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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破城 进来的是一名蓝衫胖子。 韦鸭毛一见到他,神态变得十分恭谨,长揖道:“师兄。” 那胖子看来要比韦鸭毛年轻得多了,一张脸白得出奇,两道眉毛虽然疏淡,但高扬于 额,只听他道:“都准备好了没有?” 韦鸭毛道:“准备好了。师兄知道他们一定会投宿这里?” 蓝衫胖子道:“他们投宿这里,原就是我安排的。” 韦鸭毛有点担忧地道:“却不知他们在仓促逃走之间,认不认得来这里的路?” 蓝衣胖子干笑一声道:“你知道他们是谁带的路?” 韦鸭毛道:“请教师兄。” 蓝衣胖子用他那又细又长的红舌尖迅速地舐了舐鼻尖上的细汗,道:“那浑身沾油的家 伙!” 韦鸭毛一震,道:“尤知味?” 蓝袍胖子道:“这油泡的兔崽子跟咱们作对了十几年,这次倒是为了同一件事,联手在 一起。” 韦鸭毛道:“尤知味也是维护威少商的么?息大娘可真有面子!” 那蓝衫胖子自然便是高鸡血,只听他道:“息大娘就是有办法,听说连赫连小妖也请动 了。” 韦鸭毛搔搔后脑勺子,道:“赫连小妖跟威少商份属情敌,而今勇小妖救戚寨主,实是 武林一大奇事。” 高鸡血道,“这都是息大娘穿的针,引的线。” 韦鸭毛道:“却不知官府方面是谁钉着息大娘和戚少商?” 高鸡血长叹道:“怕的就是――?” 忽听远处一阵犬鸣,高嗥低回,令人寒怖,韦鸭毛失声道:“来了。” 高鸡血小眼睛异常锐利,横扫了铁手一眼,道:“这人是……?” 韦鸭毛道:“他是铁手。” 高鸡血吃了一惊,道:“四大名捕中的铁二爷?!” mpanel(1); 韦鸭毛道:“正是,不过他受了重伤,全身无法运劲,刚才来了一批人杀他拿他,六扇 门的好汉看不过去,便出手护着他,现在全给我擒住了。” 高鸡血跌足道:“怎么惹了这么一桩烦事!” 韦鸭毛道:“也没法子,他们老在这里动手,我也一直压着不动,但怕误了大事,才出 手放倒了他们。” 高鸡血有些疑虑的道:“铁手真的受伤如此之重?” 韦鸭毛道:“要是铁二爷能够出手,凭我又哪里能点得上他身上穴道?” 高鸡血皱眉道:“来抓他的是些什么人?” 韦鸭毛道:“铁爷闯的祸子似也不小,文张文大人的手下‘神慧双修’,顾惜朝顾大当 家的亲信‘连云三乱”全到了,也全拿下了。” 高鸡血一怔道:“怎么跟抓拿戚少商的倒似一伙?” “这倒奇了。”韦鸭毛道:“按照道理,应该是铁手追捕戚少商才是,怎么铁手反被这 些人缉捕呢?” “不管了,”高鸡血道:“这人,他……” 韦鸭毛道:“他说要留在这里。” 高鸡血道:“什么意思?” 这时,犬鸣声越发凄历,也更近了。 韦鸭毛道:“师兄,该怎么办?” 高鸡血道:“不管了,且照他的意思,先藏在壁柜里再说,总之,不要引威少商进入这 间房便是了。” 韦鸭毛道:“好。” 正在这时,楼下已传来嘭嘭的敲门声,有人连声喊:“店家,店家!” 铁手听得出来,那正是戚少商的声音。 戚少商等人不是被困在碎云渊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这个问题对于戚少商来说,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这像一个连场的恶梦,接踵而来,他刚自一场恶梦苏醒,却又跌入另一大场更凄惨可怖 的恶梦里。 恶梦似永不完结。 他一直无法醒来。 唯一使他感到庆幸的是,这些恶梦里,都有息大娘在他身边。 就算在这些梦厌的至大惊恐里,只要他想起这一点,就充满了信心和勇气,去承受及反 抗这些无常的恶运。 只是更使他遗恨的是:他曾立誓要一生一世保护的人,而今却要陪着他,历经一切流离 苦难。 这苦难从她一见到他,便又重新开始。 那当然是在毁诺城里…… 鲜于仇与冷呼儿率众攻打“毁诺城”,秦晚晴据地固守,全力反击,靠着机关和地利, 鲜于仇和冷呼儿可以说是等于一头撞在墙上,头破血流,然而城墙屹然不倒。 顾惜朝并没有配合攻势。 他知道刘独峰怫然不悦。 不过刘独峰的样子也不像在生气,他只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仿佛料定鲜于仇等碰一鼻 子灰撤退回来。 真正懊恼的是黄金鳞。 黄金鳞是官。 官最讲权。 冷呼儿和鲜于仇这下出击,等于不把他放在眼内。 若论官职,在这些人当中,黄金鳞的官阶最高。如论名望,尤其武林中和江湖上的声 威,加上负责调训禁军保卫皇城的威望,自然是刘独峰最强。顾惜朝是傅丞相的义子,撇开 他文官的调度,这两名将军此举攻城,最挂不住脸皮的反而是黄金鳞。 所以鲜于仇与冷呼儿攻城失败,无功而退,黄金鳞打从私心里最是高兴,所以他故意 问:“两位将军真是神勇过人,不知道攻城攻得怎样了?” 鲜于仇黄眼一翻,重重哼了一声,他肩胛中了一箭,心中恚怒已极。 黄金鳞故意“哦”了一声,大惊小怪似的道:“鲜于将军伤得可不轻呀?为国尽忠,攻 城杀敌,真教人钦佩!” 冷呼儿气呼呼地道:“他奶奶的,这些婆娘,可真狠辣得紧!” 黄金鳞道:“想两位骁勇善战,而今居然攻不下一个女人把守的毁诺城,实在是,实在 是教人……” 鲜于仇一手把嵌在肉里的箭拔了出来,他身边的副将忙替他敷药,他也真是脸不改容, 只是一张崩紧的黄脸,更加崩得发黄,像一张老树皮一般:“好,我们攻不下这座城,难道 你黄大人就攻得下?” 黄金鳞笑嘻嘻的道:“我如果攻不下,就不去攻。” 鲜于仇听出他语气中的讥刺之意,冷笑道:“咱们受的是国家俸禄,怎么?有贼不抓, 只待在这儿喝西北风就算!” 黄金鳞滑溜溜似的一笑。就像是做京戏时一个滑稽的表情:“我这是自量,攻不来的, 就不攻,至于这座城,迟早得破。” 鲜于仇干笑一声,道:“怎么破,吹牛皮吹破?吹西北风吹破?还是黄大入请孟姜女 来,用眼泪哭破毁诺城?” 黄金鳞摇手笑道:“不必,不必,有刘捕神在,再坚固的城墙,再复杂的机关,也一样 守不住阵脚。 刘独峰微微笑着,此时他仍坐在滑竿上,一前一后留下的是廖六、蓝三两人。 鲜于仇横了刘独峰一眼,抑不住有些敌意流露:“只不过,刘捕神一直端坐在他的宝座 上,似乎并未想舒动筋骨,这城又如何不攻自破。 刘独峰忽道:“这城已经破了。” 鲜于仇以为自己听错:“破了?” 刘独峰笑道:“周四已经把城中的机关要枢破坏无遗,李二已把这城里一切利用天然动 力的机器不能运作,你想,这城还能守得住吗? 忽听轰隆连声,毁诺城绵延不绝的爆炸起来,雨石纷飞,墙崩垣倒,夹杂着不少女子的 尖呼与哀号,鲜于仇与冷呼儿一时为之口定目呆。 刘独峰笑道:“对了,我忘了相告,云大已经在城里各处要塞,安装好了炸药,一旦引 爆,就这样――”又听轰的一声,连城门也塌倒了下来,地为之动。 顾惜朝忽道:“不行。” 黄金鳞奇道:“莫非顾公子怜香惜玉起来了?” 顾惜朝道:“那后山的地道!” 刘独峰脸上稍现欣赏之色,道;“你忘了,我还有个张五。” 廖六接道:“有张五哥在,那地道现在想必已不是地道。” 蓝三笑道:“不如称作坟墓适恰一些。” 刘独峰道:“二位将军,现在正是你们报效国家,攻城掠地之时,何以还不动手? 刘独峰的话令人有一种无可拒抗的力量,鲜于仇和冷呼儿心里不甘,但却不得不服,这 下子,顾惜朝。黄金鳞各率部下攻入城池,鲜于仇与冷呼儿自然也调集残兵,驱军人城。刘 独峰始终没有离开他的座位。 他眼看这些官兵们如强盗一般的奸淫杀戮,长叹一声,道:“看来,我又错了一次。” 蓝三道:“爷,这样一来,我们跟这些人的梁子定必结深了。” 廖六道:“这也没办法,她们坚守城池,咱们又如何抓得到戚少商?永乐御史、甘大 人、万大爷全被扣在天牢,看傅丞相给爷的暗示,若拿不着戚少商,这些爷的好友兄弟,只 怕就此永生难见天日了……” 刘独峰苦笑一声道:“傅宗书怕我勾结武林中人,他这种做法,是要我失义于江湖,不 见容于天下……可是,甘搏侯、万铸英、永乐不永他们的性命,我又不能不顾……唉!”忽 毅然道:“蓝三!” 蓝三应道:“爷!” 刘独峰双眉一竖,道:“传我的命令下去,遇顽抗者方可伤人,尽可能不滥杀无辜,谁 敢奸污一人,我刘独峰亲自送他法办!” 蓝三大声应说道:“得命!”疾掠而去。 廖六道:“这些入如狼似虎,这次屠城,本就意欲大事该虐一番,爷这个命令,他们自 然不敢造次,只怕他们……” 刘独峰道:“只怕他们心里不服,是不是?”目中神光暴长。 廖六垂首道:“爷。” 刘独峰历声道:“廖六,咱们在江湖上,朝廷中,都是一样,既要凭着良知作事,管他 人怎么个看法?男儿在世,得有所不为方能有所为,你要切记。” 廖六躬身道:“是。” 刘独峰望了望喊杀连天的毁诺城,忍不住又长叹道:“不过,我总是觉得,这一回,我 又是做错了事情。” 他抚须叹道:“要是李玄衣在世就好了,至少我可以问问他,我该如何是好……”李玄 衣身为“捕王”,但一生清寒,听说连一匹马都买不起,奉公守法,公正廉明,从不在杀一 人,从不妄纵一人,刘独峰跟李玄衣是知交也是至交,当他念及李玄衣时,也想到他已经去 世了,心中感喟更深。 毁诺城的血腥味更重了。 城已被攻破。 敌人穷凶极恶,像潮水一般涌杀进来。 应战中的毁诺城女子弟们全看息大娘的决定。息大娘如果要她们拼,她们就宁死不退。 但息大娘要她们走了。 打从她知道刘独峰到了之后,她便已经预感到这座城守不住了。 “马上易容,扮成男子,冲出去!无论如何,想尽办法冲出去!他日如果有缘,咱们在 江湖上会聚,再建立一座毁诺城!”由于来攻城的人以为城里都是女子,一旦化妆成男子便 不好认了,或许可以趁乱逃逸。 女弟子们咬牙下了决心。 戚少商忽然站了出来,激声道:“谁也不必走,我走!” 他坚定地道:“他们要的是我,我走出去,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们就不必走!” “你以为到此时此境,他们还会放过我们?”息大娘冷笑道,“我们已骗过他们,也杀 过他们的人,他们就算今天不攻城,明天也必定屠城,你以为你出去就有用?” “你以为你出去就可以解决事情?”息大娘的语音要比戚少商更坚定,使人完全不能想 象她那么娇小的人可以用那么娇柔的语音来表达钢刀一般的决心。“现在没有别的路,也不 可能有别的选择,唯一的方法是:咱们四散而逃,逃得掉一个,便是一个!” 穆鸠平站出来大声道:“你们走,我来断后!” 秦晚晴讥诮地道:“你断后,你能撑多久?!” 穆鸠平道,“你们都是因为我们才落到这般田地……我们!我们不做一点事还算是 人?!”穆鸠平说得真诚无比,秦晚晴本待讽刺几句,但也说不下去。 沈边儿也站出来,平静地道:“我和穆兄一起断后。”他和穆鸠平一刚一柔,一动一 静,但同是坚定无比。 息大娘忽道:“好,你们都恐后人而死,那么,你们作先锋,我们一起来断后吧。她移 了半步,和戚少商并肩站在一起。 秦晚晴一向跟随息大娘,她马上就明白息大娘的意思:攻城的人志在戚少商,雷卷、息 大娘、穆鸠平。沈边儿等几人,只要他们留着作战,或另走他向,攻城的主要高手,就会集 中追拿他们,而放弃追杀其他的姐妹们。 一旦这些武功一流的敌手不在,其他的姐妹逃生的机会就大了数倍――凭那些官兵军士 的武功,要对付毁诺城的女弟子们,不一定能讨得了好。 于是秦晚晴也道:“好,就这么办,谁敢跟我第一阵冲出去?” ――她这个“第一阵冲出去”,其实主要不是为了逃生,而是使敌人转移目标,以使其 他姐妹们得以逃生。 沈边儿善于运筹帷幄,马上了解秦晚晴的意思:道:“我跟你一道去。” 穆鸠平本来也想要去,但念及跟一个“女流之辈”冲锋陷阵,总是碍手碍脚,不大方 便,一时没有作声。 息大娘向戚少商道;“我们先留在这里压阵。” 戚少商也自然明白她的用意:只要他俩留在城里,外面的主要强敌就定必集中精力,来 对付他们,而忽略逃命的女弟子们。 这对戚少商而言是求之不得的事:他总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全部在这儿的人。于是他即 道:“谢谢你,大娘。” 息大娘噗嗤一笑,道:“别把我叫成什么‘李’大娘了。”她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笑, 还有心情开玩笑,顿时把整个气氛都轻松下来。 就在这时,忽然“轰”地一响,西北面一角被炸踏了下来,碎石飞溅,沈边儿大叫了一 声:“卷哥?”原来那儿正是唐晚词扶雷卷入内室医治的地方。 黄金书屋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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