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 6 章 (最后一篇)
<< 上一章节 下一章节 >>
第六篇(最后一篇) 元十三限的大限 这故事是告诉我们: 机会像蔗,力榨才会出汁。把握机会,机会会制造更多的机 会,但给疏失了的机会则一去不回。 从不失败的人也从不成功,因为他们从不敢去尝试。成功 固然值得享受,但失败也是极为珍贵的经验。懂得享受失败的 人才有资格拥有成功。 第一章 公 子 七十一 天 机 王小石乃自咸湖方向二度进入开封府。 到了冬天,咸湖结成了冰,人可自湖面步行而过。 但春冰仍薄,一不小心,就会人翻马卧,沉人湖底。 这是名符其实的: 如履薄冰。 冰薄。 衫更薄。 王小石没有穿上厚衣,因为他正享受冷凉的感觉。 他心热。 所以更喜欢冷。 ――也许这样可使一向热心的他冷静下来 他这一路行来,不断的在练刀、习剑。 在心里学。 看到雪降的时候,他心里思忖:自己那一剑,能不能像雪花一般轻、一 般的柔? 遇上春风的时候,他暗里思索,自己的刀,有没有风一般无形无迹、不 可捉摸? 要是不能,他就不停地在练。 要是没有,他便更加苦习。 在心里练习。 初学武时候的他,实在是大艰苦了,但又兴趣浓烈,那是一种苦中作 乐的趣味,这兴味决非其他趣味可以比拟。 学已有所得之后的他,实在是大兴奋了,以致成天沉迷在武功里,过 目不忘,屡创新意,稍有不明白,即苦思破解,或请示恩师,非钻研通透、誓 不甘休。 学已大成的他,仍在学,但却不一定要动手动脚的学,而是在良好的 基础上不断追求再创新境,日出而作,日人而息,他依据天时四季的秩序, 旭日初升时练晨光之剑,日丽中天时习烈阳之刀,日照雷门时练春阳之 剑,日落西山时习秋阳之刀;同样,月兔东升乃至月落乌啼各有刀法剑式。 这时,他已学的少,悟的多:习以沉思,悟以力行。 有时候,他甚至已不必再练习刀剑了。 他可以从芽萌枝头春中体悟刀法,自雀飞万里空里领悟剑招,由镜花 水月的一刹那问了解刀意,以掬泉洗脸的一瞬间破解剑1。 mpanel(1); 有时候,更进一步的武功,还不是从武功上学得的。 可能是从一首诗。。。。 一个情境… 一次交臂之失…… 或一句话-- ――也就是说,天下万法,都自生活中体悟学得。 所以王小石一路行来,心情虽不见欢快,但他并下放过路上的一切情 趣。 包括看美丽的女子, 或者不美丽的女子, 一只燕子, 或一头驴子, ――这些,在在都有不可放过的天籁,不可疏失的天机。 人生的大学问,自应在人的一生里学得,别人教,教的只是学识,把学 识变成自己的学养,那还得要靠自己去体悟、化解、吸收。 王小石很享受步行。 很享受生命。 一一包括生命消沉的时候。 生命不尽是愉悦、奋亢的,也难免有消沉的时候,如果只能正视生命 昂扬的一面,那么,有时候就难免给生命里阴黯的一面所销毁。 正如失败是成功的反面一样,尝试失败,才能享受成功的愉悦:体悟 失败的悲酸,才能有成功欢喜的一天。 王小石对待生命的态度是一种全面的“执著”,所以反而放得开,他深 深了悟: 什么该做, 什么不该做, 什么才是该做的下做, 什么却是不该做的做, ――四年后二次重临开封的他,对生命情态又更上一层楼地开了窍。 他默然步行。 安步当车。 行行重行行,思思复思思。 直至这儿。 咸湖。 湖边。 冰上。 忽然有人叫他。 “公子。”      七十二 时 机 人在车上。 车上有很多人。 一下子看到那么多高手、名人,有的人甚至会给吓疯、吓傻、吓坏了。 来的人有: “铁树开花”。 ――“兰花手”张烈心。 ――“无指掌”张铁树。 另外还有“八大刀王”。 “惊魂刀”习家庄少庄主习炼天。 “伶仃刀”的蔡小头。 “相见宝刀”衣钵传人孟空空。 “刀王”之女兆兰容。 “大升天”萧煞。 “小辟地”萧白。 “五虎断魂刀”彭家彭尖。 “八方藏刀式”苗八方。 此外还有形貌各异的人,从服饰上可以看出,他们是蒙古、女真、契丹 这三人自是高手。 但都只是掌辔的。 “八大刀王”却护在车前后左右、上下高低周围,显然旨在“护法” 至于“铁树开花、指掌双绝”则只是掀帘、扶搀、端茶、递水的角色。 ――至少,对“车上的人”而言,确如是。 就因为是这些人,以致这么多人连同马车走在冰上,但冰层并没有因 其觅量而下陷崩塌。 而就因为来的是这些人,换作旁人,早已给唬住了。 可是王小石没有。 他甚至依然可以清晰听闯:冰下鱼们游动的微响、以及它们的泳姿。 他当他们只是平常人。 因为他有一颗平常心。 在这时代里,“平常心”已几乎给滥用: 有什么问题产生,都因为当事人失去了“平常心”;有什么处理上的失 当,也因为没有“平常心”。政治上对权力的制衡,需“平常心”;感情上对理 智的调和,也须“平常心”。什么都是“平常心”,以致“平常心”了政治、经 济、社会、良知、乃至一切奇难杂症的万应灵药,一句“平常心”,可以让人 超然物外、站在真理的一方,也可使人愧无自容,钉死在黑暗的一面。 但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平常心呢? 谁也说不清楚。 不过,对王小石而言,平常心是道。 谁都是自己 自己谁都是。 他待人处事、处世对物,都像对待自己一样,不偏不倚,非公非私。 所以帝王将相、高手凡人,一如是观。 因此他没有顾碍。 下会见外。 心自如。 人平常。 叫他“公子”的人才是一个真正的公子。 ――面如冠玉。 ――貌似桃花。 ――一身素衣,却显贵气,举手投足,莫不彬彬有礼,而且神容稚嫩, 口光深挚,令人易生好感。 王小石认识这个人。 一一原来是他,难怪八大刀王、指掌双绝、三族高手,全成了仆人   是以他也回礼叫了一声。 “公子。” 这人绝对是个公子。 真正的公子。 ――来的正是向被人号称为“谈笑袖手剑笑血、翻手为云覆手雨”, “神枪血剑小侯爷”、“神通侯”、大侠方歌吟之后方小侯爷方应看! 帘掀开后,露出方应看左边的脸。 帘也只掀开一边。 方应看令人不管是谁,看了他都令人愉快,予人好感。 他学止斯文、有礼、真诚得还带着点稚嫩。 王小石已见识过这个人。 京城里的“公子”,许多汉子都愿为他卖命,许多美女都只求他的青 睐,许多权贵都渴求得到他的支持,一般人只希望能见上他一面,已是无 上光荣。 ――“公子”当然就是方公子。 ――也就是这位腰悬“血河神剑”的方应看。 他早已听说过这个人。 ――就像战国时的公子,因时而起,风云际会,不但很有办法,也很有 人缘,更很有势力。 谁都知道,谁都相信,也谁都能预测:大侠方歌吟的义千方应看,必能 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作为来! 唯一不可测的也许只是:现在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作为”而已――但 轰动是必然的。 方应看聪明。 有才干。 且一直都有特殊遇合。 加上他有实力和背景――这已有着一切足可大有作为的条件。 一个人空有大志,在有才学,最怕是生不逢辰,而方应看却可谓崛起 得正好对上了时机! 王小石见了他,很有点诧异:不是因为方应看,而是因为他闻到了另 一股“异味”。 那是一种奇特的“老人味”。 ――这味道又怎会在这年少英侠的方应看身上出现呢?! 方应看招手要他上车。 王小石微笑摇头。 “你,入京?” 方应看试探地问。 “是。” 王小石老实地答。 “上车吧、我载你一程。” “谢了,我喜欢自己步行。” 方应看说,”其实,我还有事向公子请教。” 王小石说:“不敢,我独行惯了,有什么赐教的,公子可在这儿吩咐。” 方应看道:“公子太见外了。” 王小石道:“我不是公子,你才是公子。” 方应看:“豪杰因时遇合,时机一到,声势一足,阁下岂止于公子,还是 英雄、人杰。” 王小石:“我不想当英雄豪杰,就只想做个快快乐乐的平常人。” 方:“乱世之中,有才干的人非大成即大败,其实,懂得如何享受失败 的人才真正有资格去获得成功。情恕我宜言:你失败过,还被迫离开京城, 而今重返,只要你能善于把握时机,以君之材,必有大成。” 王:“成功太辛苦,要不怕失败。我怕失败,所以没意思要成大功立太 业,只想做好自己的本分。” “那也由不得你。只有从不失败的人才会永不成功,因为成功来自下 住尝试、受得住打击和不怕挫折。你勇于面对失败,而且善于大败中求大 胜,本身就在乱世中必有特别功业、特殊遇合了。你避不了的。” “成功固然可喜,但失败对我而言也是一种极其珍贵的享受,我没意 思要改变过来。我实在是个不长进的人。” 方应看笑了。 “你不是的。”他说,“你只是个有大志而沉得住气,有才干而知谦敛的 王小石也笑了。 “我只是求苟存性命于乱世,故不求闻达于诸侯:船到桥头自然直,人 到无求品自高而已。” “时机,时机很重要;”方应看珍重他说,”你认对了时机,就可以大展 所长:你有可靠的支持,就能够为所欲为。时机像甘蔗,大力榨取才有丰富 的汁,遇上机会就要把握,因为机会会衍生更多的机会:失去时机便只能 叹时不我予、机不复遇。这便是今天我们特别过来相请的目的。” 王小石也谨慎地道:“公子的意思是。。。。” “过来帮我:“方应看一个字一个字、望着他望定他他说,“我就可以帮 你名成利就,志得权高。”     七十三 神 讥 王小石沉默良久。 脚下有冰。 冰很冷。 冰下有鱼吐泡。 ――在冰下水里的鱼想必也很冷吧?他们在冰封的水里,有足够的水 温和空气吗? 很奇怪,这重大关头,重要关键里,他却想到的是冰、鱼和气泡。 “你重返京师,实力不复,白愁飞对你虎视眈眈,蔡京对你赶尽杀绝;” 方应看道,“你现在需要我,我可以帮你。你加入我‘有桥集团’,我可以让 你立杀元十三限,得报杀师大仇。” 王小石犹在沉吟。 “怎么样?”方应看观形察色地道,“像你这等人材、这种身手,我决不 会亏待了你,我一向对你们甚善,令师在甜山遇危,元老在京师故布疑阵, 诸葛进退两难,就是米公公向先生提示,我为四大名捕困守解围的。可惜 仍未能及时救得了令师之劫。” 王小石望着地上。 地上结着冰。 山上铺着雪。 ――心呢? 方应看旋即一笑道,“不打紧,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 他又把头退入了车内,道:“三天后,我……” “不必了。” 王小石忽然他说。 方应看防卫地问:“你已决定了?” 王小石歉然道:“我不能加入你的‘有桥集团’。” “为什么?” “因为你的目标是取得朝政大权,我不是。我不想无端涉入这我力图 避免的漩涡里。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不是想在京师立足、干一番大事吗?” “我是想重整京里的江湖势力,希望能将之导善向正。这些年来,白道 成了假冒正派的邪恶势力,黑道也只讲钱争权,再也不顾道义。我要重整 这个破落的江湖,因为正义的力量,来自民间。我无暇与高高在上的贪官 污吏、佞臣权相斗法。要是我自己也不能自立,只能依靠别人的赐予,那我 又如何真正‘立足’?” “你不是要杀元十三限鸣?我们可以帮你!” 王小石笑了。 “我恐怕,就算我不加入,你也一样会帮我的……” “哦!” “其实你们比我更需切除掉元十三限。” 方应看不动声色,反问。 “为什么?” “因为你们想取代掉元十三限在京里的武装实力。你们想要有一日在 武林买力上足以与蔡京抗衡,就得先除去蔡京身边的第一高手元十三 限。” 方应看退回车中。 帘垂了下来。 车外的几个高手,全盯着王小石。 他们似乎只等一声号令。 ――号令一下,立即出手。 他们之中,有的人已跟王小石交过手。 王小石知道他们是高手。 他们也深知王小石是劲敌。 所以他们都如临大敌。 王小石再艺高胆大,面对这十三名高手,还有车内的方应看,也自知 一旦对决,已难有生机。 良久,车内传出了一个声音。 语音沙哑。 ――这当然不是方应看的声音。 “他说的对。” 那人说。 王小石毫不震讶,只问:“米公公果然在车内。” 车内的人道:“我是米有桥。请恕我有病在身,不能受寒,不能出车外 瞻拜少侠风仪。” 王小石道:“米公公这样的话,小石担当不起。说来,要对付元十三限 这种绝顶高手,在京里只有两个人可以胜任:一位是诸葛先生,另一位当 然就是米公公您。” 米公公嘿声笑道:“那是因为诸葛先生狡似狐狸,而我也老谋深算。不 过,这儿的方小侯爷,才是禁宫第一高手,请勿小觑了。” “方公子是人中龙风,我早有所闻。”王小石接着便老实不客气他说, “我下加入你们,但我却要杀元十三限,为师父报仇。” 米公公道:“你好像也一直想杀蔡京。可不是吗?” “可是行刺蔡京太难。――” “但是要杀元十三限,得先行刺蔡京!”米公公斩钉截铁他说,“你本身 也有的是资源,自有人助你。我们也得借重;可是成此大计,你没有我们不 行!” 王小石愣了半晌,才问。 “公公妙算神机,晚辈愿闻其详,” 第二章 小 姐 七十四 飞 机 “有桥集团”方小侯爷命名的,因为米公公的原名是米有桥。他以对 方的大号定下集团的名字,希望米公公对这个集团有归属感,甚至为它而 卖命。方应看年龄才不过二十上下,但已很值得这种人情世故了。 方应看在他的“有桥集团”里,养了许多士和高手。 ――士是替他出谋献计的。 ――高手是为他打江山的。 高手中有三分之一是死士。 死土是为他卖命的。 ――死士中最常见的一种,当然就是: 刺客。 这“刺客”的代号是“小姐”。 他使的是箭,因慕当年一流刺客孟星魂的轶事,故称他的箭法为: “流星蝴蝶箭”。 他的箭也确比流星还快。 而且一弩双矢,宛似飞蝶翩翩。 方应看一直养他、礼重他、悉心扶植他、供给他一切奢华的照顾。 却没有要求。 所以“小姐”一直在等。 等得很心急了。 他要回报公子。 但一直苦干报答无门。 一一终于,今天,他给“投闲置散”但“养尊处优”了四年之后,他等到 了任务! 杀一个人! ――不知是谁。 方应看把容貌形容给他听,之后就说:“杀不到也不要紧,只不过,你 一定要用箭法射他,万一就擒,也决不要透露主使人是谁,我一定会派人 暗中放了你。我只要说一句,‘大胆狂徒’,你就立即脱围,我护着你。” “我一定不会泄露的!”“小姐”大声且坚决地道,“公子请放心!” 他心里也还有话没说出来。 一一我要杀的人,一定能杀到的! ――天底下能逃过我的“流星蝴蝶箭”的,怕没几个人了吧? 他很有信心。 很定。 他觉得“报答”公子的时机到了。 成名立万的时机也到了。 这简直是个“飞来的机会”。 他跟其他同一集团的死士提到一山点时,也戏称这机会为: “飞机”。 他当然并不知道要杀的是谁。 否则他就不敢想。 甚至去都不敢去了。 ――因为这“飞来的机会”简直就是“飞来的横祸”。 “捧派”张显然近来很不开心。 因为他很不得志。 他一向是“左右逢源”的那种人,跟蔡京旗下,在元十三限面前讨功, 却把情报出卖给天衣居士,又把天衣居士的机密,一一向元十三限告密。 ――这样一来,要是天衣居士跟诸葛先生一旦联上了手,自己也已先 卖了个人情,日后不愁没有出路:如果是元十三限杀了许笑一,太权在握, 自己一样有功。 可是元十三限却洞悉他所为。 还去相爷面前告了一状。 所以张显然很觉没趣,也备受冷落。 他并不检讨自己,反而觉得非常悲愤。 他不觉得两头出卖、一脚踏二船有啥不好,反正人人都这样做,只是 自己运气不好而已!而且,他更觉得元十三限运气比自己好多了,所以才 干步青云,自己还得仰其鼻息!他可不知道元十三限对诸葛先生也一样的 想法,更不问间自己的实力是不是可与元老相蚜,反正,他不甘心,他把不 如人处全推咎于运气上,这样,他就可以没有责任了。 这日,方小侯爷却召见了他。 他知道这是个大好机会。 ――方小侯爷近日极受蔡京器重,又与当今天子渊源甚深,眼看日渐 当权,现下召见自己,正是表现之时。 殊料,方应看一见他就说:“近日,你给相爷排斥,又受‘元老’诽谤,如 果不有扭转乾坤的表现,恐怕你就连‘捧派’领袖之位也快保不住了吧!” 张显然一听,心里忐忑:方小侯爷结交的都是当朝权贵,跟皇上、诸葛 神侯、元老、蔡相都过从甚密,而今这样说法,莫非是得到了什么风声不 成? 他连忙跪了下来,要方应看“救命”。 方应看道,“想下想翻身?” “我知道有人意图行弑皇上。” “什么?!” “我自有办法把刺客制服.但他性暴,一定设法突围,我会在适当时机 让你进来,只要听我说‘大胆狂徒!’”你就一刀把他宰了,到时只说,‘是元 老派我来的。’这样,相爷既感谢你出手杀敌之恩,元十三限也会承谢你让 功之情,这样一来,蔡相、元老,都会重加提擢你的了。“ 张显然见有这么好的事,对方应看感激得五体投地,只问如何报答如 此大恩大德,方应看只淡淡地道。 “大家都在江湖道上,我只要你欠我一个情,他日好相见而已。” “他日我一定报答侯爷,做牛做马,赴汤陷火,拼命流血,在所不辞。” 张显然如此大声约誓。 方应看淡淡地道:“你懂得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 七十五 心 机 于是,方应看放出风声,说蔡相一手培植的一名当了大官的子侄蔡公 夫,有意要杀蔡京夺权云云。 消息“流到”元十三限那儿。 元十三限得悉蔡京原要请这名子侄一起过冬,于是立即通知蔡京,要 他提防小心。 蔡京勃然大怒,逮捕蔡公关,扣押牢里,没收家资,严刑拷问,诛连甚 深,却问不出结果来。 不久,米公公又放出“声气”,说王黼有意邀请蔡京到他家去过节,在 宴中派人行刺,有意篡取相位。 蔡京半信半疑:他向与王黼交好,可谓“同声共气”,王黼若杀了他,既 讨不了好,恐怕还会失势――这做法有什么益处: 尽管如此,蔡京也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理,依旧赴约, 但暗中派高手小心防范,但竟席尽欢,主客间并无不轨之意。 蔡京对元十三限的报告,开始生疑。 方应看下足了心机,要的便是这种“效果”。 所以他再行一步: 这一子是”将军”。 ――就是“吃”不了蔡相这只“帅”,也得吞下元十三限这颗“将”! 冬至之后,蔡京要为夭子监督修茸御花园,又催各路军民运来奇花异 石、瑰珍宝物,趁机又大事搜刮一番。 真正剥削民脂民青的工作,蔡京还是交给朱耐、王黼等人执行,但在 春节之前,蔡京还是少不免去巡视一下,看有什么增删修饰、讨帝欢心的, 顺便先行冶游一起、搜刮一番。 这次巡游,负责保安的本来是元十三限。 不过,那一天忽闻诸葛先生要求晋见圣上,请准皇帝对年宵庆祝勿大 们张,以免更加扰民、削弱国库,并要求重新调校宫内戍卫保防事。元十三 限生怕诸葛先生借此巩固势力,削弱自己的实力,便也请求面圣请奏。 于是保卫蔡京巡视御花园修建工程一事,便由他自己的得意门生: “天下第七”来执行。 以“天下第七”的能耐,元十三限深信决不会有意外,自己还是集中对 付谙葛先生这心腹大患,以免大意失荆州为妙! 他打的是如意算盘。 但却有人比他更有机心。 而且还一早下了心机。 那一天是十二月十六。 蔡京带一众心腹,巡视御花园,其问到“圣贤庙”上香。大家都说:以后 圣贤寺里必有蔡相的贤人像,有人则说应是圣人像,更有广人(张显然)说 应该是至圣极贤神人像才是。 众皆同意,附和不已。 蔡京也心里高兴。他早就觉得自己功同日月,功逾蜀相,他不是贤人, 世间谁是贤人?他不算圣人,天下哪有圣人! 他上香时很虔诚。 虔诚得就像是给自己上香。 他点好了香。 (有人替他点香,他不要,他要亲自点香,以示他的虔诚敬意。) 拜了神。 (拜神祈愿这事,自不能请人代劳,请人做就太没诚意了。) 去插香。 (又有人要代劳、他坚拒:反正就只剩这一道手续了,何不把戏唱完?) 香炉很大。 香火不算盛。 ――因为在蔡京插香之前,谁也不敢先行上香。 就算是拜神这回事,也得要按照人的辈份分先后,谁敢擅越,就神仙 也救他不活。 大家也不敢先行上香:要是香烟大浓,熏着了相爷,那就菩萨也保不 了他的一双招子了。 所以蔡京插的是第一住香。 就在他要把香插进香沪灰里的时候,那座极大的香炉,突然四裂,香 灰四扬,一人自香炉里猝然张弩、搭箭、射―― 七十六 杀 机 如果这一箭真能射杀蔡京,历史可真要改写了。 但这一箭几乎真的要了蔡京的命。 ――要不是有个“天下第七”。 天下第七倏然转出,面向蔡京、背向来矢! 他竟以背挡这一箭! ――他竟为蔡京如此奋不顾身! “嗖”! 箭射人天下第七的背项。 天下第七井没有应声而倒。 因为他背上肩有一个背包。 包袱。 ――那是他的武器! 箭只射人了背囊。 不过,也许连“天下第七”都没测得准:箭有两支。 一支极小。 ――只如一片指甲般大。 这才是“小姐”的杀手锏。 长箭吸住敌人的注意力,小矢才是杀着! 小箭射向蔡京。 无声。 无息。 几乎也无影无形。 箭已近。 突然,蔡京背后的二老二少,都蓦然动了一动(蔡京自从折损了“六合 青龙”的匡护后,身后一直有这一老汉、一老妇、一少男、一少女这四名自 发黑头人)。 蔡京也接着动了。 他双指一夹。 ――居然用拇、尾二指及时夹住了这一箭! 大家正在惊叹之余,蔡京忽掷箭大呼,“箭有毒一一” 他已变了脸色。 摇摇欲坠。 他身后的二男二女立即为他躯毒涂药。 箭并没有划破手指。 蔡京井没有真个中毒。 但他已吓得变了脸色。 香炉中人一击不着,还待追袭。 但至少已有七名持剑卫士挡住了蔡京。 他们是当年叱咤江湖的剑神、剑仙、剑妖、剑怪、剑鬼、剑魔、“剑”等 “七绝剑客”。有他们在,谁也再杀伤不了蔡京。 方应看还一把抓住了刺客。 ――在他手上,这刺客似连抵抗的能力也失去了。 蔡京这才走下心来,喝间:“谁派你来行刺我的!尸 这时,混乱中,有人对张显然让开了一条路。 “小姐”态度嚣横,他一点也没把蔡京放在眼里。 方应看清叱了一声:“大胆狂徒――” “小姐”忽觉自己身上的穴道和绳索均是一松。 他立即一纵而起。 他还正在考虑――要逃还是再试一次看杀不杀得了那童颜鹤发的老 家伙时――突然,他刚被解开的穴道又一阵麻。 所以他避不开。 避下开当头的一刀。 刀到。 人头落地。 张显然一刀割下“小姐”的头来。 张显然自以为立了功,得意洋洋。 蔡京沉住了气,间:”淮教你杀他的!?” 张显然立即躬身道:”是元老派我来的。他早知可能有刺客暗算相爷, 特派卑下在此救驾。” “哦?”蔡京哼哼道,”他已早知有刺客行凶了么?那么,他今天又因何 事没来?” 张显然犹不知好歹,答:“这卑下便不知道了。元老可能因已派了天下 第七来,他足可放心吧?” 天下第七却道:“我是自荐来保护相爷的,并非受家师指使。家师因怕 诸葛老儿在圣上面前进谗而入宫去了。” 蔡京并没有马上发作,只说要回殿里休歇。他才一到殿内,即急召方 应看、天下第七、朱月明等聚议。 “张显然这一刀显然砍断了一切线索,你们怎么看?” 方应看道:“恐怕也是内应。” 朱月明只道:“凶手用的是箭法。” 天下第七叹道,”我只希望不是。” 蔡京问:“不是什么?” 天下第七道,“家师的绝学也是箭法。” 蔡京追问!“你们认为该当如何?” 朱月明道:“至少要把张显然逮起来间个水落石出。” 蔡京其实对元十三限大有撤换之心。近日元十三限在京城里搞风搞 雨,他也老大不乐意自己的部屑借势掌权,加上元十三限数次无中生有, 说蔡公关和王黼要暗杀自己,但都查无实事,却在元十三限擅离职守时自 己几乎出了事,而且自己此行也只有几个近身要员心腹事先知悉:如果不 是有“内鬼”,刺客怎能/会/可以藏身在香炉里!?” 这一回,他倒是对元十三限动了“杀机”。 但他只道:“很好,去抓张显然好好地问问吧!” 可怜张显然还满以为即将受重任宠信,不知“杀机”第一个先临其身。 七十七 危 机 蔡京在御苑露了这么一手,不管之后如何装腔作势,恐箭沾毒,但他 原来深藏不露,足以把一向心机深沉的朱月明、方应看、天下第七也唬得 惊疑不定。 蔡京次日上朝,着实探听了一下:原来诸葛并无朝见皇帝,倒是元十 三限去了一趟。 蔡京心想:好哇,且不管是不是他派人行刺,然后又杀人灭口,此人都 不得不防、不可不除。 其实,这段日子以来,蔡说对元十三限也早有提防,也有计划的逐渐 罅夺元十三限手上实力,其中一个主因是:一,元十三限的武功实在大强 了。二,元十三限居然在杀天衣居士后,又找着了三鞭道人,而且两人还交 成了好友:敢不成三鞭道人一早把自己授意故意将“三字经”内文倒错才 让元十三限误人魔道的事,全部告诉他了,这样一来,元十三限必不甘心, 那更是非铲除不可,否则必成心腹大患! 蔡京本已有杀机。 但当日蔡京又听到张显然无端死于狱中的事。 蔡京心里顿想:端的是狠,我还没下决心,你却先下手为强,先把可能 泄露机密的人杀了!要不是元十三限,想在天牢里杀人,岂是轻易?伺况, 收押张显然的,还是任劳和任怨二大好手! 蔡京已下定决心除元十三限。 所以他决定请元十三限“喝酒”。 可怜元十三限尚不知大难临头。 危机来的时候,往往不见得什么危险的征兆。 ――这种危机寸真正教人措手不及! 伺况元十三限近日也较少理事。 因为他身边多了一位“小姐”。 一位年轻、貌美、样儿甜的无梦女子。 ――无梦女。 无梦女眼见过元十三限那一战。 她最后觉得:除非有元十三限那样的绝世武艺,或者她有元十三限这 样的靠山,否则,像她这么一个失去记忆的女子闯荡江湖,只怕也不会有 什么好下场。 所以他还是去找元十三限。 元十三限认得她。 也记得她。 ――他知道这女子既不是诸葛小花那边的人,也不是方应看、蔡京这 边的人,甚至也不算“自己人”。 但他认为这不是问题。 只要占据了这女子的身子,往往连灵魂也是他的,更何况连身体都占 有了,还有劳什子的灵魂来干啥? 重伤后的元十三限,心态已完全变了。 跟以前不一样了。 杀了天衣居士之后、再三败在诸葛先生手上之后,他不知怎么的,生 起一种感觉: 一一一时日无多了。 ――何不尽情享受? 于是他放下了武功,继续虚张声势,但只有一条手臂和一只眼睛的元 十三限,看上了和拥抱了无梦女;也就是因为只剩下一只手和一只眼,他 才特别珍惜生命里仅存和尚存的余烬及余欢。 无梦女也正好选他为“大靠山”。 她知道他有富贵。 她贪图他的武林地位。 她想学他的武功。 --一要不然,一个老头子和一个妙龄少女,彼此又全无感情的基础, 还能贪图个什么? 元十三限认为这是他一生里的一个重大转机。 但他不知道那是危机。 他的确已找到了三鞭道人。 他要杀三鞭道人。 三鞭惧伯,只好说出前因后果,乃全受蔡京主使。 元十三限十分无奈。 他放了三鞭。 也不想对付蔡京。 ――虽然他一生都因错练“山字经”而改变,但这又有何奈?小镜已 殁,夭衣已死,织女亦亡,自己也练成了“伤心小箭”,一生已走了一大半, 手也只剩下一只眼睛也不全了,他又能奈何: 算了吧。 罢了。 他觉得这种想法能令他舒服。 自在。 七十八 转 机 危机往往蕴含了转机。 转机中必然也有一定的危机。 但转机不是危机。 危机也不是转机。 决不是。 绝不是。 元十三限虽无意为错练“山字经”以致“性情大变”的事报复,对付蔡 京,可是蔡京则须防人下仁,何况蔡京认为元十三限已在对付他了,所以 他得先除掉这个人。 在平常,一个常人还可以生气一个人而不下毒手,与人结怨而不定下 杀手,可是一旦从政,那就由不得你了。你不下手别人可能先下手,你不够 毒就得先遭毒手。在战时也一样。 所以掌权愈大,使人变得外表越文,内心越兽。 战争却使人不像人。 元十三限也狠。 但他是武人。 他毕竟不是政治上的人。 所以他不够狠。 ――至少狠得不够深刻。 这一天,蔡京派了任劳任怨去“元神府”一趟。 他也请动了方小侯爷“监督”。 随行还有一些人。 他们是来“恭贺”元十三限的。 既然元十三限截杀天衣居士有功,蔡京人禀圣上,皇帝便要下诏封元 十三限为“擎天大将军”。 赐金甲蟒袍。 赐银彪盔。 赐美酒。 三杯。 盔甲都可以慢些穿着。 酒却不能不当场喝掉。 元十三限看了看前来“道贺”者的阵容。 “海派”首领言衷虚、“抬派”老大智利、“托派”领导黎井塘、“顶派“领 袖屈完、“镖局王”王创魁”“开阂神君”司空残废、“血河小侯爷”方应看、 “武状元”张步雷、“落英山庄”叶博识,还有当年曾为了刺杀智高而交过手 的“七大剑手”,他就不禁叹了一口气。 ――这有什么好“封”的? ――更没有什么好“风光“的! 只怕这一“封”,日后麻烦就更多了。 “恭喜元老,日后必定蒸蒸日上,平步青云,百尺竿头,更进百步了!” 方应看却满脸堆笑,如此恭贺,“这是绝好的转机啊,可喜可贺,还不快喝 了这一杯圣上赏赐的美酒!” 元十三限只好喝了。 喝了就完了。 至少他自己知道: 他要完了。 七十九 有 机 喝下了第一杯,没有事。 第二杯,才饮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方应看眯起了眼睛。 七大剑客的手都不由搭在剑锷上。 元十三限却只仰天大叫了一声:“泡泡,你走吧.” 语音远远地传了开去。 当场里,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意思。 也不敢问。 因为元十三限还没有喝下三杯酒。 ――这个人虽然只剩下一条手臂一只眼,但还是不可小觑的人物。 可不是吗?有些人甚至到了风烛残年、半残不废,但当政的还是要把 他们囚在牢里,或严加看管,小心提防、可见世上确有不世也不老之英杰。 元十三限终于喝下了第三杯酒。 发作了。 他们不敢给元十三限喝烈性的毒酒。 可是如果毒性不够烈,也毒不倒元十三限。 所以他们找任劳任怨想办法。 任劳任怨建议只要请动“死字号”的温砂公,那就一定有办法了。 温砂公虽是一流毒手,但却是硬骨头,当年夏侯四十一也请不动他出 手。 最后还是劳笑脸刑总朱月明亲去说项,说明:这毒药是用来毒元十三 限的。 温砂公这才答允。 因为他也痛恨元十三限。 他一直错以为“大字号”的温帝是元十三限虐杀的。 所以他终于愿意献了毒: “三杯仙”: ――一杯不醉。 ――两杯更醇: 一三杯要命! 是为三杯仙! ――三杯下肚,不作鬼也成仙! “三杯酒”的毒性是。 第一杯酒,无毒。 无毒的酒,谁也能喝;至多醉,下会死。 第二杯酒,有毒。 剧毒。 但却不会发作。 ――不会发作的毒酒,纵连元十三限也喝不出蹊跷来。 第三杯酒,也没有毒,但却能使第一杯酒转化为毒酒,而第二杯的毒 性使之激发出来。 这才是最可怕的。 等人发现不妙时,一切已无救。 无可药救了。 所以元十三限中了毒。 他一发觉中毒,已知不妙,一面用内力强迫住毒力,一面负隅顽抗。 但所有的人都攻击他,包括一向在他部属里的人,还有他一手栽培的 人,更纷纷争功、表态,巴不得把他碎尸万段方休,先立首功。 元十三限早知蔡京容不下他,却不知杀戮却来得如许之快。 如许突兀。 如许令人不甘。 所以元十三限死战到底。 他情知已难免一死,但他却不愿丧命于这些鼠辈之手。 他边战边退,退入“元神府”中。 ――唯一庆幸的,是无梦女果然不在了。 走了。 他也安心了。 因为他把自己最重大的事已交托了给她。 他且战且走。 受伤多处。 他已遇到房中。 方应看忽喝止了众人。 也喝退了一众高手。 他还下令众人退出房去。 ――莫不是这小子要跟自己单打独挑? 一一这小伙子斗胆竟此!? 原来不是挑战。 是交换。 “你现在还有一个机会:”方应看开出了条件,“你马上写下‘忍辱神 功’和‘伤心神箭”的练法,我会让你在可以有机可趁,乘机突围。” “怎么样?” 这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的年轻人催促道。 八十 乘 机 不答应。 元十三限决不答允。 “你真不识时务。” “因为我给了你也没有用,你只会更快的杀掉我。” “那好极了,我还真舍不得让你马上就死哩。” “你们趁火打劫,乘机敲榨,卑鄙小人,我决不遂你们的心愿!” 搏战又告开始。 七大名剑和天下第七都杀人房里来。 元十三限因剧毒发作,已难人持,一见天下第七也勇奋与自己为敌, 也黯然长叹道:“罢了,我有你这样的徒弟,这一生,都决比不上诸葛小花 的了。” 天下第七大不赞同,“我的武功比任何一个狗腿子都强,怎不如他!” 元十三限浩叹道:“但人家教的是门徒,我教的是禽兽。” 天下第七突然不开口了。 但他却以“自在门”的一种特殊的“腹语”与“蚁语传音”说道:“你若把 ‘伤心箭法’的要决教我,我念你授艺之恩,暗中保你不死,逃离这里!” 元十三限却哈哈笑道,“把箭法教你;我不如一死!你们这些全是乘机 放火、趁乱打劫之徒!” 天下第七老羞成怒,下手再不容情。 元十三限纵有一身武功、但苦于只剩一手一目,内伤未愈,而又中剧 毒,敌众我寡,再也招架不住了,但他武功盖世,就算能当场格毙他,方应 看和“有桥集团”只怕也得付出极大的代价。 忽的一人破瓦而入,大喝: “住手!” 方应看一见大喜,道:“王小石,你终于来了!这家伙已给我们困住了, 你还不来报这杀师之仇!” 元十三限一听,知道自己确是完了。 ――平时他虽不惧王小石这等后辈,但今时今日、此情此境,也轮不 到他无惧了。 ――莫不是天衣居士在天有灵,指示他的徒弟前来取自己的性命报 仇? 却不料的是(不但元十三限意外,连方应看也出乎意料之外): 主小石却清叱道:“他是个豪杰,虽已半疯,但要杀他也不可以这样 杀!他由我负责,如果杀不了他,我这命也不留了!” 方应看啐道:“这儿大局已定,怎容你搅扰!” 王小石却一连发出四颗石子。 不是打人。 打向柱子。 “小石头击在柱上,柱椽竟格喇喇地往下倒。 房子塌了。 与此同时,外面却喊杀连天,火光冲天,箭如雨发。 方应看生怕中伏,连忙指挥众人,护住自己,但王小石已掩护着元十 三限往外冲,以此二人的绝世武功,自是所向披靡,已冲出了“元神府”落 荒而逃。 沿路还有高手设埋伏、发暗器、起伏兵、击锣钱,为他们开路。 方应看心下惊疑不定,着人去闯路查探、忙了好一阵子才知来敌已悄 悄撤走。 这时,却来了米公公。 方应看恨恨地道:“我们苦心布置,却不料王小石那厮阵上倒戈,居然 救走了与他有杀师大仇的元十三限、坏了大事,真料不着!” 米有桥仔细问了王小石的出现状况、说了什么话和退走情形,才悠哉 游哉地道。 “我看不然。王小石太天真了,他救走元十二限是想以英雄的方式和 他师叔决一死战,而不是要与他联合并肩。如果他肯和元十三限化干戈为 玉帛,这才是个可怕人物。如他不能,却只是个英雄豪杰。英雄的弱点就 是逞英雄,豪杰的病处是太豪情,不足以畏。” 方应看将信将疑,”那么他的伏兵又从何而来……?” 米公公吞下了一颗花生米,喝一口酒,才道:“那是‘发梦二党’的人, 以及‘金风细雨楼’以前隶属他的手下,还有一些不是此地的高手――看 来,王小石入京复出,确是别有目的,早有预谋,跟以前判若两人,毕竟是 江湖阅历多了;虽说少年人仍禁不住逞强恃勇,但确不可轻视。” 方应看这才恢复了冷静和镇定。 “您的意思是…王小石还是会报师之仇的,只不过,他不要以多欺 少、乘机打杀而已?” “便是。” “他能杀得了元十三限?” “不一定。” “那也不打紧。反正,元十三限能杀得王小石,他已中毒负伤,恐怕也 活不久了,顺便还替我们除了王小石,少一个障碍。若王小石杀得了他,一 切都依计行事,有白愁飞在,王小石成不了器局。” 米公公正想说些什么,但忽然给呛住了,一种一波一波的哮意喘动, 使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又闻到那种老人味,像一头洪荒时期远古的兽,向他走来。 缓缓地逼迫而来。 眼前是方应看年轻得发亮的眼、颜和脸。 屋外是雪。 还有那在未未时堂而皇之降临的夜色。 暮了。 第三章 鸟 八十一 生 机 夜。 雪夜。 脚下是冰。 太地苍茫。 然而元十三限却仿似听到有鱼的声音,自王小石的衣袂间传来。 元十三限喜欢夜晚。 因为晚上比较没有生机。 他不喜欢大有生机。 但今天他却强烈的渴望生机、渴求生存的机会。 ――因为他已有了一线生机。 他只是没有料到这机会竟是王小石给他的。 他听过王小石。 但没见过。 ――就是眼前这个人,一举击杀了位极人臣、手握重权的傅宗书?! ――就是这个小伙子,甫一入京师,就救了一代枭雄苏梦枕,曾迅速 成为“金风细雨楼”的主帅之一?! ――这就是天衣居士教出来的徒弟? ――为什么自己教出来的门徒,却半个都不似诸葛小花、天衣居士的 门人! 这一点,他只好/只有/只可以怨命! 他已伤重。 毒发。 可是他一点都不低头。 他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无故示好,不报师仇,必有所图。 王小石答,“我救你是因为我要杀你。” “什么?” “我要报你杀我师父之仇。” 元十三限明白了。 这年轻人毕竟是“自在门”的人。 ――他可不想自己死得像狗一样! “就凭你一人,能杀得了我?” “杀不了也是杀。” “你不怕我杀了你?” “怕。” 元十三限冷笑:“怕还要救我?你大可跟那伙人一鼓作气把我扑杀再 说。” “你最错的是:下该在我师父还未恢复功力之前跟他决战,并杀了他: 但你在杀他之前毕竟做了一仵比较对的事:你先解了他给封的穴道,给他 公平一战的机会。”王小石望定他,眼神清而亮,“所以,我也要和你公平决 战。” 元十三限忽然觉得心里有些虚。 他也忽然觉得王小石很有点像: ――像那少年深沉但看去率真可爱的方应看! 有人曾经认为:现在的年轻人已一代不如一代,但在他而今的看法, 却是如今的年轻人一代比一代可怕。 他马上抹去心头的恐惧。 他是元十三限。 他无俱。 他无畏。 一一到这关头,他也不能有所惧畏。 所以他冷冷他说:“听来,你好像身在老林寺那一役里似的。” “不。”忽听一人道,“是老衲身在老林寺内。” 元十三限已不必回头。 他知道是谁。 原来王小石出关,入京复回,是把这老秃驴已请出来了。 “好吧,人都来齐了没有?”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毒力、伤痛,说,“来 吧,动手吧,我活得不耐烦了呢!” 八十二 趁 机 “不。” 王小石决然他说: “你中了毒:流了血。我先等你驱毒止血,然后再战。” 说罢,他就跃然而坐。 元十三限愕然。 王小石以眉目舒然示意,要元十三限不必顾碍。 元十二限心想:不管你搞什么花样,你要我止毒疗伤,难道我还不敢 不成! 他真的就坐下来。 盘膝。 打坐。 迫毒。 疗伤。 王小石也缓缓闭上了双目。 他像是养精蓄锐,清心平气,以备不久后的一场大战。 为他们掠阵护法,竟是老林禅师。 元十三限功力深厚。 毒是可怕的毒,但只要给他回一口气,缓一阵子,他就能够把毒力暂 时压下――如果把毒性譬喻为垃圾,身体喻为房子,那就是如同把垃圾扫 到不受人注意的角落去,比较不碍眼碍事,但并没有在实际上清除。 他也把伤势暂时压下。若同样把身体喻为房子,伤势比喻为裂缝,那 作法形同把裂纹掩饰上漆,但井没有真正彻底重建修茸过来。 然后他就起身,向王小石道: “你可以动手了。我三招内若杀不了你,你放心,我会解决自己。” 王小石缀缓张开眼睛。 他宁定地道:“三招太少。” 突然,元十三限大喝一声:“咄!” 一口“气箭”,向王小石急打而至! 王小石猛拔刀。 一刀。 刀贴脸颊。 “气箭”击打在刀面上。 刀面激撞在颊上。 王小石嘴角马上淌出了血丝。 才一招。 王小石反手一刀。 “隔空相思刀”。 他距离元十三限足有丈余远,但这一刀仍犹如当头劈到。 元十三限叫了一声:“好!” 他用手一格。 他的手势犹如使“一线杖”法。 刀风过,衣袂裂。 臂上一道血痕。 交手一招,王小石微咯血,元十三限臂见红,仍然平分秋色。 元十三限正要进攻,忽然,脚下冰裂,一对铁腕已扣住他的足踝,有人 在冰下水里大叫:“快,快动手杀他――” 王小石立即反应,并叱,“不可暗算!”而且马上动手。 不是杀他。 他两颗飞星迸射,齐打中那扣住元十三限双脚的那对手。 那手一松,一人仓皇拔冰而出、抽身腾起! 元十三限怒吼一声,正要下手,王小石却已飞身到了他身前。 元十三限喝道:“让开!” 他已发现暗算他的人是他的徒弟: 顾铁三。 ――只有顾铁三的铁腕才能箍得住他的脚。 但玉小石并没有趁人之危。 没有趁机杀他。 元十三限虽明知顾铁三曾眼见他杀害其他几名同门,一定怕他赶尽 杀绝,不放过自己,所以趁他和王小石对决之机施暗算,以绝后患,但元十 三限还是痛恨他亲手教出来的门人暗算他。 ――给自己人暗算,这滋味并不好受。 (如果刚才王小石趁机全力一搏,自己可就难有活命之机了。) 所以他向顾铁三含忿出手。 他的手指一屈一弹,一缕劲风,直袭顾铁三,是为“指箭”! 这全是“伤心箭法”中变化出来的箭式。 ――自从通悟“伤心神箭”之后,他整个人已变似一支箭。 举手投足、一招一式,无不是箭。 直射之箭。 怒飞的箭。 这一来,他的胸襟反而坦荡了,为人也直率了,反不似以前的深沉小 他成了直性子。 ――“山字经”倒错苦练,使他性情大乖;“忍辱神功”咬攻修练,使他 性情逆变。但自从破解“伤心一箭”后,他的人就是箭,直道而行,不曲而 生。 他现在要杀顾铁三。 可是王小石不让路。 他拔剑。 ――他拔剑挡这一箭。 凌空。 销魂剑。 八十三 动 机 雪,又开始下了… 飞旋而降。 细雪。 王小石又接下了元十三限一箭。 两人都陷落于冰淖里。 王小石这次不再是嘴角淌血。 而是吐血。 殷红的血。 但元十三限所处身的冰雪都染红了。 鲜红的血。 两人都受了伤。 伤势不轻。 ――虽然谁都还没有击中对方,但伤势已不能谓不重。 顾铁三一击不成,已马上跑了。 他要去通知方应看、天下第七这些人。 老林禅师追了过去。 他要制止顾铁三这么做。 远处有酒旗。 古都城门在望。 隐隐有萧声传来…… 其声凄切。 元十三限怒叱:“你为什么要救他!?有什么动机!?” 王小石反问:“你为什么要杀他?” 元十三限:“他是我的徒弟,我要杀便杀!” 王小石:“你只是他的师父,不能要杀就杀!你既可随意杀弟子,弟子 也可以率性杀你!” 元十三限:“那你为啥要救我?” 王小石:“我要杀你,就得公平决战;这是江湖道义,也是武林规矩。身 为江湖人,不能不遵守;既是武林人,不可以不义!” 元十三限狂笑了起来。 他全身发劲,运劲于臂。 他的手臂变成了一支箭。 劲箭。 他一箭就向王小石“打”去。 ――不是”射”,而是打。 他的“箭法”已冲破了一切界限。 他的”箭”也突破了一切限制。 他的“箭”已无所不在、无处不是。 或者说,他的“箭”已不是传统上的箭,而是他自己的人,和他一切武 功、精神、体力及技法的合并。 打酒的人未归。 谁家檐下,有人打马在雪已覆盖了的青石板上路过,蹄印旋即消失于 不停而降的雪花里…… 酒热了未? 旅人累了没有? 古都城关在望,那儿有没有你的、我的、江湖人的家? 那媚目女子怀里的刃,给体温暖起来了没有? 箫声凄其…… 雪地里掠起一只红鹤。 王小石这回刀剑齐出。 刀剑相架。 格住一箭。 ――相思刀和锁魂剑,抵住伤心的一箭。 几棵枯树新芽未露。 白茫茫一片雪地真干净… 两人翻身、趴倒。 雪碎。 冰裂。 两人浮在冰上,一时立身不起。 他根本不必站起来。 因为,他整个人变作了一支箭。 一支“伤透了心的箭”。 他拟全力一击。 全身一搏。 他就是箭。 箭便是他。 八十四 古都、细雪、酒旗、箫声…… 就在这时,王小石袖里,突然疾掠出一物。 黑影。 黄点。 就在元十三限全神祭起杀着之时,突然,这一物急取他的左眼。 啄。 鲜血四溅。 元十三限狂吼一声。 这时候,他本来可以做一件事。 继续发动,一气搏杀王小石! 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他反而停了下来。 整个人都松驰了下来。 然后反手一掌,击在自己的天灵盖上。 王小石想去抉着他的时候,他已奄奄一息。 王小石把一股内力,输入他的体内,元十三限才能说话。 他说:“…・・你终于给你师父报了仇。” 王小石:“你刚才大可以最后一击,杀了我的。” 元十三限:“我两目已瞎,众叛亲离,活来何用?自甜山一役,我受诸葛 枪击,再误用已授弟子的武功,功力实只剩一半。今天中毒在先,负伤在 后,双目失明,活下去,还剩什么?不如一死。反正、我这些个日子,已和无 梦女恩爱逾恒,快活过神仙了。你刚才二度救我,予我公平决战之机,而又 让我有止血疗毒之机会,我宁可死于你手中。我不是说过的吗?三招杀不 了你,我会解决我自己。这对招子瞎了,我心里可清楚得很。” 他逐而长叹道:“我这辈子,都追不上诸葛小花,真是既生诸葛,何生 元限!” 王小石一时不知说什么、如何说是好。 元十三限却突然抓着王小石的手,在他手心塞人了一物,道: “我反正已快要死了,这是我花毕生时间、精力才得到的‘伤心一箭’ 的练法,你收着吧,好好练,总有用的。” 王小石连忙一挣,急道:“我不能……” 元十三限沉声道:“你是自在门的弟子,我仍是你的师叔,你已报了师 仇,我也送了性命,我的意旨,你岂可抗命!?再说,你练伤心之箭,可以除 好诛邪,行侠仗义,杀掉那些诸如天下第七那干大逆不义之徒!” 王小石垂下了头。 他忽然感到后悔。 ――为啥要报仇? ――何必苦苦报仇? ――眼前这人,真的是该死吗? ――这个师叔、真的是该杀吗? 他很迷茫。 元十三限苦笑道:“别三心两意了,这是门正直的武功,总该传下去 的,我只是误人歧途,遇人陷害,错练了它。我把‘忍辱神功’心诀,已传给 了无梦女。你找到她,就可以合练这旷古绝今的箭法了…” 玉小石见他一口气已缓不过来了,忙道:“是。” 元十三限这才见一丝喜容,隐现在满脸披血间,更为可怖。 忽然,他像又记起什么似的,急道:“……还有‘山字经’,‘伤心神箭’ 必须……必须还要配合‘忍辱神功’以及……‘山……字……经’寸可以 …成事……但……山……山……山一一” 他说到第三声“山”字之际,突然断了气。 这时,那只曾啄瞎了元十三限两只眼的斑鸠“乖乖”,这才敢飞回王小 石的肩上。 这时际,细雪下得更密了。 远处的古都城堞,已几乎望不见。 箫声却转而悲切。 王小石凝神,终于看见风吹雪影中,在枯枝上,遥遥坐着一个女子。 女子稚艳的神容里流露着恨。 还有怨。 她是望着元十三限的骸尸吹箫的,仿佛在为这天地间曾叱咤风云的 一代雄豪如此凄寂死去,而奉着挽歌悲曲。 一一她就是无梦女吗? (一个年轻女子,怎会没有梦了呢?) (自己呢?自己以前初踏足京师时的大梦呢?) (――那段曾经温柔的梦呢?) 这一瞬间,王小石宛觉自己已过了百年,已梦了百年。 百年如一箭。 且带着少许惊艳。   王家铺子 收集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