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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天生杀人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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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生杀人狂 1.紧张与和平 这是雷纯的推论: 她认为无情这一记暗器是别有用心的。 他已向“六分半堂”作出了警告: 一,他己明白了“六分半堂”伺伏一旁,图“渔人得利”之意。 二,他这一刀摆明了他所代表的刑部,仍控制住京师的治安,谁要是触法了律法,他仍 有制裁他们的力量。 三,他也向她发出了只有雷纯才明白的“暗示”:她要救天下第七的“真正用意”,他 已猜估掌握到了。 所以,他这一刀,借自捕快老乌,却表达了极大的警示: 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也不许她有异动。 可是,如果雷纯真有密谋,会因为他这一刀而打消么? 不管雷纯是怎么反应,林哥哥当然看不出来,但雷纯却看得出来:事情还没完。 林哥哥果然还有话要说。 “后来事情是不是还有变化?” 雷纯这么一问,林哥哥立即心悦诚服了。 事情到后来真的有变化。 而且变化极大。 林哥哥因为那一记匕首而惊魂未定,反而瑟缩在藤店里一动也不敢动,反而看到了“下 文”: 下文是在无情领队走后:他一走,老乌自然也跟着走了,他手上的八名衙差,有六名跟 着离去,只剩下了两人,留着监察天下第七的骸首。 ――收尸,那是件作的事,并且要衙门里特派的验尸“行尊”来检核后,才能搬动现场 事物,包括尸首。 这是规矩,也是办案、验尸的法定程序。俟许作及衙门派来的侦察衙差把现场作纪录后, 再经办案主簿综合总结,然后才向主事刑吏作呈报,才能制定案子的性质,和决定是否追究、 侦办的方法。 仍匿伏在藤具店为无情那一刀所慑的林哥哥,一时仍举棋不定,匿伏不出,却看见温和 人自无情轿子步出,与温文人、温壬平、温子平、温渡人、温袭人等在街头叙议一阵,然后 两人一道,各在蓝衫大街、黑衣染坊及绿中衡等地消失了。 黄裤大道上守着天下第七染血尸首的,就只剩下两名衙差。 这两名衙差,都是六扇门中的硬手,也是老乌的兄弟,且是京师里最有名的“师爷”门 下两名子弟,一个名叫“沙尘”,也不知他原来是否是真的姓,“沙”,另一个人皆称之为 “灰耳”。“灰耳”看去有点憨直直的,人却很沉着,“沙尘”十分高傲,但为人也真的警 省得很。 这两人守在街头,就站在尸首旁边,都知道这是大案,不敢轻离职守,要等到仵作及侦 察人员来了再说。 另外,街上探头出来察看,甚至走过来围观的人已渐增多。“灰耳”和“沙尘”也忙着 维持秩序,着大家不要恐慌―― 要知道是京师这样的繁华大都,一旦有什么流言传了开去引起骚动,那造成的破坏和伤 害是无以控制,也无法收拾的,所以,沙尘和灰耳都十分小心。 就在这纷纷攘攘之际,林哥哥忽然发现:有两个人,又挤在人群中,折了回来。 他们本不该在这时候出现的。 应该说,他们应该是一早已离开了的。 这两个人,夹在人群中,很容易就让人忽略――可是一旦注视他们的样子,印象又会特 别深刻。 mpanel(1); 特别深刻的原因,是因为他们长得非常漂亮、可爱、逗人喜欢。 乌溜溜的眼睛,红彤彤的唇瓢,华美的衣饰,加上深深甜甜的酒涡,笑起来的时候简直 要令人心花怒放,还普天同庆,让人看了一眼,就因为喜欢而留下深刻印象。 不过,一般人却忽略他们的原因,是因为他们不是大人。 他们只是孩子。 他们就像一对“金童玉女”。 他们是温渡人和温袭人。 他们为什么要再回来?林哥哥这一方面的人,其理由观以推测。也许是因为他们童心未 泯,或许是因为他们好胜心强,抑或是他们发现了什么疑点,还是他们只是为了泄一泄忿, 因为他们开始时发出的暗器毒物未能取天下第七的性命。 所以他们说什么都要打他一下,毒他一次,且不管对方已失去了生命或否…… 总之,温渡人和温袭人二人,又混入人群中,并逐渐迫近天下第七的尸首,两人还打了 一个眼色,趁灰耳和沙尘一个下备之际―― 温渡人忽然低着头,冲出了人群中,还好像一个踉跄―― 沙尘急忙赶了过来,扶住了他,叱道:“兀那小儿,快回去,胡闹个啥――!” 话未说完,温袭人已一个闪身,到了天下第七尸首旁,手里碧光一现,多了把湛碧的小 刀,快刀锋利,一刀就向天下第七脖子剁了下去! 也许,她是要剁下天下第七的头颅,好向“老字号”作交待,或许,他们还是要取 天下 第七的人头,来慰同门温随亭、许天衣的在天之灵…… 不过,变化却出人意料。 她一刀剁下,却惊呼了一声,地上灰影一长,一人精光暴现,一闪而没,飞身蹂起,却 在起伏间又仆落街头。 人群纷纷惊慌走避,灰耳马上赶了过去,挥拳,却打了个空,大子连忙扶住一人,却是 温袭人,她已脸色惨白,浑身无力,咀唇、胸臆间都大量的冒出血水。 温渡人也惊叱一声,与沙尘同时包抄赶了过去,一出手就把温袭人重创的人,竟然就是 天下第七! 天下第七不是已经死了的吗? 他刚才还明明躺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的,就算是一只飞过的乌蝇还是一头路过的老狗, 都嗅出他已丧失了性命。 众人甚至因为他已丧失了性命,而相继离去。 刚刚还很紧的气氛,亦因他的死而和平下来。 战火已止。 战斗已休。 没料到.就在温袭人倒回来要割下他头颅的一刹,他猝然扑起,打倒了她。 可是他自己也倒下了。 温渡人怒喝,他手上有一把金色的三角型的兵器,立即递了过去! 他要为温袭人报仇! 他要这人的命! 然而这个人却像有九条命的! 场外突然探出了两个人。 一个较高、一个较矮。 较高的不算高,较矮的却明显有点矮,好像都没有完全发育。 两人都蒙面。 一个是用米铺那种厚纸袋,把头套着,只在上面挖了两个洞,以便视物。 另一个则用一块绸遮着脸,在后脑随便打了一个结。 是以,两人都只突然现身,没有亮相。 但都同时露了一千。 高的一出现,就一扬手。 七八种暗器、呼啸而至。 暗器打向温袭人。 温渡人立即撤掉一切功势,一手夺过灰耳手上的温袭人,边以“金三角”招架,边飞退 丈余。 沙尘和灰耳叱喝追截,那较矮小的蒙面容忽然踢了一脚。 遥踢。 这时,这身材较矮细的蒙面客,相距两名差役,至少有十一二尺之遥。 饶是这两名公差见过世面,打过不少硬仗,也不禁一呆: 难道“劈空掌”(听说能隔空发掌劲伤人)之外,还有“劈空脚”不成? 2.不对路的对劲 非也。 看来,这趟“突袭”的人,还未到这把火候,要真的练成“隔空发掌,伤人肺腑”的 “劈空掌”法,少说也要有二十年苦练,更何况是“以脚代掌”? 可是这一脚的“伤杀力”,只怕比“劈空脚”更矩。 难度也更高。 因为他的脚一伸,脚劲没发出,暗器却发了出来。 也是六七种暗器。 沙尘大惊。 灰耳变色。 两人急退、挡架。 两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得下这些暗器的――真要命,谁也没料到那一脚居然会发出 暗器,他们两人正全力腾身过来,几乎等舍身喂暗器了!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避过这些暗器的! 但避过了。 终于还是避过了。 没死。 未伤。 却惊出了一额的汗。 冷汗透背。 惊魂未定。 却在这时,一高一矮两名蒙面人,已一前一后的“抬”走了天下第七! ――本来已明明死了的天下第七! 又在冒汗。 灰耳搔耳,沙尘觉得有沙子进入了眼里:他们不知道如何向老乌交代、向无情交待、向 刑部交差! 天下第七又走了! ――这人的命,像不死之鸟,又像本来就是一具冤魂,已经大死过了他不在乎多死几次 一般! “这人的命,的确下容易要。”事后,温氏“天残地缺”在救治温袭人的时候,也作出 了这样的分析、评价,“他居然还没死,连我们都看走了眼。” “不过,他纵不死亦已伤重,”这是温子平的看法,“不然,他这一击,袭人必死无疑。” “在这种情形下,他仍只伤不死,”温壬平的说法是:“无情果然是个阴险的人。” 他的话前一句跟后一句似完全不相干,但谁都知道温壬平是一个说话极有分量的人。 他决不说废话。 他这样说,必有深意。 所以“天涯海角”一个皱起了眉,一个托起了腮,在寻思。 “你是说,无情故意留天下第七一条命?” “是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知道。可能他要收买人心。” “收买天下第七这种兽性的人物,他不怕这种人有一日会反噬吗?何况无情也真的至少 是重创了他。” “也许是诸葛先生授意这样做。诸葛小花旗下,需要像天下第七那样的杀手,专做四大 名捕不便做的事。” “可是,天下第七已成为蔡京手下倚重的杀手,他会转投诸葛麾下么?” “也许他们一直都只是在做戏;”温壬平冷笑道:“可不是吗?无情让和人相信了他阻 拦我们取天下第七之命,是为了我们好,且要亲自取他性命,结果,他还是放了他,饶了他 ―― 如果不是袭人、渡人偷偷溜回去要取天下第七的首级,我们一定不敢置信,明明已死了 的天下第七怎会复活!” 他回目巡扫了着了天下第七一记“势剑”而瘫倒在床上的温袭人。 她以为一刀必能切下天下第七的头颅,没料到才一趋近,反而送上去应了天下第七一击。 这就是“势剑”。 ――就其势而施剑。 温袭人反应机敏,倒翻得快,但犹似吞服了一颗太阳。 一粒滚滚烫烫、火火辣辣的太阳。 现在那“太阳”好像蛋黄似的还黏在她的腹腔里,在那儿烫着她、折磨着她、煎熬摧残 着她。 幸好那时天下第七力已衰,人已伤重,所以,他发出来的势剑,才不算是“千个太阳在 手里”。 千个太阳?那是谁也吃不消的事。 温和人和温文人都不说话了。 两人感觉近似,但又很不同。 温和人觉得愤懑,他觉得自己受无情欺骗。 温文人毕竟跟无情决战过,虽然他本来不想跟此人交手,但温壬平直接收到“老字号” 总部之命:尽可能手刃天下第七,并试一试四大名捕是敌是友,有多少斤两? 他出过手,没讨好,但已尽力,但是他也有受骗的感觉。 他还有另一种感触。 不寒而悚: 原来无情是如此奸诈的。 ――难怪四大名捕不但能在风诡云诈的江湖上享誉,且还能在政治斗争壁垒分明的京城 里稳如泰山了! 他觉得是受传言所骗。 传说里的四大名捕,都是为天下百姓求公道的侠义人物。 现在看来,只有四个字:奸狡可怕。 温子平却有些不一样的看法:“无论怎么说,无情似乎都没有必要救天下第七。他烧他 不杀还救走了他,宛似撒了把钉子在他正要吃的饭里。这不对路。” 温壬平仍坚持所见:“虽看来不大对路,但却对劲――这正好是四大名捕和请葛小花一 向来好放烟雾、莫测高深的手法。” “会不会是……?” 温子平在寻思。 “怎么?”温壬平有这揶揄的问。他一向认为长一岁经验就多一分,温子平再智能天纵, 也比不上他这年岁较长,见识较多的兄长。对这点,他很自恃。如果他成就不如其弟,只是 因为运气不如,不是因为才能。 好像也因为看透了这点,温子平才没有把话说下去,反而问:“袭人的伤会不会恶化?” 温壬平没料问题会转到伤者身上来了。 他怔了怔,才说:“天下第七那一招看似本来要打在她脸上的,但袭人反应快,急仰身 而退,眼看这一记是应该落在袭人胸际的,也不知为何,天下第七却临时改了方位,印在她 小腹间……” 说到这里,温壬平白眉耸动,脸有优色,“看来,她的伤好像不怎么严重,却有些不对 路――” 温渡人担心得快哭出来了:“不对路?袭人会不会复元?” 温壬平衙了持须脚:“别怕。她的伤仍对劲,只不过,担心有些后遗症……” 温子平问:“例如?” 温壬平忽然显得有些烦躁,起身负手,看窗外。 窗外有树。 树上有一只猴子。 那是一只他豢养的金丝猴,正在跟他做鬼脸。 “就算她好了,也有可能以笑作泣,以哭作笑。她可能会以种百合花的方式去喂鸟,用 伺鸟的方法去养牛。” 他这些话,大家都不了解。在床上躺着的温袭人也没有丧失了听觉,只不过,她现在也 没心去分辨温壬平这番话的平谗意义,因为,她腹中、身上、乃至心中,都泛起了一种奇特 的感觉: 核突、恶心、龌龊……似给人在蹂躏一般的感觉。 又像有什么不道德的事物正在悄悄的滋生着…… 温渡人在担心中垂泪。 温文人冷哼了一声:“我一定去找天下第七。” 温壬平眯着一双风霜的眼:“你现在找他可不容易,但却是最好对付和解决他的时候。” 温文人恨恨地道:“我一定要杀了他,为袭人报仇!” 温和人却也狠狠地道:“我要找无情。” 温壬平嘿声道:“因为他骗了你?” 温和抓紧了拳头:“所以我要报仇。” 他气愤地大声道:“我要他知道‘老字号’温家的人,都是不好惹的!” 听到这句话,外面那只金丝猴,忽然攀到了窗边,惊呼了起来。 它的视线就落在榻上温袭人那儿。 看它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在看它的其中之一个主人,而是看到什么狮子、老虎一般惊恐 莫已。 大家都不明这头通常极有灵性的猴子,今几怎么似发了瘟。 温壬平仍负手,看向窗外。 窗外已黄昏。 他那样的眼神,仿佛夕晖晚霞问有一群美丽的女奴,正在那儿牧放一般。 温子平则脸有忧色。 忧得就像夕暮那么沉,那么郁。 3.不对劲但对路 在温壬平、温子平对天下第七“死而复苏”一事作出评价及救治温袭人之际,雷纯也听 罢了林哥哥的转述。 她听得很仔细,让说话的人很受注重。 听完了她才发问,她问得也很仔细: “你是说:天下第七死而复生,起来打倒了要砍他头颅的温袭人,然后才又倒了下去?” 林哥哥答:“是。” 雷纯又细心的问:“后来又有两个蒙面人把他救走?” “是的。” “你们有没有跟踪下去?” “当时,我们分两派意见,一派是跟下去,一派是暂时罢手,先向小姐禀告,再作定夺。” 林哥哥小心翼翼地回答:“我们事前接到的命令是:在最好不要太大及大直接的冲突下,尽 量带天下第七回来。在‘老字号’出手后,我们动手,冲突必矩。 我们只好袖手。无情插手后,我们再劫囚,只怕也力有未逮。而今,又有神秘人救走了 天下第七,只怕局面越来越复杂。雷同、雷雷、雷有、雷如几位侠兄都主张暂时收手。” 雷雷在一旁插口道:“我们怕追查下去,会惹祸上身,尾大不掉。” 雷同道:“况且,天下第七跟我们六分半堂、霹雳堂的人,也委实算不上有啥交情。他 那种人不救也罢。” 雷如则说:“如果我们从中插手,就算救得了天下第七,可能也与老字号和六扇门、四 大名捕的人结怨,那就得不偿失了。” 雷有也道:“何况,无情早就知道我们窝在那儿,已提出儆示,这事若缠上了身,就太 不值得了。” 看来,“如、有、雷、同”四杰,都对天下第七为人很不以为然,但觉得不应该为他冒 险犯难。 雷纯笑了。 她不笑的时候,眼神亮亮的;笑的时候,眼波柔柔的;但无论她笑或不笑,都会让人珍 贵,让人爱惜,让人珍惜不已爱护备至,乃至万干宠爱集一身。 女人见了她,会觉得她才是真正的女人。男人见到她,则会派生出许多情惊来。 作为京师一大帮会的总堂主,她一点也没有架子,更没有杀气,甚至连独当一面的威势 也没有――但你又会觉得她独当岂止一面! ――独当七八面还真小觑了她! 雷纯还在笑,但一向气态波桀的“如有雷同”,不知怎的,心头都有点儿冻飒飒的。 雷纯笑得眼尾勾勾的,勾魂似的眼波向四人面上逐一溜过,笑着问: “你们都认为我不该发兵去救天下第七是吧?” “是!” 这轰一声似的回答的不是雷有、雷雷、雷如或雷同,也不是林哥哥,而是雷雨。 他夸刺刺似的道:“天下第七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一救。” 雷纯报以欣赏的眼光。 当她欣赏对方的时候,无论对方再傻、再疏忽、再不解温柔,都会感受得出来,她对自 己的欣赏之意、看重之情――这点是有些奇怪,有些人,不必说一句话,用不着做任何动作, 便能使对方充分地了解到这一点。 雷纯显然就是这种女子。 相比之下,反而开口表态,出声夸赞都为之落了下来。 “那你又为何追索下去?” 她只这么问。 柔柔的。 “因为这是你的命令,”雷雨大刺刺的道,“尽管我不同意。 但我还是尽量执行。” 雷纯又看了他一眼。 这次她要表达的是感谢。 ――她要表示的,一向都会很成功的表达出来,而且连一句话、一个字都不必说,对方 也一定会感受、体悟、领略到的。 雷雨舔了舔干唇。他的脸满是胡碴子,脸肤就像是干旱了七年的沙漠一般粗糙。奇怪的 是,他的胡子从来都不能长长,别人都以为他刮了胡子后再长出来的须脚,其实不然,他一 向都只长到胡碴子,然后新陈代谢,纷纷掉落,但很快的又长满整个胳腮的胡碴儿。 他的声音也像沙漠。 ――久旱逢甘雨的沙漠。 尽管下的不是雨,而是沙子,或是石头。 ――他的心,只怕也是荒芜如沙漠吧? “我是主张追蹑的。我一路跟下去,见那两个家伙,背着天下第七走,一直走人了紫旗 磨坊一带,然后就消失在‘名利圈’。” 雷纯皱了皱秀眉:“名利国?” 她连皱眉的时候都很好看,还让人看了有点心痛。 代她而疼。 谁都知道,京城的“名利圈”就在紫旗磨坊之西南侧。那儿是一个“半公家”的“机关”。 那地方同样供应酒水、小菜,可以让人歇息、驻脚。不过,以前却有一个特色:“名利圈” 多是城里的差役、捕快、禁军、衙吏聚脚之处,别的客人,倒是少见。 久而久之,公差愈多,在此处打尖、歇脚、交换情报,乃至押解囚犯、传播信息、 巡察 更替,也在圈内进行。 一般人倒是少来这种所在。 “是的。”雷雨摊了摊手,“到了这地方,我就不方便进去了。” “所以你就回来了。” “但我不是无所获。” 雷纯又笑了。 她的笑很容易让男人觉得自己是男子汉,而让女人觉得自己不够女人味。 “雷大雨大一出手,阎王不死算命大――岂有雷杀人王白手空回的事儿!” 雷雨像雷雨一般的干笑了两声,道:“我至少得悉了两件事。” “一,在路上,那两个蒙面小子再次出手封了天下第七的穴道。这件事显示出:他们未 必是同路人,而且天下第七功力和作战能力定必未能复元。” 雷纯马上表示同意:“他的战斗力只要恢复一半,这两人休想碰他一根汗毛。” 雷雨是以说的更自信:“二,这两个劫走天下第七的人,定必跟京师路的差役、军吏很 有关系,否则,他们这样押着一个要犯,岂可如此明目张胆的进入‘名利圈’!” 雷纯叹了一口气,悠悠的道:“他们当然可以随便出入‘名利圈’了。” 这次到雷雨忍不住问:“为什么?” 雷纯道:“跟在四大名捕之首身边亲信,连‘名利圈’都不能出入自如,那无情在六扇 门的地位可是白搭了。” 雷雨诧然:“你是说――” 林哥哥已沉不住气,代他问了下去:“你说劫囚的是无情的三剑一刀童!?” 雷纯嫣然一笑:“不是他们,还会是谁?” 她娓娓的道:“第一,他们使的是暗器。二,他们的个子外形吻合。三,只有他们最清 楚天下第七其实未死。四,他们没对黄裤大道的两名差役下毒手,亦不敢跟老字号正面对抗。 五,他们是名捕亲信,自然可以出入‘名利圈’而无碍。” 林哥哥倒舒了一口气,仍有点不敢置信:“……他们…… 为何要这样做!?” 雷纯柔柔的道:“无情做事深沉厉辣,他处事的方法,不易揣测,只不过……” 雷雨问:“只不过什么?” 雷纯悠悠的道:“聪明人有时也会做傻事。” 雷雨道:“你认为是无情故意不杀天下第七,而下是天下第七装死逃过一劫?” 雷纯幽幽的道:“本来此案还有讨论余地,但而今既然剑童出手救走天下第七,就不必 再置啄了――当然是无情留了一手。” 雷雨又问:“你觉得无情对天下第七没下杀手反而救走,是件傻事?” 雷纯只淡淡一笑:“天下第七生性阴霾、坚韧,也不可小觑。” 她顿了一顿,又道:“这件事看来不太对劲,其实发展却很对路――我看无情和天下第 七的恩怨辽没了,老字号照样会在京城跟蜀中唐门及我霹雳堂的人争锋。” 然后她问:“你跟到‘名利圈’便回来了?” 雷雨有点愤慨:“他们进去后一直没出来,那儿我进不去。” 雷纯道:“可是文随汉却进去了?” 雷雨不甘的道:“他好歹也在吏部挂了个名额,天下第七又是他的胞兄,对这种事,他 自然不会轻易收手了。” 雷纯笑了一笑。 她这次笑得很奇怪:好像在看一个茧快化成蝶之际,忽然变成了一只蜗牛似的。 “他那种人,”她笑意盈盈的说,“自然不会随便放弃的。” “迄今他还没回来,”林侧为文随汉担心起来,“会不会出了意外?” “我倒担心另一人。” 雷纯有点愁眉不展。 “谁?” 雷雨即问,大有磨拳擦掌为她摆平一切烦忧之决心。 “你师兄,雷逾。”雷纯回答:“我着他去接一个很重要的人,却到如今尚无消息。” “很重要的人?”雷雨有点迷惑:“谁?有多重要?” 雷纯笑而答:“当然重要。有他来了,只怕京城里整个权力结构,都得要重新划分才行。” 她说话的时候,发现雷雨这个人,整个人的衣杉和头发,好像是浸湿透了一般,然而却 绝对不是盛夏之故,因为他脸上是干而糙的、粗而旱的,连一滴汗水也无! 她在观察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她。 他用的是一种贪婪的眼神,狂吞暴食。 她背着光站,所以,本来看来相当保守矜持的服饰,衣衫和柔肤间的空隙、黏紧,全给 映照得一清二楚,玲玫浮凸。她站在那儿,每一寸肌肤都诉说着她波浪般的柔、乐曲般的美。 雷雨真想用手去触摸它。 揸压它。 但他没有这样做。 他想。 但他不敢。 他只敢重重咽下了一口唾液。 唾液好苦。 裤头里好热! ――好难受! 4.灰色顽童 劫走天下第七的真的是剑童陈日月和叶告。 他们受命,回到人丛,正想制造混乱劫囚,不料却发生了温袭人要砍天下第七的人头这 一事件。 结果,连他们也感到意外的是:天下第七居然还有反抗之力,把要杀他的温袭人击伤。 不过,他也余力已尽,萎然倒地不起。 这使得铁剑叶告、铜剑陈日月大力省事,却也添了麻烦。 省事的是:可以不必费力气来制伏天下第七。 麻烦的是:他们可要对付已经给惊动了的温渡人和差役沙尘、灰耳。 由于他们猝起发难,所以还算应付得过来。 他们也不忘先封住了天下第七的穴道,这时这天生杀人狂已完全失去抵抗之力,当真是 任由宰割。 其实无情也不完全肯定天下第七死了没有。 他也认为有四种可能性。 一,真的即死。 二,未死将死。 三,伤重,最后难逃一死。 四,伤重不死。 他以为第四个可能机会最大。 因为他发出那一记口中暗器,江湖中戏称为:“吐艳”,他已留了余地。 ――不错,暗器是打入天下第七右目之中,并对穿而出,可是,除了打瞎了他的眼睛之 外,无情暗器的取位,并没有对敌人脑部的重要血脉、神经造成重要的伤害。 那时,他也不得不出这一记杀着。 可是他也无意要杀此人。 因为对方实在太凶悍、顽劣,也估恶不俊,他唯一的方法,是用杀手铜将之放倒再说。 之后,他离开了现场黄裤大道。 他知道他这一走,大家都会真的散去,反而方便他暗里着人来“处理”天下第七。 所以他走了不远,便悄悄地召“四剑童”围拢密议。 “谁去料理天下第七?” 三剑童愕然。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只一刀童一点也不奇怪:“若公子真的要杀天下第七,早便不用做那么多的把戏,让老 字号的人把他毒死算了。” 银剑何梵不以为然:“公子是要给天下第七一个公平的机会,现在既已出手护他,他还 是恩将仇报,公子下手,自不容情。” 两人各执一词,互相顶撞了几句,无情却道:“我杀了他的父亲,理应让他有个报仇的 机会。这次他动手暗算在先,想必以为我押他回年,公报私仇,将他斩草除根,故而拼死一 搏。我不想让他小觑,只要他能活,我仍给他一个替父报仇的机会。” 说到这里,他目中发出森寒的利芒来:“只不过,下一次,他再失手,我可不会再给他 作恶的余地了。” “好极了。”银河小神剑何梵兴奋地道:“让我去把他偷偷的押回来。” “你去?”风云一刀童白可儿讥消的道:“文雪岸又奸又诈。 你又实又钝,不怕给他一旦喘定反制,败部复活,反而牵累了公子的大计!” 银河剑何梵马上抗声道:“你自以为又醒目又省亮,我看只不过是聪明反给聪明误。我 做事踏实,公子让我去!” 风云刀白可儿当然不遑多让:“此事看来容易,却难在骨子里。要天下第七活,又不能 让他作恶,这种微妙事几,你办不来,我可一向胜任,公于是素知的。” 银河剑何梵道:“他就算不死,已负重伤,有什么好怕的。 你争着去,只不过因为当年你在‘感情用事帮’白家的一位任掌刑的亲人死于天下第七 之手,你想要报仇、泄忿罢了。公子,我去便得!” 风云刀白可儿可恼火了:“你这是暗里损我怀私报怨不成!我若要报义姊白凤玩之仇, 刚才早加他一刀了,还等到而今!去你的少烦人厌,没想到你人笃实心却小器!公子明察秋 毫,我去最好!” 无情觉得有点好笑,但脸容还是冷峻的。 在他心中,他们永远是小孩子,尽管他们常扮懂事、装大人、甚至充老江湖。 他欣赏他们,因为只有跟他们在一起,才不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他欣赏他们的同时,也重温自己一颗仍保留了童真的心。 在别人面前,这一点赤子之心,他可一点也不能流露:一旦让人知晓,形同将自己弱点 示之予人,别人就会择已之破绽进袭,把自身置于极端危险之地。 这种情形,无情遭受过,且已经历过无数次。 而今,他已善于隐藏。 有时,还不借自欺欺人: 他是那么狠心。 他确是那么冷的。 他的确是个六亲不认、心狠手辣的人。 他是无情。 无情是他。 因为他无情。 只有跟这三剑一刀童在一起的时候,才不必遮遮瞒瞒、躲躲藏藏,虚饰矫作,尽放一边, 而无顾碍。 这时候,他自己也变成了个“孩童”,顽皮淘气爱闹事,――只不过,他就算是个 “孩 子”,也只是个“灰色”的小童。 所谓“灰色”,是他的年岁毕竟不是小孩了,而且,过份旱熟的智慧和大早沧桑的心情, 让他生命里的“灰色”也过份及太早和太仓促的到来。 没办法。 ――人可以喜怒不形于色,但心情却不能化妆。 毕竟,他的而且确是无情。 ――四大名捕之首:无情。 “你们两个都不适合去。”无情尽量让自己的态度不偏不倚,忍心去回绝本来兴致勃勃 的何梵与白可儿.“何小二沉稳。 另有重任,在接一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重临京师武林。白么儿机伶,我要派你去跟踪 一个麻烦人物,十分重要,不可有失。” 然后他向陈日月和叶告道:“此事由你们二人来办。” 阴山铁剑叶告和阴阳小剑仙不争反得,不禁一怔。 无情道:“阿三粗通医理,正好可治天下第七之伤。老四擅点穴手法,可制住天下第七 之异动。” 他又吩咐道:“我也不知天下第七死了没有。若他捱不住,就替他收尸算了。如他撑得 住,则速送他到‘名利圈’找‘小鸟’高飞,让他给天下第七治理一下,准他死不了。予他 七头十天,恢复七八,你们便可离去,与我会合,跟他约好决斗日期便是。 若他伤重,延约二三年亦可,但中间万勿作恶,否则我必先索其命。如他不敢应战,那 就消隐江湖,我且放他一马,只要他不落在我手里,我就看在他父亲面上,不主动追逮他。 假若他改邪归正,为武林主持正义,我盛崖余也极愿意交这个朋友,助他一目之力。这是他 最后弃暗投明的机会。” 阴山铁剑叶告知道自己已给指派这项任务之后,立即把注意力集中在要面对的事情上: “名利圈……” 他集中精神的方式,显然是要把对方的重点一再重复: “‘小鸟’高飞……” 阴阳白骨剑陈日月显然心思散漫,他大概是意料不到无情会派给他这个任务吧?抑或是 他以为天下第七早已死去。 不过,他集中注意力的方式显然与阴山铁剑叶告不一样。 他选择用发问。 他喜欢问。 不懂便问。 问才会知道。 “为什么要先去名利圈?” “那儿多差役、吏人盘踞,老板盂将旅又是世叔好友,又是我们六扇门里的名宿,高飞 也寄居那里,正好可阻止他人跟踪、干扰、从中作梗。差吏灵脚之地,可杜绝明闯。” “公子认为还会有人插手此事?” “只要天下第七一日未死,老字号就非杀他而不甘心。六分半堂也要此人活命,要追查 过去的一件悬案。蔡京派系,自然要夺回他。” “老字号不是已经走了吗?” 无情微微叹了口气: “本来是己走了,但他们这次出动的人里,有两个顽童……” “顽童?”三剑一刀童都为之大感兴味,于焉有问。 “那是温渡人与温袭人。”无情知道他们都起了好胜之心 ――小孩子毕竟小孩子! “他们两个也有小孩子气,一定不服气,尽管天下第七死了,他们也会回来祈他一刀。 他们本是‘七杀一窝蜂,不死必成疯’温随亭的徒弟。他们一击不成,兜转过来再施袭击, 已非首回。去年,他们两人联手暗狙‘呼龙社’主持人凤利兵的时候。就用了这一记‘回马 枪’。上月,这对‘金童玉女’也攻击过‘雨花城’,屡攻不入而退,俟城主‘镇心掌、震 山拳’汤告老以为太平无事,打开关迎客之际,这对顽童突叉闪现,各打了汤告者汤城主一 枚毒针,害得他现今仍在榻上卧病疗毒……” ――连这些事,无情也尽记心里,如数家珍。从个人过去的行为中去观察此人的性格、 方式,那是极有用的资料,是以作出有备无患的推断。 “所以,”无情作了结论:“就算是老江湖如温子平、温壬平二人,不见得会回去再审 视天下第七的生死――可是渡人、袭人却一定会回来,也势必回头。” “此外.还留在天下第七‘尸身’旁的是老衙差、牌头:灰耳和沙尘,两人都是硬手, 也是硬骨头,要避他们,不要硬碰,也不要让他们受到伤害。”无情矩细无遗的嘱咐:“所 以,你们出手的时候,不要用趁手兵器,也不许露面。” “还有,”说到这里,无情的语调沉凝:“天下第七此人殊不简单,他虽身负重伤,你 们也万勿掉以轻心。一旦遇事,可放五色旗花火箭,或即通知孟将旅、进驻‘名利圈’作内 应的都头‘下三滥’高手‘九掌七拳七一腿’何车。另外,如替天下第七养伤,可自‘名利 圈’后门直去‘汉唐家私铺’,那儿有‘发梦二党’的弟兄们看顾照料。――只要发现天下 第七有异举,你们制他不住,就不要强来,务必要先通知我。” 叶告马上就答:“是。” 陈日月却问:“有一点我仍不明白。” 无情道:“你说。” 陈日月道:“我怕。” 无情道:“你怕?” 陈日月道:“我怕说了公子会生气。” 无情道:“你别用话诱我答应你什么。你这鬼灵精。你要问的,就算我生气,你也免不 了有此一问,别拖拖拉拉,婆婆妈妈了。” 陈日月给看穿了心事,有点腼腆:“我不明白力何要救助天下第七。” 无情道:“那是我和他的私仇未了,我要于他一个公平机会。你们是局外人,这件事, 如果你们认为做的不对,大可不必插手,我不怪你们。” 何梵在旁听了,忙不迭的说: “这么好玩的事,怎能抽身袖手,不行不行。可惜我没得去。” 他故意激起阴山小剑神叶告的兴趣来,可是叶铁剑依然木然,不置等否。 陈日月乌溜溜的眼珠一转,嗫嚅道:“好像……除这个之外……还有别的原因吧?不知……” 无情一笑,啐道:“你这人小鬼大的东西,不错,我救天下第七,的确还有别的图谋― ―” 说到这里,无情又神情凝肃了起来,反问:“你们真想知道?” 银剑何梵脱口而出:“想!” 铁剑童子叶告只点头不迭,口中咿咿呀呀,表明他一早已明白猜估到了。 对此,一刀童白可几有点忍无可忍。他成为无情亲信虽然不多时,但对叶告“滥竿充数” 敷衍装懂的做事方法,很是不以为然。 “那你明白公子的用意了?” 白可儿直问。 “什……”叶告吓了一跳:“什么!?” 白可儿皱了皱眉:“公子的计策,你都领会了吧?” “这……”叶铁剑犹豫了半晌,终于将胸膛一挺:“早明白了。” 白可儿道:“那好。公子的用意是啥?请教你!” 这阴山小剑神一愣再愣,又迟疑了半晌,才说:“我……我不太清楚,但却很明白……” “到底清不清楚?明不明白?”白可儿可更不耐烦了,“我们这时分没功夫跟你蘑菇。” 小剑神叶告这给逼绝了,终于说:“我当然明白。” 这回连阴阳剑陈日月也看不过眼:“明白就说出来吧,好让大家听听。” 铁剑叶告又期艾了一阵,终于像遇溺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公子明见万里,睿智过人 ――他这样做,必有深意的。我当然明白他另有用心。” 小剑仙陈日月紧咬下放,“那到底是何用意?你提示一下可好?” 叶告膛目道:“我是知道有用意,但用意是什么……这个嘛……公子算无遗策,举世无 双,我们怎猜得着?” 一时间,陈日月和白可儿都为之气结。 一个骂道:“那你是白说了,白兜圈!” 一个啐道:“不知就是不知,你不知扮知,既不问又装懂,怎学到公子的高明处! “那就别穷耗了!”何梵在旁打了个圆场,“不如直接请教公子吧!” 无情见起争执,他也不插咀,只心里有数,问:“你们真要知道,我就说。” 白骨阴阳剑陈日月则说,“如果公子认为不便说,我就不敢要求听。” “你这小子!”无情含笑注目,轻啐道:“就是太知机,小滑头!” 陈日月马上乖乖驯驯的说:“在公子面前,我哪敢耍花样! 只要不给公子敲破了头,已拾得一身彩了。” 风云刀白可几则仍在寻思。他这个人,事情来得到破解,是断不肯随便放手的。无情很 了解他的性子。 “――我看公子对是否杀死天下第七也几番犹豫,看来。 公子对他生死之间也有矛盾,难以抉择,故尔不像公子一贯作风。”白一刀道,“大概 公于是认为:这人该死。但若押他回牢,一定让歹人释走。如果放了,又与律法不合。只是 公子又想给他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而且……” 三剑童都看着这刀憧,等他把话说下去。 “而且,”白可儿摊摊手,无奈地道:“公子杀而活之,必有深意,大概是有些事非天 下第七活着不可知、不可办吧?至于到底是什么事,我就莫测高深了。” “不高,不深,”无情道:“只为了对付一个人。” 四童齐声问:“一个人?谁?” 5.白发的赌注 “在京城里,有一个人,很年轻,但武功深不可测,地位也高,且心狠手辣,在朝争得 信重,在野也遍布党羽,背后还有名宿长辈撑腰,势力已几可与蔡京、梁师成这些中涓之流 相抗――”无情道:“他是谁?” 陈日月、白可儿、叶告一齐抢着回答:“方应看!” “方小候爷!” “血剑神枪方拾舟!” ――不管什么名字,都是“有桥集团”的领袖:方应看。 只何梵答了:“王小石。” 这一来,立刻成了众矢之的。 “什么!?” “怎会是王小石!” “王小石现在根本不在京师!” “小石头在朝没份量,也无长者做靠山,他早已流亡在外。 公子又怎会对付他!” “太离谱了!” “说话不用脑子!” 何梵大是郝然,但给众口交訾,骂急了,回骂:“说话当然不用脑袋,难道你说话不张 嘴巴,只开脑袋爪子吗!” 陈日月听了一愣,道:“这话倒有点道理。” 叶告得理不饶人,仍是不甘心:“这不是道理,而是歪理!” 白可儿阻截道:“别闹!快听公子说下去。” 无情道:“方应看这人很不得了,城府也深。光凭他的武功,已兼得驳杂精纯,其中最 让人难以破解、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就有:乌日神枪、翻手风云十八法、覆手雨二十七式、 血河神剑……还有伤心箭法!” 白可儿冷然地道:“可是,这人狼子野心,而且心术不正――” 陈日月却喃喃地道:“哗,有一天我能学他那样有本领就好了……” 叶告冷哼道:“不长进!” 这次何梵也附和:“没出息!” 无情道:“他最近还得到两种绝世神功,一是‘山字经’二是‘忍辱神功’,这两大功 法一旦配合‘伤心神箭’,他就算未能天下无敌,也放眼苍生,除关七外,已难有匹敌之士 矣……” 风云一刀童白可儿奇道:“莫不是天下第七能克制之?” 无情道:“若天下第七有此能耐,今天就不会落于我们之手了。不过,你也说对了一半。 他曾是元十三限的爱徒,且曾是他的亲信,而‘伤心小箭’、‘山字经’、‘忍辱神功’均 是元十三限不世之绝学,是以,元十三限多少都告诉了天下第七一些秘诀,天下第七多少都 窥探到一些破解之法,甚至这三种绝艺。他多少都浸淫过一些时候……” 叶告恍然大悟似的道:“那我明白了……公子一定是想要天下第七说出破这三种功法的 要害来。” 陈日月忍不住骂道:“你现在才来争说!――还有谁不懂哩,没脑的都晓得公子的用意 了!” 说的时候,他看着何梵,何银剑登时大怒:“没脑!谁没脑了!你这阴不阴,阳不阳的 坏脑厮!” 陈日月嘿然道:“你骂人?” 何梵懊恼地道:“我骂的是你!” 陈日月似笑非笑的道:“骂我就是骂人,大家在讲理,骂人就不对了。” 何梵更恼火。他本来就是个容易光火的少年: “我骂的是畜牲,那又何必讲理!” 陈日月反问一句:“畜牲!?畜牲骂谁?” 何梵即回应道:“畜牲骂你!” 陈日月哈哈大笑。 何梵不明所以。 白可儿在一旁忍不住道:“你这样应答他,就吃亏了!” 何梵仍没意会过来:“吃什么亏?” 叶告在旁笑滋滋、阴侧恻的插嘴道:“变成你自己是畜牲了。” 何梵恼恨极了:“你才是畜牲!” 叶告叫起撞天屈来:“你骂我!!?又不是我惹火你的!” 何梵一味发蛮:“你没帮我说话,跟他是同一帮子的畜牲!” 叶告也火了:“我呸!下闸了!我跟他八辈子搭不上一路。 我珍珠他石头,我顺风他逆水,我乘尤他蹈街,神仙比乞丐,要比也找个像话的!” 陈日月听了,倒整颜敛容,充满诚意的向何梵道:“刚才倒是我说锗了,畜牲不是你。 刚才说话的才是畜牲。” 叶告知道陈日月改而针对他。他一向都瞧不起陈日月的嘻皮笑脸、争功媚俗,向来对他 都毫不客气: “哦?畜牲会说话么!――难怪披了张羊皮了,却是满脸皱纹,还长不高哩!” 算来叶告是三剑一刀童中长得最高最瘦长个子的,肖牛,人也十分犟,牛脾气。陈日月 则比较机伶圆滑,知进退,易讨人欢心,在叶告看来,这只算是小人作风。陈日月个子比较 小,属羊,长得一张俊脸,但年纪小小的就在眼角等要冲折了几道皱纹,他一向自命潇洒俊 逸,却常给叶告、何梵当作笑柄。 陈日月听了,也不生气,只笑嘻嘻的,说:“说的好,说的好。还是老四的脑子 好。” 叶告倒是一愣,没想到陈日月竟会帮起他来。 要知道原本无情手上四剑童,跟诸葛先生门下一样,以入门先后排名,而下是年龄幼长 定秩。四剑童中以林邀德武功最高,也最先人门,使金俑袅神剑成名,却在“逆水寒”之役 中早死于文张之手。叶告本结识无情并受其恩在陈日月之先,但正式入门,却略在其后,故 屈第四,他一向心中不平,认为是只懂巴结奉迎的陈日月走运而已。一刀童白可儿却在金剑 童林邀德殒后才参与加入,故跟三剑童略有格格未人,不过四人间常常谁也不服谁,各以 “老四”、“阿三”、“小二”、“么儿”相称,也动辄相誉无好话,争个脸红耳赤。无情 却也一向由得他们争执,主要是因为,无情认为少年人之间相处,可以互相竞争,互为激发, 各自砥砺,各具个性是件好事,只要不真的伤了彼此间的情义,他甚至觉得小孩子有时斗气 也就是争气,比比力也就是自立,而且比较活泼有生气,不像他的童年过得孤寂无依。 他容许这样,不到过火,他向不干涉。 陈日月一向惯于扯叶告后腿,而今叶告揶揄他,他反而说叶铁剑好话,使叶告大惑不解、 还以为陈铜剑转了死性。 “以前我曾听‘世公’说过:世上有几位名医,诸如树大夫等,已到了能替病人换心、 换脑的地步。也就是说,假如一个人心坏了,就用一颗好心换掉。一个人脑子有问题了,就 用另一个好脑去替换。”陈日月侃侃而谈,他口中所说的“世公”,自然就是诸葛先生了, “只借,不一定能够更换成功。要不然,如果我的脑出了问题,一定指明要找叶老四的脑子 来换。” 叶老四这一下听了,可是十分受落。 他呵呵笑道:“现在你才知道四阿哥的英明睿智,还算不迟。” “当然当然。”陈日月唯唯诺诺的道,“老四的脑从来没有用过,保持新鲜完整,当然 理应优先选用。” 叶告一时也没意会过来。 白可儿却叶的一声笑了出来。 何梵更加幸灾乐祸,喜溢于色。 叶告这才涨红了脸,气得结结巴巴:“你……你――” 无情这次没闲功夫再听这四个他一手调训出来弟子的争执,截道:“与其说要找出‘伤 心神箭’、‘山字经’、‘忍辱神功’的要害,不如说,我想找出三者之间的微妙联系之处 ――找到了这一点,一切就可迎刃而解,而且也可触类旁通,许多武学上乃至艺术上的‘道’ 来。” 白可儿接道:“神枪血剑小侯爷可能已找出了这点要诀。” 无情道:“所以他的武功已深不可测。” 白可儿道:“可是他决不会泄露自己武功的窍门。” 无情道:“他也许也只领悟了部分,要不然,他早已发动了雄霸天下的野心大计。” 白可儿道:“但元十三限已死,这要门的线索就在天下第七的身上。” 陈日月道:“所以天下第七还不能死。” 无情微喟道:“这也是世叔在押解前传达给我的一个指示。” 陈日月道:“原来要公子手下留活口的是世公。” 无情道:“他老人家做事总有道理,且总会留一条后路。” 白可儿接道:“公子说过,大多数时候,后路也就是活路。” 何栅这才理解,深刻地道:“所以天下第七才能活到现在。” 陈日月恍悟道:“可是,还有很多人要天下第七马上授首、也有人企图救他出来,但以 公子特殊身份,却不好公然插手,所以应该由我们解决这件事。” 叶告听了就爽快地道:“公子,这事交给我便可以了、我应付得来,小二、么儿都各有 任务,不如把阿三留下来服侍公子好了,我跟这阴阳人台不来,他老扯我后腿。” 他叫陈日月为“阴阳人”,其来有自,无情曾跟他起过命盘,发现他太阴、太阳在丑宫 守命,嬉说他有两种性情,用情不够专,做事欠耐心,但聪敏机伶,精灵过人,只失于华而 不实,恐其轻浮误事。故一再授他较沉实的暗器施放手法。在武功方面,也由最为稳实的铁 手教他从基础扎根,希望能调整他缺失之处。 其余二剑童,则分别由追命教叶告、冷血教何德、皆是对“症”下药,补其先天不足处。 何银剑太老实,有点钝,故应学冷血的快、急、剽悍。叶告浮躁,心地善良,貌凶且恶,却 不好学,动辄崩溃激动、应由追命多授之江湖经验、内敛沉着。 一刀童白可儿则是带艺投师,暗器、轻功、仍受无情指点。 无情听了,脸无表情的道:“不行。只怕‘有桥集团’、‘六分半堂’、‘老字号’、 中涓宦官派系的人,都可能插手此事。你顽强,阿三机警,正好互为之助。你们也得学会相 互调配合作,否则,吃亏的是自己。” 于是,他便派陈日月、叶告去劫走天下第七,另密使白么儿、何梵,各负重任而去。 陈铜剑与叶铁剑听了无情吩咐,不可露相,便就地取村,借了道旁的米铺及绸布店的纸 袋和绸绒,盖住了头,这是他们押解犯人时惯用的方式,如此可以保障犯人不敢未定罪就已 暴露身份,但这一耽搁,温袭人已先出手,却伤在天下第七手中,天下第六也因而力尽,遭 二人劫走。 这时候,鬓已见星、发已微霜的温壬平,一面在喂那只精灵的猴子吃东西,一面向他的 胞弟问了一个诡异的问题: “你敢不敢跟我赌?” “赌?”温子平扬了杨眉,“赌什么?世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们去赌的?” 他的 说法自有其道理。多年前,他因为一次感情上的受伤重击,加上一度给逐出“老字号”温家 而流离失所,他曾沉迷于赌。跟著书作史一样,他对赌,也是以一种研究、好奇的心态去参 与,但终于输了个开头,使他除了矢志将输夫的金钱追回来之外,还要为他所“输”出去三 年多的岁月而挣回一点“补偿”。 这就糟了。赌最怕的是不甘心、动真气的去“追输”。他泥足深陷,难以自拔。 但世上毕竟没有什么事能使他这样的人物也无法翻身的。他终于坚强、坚定起来,与赌 绝了缘,从无论大小、注码、任何事情都要“赌一赌”的人,变成了看破世情,认为没什么 事是值得一赌的,而他也摇身一变,变成一决不沾赌的人。 不过,他也决不后悔曾沉迷于赌――因无耽迷之惑,何来省悟之得! 如今温壬平却要他“赌”。 他一向都知道“残花败柳任平生”温壬平是个极有自律的人:他不嗜赌,连酒、棋、书、 画、乐皆不好,唯一所好的,也许只是色利权。 至少、这个“色”字却几误了温壬平一生。 ――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为了色,温壬平绝对有资格成为“老字号”中“正字号” (即本部决策高层)中的领袖,而今,他却只是在“正字号”十大高手“十全十美”中挂了 一个字号,徒有虚名,并无实权,反而受到蔡京、梁师成的招揽,成了个为朝廷“涂脂抹粉” 的史官,以温天残过人的见识与才智,那自然是十分可惜的事。 而且也挺今他自己“饮恨”。 正如“阴晴圆缺邀明月”温子平一样,为了情字,以及争一口气,使得他亦大权旁落, 在主掌“老字号”权力重心的“十全十美”中,只不居一角,浪迹江湖,只管些江湖俗琐事, 为“老字号”作些联络应接的工作,大志难酬,岂能无憾? “有,”温壬平把那只惊慌的猴子置于其肩,那只猕猴立即不那么慌惶了,温壬平喂之 于一种“包子”似的食物,温子平看了,眉花眼笑中也不禁蹙蹙眉心。“但当然不是钱。” 温子平立刻就同意了。 他深有同感。 也曾深受其害。 “世上最不值做的是赌钱,钱是死物,赢不足喜,输却伤本,纵不输不赢也伤元气和气。” 温子平笑说,他的笑言里有看破世情的自嘲,却无痛悔之意:“但赌还是值得的,赌有很多 种,有赌成败、胜负、甚至生死……不知兄长要赌的是什么?” “赌人。” “人?” “我赌他们一定沉不住气,只怕要来了。” “他们?谁?” “我们的对头。 “雷艳?” “还有雷怖。” “你认为他们会来?” “会。” “为什么?” “因为雷家已有不少高手受京城里‘六分半’堂、‘有桥集团’、‘金风细雨楼’的人 招揽收买了,江南霹雳堂雷家的人一定不甘心,风传蔡京快要复出主政、收回主权,大家趁 大局来定之际,备路雄豪逐鹿京师之际,他们也正好挥主力北上,至少占据一方,自雄天下。 京城是重地,如果他们派人北上、必定会派堂中顶级好手,并有号召和威望,才能一并将叛 将、异离之门徒逐一收拾。” “故而,他们派来的人,极可能是目前霹雳堂的精英、雄师:雷怖和雷艳?” “还有蜀中唐门的人。” “他们也会来!?” “唐家的人早有觊觎中原之心。” “他们会派谁来?” “不知道。但一定是最利害的人物。” “唐大老爷?” “他要与唐老大太镇守川西,只怕还不敢出动他老人家。” “唐二先生?” “极可能。” “唐三少爷不会来吧?” “迟早。” “唐四公子呢?” “不但是他,连唐五小姐、六丫头、七小子、八奴九仆十怪物,都有可能会来冒京师大 风暴这一趟浑水,只看时辰到未。” “就算他们不来,只怕原潜伏在京的两大唐门高手也一定不会袖手坐视。” “这番尤争虎斗,还决少不了唐能和唐零。”温壬平冷哼道,“我已收到各路线报,这 些人,有的已开始动身,有的已经动手了。” “这样看来,京师这块肥肉,是失不得的。”温子平道:“我也己飞鸽传书,恳请老家 再派大将前来襄助。” “其实你已经不必再打报告了。” “哦?” “老家消息灵通,我看他们早就派人来了。” 温子平倒是很有点讶异:“你是怎么知道的?老家只派我们来打探情报,勘察虚实,并 为晚哥铺入京之路……老家可没有作出入侵京城、转移实力的指令呀。” 温壬平端详了温子平一阵,喀喇喇的干笑一声,像喉头里有一札浓痰,他刻意不准将吐 出来,反而将之留在咽喉,温心温肺,“你还是太嫩了些。” “哦?” “我们只是幌子。就算晚哥,也只是棋子。老字号旱有进占中原,号今天下之心。只不 过,时机来到,不敢妄动而已。而今,因京城里三大势力:‘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 ‘有桥集团’斗争不绝,而蔡京等朝廷势力图谋夏出,诸葛先生那一伙人也在挣扎求存,各 方招兵买马,引贼入关,‘江南霹雳堂’、‘蜀中唐门’,‘太平门’、‘丁三滥’、‘天 机’、‘飞斧队’、‘神枪会’、‘四分半坛’、‘大安门’的人纷 纷入侵、割据、各拥雄 兵,各峙一方,咱老字号若不趁时入局、只怕大势就难有作为了。温壬平抚平了他鬓角翘起 的白发,道,“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我年岁已高,总要趁风乘云,作一番轰轰烈烈的事, 以慰平生。”“那您的意思是――”温子平试探地问:“老家已另派高手来了?” 温壬平点了点头。 温子平不禁问:“是谁?” “不管派谁来,蛇无头不行,总有个领袖,”温壬平道,“担得了大旗的,一定是‘正 字号’里的‘十全十美’。” “可是……,温子平仍很狐疑地,“除了我俩,还有谁呢?” 他心中正盘算要留守“老字号”大本营的人,以及各派出去料理四大分部:“活字号”、 “死字号”、“大字号”、“小字号”的高手,摒除了这些,到底是“老家”中哪一号人物 主掌入京大局呢? “我们就赌这个人。” 温壬平眯着眼,胸有成竹的说。 温子平沉吟半晌,终于说:“莫不是……温蛇!?” 温壬平道:“温故衣。” 温子平的脸色立即变了。 变得像一只吞食了一双袜子――一对陈年未洗的臭袜子一般。 “――‘大信神君’故衣先生!他会来!?” 温壬平狡狡的笑了起来:“我赌三条头发:我的白发。” 温子平的脸色更难看:仿佛袜子里还装了三支锁匙似的。 ――温壬平随口说的白发,在温子平听来,好像比赌人头还可怕似的。 就在这时,卧榻昏迷的温袭人,忽然惊醒了过来,发出“暖”的一声,手作握刀状,向 正在守候着她、充满关切之情的温渡人砍了过去。 温渡人一时猝不及防,勉力一侧首,‘啪’地着了一记,幸好温袭人手中无刀,不然可 真要身首异处了。 “怎会是你……!?” 温袭人一弹而起,浑似没事的人一样,只一脸茫然不解。 温渡人摸着正在发红肿涨的脸颊:“你……已不痛了?” 温袭人奇道:“什么痛?哪儿痛了?天下第七呢!?” 温壬平与温子平都在屋外,闻声探首,见此情状,相顾一眼,皆脸有忧色。 6.好汉首敌 叶告与陈日月把天下第七“弄”入了“名利国”。 其实,“名利圈”现在的性质也变了。本来,这所在是一般官家、差役来打尖、歇脚之 地,吃的住的,只要是公人,都只收极微薄的代价,每年都靠官饷津贴赔额,为的是给办公 事的官吏行方便。近年,民不聊生,朝廷穷奢极侈,任意挥霍,却连这种小福小惠也不予了, 这“名利国”的老板见“盈亏自负”,便索性将它改头换面,变成只要跟官道上沾上关系的, 且不管得不得意、在不在任、真的假的,都一概无任欢迎,且仗官场接了个牌头之便,成了 好些三教九流、青楼绿林、黑白两道、名人志士的庇护之所。只不过,收费暴涨,与昔有天 渊之别。 但收费贵些,不要紧,人们喜欢来这里,听曲子、嗑爪子、从东家长到西家短、南家的 南瓜叩到北家的背脊梁去,喋喋不休,尽是人间闲话。 说什么,究竟这儿一度是官家场地,故而,下三滥、下九流、下五门、下里巴人的人物, 全喜欢在这里插上一手,歇上一脚,表示自己也沾点官路油水,上光上道。 这儿己变得什么人都有,光怪陆离,也古灵精怪。 这里也要什么有什么,要吃的,在地上爬的,有四只脚的,除了桌子椅子,一概都有, 在天上飞的,除了风筝、纸鸳,也一应俱全。要什么有什么、甚至还有黄毛虫、炸蚂蚁、炒 芽虫、煎蛆虫,不能吃的就吞,不能吞的也就从鼻孔里吸进去。 至于要玩的,那就更多了,赌的大小牌九番摊贯十不说,光是嫖、就叫女人有女人,要 汉子有汉子,从巫娼、女酒、女乐、庄花、婊娘、契弟、相公、蛮童……皆无所不有。连有 龙阳之癖的,都可来这儿寻欢作乐,分桃断袖。这儿不问妍媸老少,有求必应,贵贱宠押, 其类相结,从官妓到营妓,都来这儿打钉,有的妙歌舞,有的善唱,有些还艺绝一时,有些 更尤善谈虐,应对如流、风情绝代,还犹胜“瓦子巷”中的教坊。就连大同“婆娘”和扬州 的“瘦马”,都到这几弃作私案子,聊作暗门子,南来南班子,北去金花班,蛮姐儿到长三 堂子,江西褥子到一等清吟小班,应有尽有,还有最原始的钉棚打炮、打洞和最讲究排场的 书宴、半掩门、全绣花。 这地方很杂芜,很乱,但也是结交朋友,打探消息,传播讯息,滋生是非和病菌的理想 之地。 当“名利圈”还是“名利圈”的时候,本由六扇门的大阿哥们控制,但自从京城各方势 力、互动互易之后,权力失衡,变成是“六分半堂”估了几成、“有桥集团”也占了几成, “金风细雨楼”也不甘后人,占了几成,当然还有其他势力,堂口的潜在势力,但看家的老 板,依然是“七好拳王”孟将旅。 无情的本意是。 利用“名利圈”,先打个转,“过滤”一下,然后交给“汉唐家私店”处理。 “汉唐家私店”的老板是“袋袋平安”龙吐珠,他是“发梦二党”的分坛坛主,这两党 人马,多为市井豪侠之士,明的暗的,都是支持“四大名捕”和诸葛先生的基层人物。 “名利圈”人杂。――先把犯人押到那里,打个圈,才交到“发梦”二党势力范围内、 像污衣先浸皂水漂过一次,再好好清洗,应是明智之举。 无情纵要暂时保住天下第七,也不能公然把他接回神侯府。何况,他接报“风雨楼”与 “六分半堂”人马正在“三合楼”对峙,形势十分紧张,他赶去调停之前,还特别去请教过 诸葛先生的指示。 当时,诸葛小花跟他有这样一段对话。 “今天局势是有点危险,但决无大碍。现在京师各路人马齐集,有的是拥护蔡京复出, 有的是支持太傅梁师成夺权,有的是皇上密使御卫,听旨办事,还有的各自投靠‘有桥集团’、 ‘六分半堂’、‘风雨楼’,更有的想趁乱捞一笔,自立山头,打出名堂来。今日之事,只 是六分半堂和风雨楼的一个试探,趁机清除部分异已和冗员而已。还不致于要拼个你死我活, 双方主事人其实都知道,目下京师权力交替,各路雄豪虎视耽既,才不会将自己的实力轻易 展露,大意输掉。” “那么,世叔,我该特别留意的是……?” “如果狄飞惊出手,要注意。这人一直深沉叵测。” “我只怕他不出手――做算出手,也不显其功夫:当日他在关七那一战便如是。” 诸葛先生微喟道。 “这次会谈,既是六分半堂主动邀约的,只怕必有埋优,按道理,雷纯是慧质聪悟的女 子,应世之道,犹胜其父,狄飞惊也是绝顶聪明的人,恐在雷损之上,他们完全没 有理由要 在这时与‘风雨楼’对决。会发生决斗的事,一定是蔡京唆使。据我所翩,圣上要复相之意 已决,蔡京当日曾在江湖好汉正义联手下摔了跤,这次卷土重来,且受上次教训、经验,以 他为人,处事手段,必在再度拜相前已把京师武林一一整顿、盘清,并以‘清君侧’之名义 行之。六分半堂已受蔡京、王黼、童贯等人之操纵,不得不勉强附从。所以,今日三台楼之 约,一定是蔡京坚要六分半堂与风雨楼摊牌、定胜负。” 无情沉重的道:“其实,蔡京才真的是天下好汉的首敌。” 诸葛道:“至少,他是我们大家的公敌。但六分半堂暗中招兵买马,表面示弱,蔡京既 然有令,他们决不敢违悻,必会诉苦求援,表示堂里人手屡经挫损,非风雨楼之敌,恳求蔡 京增派高手伏助。” “所以,在对付‘风雨楼’主将之际,‘六分半堂’必不会全力以赴,如果损兵折将, 那就多是蔡京的人;万一取胜,他们就会乘胜追击,讨个头功。” “谁不是这样。保住实力,伺机争胜,备怀居心,人所皆然。” “世叔的意思则说:今日要杀戚少商等头头的主力,是蔡京的人,而不是雷纯、狄飞惊 的手下。” “对。 “问题是:蔡京在未复位之前,会派什么人出来应付场面?” “你说呢?” “……这人一定是蔡京信任的。” “可能还不只一个。” “――他们一定要武功高强,才能达成任务。” “当然还有别的条件。” “我看……他们还得是可以牺牲掉的人。” “哦?” “因为对付戚少商、杨无邪等人,本来就是极凶险的事,更何况他们明知山有虎,偏向 虎山行,必已有相当把握,且一定秘密召集高手埋伏助拳――若非绝顶高手,夫了也干事无 补。” “你说的很对。” 诸葛目中已有欣赏之意。 “这样淘汰之下,蔡京目前身边听候调度的绝顶高手,也不算太多。 “譬如?” “天下第七。” “为什么?” “因为他一直要想蔡京委任他为兵马军卫总教头。蔡京目前正要以此名义招揽各方英雄, 若让天下第七担了,就少了一个美饵。如果不予,又怕天下第七有异心。何况天下第七野心 大,要取此名头,刚好招怒好大喜功的童贯。偏生蔡京此时局面未定,甚需童上将军在圣御 前多说好话。所以,他一举三得。 正好趁此解决掉天下第七这累赘。他得手最好,万一失手,也正好剪除。如果他失手就 逮,蔡京救之,就让天下第七欠了他一个情。要是任之由之,就让戚少商或我们来背杀他的 黑锅。” 诸葛先生眼里更有激赏之色。 “另一个可能是罗睡觉。” “为什么会是他?”诸葛先生故意这样问。 他喜欢发问问题,让弟子们回答,借此来发掘他们的思考能力,他也喜欢放手让他们去 处理难题,从中了解他们的办事才能。” 耳濡目染、幼受熏陶之故,他的弟子如“四大名捕”、也喜欢提问和制造艰困,让人解 决,来观察其人潜质、才干。 无情对他的刀童剑童亦如是。 当然,在必要的时候,他们都会出手相助,在适当的时机,也会出言提示。 “因为他具备了这样的条件。”无情的回答是,“他武功高,擅伏袭,最重要的是,如 果连他也死了,他们的师父‘七绝剑神’就没有退路了,一定得出手。” 他顿了顿才道:“蔡京、梁师成等人,早已渴切期待他们重出江湖,再为他们卖命。” 诸葛先生点头称是:“这七大高手的确是绝顶强手,谁有他们之助,非但如虎添翼,简 直所向无惧。” 无情道:“所以,蔡京巴不得‘七绝神剑’一个不剩,惟有这样,才会有‘神剑死尽, 剑神复出’的一日!” 诸葛先生道:“其实开始的时候,蔡京也极信重他们七人。不过,戚少商为报复孙尤烈、 梁贱儿、何太绝、余更猛等被伏杀,联同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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