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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老鼠 第 1 部 山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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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山梦 第一章 惊天动地的寂寞着 太白山为秦岭最高峰,摩云插天,冰雪不消,像一个亘古的巨人,顶天立地,皓首做立 于天地间。 寂天寞地,而且还惊天动地的寂寞着,这是铁手一进入武功县遥见太白山的感觉。 铁手经过吁陌地之时,金风细细,田间掠起了一阵曲折的稻浪,比海绿,更比浪柔。 铁手因为这人间栽种出来的美,而怔住了一阵子。 三五成群的小孩,拍手唱歌,有的手里捏着只正吱吱叫鸣的蝉,有的用绳于套住只会咽 咽鸣响的青蛙,还有的瘪闹地赶着头眸畔呻吟炭色的大水牛,欢呼而热闹地走过。 没有比这更美的图画。 人间的景象要比画中的仙境更美。 仙境只是画者的梦,人间却是梦者的画。 铁手忽然把视线移到远处,原来那山还是在山外山处,远远的白着头,俯视着大地,既 高做而深寒,但又与天地连为一体。 铁手看着那寂寞的山,忽然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意念: ――那山,真在召唤着他;且带着一股诡奇的杀意。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他终会进入那座山去。 这时,一男一女迎面走来,有说有笑,正走过这段吁陌小径。 男的清俊随和,看去倒只有近三十岁吧,但从他眼神里流露的沧桑。表情间流露的倦 意,还有双鬓间的微霜,便可知道,他实际上已四十余岁了,而且从他眉字问的起伏就让敏 感的人觉得他是个不许自己变老的人。 铁手再去看那女子,第一个感觉是“小鸟依人”,第二个印象是“恬美”.但还未曾细 看她的容貌之前,铁手突然觉得那男子似乎一震。 这一震,只是对方身体一种轻微但不寻常的震动,寻常人就算望定对方,甚至能触摸着 对方的手,也未必能观察得到,但铁手却感觉出来了。 这使他改而去注意那个男子。 可是那对男女这时已经过了他的身侧。 铁手回头望的时候,那男子也正好回头。 然后那男子脸上,浮升了一种奇特的表情,他整个身上像被利针扎了一记似的,神色却 像是一朵花以极快的速度绽放了开来。 “是你!” 奇怪的是,一向沉着稳重的铁手,也似被感染,有了相近的表情。 “是你!” 两人一齐发出大呼。那男子忽然涨红了脸,冲近,一抬腿,就踢向铁手。 任何人――就算是武林高手――出腿攻击的时候,上身。尤其是双肩,总是要微微一 晃,或稍稍一沉,但这人出腿,毫无征兆,当对方发现他出脚的时候,往往已被踢个正着。 铁手几乎也避不过。 他及时沉肘,双手一交,架对了对方一踢,闪电般变招,要抄住对方的脚。 但那男子已然收腿,就像压根几没有动过脚一般。 他一击不着,立即后退。 很快,可是铁手更快。 铁手的手已快按到他胸膛。 那男子忽然回身。 在这生死关头,他竟把背门卖给对方! 就在铁手的手快要拍中他的背部之际,他的腿像鬼影一般,已到了铁手的腹际! 那女子失惊而呼,“啊……” 可是铁手那一掌,并没有拍实下去。 那男子的一腿也没有真的撑出去。 两人都陡然顿住。 mpanel(1); “你们……这是干什么?”那女子兀自惊魂未定。 忽尔,两个男子大笑起来。 “是你。” “是你。” 还是这两句一见面时爆出来的话。 两人兴高采烈的摇着对方的肩膀。 “好个庄怀飞!腿功煞是要得!”铁手衷心地道:“腿伤还没全好吧?” 我这路‘扫兴回风腿法’有瑕疵,还是瞒不了你!”男子笑着大力拍铁手宽厚的肩膊: “没想到鼎鼎大名的‘四大名捕,中第一把硬汉子,也到这穷乡僻壤,上山下乡,吃蚁喂蚊 来了!” “快别说这些闲扯淡!你出脚前还是爱扬一扬眉毛,没变!”铁手笑道:“你还是老样 子嘛;总不会老!你看我……” “你怎样?”男子呵呵笑道:“我还是老样子,你却是名动八方,上达天听了!” “怎么这么多混话!”铁手佯作不悦地道:“你在武功县任事……?” “不比你老哥威风,但总算挣回个县行副总捕头当当。” 男子向他挤挤眼睛道:“我胆子小!但比你会计算,‘说句实在话,我虽然妒忌你,但 要我像你这般为朝廷官衙拼老命,我可不干!” “你知道,我这不是为官老爷……”铁手苦笑着分辩。 “我当然知道,你上有诸葛先生撑后台、而且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维护法纪,除暴安 良。”男子半讽带笑的说:“咱们相交十几年、还有连这点都不知道的吗?堂堂大捕头这回 驾临武功县,大概又是为了天大的公事了!” “还不止我来呢,知审刑的杜渐。陕西总刑捕上风云都得往这里跑,没想到却在这儿让 我碰到你,”铁手道,”我还要到楣县去呢。” “劳动你老哥到这儿山野来,连‘铁面无私’的杜渐也惊动了,还会是小得了的事体 么!”男子道:“总算,让咱们又会面了!” “咱们又会上了!”铁手仍有点激动,不禁望向那女子。 “这位姑娘是你的……” 那女子目中还有一丝丝惧意。 很小家碧玉,也很娇柔的一个女孩子;看得出来是家世很好,娇生惯养,但又心地善 良,并无小姐脾气的好女子。 “是谢姑娘,我叫她恋恋,”男子庄怀飞介绍身旁的女子的时候,有一种很满足,也很 自豪的神情,“我们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希望你迟点破案,就可以先喝我们这一杯再走。” “不管破不破得了案;”铁手为朋友高兴,”我都吃定你们这一杯喜酒了。” “好!”庄怀飞满怀喜悦忍不住要溢出来,对铁手道: “她是邵知县谢梦山谢大人的掌上明珠,她是位很难得的女子……我真不知几生修来的 福气。” “你呀!”因为听到自己喜欢的人当面赞美,谢恋恋红着脸,她的声音听起来懦懦的, 很好听,“一见面就打架,我给你们吓死了。” ------一个小捕头居然能得到知县大人的女儿的青睐,的确是不容易啊。 铁手这样想着,想到这叹别多年浪子般的好友,沧桑了半辈子之后,有了这么如意的红 颜,心中也为他们祝福。 “确是很难得的了……”他感慨中却带了点罕有的神秘。 半笑着道:“原来是谢知县的千金……你放心,这回儿。大家往来机会可多着呢!” 两个人别重逢的男子叙着旧,话题特别来劲,但也没忽略中间那让人珍惜呵护的女子。 他们一起在长长的路上走着,后来铁手要去城里报到,大家约了会晤时地,铁手就说我一定 会来找你,庄怀飞也表示就等他来,两人暂且各自分手,各取其道。 庄怀飞和谢恋恋很亲密,也很恩爱地走着,他们一面走,一面有着幸福的憧憬。 在这条烟缘道上,他们一度几乎不能携手并行,因为知县谢梦山当然不赞成自己的独生 女儿嫁给一个随时都会“因公殉职”的捅头。 偏生谢梦山的权力,又大得刚好可以约束庄怀飞的举措。 直到庄怀飞逐渐有钱为止。 庄怀飞知道要娶谢恋恋,就必须要有钱,而且还得要非常有钱,有钱得可以不再吃捕役 这一行饭,才不必受制于谢知县,如此才有望分庭抗礼,受到尊重。 庄怀飞在镇上开到第三家店铺和买了七块地皮之后,谢知县就对他完全变了态度。 尤其在知道他将要辞去衙捕班头的职位,他才放心让女儿跟庄怀飞一起赶街子、逛热 闹,并表示庄怀飞是他的“得意门生”,他非常信任。 关于这一点,谢恋恋和庄怀飞都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否则,庄怀飞就要劝谢恋恋跟他私 奔,而谢恋恋也准备不顾一切地跟着庄怀飞,不管到天涯海角。 他们是真的相爱。 他们是真心相爱。 “他到底是谁?”谢恋恋对武林中事并不太懂。 “他是铁手,很有名气的捕头,列为‘大下四大名捕’之一;”庄怀飞答:“这小子实 在要得!当日我们一起闯江湖,在六扇门闯出名堂来的,就数他最好汉!” “铁手?”谢恋恋秀眉微皱,她想不通怎么有人会姓‘铁”名“手”,“四大名捕?” “对。‘四大名捕’即是冷血。追命、铁手、无情;”庄怀飞解释,“他们原名是冷凌 弃、崔略商、铁游夏、成崖余,可是他们的外号太有名了,使得知道他们原来姓名的人,反 而不多,不过,这四个江湖中人给他们起的绰号,倒很合乎他们的性情武艺。” 谢恋恋偏着头说:“那么这位铁大哥一定是铁石心肠,心狠手辣的了?” “才不是,”庄怀飞见她可爱,用手拧了拧她的脸颊,笑道,“这外号只是形容他那一 双无坚不摧的手,和深厚无比的内力。他在‘四大名捕’里排行第二,江湖人多称他为二哥 或二爷。” 谢恋恋笑得像一朵娇柔的花,“我明白了,正如大家都叫你做‘打神腿’一样。” “聪明!”庄怀飞摸摸她的秀发。近的山,远的雪,稻麦青青,忽尔生起一种与伊生死 相依的感觉,“那山真美。” “我们改天到山上看看。” “看......?” “看花呀,蝴蝶呀,兔子呀,还有雪啊……”谢恋恋发现他似没有细聆,娇缜地道: “你在想什么啊,你?” “我在想……”庄怀飞有点怔仲地道:“要不是大案子,他便不会来这儿……” “可不是吧?他刚才还说,这儿他人生路不熟,还要你多多帮忙他呢厂谢恋恋依在他臂 弯说,“可是,这又关你何事?” “对,关我啥事!我一天当捕快,这儿的事就没少得了我的!”庄怀飞笑了起来,“不 过,说实在的,这人追捕起犯人来,没有什么熟不熟的,总逃不出他的掌下……” “他来了,”谢恋恋抬起美眸看他,看他英气的眉字。英伟的脸庞、英朗的鼻梁。英秀 的唇。英挺的气概,“这不就省了你的事吗?” “有他在,我可轻松了,”庄怀飞笑着说,眼里己流露出一种难为人所察觉的隐忧, “可是,我还是去见一见红猫他们的好。” 庄怀飞是经验丰富的捕头。 像他这种人,自然懂得把隐忧藏在心底最深处,就算做梦的时候,也不会触及。 庄怀飞尤其精于此点。 可是谢恋恋还是看得出来。 她没有追问下去。 第二章 铁打荆州 她问的倒是他和铁手的交往。 ――她看得出来:庄怀飞跟铁手是有着深厚的交情。 “你们是怎样相识的呢?” 一向在闺中,对刺绣。女红。厨艺、琴棋诗书画无有不相的谢恋恋,向往的却是江湖上 的风云轶事。男儿汉义气相交的铁血传奇。 “我们?”庄怀飞倒是想起了往事,笑得也非常神思逸飞的,“我们真的是不打不相 识!” ――其实,他和铁手,倒不算是深交,但却很有情义: 因为他们共过生死。 共过患难。 江湖上的男女。其实最注重也最微妙的感觉,就是注重这个: 共生死。 同患难。 一一而且也共富贵,同进退。 这点很重要。 ――只有共历过这些,大家才是一家子,不然,只是猪朋狗友,凑热闹的脚色而已,醒 时共交欢,醉后各分散,吃吃喝喝的酒肉朋友罢了! 只有在有难时同当,有敌时联手,有事时不离不弃,不危时不舍不负,你遇上问题时他 第一个赶到,他得到喜讯时第一个就是通知你,别人骂他你比他还生气,你失恋时他比你更 不平,只剩一两银子他让你用一半,你有百万家财对不会忘了他,这才是江湖上真正有过命 交情的朋友。 如果你已有这样的朋友,恭喜你,夫复何求?如果还没有,赶快去至少找一个,让自己 无枉此生。 当然,庄怀飞跟铁手的交谊,还没那么深。 不过,他们也曾是患难之交,而且是化敌为友。 他们相识时正面对一大堆敌人。 分别时却只剩下了他俩是朋友。 那是发生在十二年前,荆州的落马地一带。 铁手在荆州遇上一场晚雪。 庄怀飞则在落马地赶上一场杀戮。 所以他们同在漫天风雪的“三周庄”中作出一场殊死战。 ――铁打荆州,雷打不入三周。 “铁打荆州”,人所皆知,荆州天险地利,固是兵家必争之地,易守难攻,闻名天下, 但所谓“雷打不入三周”,指的便是盘踞在荆州落马地一带的“周氏三兄弟”的“老巢”。 ――“三周”便是”单手棍”周丙,“双手金镖”周旋,以及“三手大劈棺”周东得三 兄弟。 这三兄弟因恃着是朝中当权得势的大官王翻的远亲,加上他们一身武功,呼啸劫掠于荆 州一带,号召了四十四名荆州绿林好汉为他们卖命,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无所不为。 白道中人不敢惹他,官府也奈何不了他们。 不过,后来州里来了位知州大人轩辕一失,此人清正严明,“三周”的日子就过得没那 么惬意了。 轩辕一失虽有意铲除这等巨恶狂寇,可是,苦无人可以制伏“三周”一党人马。就算有 人手可用,周氏兄弟一见轩辕一斗有意严办他们,他们便暂敛猖狂,力避锋头,还以三周庄 名义捐款赈灾,赊米行善,若没有真凭实据或在犯案时逮个正着,或在他们居所取得赃物劫 款,轩辕大人是无法动用军令,处治这于匪人。 可是,就连进入“三周庄”搜查一事;因周氏兄弟背后靠山权倾朝野,也无人敢执行一 一一旦周氏三兄弟将劫来的财物珠宝藏得够机密,抓不到辫子,搞不好就给这三头豺狼倒打 一耙,告上朝廷,触怒王椭,那时丢官事小,还吃不了兜着走,走不了横着躺了! 但轩辕一失还是处心积虑要为民除害,要“动”三周。 他一面请救兵于京里的请葛先生,一面借重两位由他物色过来的江湖人物: 一个是已半退隐江湖的捕房大老,人称“翻案十三妖”之一的”老虎狗”暴老跌。 这是一个怪人。所谓怪人,是指他脾气坏,也脾气怪,他行事风格怪异,上茅坑每一去 一两个时辰,十分享受。喜欢与不善饮的人比喝酒,若是遇上能饮不醉者,他就比灌粥,要 是对方比他能吃粥,他就比吞饭――总之,一定要赢。 此人擅于易容,亦善于替人翻案,而且,只要一进入搜索范围,不管物赃还是人质,都 决逃不过他的法眼,一定给他翻查出来。 他为人行事作风虽然古怪,但极有才干,办事决不怯场,翻案不遗余力,作为“翻案十 三妖”之一,他亦受之不疑,当之无愧。大家说他作风近似追命,他也很喜欢。 另一人便是庄怀飞。 庄怀飞那时仍未届中年。 一一一不过,无论什么时候的他,样子都十分年青俊朗。 他的腿法极佳,但脾气犟,从不屈附阿谏,办案办事勇。悍而精明,所以侦破的案子很 多,但供职却不高,迁升得慢,,不过,却能得到知州吴大人的看重,把他保荐给轩辕一 失,并且受到知材善任的轩辕一失之重视和起用。 当时的庄怀飞,外号“打神腿”,江湖中又号之为“神打无影脚”,他跟“四大名捕” 中的老三追命,在武林并称为“六扇门中的四条名腿”,一时瑜亮。 轩辕一失当时的计划是:他想一一清除地方上的恶霸,所以,得要铲除“三周庄”的恶 势力。 但他的顾虑是:“三周”有高官撑腰,若无罪证,难以入罪,反易自招罪于朝廷,不得 不慎。而且:“三周兄弟”虽然估恶不悔,但也时布施粮食,三兄弟至少其中有一个是乐善好施之上,甚得一般乡民好感,万一打草惊蛇,杀错良民,只怕除恶不成反为患。 所以他的方法是:希望内外呼应,先派入做卧底,在“三周庄”找出铁证,再里应外 合,一网打尽。 轩辕本意是派庄怀飞混进去,他一向精于寻物觅人,但暴老跌擅易睿术,结果还是他去 了,暴老跌虽未马上得到周氏的量用,但还是当他是一个外围的强授,一直未能进入核正 好,那时,周氏三雄终于沉不住气了,乘夜洗劫了“东方世家”。 “东方世家”富可敌国,而且炫财耀富,难免遭匪垂涎,难逃此劫。 可是,三周庄的凶徒也够心狠手辣,不但手起刀落,诛杀了“东方世家”男丁十六人, 还掳劫了妇女八人,席卷返回“三周庄”。 轩辕一收到消息,立即怀疑是“三周庄”干的好事,马上派暴老跌去探个虚实。 也就是说,打铁趁热,只要暴老跌发现庄内有劫回来的金银珠宝和遭掳的妇女,或仅有 其一,都可以发出讯号,轩辕便可以派兵直接围剿三周庄了。 暴老跌义不容辞,立马便赴三周庄。 他们约定了,暴老跌人庄一个时辰之内,一定发出旗花烟火讯号为记,他们就适时冲人 庄内,人赃并获。 暴老跌还夸下海口,开了一个玩笑说:“这事易办,要是一个时辰内还没我的讯号,那 我就是要先横着躺下了,要不然,就一手提三颗人头一手扛着赃款来见大人和飞老弟,大家 坐地平分了吧!” 他的言下之意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同时,也有“唾手可得”。“应付得了”的那 种气概。 不过,轩辕还是有点担心,他一面派庄怀飞在三周庄外布防,但千叮万瞩著无号令,没 足够把握找到凭证,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另一方面,他飞马请人自州府找来了刚抵涉的名捕 铁手。 铁手一得悉此紧急情况,即赶赴落马地。他已尽一切所能,飞快赶去,抵达时已逾一个 时辰,三周庄的变故已生。 原来自暴老跌人庄后,足足一个时辰,完全没有讯息。 其时恰当有风雪。 风渐大。 且狂。 雪下了。 渐大。 庄怀飞和军士们在外面等得沉不住气了。士兵是困寒冻而憋不住气。庄怀飞则是急着要 救人。 他向轩辕请示:要领队杀人庄去! 雪很白,他却看红了眼。 轩辕一失也急。 但不准妄动。 他怕万一失手,扑了个空,反让“三周”有口实向王脯诬告自己滥用兵权。另外.他也 担心贸然闯庄,引致暴老跌置身险境,而人质也性命不保。 轩辕素有决断之能,可是值此风雪之中,一时也不知如何取决是好。 他年轻时曾在杭州任官,图有作为,有日得悉朱励父于以纳“花石纲”为张目.侵占劫 掠商贾罗勃高之家,还强污罗妇,轩辕即率部众急援,因遭朱门羽翼之拒而起冲突,轩辕杀 其爪牙而入,但罗勃高因受胁于朱耐,更恐招怨于删在朝廷的有力支持者蔡京,只好哑忍偷 生,不敢揭发朱励父子的罪行。轩辕此举,反而遭祸,几乎抄家,幸得一手扶植他而又在皇 上面前说得了几句话的哥舒懒残,为他开脱,他才得以侥悻,只流放在边远的僻壤任闲职, 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度过一段漫长时日.屡立奇功,也无法升迁。 幸而他也藉此潜修了一身本领,交了不少朋友。 他曾有过这种经历,故尔在处事的时候,不免会有阴影。 现在他就是遇上踌躇的时候。 雪下得很大,情况也很急,不进攻就得撤兵,不然,纵不冻死人,亦己斗志全消,还会 给三周庄的人耻笑。 ――可是,如果撤兵,三周往内的暴老跌和八名妇女人质怎么办? ――如果强攻,三周庄如此有恃无恐,强攻进去会不会是一个陷饼?又是另一场的“杭 州之失”? 雪大如毛。 白似鹅毛。 ――但在轩辕眼中看来,连雪花也是灰色的。 他难以取决。 ――不能取决就不能取信于部属,若迟下决断可能置自身与属下于万劫不复之地。 智者千虑,必有一矢;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他是轩辕一失。 他好不容易才再度官升要职,重获重任,他可不想失。 可是人生总是有得必有失的,而得也往往从失处来,正如取与舍一样,能舍才有得,舍 得舍得,不舍不得,可不是吗? 第三章 铁子斗三周 在轩辕委决难下之际,突然接到朱励逼使荆湖军监华德流下令要轩辕一失终止行动,撤 兵回营。前后急令七道,传令者接踵于道。最后一道命令是由副监司雷俞亲自送达的。 轩辕不敢违抗军令。 庄怀飞可不管。 他只身闯入三周庄。 轩辕当然不忍见他孤身涉险。 “那你要眼白白的看着暴老跌孤立无援?” 轩辕道,“但你一个人人庄,形同自杀一一一个人牺牲总比两个人一齐死好。” “我不一定死。”庄怀飞执意地道:“我只知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僚和无辜的 人受到伤害。” 说罢,他不管轩辕一失是否准许,他已披风冒雨,独自打入三周庄。 是打进去。 真的“打进去”。 一一一打倒一个又一个阻拦者,一层又一层的“打”了进“有人闯庄。”三周一听,立 即应变,”且下令制之,不惜格杀毋论。 所以,庄怀飞是击倒了十一名敌人,才进得了“三周序”的“庄周堂”。 但他身上也挂了六道彩。 他进得了大堂时,厅里己没有留下任何人证物证,让他得以制裁这穷凶极恶的三兄弟。 厅里只剩下他,还有厚厚的高墙、汹汹的人墙,暴老跌不在其间。 其中最温和的老大周丙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逮捕你们的。”庄怀飞理直气壮的说:“你们杀人放火,掳劫横行,我要将你们 绳之于法。” 其中最阴险的老二周旋笑了,“那是妒嫉我们兄弟有钱有势的人所放的流言――你可有 什么证据?当官的爱抓使抓,要杀便杀,那跟当强盗的有什么分别?” 庄怀飞一时语塞,只不过他的热血仍在流,体内身外皆如是。 其中最凶暴的周东得则狠狠的道:“好,我们且让你放肆,尽管在这儿里里外外好好的 搜一搜,要是有唁凭证,咱兄弟任你缚绑回衙,要不然……我们将你就地碎尸万段,休想活 出三周庄!” 庄怀飞的回答居然是。 “好!” 他这一声承诺,谁都以为他死定了,谁都知道他死定了。 因为他是死定了。 一一别说没有证据,光是周丙的“单手棍”、周旋的“双手金镖”。周东得的“三手大 劈棺”,还加上二十多名荆州“杀马快斩手”,区区一个捕头领班庄怀飞,又岂是对手!? 何况他根本就找不到罪证。 一一一三周兄弟心里知道,罪证在,但却不可能结发现的! 而且,就算找到也没有用。 因为堂内都是“三周庄”的人,他们就算说过的话不算数,也谁都奈不了他们的何。 错。 错的原因是有一个人正大步而入。 这人方脸、额宽。态度谦冲。坚定而温和,但予人一体正直。敦厚。能负重责的感觉。 这人冒着大风大雪大寒和大险而来,但来得从容不迫。 说话也坚定有力。 雪霜正在他方正的脸上逐渐融化,使他的眉目有点湿,却更见浓眉星目.担当有力。 他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击倒了七名守庄的高手而进入这里的。 ――“山东响马,山西太平;荆州杀马,辰州鞭尸”,这号称“荆州杀马四十四”名刀 口讯血的煞星,一上来,才一照面。已前后给庄怀飞和这汉子撂倒了十八人。 这人一到,信步走人剑拔音张。一触即发的“庄周堂”,好像是回到自己家里一般自 然,并且斩钉截铁的说:“你们最好不要食言。” “为什么!?” 三周在讶异中怒笑了起来。 “因为我不准。” “你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东西,我是人。”那汉子道:“我姓铁,名游夏。” 大家这才静了下来。 ――铁游夏就是名捕铁手。 铁手来了! 铁手赶到了。 轩辕一失依然很不放心,虽然领军撤返,但在路上截住了正赶赴的铁手,告诉他庄怀飞 已独闯三周庄的事。 然后他问铁手怎么办? 铁手只道:“我赶去。” 一一只两个人,行么!? 铁手淡淡地道:“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于是他就去了。 风大雪大。 他胆大。 他跟庄怀飞站在一道。 那是他们初次见面。 在危机中见面。 一一、面对的,全是敌人;只有他们两人并肩作战。 因为听说来的是”四大名捕”中的铁手,周氏三兄弟的态度才有些慎重: “你凭什么这样说话?” “人人都应该言而有信,”铁手但然道:“何况我是捕头,这事我管定了。” “你能拿得出证据?” “我不能。”铁手摇摇头,望向庄怀飞,“可是他能。” “你们是朋友,你这样为朋友也太冒险了吧?你的上司我认得,我们不如也交个朋友 吧!我们保证让你得利可肥厚多了!” “朋友?”铁手笑着看看庄怀飞:“我们现在才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周东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一次见面你就为他冒这趟浑 水!?” “他能冒险救人。抓人,”铁手笑道:“我为什么不能?” 他笑笑又道:“何况,我相信他,‘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抓罪犯’的庄神腿,没 有他找不到的罪证!” 周旋怒叱道:“他没有罪证,却伤了我们的人;你为了他,也闯了进来,伤了我们的护 院一一你们若是不交代清楚,管你是谁,都休想活出庄门!” “对,”铁手向庄怀飞问:“你手上可掌握了罪证?” “现在还没有!” “还没有?”铁手不禁皱起了眉头,嘟咬了一句:“现在?” “待会儿可能就有了。” 庄怀飞补充了一句。 “待会?”铁手听不懂。 庄怀飞道:“等我借到一样东西便可以了。” “什么东西?”铁手问。 庄怀飞笑而不答。 “谁的东西?”铁手再问。 庄怀飞含笑看他。 “我的东西?”铁手又问,“什么东西?” “你的手。” 庄怀飞说。 态度尊重。 铁手的手。 ――他那一双名动天下称绝江湖贼人闻风丧胆恶人为之披靡的手! 铁手! 然后庄怀飞细声在铁手耳边说了一句话,铁手点了点头。 然后剧战几乎是突然的。突如其来、突兀且突变式的发生了: 铁手突然一出手。 墙就倒了。 这两件事是连在一起的,的确是铁手出手之后,墙才给击毁、倒塌。 只不过在这两件事的困果之间,还穿插了许多冲突、许多变化。 铁手听了庄怀飞的话之后便出手,他淬然发难,先震开了堵在墙前的七八名“荆州杀 马”.但周东得、周丙,周旋立即向他围攻。庄怀飞也立即解围、反击。他把主要的攻击全 硬接上了,为的是让铁手有机会震倒那栋墙。 墙是倒了。 ――任何围墙,都会有倒塌的时候。 墙是种阻隔,一种划地自限、一种包围,也是一种安全的依靠。 至少,对“三周”而言,这墙使他们置身于安全之地。 而今墙倒了。 墙里的东西随着碎砖。裂垢,赫然呈露于大众面前。 骤然看到墙内的情境,连见惯血腥场面的铁手与庄怀飞,都倒吸了一口气。 墙塌了,在砖泥堆里,有一大堆的骷髅。白骨与死尸。 其中有七八名妇女,赤裸裸的给嵌埋于墙内,死状恐怖,死前大概都受到奸污。折磨, 死去也不多时。 仅有一个男子,眶毗欲裂、张口欲呼的死在里面。 他就是暴老跌。 谁也没有想到“罪证”就在墙里边: 一一一至少,那都是杀人的证据。 “三周”已没有话可以辩说了。 周丙却问:“你是怎么知道有死人在里边的?” 铁游夏看着那些妇女和暴老跌的尸体,眼睛似要喷出火来:“我不知道,他叫我推墙, 我想一定有道理,便出手了。” 周旋忍不住又问庄怀飞,“你从哪儿得知墙里边有死人?” 他总是觉得“卧底”不只是暴老跌一个。 ――他们也是受到入的通凤报讯,才能及时除掉这奸细的。 庄怀飞道:“我也不知道。” 周旋更不解:“不知道你又叫他推墙?” 庄怀飞答:“我只是猜。” “猜?” “我鼻子好,闻到气味。那是死气。另外.墙有裂缝。 且黏土未干,我就想试一试。但凭一个人之力,对忖得你们,便推不倒墙一一一幸好你 来得合时。” 最后一句话,庄怀飞是对铁手说的。 至于其他,已不用多说了。 要说,也是不用嘴巴说。 而是用拳头。 或腿。 铁手的话已不能用别的方式说了。 因为周丙、周东得和周旋一并找上了他,用他们的棍。 镖和大劈拴刀。 周丙的棍很可怕。 他的熟铜棍逾百斤重,但他发棍,只凭单手之力,另一只手,却随时出掌。出拳。出 招,乃至发放暗器,这更教人防不胜防。 周旋的镖很可怖。 他不止是以一手放镖,甚至可以双手连放,一轮打完。 又发出另一轮,有时,他的镖可以连在一起,成了金鞭,时舒时卷,能放能收,更迅似 游龙,疾如毒蛇,既是暗器,又是武器,能软能硬,可刚可柔,令人无法防范、但还是周东 得的“三手大劈棺”最恐怖。 他用的是一柄大劈挂刀。 刀很薄,刀柄很长。 刀锋风快且利。 他每一刀发出,均用双手抱刀,外加一阵扫动刀杆子。 使得这轻薄快利的大刀,每一刀析出时,蕴发了极大极矩的力道,而又没有大刀的沉 重。累赘、转动变招不易,叫人更无法招架。 铁手空手。 他没有兵器。 他的武器就是他的手。 他以一双空手独战“三周”。 第四章 全不知死,永不言倦 庄怀飞这时候却冲进那“荆州杀马”二十六名绿林大盗中,跟他们作出殊死战。 这个时候的局面,就似是庄怀飞和铁游夏各自为政,一人专心做好一件事: 铁手负责打倒“三周”。 庄怀飞对付剩下来那二十六名剧盗和十三四名“三周庄”的家丁恶奴。 骤尔看来,两人各揽上一群人在恶斗,彼此并不相干。 其实不然。 庄怀飞看来拣多的,但其实反而不是强手,他要速速把敌人解决了之后,再来相帮铁 手。 铁手也一样。 他选了几个恶啃的,但人数却少多了-----他想迅速解决这几个元凶,再全力助庄怀飞 一臂之力。 不过事到头来,却是谁也不必助谁了。 原因? 因为当铁手一拳打死了周东得、一掌打烂了周旋,而周丙已趁乱逃了出去之时,庄怀飞 已解决了。 解决了什么? 敌人都给他解决了。 -----二十几名“杀马客”,十三名爪牙,合共三十九人。 全丧命在他一双“打神飓”下! 所以推也不必帮谁。 看到这样的战力,铁手也不禁为之瞠目,震动。 庄怀飞也没想到铁手能那么快就收拾了这几名匪首――也许就是因为他没料到,所以周 丙逃遁时一度掠过他身边,他也未及阻止;他原以为能迅疾打杀得了周东得和周旋的铁手, 一定也不会让周丙活出“三周庄”。 不过,事实上,“单手棍”周丙是逃得了活命。 把敌人都打垮了之后,铁手和庄怀飞这才互道招呼: “你好。” “你好。” “素仰。” “久仰。” “听过你的大名,再想结识,苦无机缘。”铁手道,“没想到一见面就跟你一齐办案, 一遇上就有丰目睹你一人面对众敌而不惧的英风。” “我?我只是全不知死而已。”庄怀飞道:“‘四大名捕’为民除害,不看狗官脸色, 不理朝廷包庇,不爱钱,不要权,百姓个个喝彩,我们同行的人人称羡,而今得见‘四大名捕’中最敢担当也最以温厚称道的铁二哥,这一趟三周之行真打死也不枉了!” “我们只求尽力,永不言倦,庄兄过誉了。”铁手道: “我们能办的事,庄兄一样可以办到,且能办得更出色,我们的二哥追命,对阁下‘打 神腿法’,就推许得很。” 庄怀飞苦笑了一下:“我们毕竟不同,你们成就高,根基厚,名动天下,有大人物罩 着,行事方便,办事便宜。我们?尽再大努力,也得看人嘴脸,过多则招怨,过甚易招怒, 过度也会惹杀身之祸,只能做一日和尚敲一日钟,尽可能做些该做的事而已!像我这等性 子,要不是有轩辕大人。 柔翅居士为我开脱、美言,这门公家饭早已啃不下去了。” 铁手击节地道:“能做些该做的事,减己是大丈夫所为矣!庄兄身在江湖,办案必受掣 时,仍能坚持职志,为民请命,锄强扶弱,这才是披荆斩棘难能可贵之处,我们身在庙棠。 看来当得了事,其实挤兑更大,招祸更易,动辄得咎,牵制极多,随时祸亡无日哩!惟与我 兄共勉之,亦共挽之,日后相见,再数举平生快事了!” 庄怀飞也展颜笑道:“快事就是义所当为之事也!” 两人步出三周庄,风雪中,却见副监司“九索飞环”雷俞跟二十六刀枪手就守在庄外, 一见二人步近,雷俞持索环迎出,问: “元凶可都伏诛了?” 庄怀飞心知这些命官的把戏,跟凶徒搏战,必走开一边,隐身不见,俟打出了结果之 后,这些人才会一一现身领功,这是“例牌”举措,每次冲锋陷阵,平息匪党之后。 必有这种人来收拾场面。当丁就敷衍的遁。 “都解决了。” 雷俞义问:“赃物呢?” “还没寻着。”庄怀飞答:“大概还在庄里,暴老跌他却……” 雷俞显然一点也不关心,责道,“没有赃物;算什么罪证!?” 铁手忍不住插口道:“他们杀厂不少人,都是无辜的,把尸体砌在墙内,给庄兄搜出来 了。” “哦,这样是吗……”雷俞见铁手也开了口,这才不想追究下去,只点头道:“两位过 来有事待议。” 二人左右走近,雷俞亲切且神秘地道:“二位办这件案,都在州府里下令终止侵进三周 庄,下了谕示要撤兵之后的事。两位如此冒进,未免也太令下官为难了吧………” 铁手和庄怀飞久在江湖,见惯这种朝廷命官嘴脸,便道:“哦,这桩案子,我们只在雷 大人英明领导下才凑巧插上一手,这破案之功、当然与我等沾下上关系了……” 本来二人正要推功予雷俞,淬然,雷俞左手一翻,右手一抽,钦手只觉双腿一绊,已给 铁索套住祉空;庄怀飞一失神间,即发现自己双手已给钢环扣住。 两人各自力挣,不脱。 雷俞哈哈大笑,抽身退开,道:“你们完蛋了,暴老跌给揭发身份,正是我告的密。三 周庄每幼一笔财富,都定必往州监处纳交,你们这是绝我们财路。你们现在一给废了双手一 被毁了双脚,看你们还能飞到哪里去?――给我杀!” 那三十六刀枪手立即一拥而上,要把庄怀飞与铁游夏乱刀急枪分尸,立毙当堂。 铁手见情急,勉力立起,对庄怀飞疾道:“看来,要借你的双脚了。” 庄怀飞也毫不犹豫的道:”没有你的手,今日我也得认栽。” 两人全力,协力并且猛烈的反击。 大风。 大雪。 铁手与庄怀飞在狂风舞雪中奋战。 雪花未飘落地之前还是白皑皑的雪花,待落到了地上,已成了血花。 风不再只是呼啸。 风在哀号。 雷俞一开始就成功了。 一一旦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并不代表另一半也一定成功。 后半段对雷俞而言,非但不成功,简直是非常失败。 早知道是这样、会那样,雷俞动手暗算的时候,会先扣住铁手的一双手。庄怀飞的一对 脚了! 他原以为铁手的手大过霸道,而庄怀飞的脚法神乎其技,他担心万一锁羁他们不住,自 己得首当其冲。 他又不能一举格杀这两人――因为财物还未有下落,他怕万一人都死了,富可敌国的赃 物却寻不回来,那就太遗憾他是想活捉铁手和庄怀飞。 但弄巧反拙。 一一若果他先扣起铁手的手、庄怀飞的脚,是否就可以计划得逞呢? 这也很难说。 ――要锁住庄怀飞的神腿。铁手的铁手,真有那么容易得手吗? 就是因为这疑虑,雷俞才致要舍难行易。 结果,铁手跟庄怀飞同心协力,庄怀飞借了铁手的手,替他出手御敌。 铁手奢了庄怀飞的脚,为他立稳步桩,反攻敌手。 两人同心拒敌,互为照应的结果是:他们比原来的一个铁手或庄怀飞更强大、武功更 高、更难应付。 所以雷俞几乎立刻就后悔了。 而在雷俞还没来得及后悔之前,庄怀飞和铁手也几乎立刻就把他们的问题解决了。 他们的问题就是他们的敌人。 第五章 遇险时请让我同行 “杀人是不是必要的?” “不,我是迫不得已才杀人。” “杀人是不是一件乐事?” “不。绝对不。”铁手痛苦的回答:“没有比杀人更讨厌的事了。” 《武林纪事》的作者温百闲曾经有问于铁游夏。 铁手曾作过以上的回答。 “杀人会不会成了习惯?” “当然不会。每一次杀人,我都想起自己为人所杀的滋味。” “杀人是否一件趣事?” “怎么会!?”庄怀飞啼笑皆非的说:“杀人如杀己,自己给人杀戮的滋味怎会有 趣!” 制作《武林纪事》的“知不足生”温百闲也曾走访过庄怀飞,庄怀飞亦作过如此回答。 不过,“知不足生”没有问过铁手或庄怀飞:杀死雷俞的滋味又是如何? 如果问了,回答便是。 “那是少见的愉快。” 或者: “他是个该死的人。能由我杀他,简直是替天行道。” “因为杀了他,我交了个好友,所以杀他成了一次愉快的回忆。” 雷俞死了。 风雪漫天,铁手替庄怀飞拗断了铜环,庄怀飞跟铁手踩断了铁索。两人一面应战,一面 为对方解了围、脱了困。 俩人曾并肩作战。他曾作为对方的手,对方则成为他的脚。他们一起力抗强敌。 风雪漫天飞。 庄怀飞笑道:“和你并肩作战,真是件愉快的事。” 血在他们的身上、衣上,手上,腿上。 雪在融化。 血在凝结。 他们弹去身上的雪,拭抹身上的血,有时,也伸出手来,为对方挥揩去雪和血。 铁手也眼睛发亮,心头发热,“但愿能常常和你一齐应敌一一他日漫漫江湖路,如果遇 险,请让我与君同行。” 庄怀飞心中也一热,不知怎的,像一股烧刀于和着冰雪强吞入喉头里夫了。“江湖风险 多,君子多珍重。” 铁手望着他,以一种男子汉的感情,大大夫的热血,说下一句。 “为国保重。” 也不知怎的,两人在这一次分手的时候,除了相知相惜之外.却都有点异样的感觉: ――幸好是友,如果是敌,那就很遗憾,甚至极遗恨了......-----会不会有一天大家 形同陌路,如同强仇,大家在拳脚上见真章呢? 为什么会生起这种想法? 不知道。 有时候,人会在高兴的时候想到快乐易逝,会在看到一条绳子的时候想起自己长了尾 巴,会在跟心爱的人缠绵时想到野店里的老板娘,会在吃饭的时候想到伺屎,会在大风中想 到一个哑巴…… 谁也不明白力何会忽然想起这些。 风雪风雪。 漫天漫地。 铁手跟庄怀飞分了手。 风风雪雪狂。 漫慢天地间。 日后。在江湖道上,铁手曾遇上过庄怀飞;在办案过程里,庄怀飞也遇上过铁手。 他们俩还是跟对方站在同一阵线上。 他们仍并肩与敌手作出殊死战,相互惜重,互为奥援,相交莫逆,而武林中对这一对名 捕色常常相提并论,人称之为“佛手神腿,降魔伏妖”。 他们也日渐熟捻,见面时,有时也会突递出一掌,踹出一腿,跟对方开开小玩笑,也是 双方相知愈深的一种亲切举措。 不过,铁手名声日噪,地位愈显,庄怀飞年岁渐大,又因为上司轩辕一失屡遭调度,在 宦海上浮沉不已,而渐行渐远,两人因江湖路远,少在一起,渐渐也少见面,少信息,也渐 无音书了。 而今,他们却在山道上重逢。 那座山美得像一个梦。 山意有点寒。 所以梦也有点冷。 但他们的血仍是热的。 他们彼此仍有一股热诚和关爱,以致两人招呼过后各往前走,前行了许多路还回忆起过 去一起杀敌、饮酒狂歌当哭。满怀理想的日子。 一时间,这情怀恍似走回当日行过的山道,寂径无人行,却越发令人想起昔日立愿要冬 天上山巅的豪情和梦。 山梦。 庄怀飞一面追缅,一面断断续续择要的跟谢恋恋叙述了一些有关与铁手往日相交的事。 谢恋恋听得十分向往。 其实,那个纷争中的风雨江湖,跟恋恋在武功县里每天都过着平凡。平淡,安逸而安乐 的日子,不啻有天渊之别。 所以恋恋很醉心于那种做剑狂歌、鲜衣怒马、快意恩仇。闯荡江湖的生活。 因此她很倾慕他爹手上的这号红人:庄怀飞。 因为他正代表了种种武林中波诡云橘的传奇,江湖上侠影萍踪的传说。他的过去是江湖 的传说。他的背景是江湖的架构。他的说话是江湖的切口。他的眼色是江湖的沧桑。连他的 伤痕也是可代表了江湖的腥风血雨、刀光剑影以及它的波澜起伏也波澜壮阔。 所以他是她的江湖梦。江湖情。 很多人都嫌他年纪太大,而且官位不高,就连奶妈“姑姑”,还有手帕交沙浪诗也这么 认为,还说他年纪己接近她爹爹了。 不过,她可不赞同,也不喜欢。 相反的,他如果宫位高显,那就一定像爹一样,身不由己,阿附权贵,任由朝廷摆布, 一天到晚只能周旋于筵宴酬酥间,那多没趣啊! 他就是因为年纪大,所以才历尽江湖风霜,洞透世情,还保持了孩童的心,常逗她欢 笑,让她了解许多她本来不解的世道人心。 一一一他才没老! 一一他还精壮,体魄过人,那是一种成熟的赃力,她喜欢。 现在连沙浪诗和姑姑也不了解她,不再支持她了。 幸好,最近却来了一位稀客。 那是她最好的知交。 那是最善解人意的朋友。 在恋恋的心中,只怕没有人比她的身世更可怜了。 但也没有人比她更冰雪聪明了。 她好喜欢她。 她一定会支持她的。 不过,她近日也有点担心。 因为庄怀飞老是神思恍椒,满怀心事似的。 她常听庄怀飞向红猫和何尔蒙打听:“他来了没有?“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红猫”摆明了是庄怀飞的“大跟班”,至于何尔蒙,外号“忍人磨子”,本来曾因盗 窃、通奸,伤人、劫掠等不同罪状先后下过十次以上的牢狱,但都给庄怀飞保释开脱,得以 全身,故对庄怀飞十分感激,留在他身边效忠心。 “他”或“她”还是“他们”,到底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恋恋担心的倒是前些时候几乎每年都来一两次的“贵宾”。 每一遭,庄怀飞都竭尽心力的接待他们。 那是一对父女。 一一一他们似乎有点神神秘秘,但举止间堂皇贵气,连爹看到他们也札仪有加。 她倒不担忧那当父亲的,他看来是个精明、有权威、但善于内敛的人。 她担心的却是那女子。 她那种美不是她可以拥有的。 那女子哪怕一次微笑带媚,也七情上面,不可方物,那一种郑重的惹火,足以慎重的勾 引所有男人,甚至连女子也一样心动,但又不致惹火了正在妒忌她的人。 她的艳很宽容。 像一座山的梦。 梦中的山。 她看到那女子也觉神驰。 那女子姓吴。 她连媚也是单纯的。 她怕她的男人会把持不住。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她不禁有点微徽的激越。 庄怀飞马上就感觉到了。 那仿佛是在他们红绵的时候,她那矜持的反应。 ――尽管很欢快,但还是很含蓄。 所以他问:“怎么了?” 恋恋马上答:“没什么。” 庄怀飞因为在深思其他的问题。因而也就没追问下去。 赤雷 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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