟子,因犯清规,偷逃出寺,蓄发还俗。此事虽已相隔二十余年,但他心中对少 林寺中僧侣,仍存有畏惧之心,大概是看到了铁木、凡木两人在场,是以不敢胡乱 出手,担心被两人瞧出武功来路…… 心念一转,对普侗不满之气顿消,霍然站起身子,大步直向上官琦座位所在走 去。 袁孝只道他又来动手,双脚猛一点地,由座位上飞纵而起,直向阴手言刚迎撞 过去,身法迅快,一闪而至。 上官琦低声厉喝道:“袁兄弟不要胡闹。” 阴手言刚似是未料到形似人猿的袁孝,身法竟是迅如电闪。他本全神贯注在上 官琦身上,待听得衣袂飘拂之风,警觉转身时,袁孝已到身前,五指若钩,当头抓 下。 如非上官琦及时的一声喝叫,言刚在招架不及之下,定难躲过袁孝一击。 袁孝去势迅快,收势更快,听得上官琦的声音,突然一吸丹田真气,悬空一个 筋斗,翻了回来,仍然原姿不变地坐在原位之上。 他心地浑厚,无意卖弄,但却在不知觉中,露了一手罕闻罕见的轻巧功夫。单 是这一去一来之势,已使全室中人为之骇然。 阴手言刚目睹袁孝的奇速惊人身法,油生怯敌之念。犹豫了一下,才放慢脚步 走了过去,相距上官琦还有三四步远,停了下来,说道:“此时此地,不宜动手。 但咱们这场过节,也不能就此算了,半月之后,咱们在黄鹤楼下相见,届时再找僻 静所在,了断今日之事。” 他说完之后,等待答覆,哪知等了半晌工夫,不闻一句回答之言。 原来杜天鹗心想此事应由上官琦决定,上官琦却想该由杜天鹗决定,结果,两 人都未接口。 阴手言刚等了良久工夫,仍不闻两人答言,大感羞恼,不觉之间,野性又发, 大声喝道:“你们是听到没有?” 幻想时代扫校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