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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一条胳臂一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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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条胳臂一条腿 十二只手掌,打破了墙,伸了进来。 然而墙没有裂,只穿破了手掌形状的孔。而且没有声响。 也许击破石墙,井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击墙只破了手掌型状大小的洞不少一块而且没 有发出声响,这点天下能做到的人,不但不多,而且简直太少得近乎罕见。 天正大师谓道:“‘天王六掌’,果然内力修为、掌功称绝,了不起。” 然后墙就倒了,走进来六个人。 六个诛儒。 他们人矮、头大,手长、掌厚。 萧秋水暗暗叹息,仿佛了解为何这六人未进来前,要先显露一手功夫。 ――矮小的人难免要壮声势,正如丑陋的人偏爱打扮一样,岂不都是人性中极难堪而又 极自然的事? 这六个人,都喜欢看着他们的手掌。 ――也许他们不止在看他们最骄做的武器,也在看这一战的胜负生死,在掌纹里有没有 印记? “你就是少林天正?” 天正大帅合十:“阿弥陀佛。” 开始问话的矮人穿黑衣,一身纯黑,像只乌鸦,他说。“我叫苗杀,”转目向一穿锦衣 的矮人,“他叫苏杀,”瞧着一玄衣人道,“他是敖杀,”又指向一灰衣人道,“他叫巫 杀,”用手向一白衣人一指,“这是龚杀,”最后一指他身边一名红衣人道,“他叫余 杀。” 天正大师说:“我知道,江湖上,你们就叫做‘六杀’。 苗杀说:“是。我们可为一个目的而杀人。” 苏杀道:“朱大天王叫我们杀人,我们就杀。” 敖杀接道:“我们六个人,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要不是得朱大无王收容,只是六个早 死早好的孤儿而已……” 夭正大师道:“我明白。你们告诉我们,你们的姓氏原来不同,只是想证明一点,你们 六个人,会有今天,会在一起,全赖朱大天王的栽培,所以不惜为他而死。” mpanel(1); 巫杀截道:“不借为他杀人。” 天正大师笑道:“我知道了。” 梁斗接道:“既然我们知道了,你们可以说了。” 龚杀倒是奇道:“说什么?” 天正笑笑,梁斗道:“你们告诉我们这些,只是为了提出某个要求;要是要求不得,宁 可决一死战,所以好教我们不要拒绝。” 余杀抚掌叹道:“两位果是明白人。”忽然悄声笑道:“如果诸位答应了,朱大天工也 有小小的礼物要送予大家。” 他一说完,苏杀和苗杀就突然倒飞回去。 他们倒飞的身法,竟比前掠还要无缺。 他们倒掠入墙,片刻又掠了出来。 余杀笑道,“这是三件礼物的两件,大师和梁大侠,先行过目,请,请。” 这是说,请大家先看看礼物样品的意思。 余杀一挥手,苏杀背后背了个黑突突的袋子,忽然掼了下来,抽开丝缎,剥开麻布,立 即出现一个人,一个光头! 这光头人是一个和尚。 苏杀继续剥下去,就现出那和尚的双肩。 那和尚竟穿着大金红袈裟,眼睛瞪得老大,但穴道已被封,不但动弹不得,也作声不 得。纵凶悍如血影者,也不敢与天正的双目接触。 那和尚竟是血影大师! 血影大师,竟是“礼物”?! 只听苏杀道:“血影艺出少林,后来大开杀戒,奸淫掳杀,无所不为,贵派早有追拿他 之心,无奈他已投身权力帮,要追逮他,恐怕会使少林卷入江湖风波之中,无易对付……朱 大天王有鉴于此,特遣我们六人,擒此叛逆,交由少林方丈发落。” 天正大师合十长声道:“善哉,善哉。” 苗杀手上提了个布包,布包很大,上面系了个结,解开布结,只见一个拙古的书盒,上 写梵文,天正大师看了也不禁慈目一展,苗杀笑道: “这经原是达摩东渡,留在少林的,后三百年来劫火,此经终于落人生俗之手,据悉少 林历二百四十六载遍寻未获……朱大天王有鉴于此,特令在下交还少林方丈保存,物归原 主。” 佛门虽无嗔无欲,但此经乃真本,是佛学中至宝秘笈,饶是天正大师这样的高僧,更越 发心动,长吸一口气,缓缓道: “尚有一物,未知……” 余杀笑着接道:“少林至刚至猛的内家拳路,与武当至阴至柔的内家拳法,一直无法配 合使用,但朱大天王浸淫两派数十载,已研得合并之法,正不知与武当太禅研讨好,还是只 向大师你求教是好,现在……” 余杀笑笑,再不言语。 梁斗暗呼了一口气,忖:好历害。就算天正无贪无欲,但少林、武当,一直并立,各据 一方,如有谁先得并合两家武功的诀门,无疑声势大增,武功剧进,另一派就无法望及项背 了。……这等诱惑,又有谁能禁受得了? 只听天正沉默良久,终于问道: “只不知天工要老衲做的是什么事?” 余杀道:“没有事。” 苗杀立即接道:“只不过要大师和大师的朋友,不要管一件事。” 天正缓缓问道:“不管哪一件事?” 还是余杀接道:“不管一只胳臂一条腿的事。” 天正大师继续问:“哪一个人的胳臂和腿?” 余杀没有答,龚杀突然大声说出来: “萧秋水的!” 这连萧秋水都吓了一跳,一大跳。 天正大师没有再问。 梁斗却忍不住要问。 “你们为什么要他的一条胳臂一条腿?” “因为他在秭归,带人杀了‘长江三英’。” 梁斗又问,“可是他在丹霞岭上,曾救过‘长江五剑’,而且柔水神君雍希羽也答应替 他脱罪。” “有这回事,”余杀似在这六人中,最能言善道,而且机警聪明,“所以‘长江三英’ 的事已不计较,但是他又杀了‘长江四棍’中的金北望金老三。” 萧秋水不是因为怕死,可是他必须分辩,“他不是我杀的!” 敖杀即问:“那么是谁杀的?!” 萧秋水疾道:“权力帮,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一洞神魔,左常生的弟子:钟无离、柳 有孔杀的。” 敖杀无言,余杀却道:“原来是这样的。我知道你也不致于说谎。但是金老三虽不是你 杀的,却是因你而死的。” 这点确然,钟、柳二人暗杀金北望,是因为要手刃他。所以萧秋水无言。 余杀冷笑又道,“何况,天王的令,已经下了。” ――朱大天王既已下令,便无权挽救了。 ――他要一个人死,就得死,他要一个人生,就得生。 ――一个别人生死都得由他来支配的人。 天王既下了令,再说也没有了――余杀正是这个意思。 “而且,”余杀道,“为了柔水神君的请求,朱大天王只要萧秋水一只胳臂一条腿而 已;” 他笑笑又接着说。 “随便哪一条都可以。” 余杀这样说的时候,仿佛已把一件极高价的事物,用了极廉宜的价格抛售出去似的。 如果他是一个商人,他已表示他的货品已打折扣了。算得极是相宜: ――连你不买都不可以。 只要天正不管,别人就管也管不了。 他们六人很相信自己的武功――而且更相信朱大天王的三件“礼物”。 “三英四棍、五剑六掌、双神君”,朱大天王的部下,除了长老级的章残金、万碎玉和 烈火、柔水二神君之外,就要轮到这“六杀”为最强了。 他们对自己的武功,一直都很自信,也很自负。 一个人若天生丑陋,张可能会多花时间在学问上――而不是多花时间,在炫耀他们的容 貌外表上。 “六掌”武功之所以高,因为他们专。 ――因为他们知道,若要出人头地,就得苦练,不断的苦练,天天的苦练,时时刻刻的 苦练。 梁斗轻轻咳了一声,他知道天正纵不会答应,也不好说话了。 这时应该由他来说话,而且该由他挺身而出。 他是萧秋水的兄弟,无论如何,他不能让他们这样做。 他开始时不敢说,是因为有天正大师在,他不敢僭越,他现在敢了。他不敢,是因为尊 重。他敢,是为了义气。 梁斗说:“带我去见雍学士,我跟他说去。” 余杀摇头,笑了。 “没有用,跟谁说都没有用。” ――因为朱大天王已经下令了。 梁斗轻咳道:“那么,我不答应。” 余杀看向天正,含笑道:“并没有人要你答应。” ――天正大师就答允就行了。 天上大师是武林泰斗,只要天正不出手,“六掌六杀”就了无所俱。 曲暮霜忽然大的声道:“我们不答应。” 曲抿描用更大声音喊:“打死我们也不答应。” 余杀脸上没有表情,却叹了一口气道:“那你们只好死了。” “六杀”立意要再出手一次。 他们觉得以掌穿墙的恐吓,还是大轻了。 先杀两个人来开开戒,也许梁斗会知难而退。 梁斗此人在江湖一带,颇有侠名――能不招惹,还是尽量不去招惹的好。 ――这是朱大天王手下的人做事的原则。 一旦招惹,赶尽杀绝: ――这也是朱大天王手下做事的另一原则。 原则常有两面:有时一面看似不伤人,另一面却往往杀人不见血! 他们就用杀人的一面,先行杀掉曲家姊妹。 可惜他们一动,梁斗就动了。 他挡在曲家姊妹的身前。 “六杀”其他五人都变了脸色。原本是余杀一人动手的,但梁斗拦在身前,他们也不能 不一齐动手,大侠梁斗,誉满江湖,六掌还是不敢轻敌的。 梁斗忽觉满天掌影,他分不出哪一只是虚,哪一只是实的。 偌大的厅堂,连桌、椅、杯、盘,都变作了掌影。 梁斗身退,退至盆栽之前,忽然盆栽变成了手掌,向他背后按本。 他长身而起,落到横匾处,那横匾又忽然变作掌影,梁斗急忙一沉,向兵器架了掠去。 可是兵器架子每一件兵器,都变成每一只手掌,向他按来。 梁斗这才知道“六掌”的武功,远胜于上次丹霞所见的“五剑”。 这厅堂每一事物,都变作了手掌,连寸步都不能移,连半步都无法再退。 ――况且不能退,他要保护曲家姊妹。 这六人一出手,就是杀手。 ――既然出手,便绝不留情。 梁斗长叹一声,一道淡淡的刀光飞出。 不眩目的光芒,平凡的刀。 古道,西风,瘦马。 四个人在天涯。 天涯不远,也许近在咫尺。 那两个萎颓、高冠的人、以及一个少年、一个中年人、骑马走入胖子店。 离成都仅有数十里的胖子店。 刀光一闪而没。 刀又回到平凡的鞘中。 刀是不是平凡的刀?人呢? ――人是不是平凡的人? 梁斗很不愿出刀,因为他每次出刀,都要伤人。 ――梁斗很不愿意伤人。 可是他一出刀,不止伤人,可能还会杀人。 这一次他不得不出刀,在交手第一回合里,他就被迫出刀。 ――因为不出刀就应付不了。 更可怕的,这次他出了刀,发觉还是未必应付得了。 掌都消失了。 那股逼人的杀气,一下子萎缩,到了六人的眼神和掌心里。 他们六人,目光除了肃杀,还有一片震讶。 因为他们掌心都多了一道痕。 刀痕。 血微微溢出,盈注在他们掌心纹沟里。他们惊讶,但已矢志要杀梁斗。 ――这样的敌手,绝不能让他活下去,放虎归山! 所以他们目中杀气更重。 梁斗神色依然平淡,只不过轻咳一声。 萧秋水立刻发觉他青衣长衫湿了一点,湿了一点点,而且青衫变成了褐色,一种极幽沉 的颜色。红色渗和青色时,两种极鲜亮的颜色在一起,就会产生这一种消沉的色彩。难道、 难道梁斗吐了血。吐的是血? 梁斗笑了。 他发现自己不是这六人合起来的敌手。 可是纵不是敌手――也只好对敌到死为止。 人在江湖,有些事是百挫不折、万死不辞的。 人能面对死,不会惊怕,世上又有几人? ――是有几人! 至少萧秋水和齐公子是。 他们已一左一右,在梁斗身边。 六掌瞳孔收缩,他们已准备第二度出手。 掌影漫天,忽然一只拈花般的手指,在他们手心轻轻一点。 十二指,十二点指,十二只手掌,都软了下来。 大正大师,脸含微笑,好像没有动过一般。 然而六掌惊愕无比,垂着他们犹在发麻的手,看着天正大师,眼睛比血影还要惊慌。 “拈花指。” 有人失声而呼。 然后六人尽皆变了脸色。 “少林七十二技”中,“拈花指”只是一技,但却是很特别的一技。 学“拈花指”的人特别少,不是特别傻,就是特别笨――因为学“拈花指”有成的人, 一万个人,最多只有两、三个,而且学“拈花指”的人,不得学其他七十一技,否则容易走 火入魔而殁。 可是当时在少林绝顶聪明,很得长辈赏识年少时的天正,却选择了“拈花指”。 那时形神大师还在世。形神问:“你为何选择拈花指?”天正答:“因为它要我学。” 形神后来赞这少年和尚资质能智通天地。 ――一个人若专心学一样东西,或做一样东西,首先要把自己置之于死地,断了后路, 才能专心一志去学,方可望有所成。 ――否则,你又想写诗,又想演戏,既要学武,又要跳舞,搞不好对音乐也有兴趣,绘 画也涂几笔,就永远难望有所成了。 天正专心一志,精研“拈花指”,果然得了空前未有的成就。 ――少林绝学,本来任何一技,都足以训练出一代高手。急功的人贪多,反而无成。天 正大师的“拈花指”,虽只一技,但己款通天地,存乎一心,形外成内,俱无阻碍,就连学 会“少林七十二技”中五、六项的藏经楼高僧木叶大师等高人,都远非其敌手。 余杀恢复最快。他虽仍垂着双臂,但仍能笑道: “天王说过,若天正大师、太掸真人在,则不可力敌,这句活没有错,”余杀笑说: “大师好指力。” 天正笑道:“承让。”就没有再多说了。 余杀接着说,“不过,在下仍有事情请教大师。” 天正道:“请说” 余杀道,“大师是方外高僧,为何要管这俗世事,好叫晚辈大惑不解?” 天正笑道:“若有人叫你折一条臂膀给他。你也下肯,他怎肯?” 余杀说:“可是那肩膀不是大师的,而是他的,这跟大师无关。” 天正道:“阿弥陀佛,谁说无关。天下苍生,都本我佛善念,自当珍惜。” 余杀道:“所以折他一条臂膀,就等于折大师的了?” 天正笑道:“则宁可施主折老衲的。” 余杀叹道:“那天王大礼,大师都不要了?”夭正笑道:“既折老衲的,要来作甚?” 余杀道:“血影大师是叛徒,少林不要处置了?” 天正合什道:“这种人天理不容,毋须拿别人胳臂来换。” 余杀又道,“梵经神会,原属少林,大师不要了?” 天正道:“叶归根,尘归上,是少林的,终回少林。” 余杀嘿声笑道:“那么内外家拳的融合,大师拱手让于武当了……” 天正笑道:“天王研得内外家武功心法融合之秘,实当可贺,惟我佛中人,能恒寂天 地,觉知一心,生死永弃,无相无明,才是发法门之径。” 余杀为之瞠然。苗杀叱道: “你这老僧,三个大礼,也换不到萧秋水的一只脚么――” 天正含笑道:“死物如何能换生物之理?一个活生生的人,来换这些罪孽,真是不值 啊。” 六掌等无言。余杀忽道: 天王临行前又交代我说,如天正不肯,说不愿将有生命之人换无生命之物,则可以给他 看一件东西――” 天正白眉一展,道,“哦?” 余杀干笑道:“大师既然如此执迷,在下也只好被逼如此了。” 说着一拍手。 敖杀和龚杀又倒飞而出。 再掠进来时提了一个人。 又是一个和尚。 这会天正的脸色也有些变了。 那巨大的龙虎大师,盾须俱竖,满脸涨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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