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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北斗峰下移民遭家难 火苗子隔着一座山坡冲天而起,有一股黑烟直冲云霄。 那堆熊熊大火是在山坡那面燃烧着…… 那绝不是野火,更不是烧山,那是――金小山刚走出荒林子就看到那堆火,那 堆令他大吃一惊的大火。 丢下背在肩上的一只山猪,金小山狂奔着冲向三里外的一座山坡下,于是他看 到他胼手胝足搭盖的“家”完了。 一开始他只是自言自语:“小小,小小,我的小小。” 但当他快到即将烧尽的火堆旁时,却已是大叫着奔上前去,他狂喊不已的道: “小小,九子!” 近处有一条小溪,金小山就在火堆后面抓了一只水桶,飞快的盛着溪水往火堆 上洒,却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火熄了,那是因为两间木屋已化灰烬,而非是金小山提水扑灭的。 火堆中,金小山抱出两具尸体,那是两具一大一小且又俱已烧焦的尸体。 金小山忘了哭,只一味的接着那具较大尸体,左手轻柔的抚着,口中不停的咕 哝:“小小,小小,这是在梦中吧,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这种莫名其妙得离谱的事, 快,你快醒醒,还有我们的孩子九子,我们似是全都在做噩梦吧!” 圆梦也有醒来时。 事实永远是事实。 金小山改变不了自己的遭遇,就像一个人永远也改变不了自已命运是一样的。 于是,就在一堆浓烟也渐渐小下去的时候,金小山终于抚尸痛哭起来。 他哭声撼天动地,双臂紧搂直哆嗦,不料一声脆响中,一颗被烧得变了颜色的 铜扣子跌在岩石上,那是从小小那已烧焦的指缝中掉出来的。 金小山忙拭泪拣起来细视详审――“这不是我家的东西,这绝不是我们的……” 猛可里,他又在那具小尸体上寻找,但什么也没有,于是他咬牙冷冷自语: “奸杀掠抢,完了一把火,可恶啊!” “请同祖籍是何地,山西洪洞大槐树。”这句话的来历起自明末李自成起义以 后,山西人往南移民,官家在洪洞县大槐树这地方办理迁徒徙民手续,其典故在此。 金小山完婚以后,在家乡也只住了不到两年,就逢到大迁徙,他带着妻儿往前 移,年轻夫妻只要有力气,中原地大物博,他相信不会挨饿。 现在,金小山那向下扎根,向上开花结果的美梦幻灭了,而且是彻头彻尾的消 失了。 真的是江山永远依旧,人事瞬间全非。 金小山今年才二十三岁,却转眼间已苍老了许多。 就在山崖下,金小山埋葬了妻儿,带着满腔悲愤与一脸泪水,开始漫无目的的 往北走去――其实他是有目的的,他总得回返原藉,因为小小的父母还在,不幸消 息,总得向二者说明。 一块银子也没有,因为就连小儿九子脖子上挂的一块银锁片也不翼而飞。 找到他猎的那头山猪,金小山扛在肩上,天快黑的时候他已赶到重阳镇上。 一座四四方方的土城墙,城门楼顶多有三丈三,石板铺的街道上,人已不太多, 金小山扛着一头野猪进城的时候,候,还真引起不少人上来围看。 就在一家客栈店门口,有个小二站在台阶上看,金小山把野猪在地上一放,同 小二道:“我找你们掌柜说话。” 小二点点头,笑道:“你等等。” 根本不用等,因为小二尚未进店,一个酒糟鼻子痕沮斑斑的壮汉,已从店里出 来。 小二笑对金小山道:“这就是我们掌柜。” 金小山忙握拳,道:“掌柜的,在下猎得一头山猪,想换些银子做盘缠,多少 不计,你看着赏吧。” 那掌柜一看,笑笑,道:“不错,是一头山猪。”回头又对一旁小二道:“取 个秤来,且看看多重再说。” 不旋踵间,小二早从店里扛出一管大秤,一根棒子一根绳,小二与金小山二人 合力抬起来,掌柜的亲自掌秤。 这掌柜的可真仔细,宁可秤尾上翘,不让大秤向下的忙收起秤锤叫道:“六十 四斤重,算得是一头大山猪。” 金小山木讷的面无表情,一旁的小二却笑对掌柜道:“山猪比家猪好吃,肥少 瘦肉多,在肚皮肉也脆嘟嘟的,可好吃着呢!” 掌柜的一听,怒视小二一眼,而使得小二良知失言的忙提着在大秤回店里。 边捋短须,店掌柜好一阵琢磨,才缓缓的道:“看你人再听你说话,好像北边 移过来的吧,离乡背井另闯天下,也着实的不容易。也罢,我就给你五两银子。” 金小山心里明白,如果他不是遭到毁家之灾,五两银子他绝对不卖,而眼前― ―“掌柜的,我说过,你随便赏,多少我不计,五两就五两吧,今晚我还得在你店 里住一宿呢。” 掌柜的一听,呵呵一笑,道:“你请进,重阳镇上也只我这―家饭店。” mpanel(1); 金小山帮着小二把山猪抬进店里,金小山心中明白,五两银子可是回家乡的盘 缠,如果不省着吃,只怕难以走到地头上。 于是,这晚他只叫了一碗面,即便他快要倒在客店那张通铺上以前,见店家已 卤了几大盆香啧啧的白猪肉,他也只是干咽了几口唾沫而已。 这晚上客店里一共住了两个客人,除了金小山外,另一个却是个病体奄奄老者。 老者睡在土炕一端,不时的一声“哎唷”,接着就是一阵咳嗽不断,而使得金 小山睡着又醒,几次三番难成眠,加上家遭剧变,心情开始毛躁起来,但他在看了 老者以后,心事沉重,心绪更加难宁,因为老者不时的偏过头来望望,那深陷的双 眼,干裂的大嘴,而破棉被下似在颤抖…… 金小山移动身子到老者身边,道:“老爷子,你是――” 白眼球上翻,老者抖动一嘴白须,道:“既饿又病,一样也不是人受的哟。” 金小山一怔,道:“你能不能吃得下?” 老者点点头,道:“一碗清汤面最好不过,可是――” 金小山立刻走出房间,把店小二叫来,道:“这老人家要碗面,你快递过来。” 小二一怔,冷冷的道:“你付钱?” 金小山面无表情的道:“一碗面能值九何,算在我帐上就是了。” 不料炕上老者又喘声,道:“年轻人,你再叫他加上两个鸡蛋。” 金小山回头望,早听得小二道:“怎么样?要不要加?” 金小山咬咬牙,道:“只管加来。” 不旋踵间,小二已把一碗汤面送进客房内,上面还真的加放了两个快黑的卤蛋。 老者歪着身子吃,没多久,已把一碗面和两个卤蛋全吃下肚子,而一旁的金小 山却愣愣的问道:“老爷子,你可以睡了吧?” 老者擦拭着胡子,点点头道:“我睡不着,不过我尽量不惊动你,小伙子你睡 吧。” 金小山道:“这时候我倒也睡不着了,” 一阵沉默后,老者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金小山。” “哪里人氏?” “从山西洪洞过来的。” 老者咳了一声,道:“那应该有家有眷,小伙子,你家在哪里呀?” 金小山想哭,但他躺在炕上猛吸一口气,道:“黄龙坝北边不远处。” 老者喘着气,半天又道:“黄龙坝近荒山,那地方可荒凉呢。” 金小山咬咬嘴唇,道:“我那个家已经完了,眼下我是要往山西去的。” 老者偏过头看看金小山,道:“敢情回老家?你家怎么完了呢?” 金小山摸着口袋,口袋里有五两银子,另外就是一个被烧得变了颜色的铜扣子, 犹似身处噩梦中一般,金小山双目直愣愣的望着屋梁,道:“一场大火烧了我的家, 我的孩子妻子,也烧了我的一切,什么也全完了。” 深长的一叹,老者道:“可怜啊!”又是一阵喘息,老者接道:“那场火是怎 么起的,不小心?还是被恶人放的?” 金小山咬牙出声,道:“烧杀,就不知是哪个丧回天良干下的。” 老者一惊,却又冷冷的道:“小伙子,你该留下来找凶手呀,怎可拍屁股走人 呢!” 金小山仰起鼻子,道:“龟孙王八蛋不想报仇,可是天下这么大我到哪儿去寻 找仇人,再说我金小山只会打猎种庄稼,万一仇人厉害,我还不是白白送死?” 老者细看金小山一眼,思忖了一阵,道:“小伙子,你是否愿意学本领呀?” 金小山道:“学本领?跟谁学?” 老者伸手指着着自已鼻尖,道:“自然是跟我老夫子学了。” 金小山一声哈哈,伸手替老者拉好棉被,道:“老人家,睡吧,明早我还得赶 路呢!” 金小山心中窃笑,眼看着快要断气的人了,竟大言吹牛的想教自己学本事,一 准这老头有毛病,算啦。还是早些睡觉吧! 老者喘气笑道:“小伙子,你怎么不说话了。” 老者连问几遍,金小山只是装睡着,不多一会他竟真的鼾声雷动,敢情又入噩 梦中了。 夜,应该是恬静的夜,只是这家客店的炕上仅有两位客人,却无法安静的睡下 来。 老者不时的一阵咳嗽声,总得把金小山吵醒才会静下来,而悲痛泣血的金小山 却又时时梦见娇妻林小小与儿子金九子向他扑过来。 于是这一夜金小山几乎是难以成眠。 天亮,金小山轻手轻脚的却又带着满腹辛酸,从炕上爬下来,才走两步,突听 炕上老者道:“替我叫一碗羊肉汤外加两个芝麻烧饼。” 金小山一愣,本想说,你既能吃,何不下床前面去吃,再说自己也要省吃俭用 的两个馒头就上路了呢。 只是金小山话到口边又咽回去的道:“好吧,我叫小二送过来,不过在下可要 上路了,老爷子你自己多保重了。”说完也不再听老者说什么,回头就走。 金小山到了店前面,客店伙计们正忙着呢,见金小山走过来,忙迎上前来,道 :“客官起来了,可要吃什么?” 金小山道:“先给后面老人家一碗羊肉汤外加两个芝麻饼,给我包两个馒头, 完了算帐我还得赶路呢。” 伙计一怔,道:“你吃两个馒头,老头儿反倒喝羊肉汤,合着那老头儿吃定你 了,他又不是你什么人――” 金小山无奈的道:“年纪大的人,出门在外染上病,怪可怜的――” 小二摇摇头,道:“老头儿生病是真,身上无银子也是真,但他身上可有件玩 意呢,像他前晚来的时候,掌柜的还叫我替他请大夫呢,岂知他看完病吃了药,竟 说自己无银子,完全副啃天吃地模样,气得大夫再也不来,掌柜的要他身上那玩意 儿当掉,先换些银子,反遭他一顿怒叱,昨晚遇上你,他才有顿饭吃,想不到一大 早他又敲你一顿,真是的。” 金小山一笑,道:“把吃的送去吧!” 边取出一两银子来,又道:“一共多少,算完帐我得立即上路。” 伙计把吃的端向后边客房去,金小山坐下来撕着馒头细嚼慢咽,就等伙计回来 算好帐走人呢。 不旋踵间,早见那伙计自后面走回来,口中咕哝道:“这个老头子,他好像要 吃定人了呢,叫我来告诉客官,千万要去看他一下,我看他是在打你的主意呢。” 一两银子尚未用去一半,金小山找回来的四块碎银子往腰里一塞,本想上路呢, 但他还是一阵犹豫后又回到后面客房中,只把个伙计看的直摇头。 老头儿可真吃的快,金小山才走进客房,老头已把空碗放下来,两个烧饼有半 斤,也早已下了肚子。 伸手抹抹嘴,边又拍着床沿,老头儿笑道:“小伙子,坐下来说话。” 金小山没有坐下来,望望老头气色,问道:“我得上路了,老爷子有话要对我 说?” 老头这才仔细的把金小山看了个够,轻点着头,道:“虎臂蜂腰六尺高,木纳 忠厚有气魄,算是一块好的材料。” 金小山听不懂,眨着一双狮目不断――突然,老者脸色一寒,道:“小伙子, 你敢情是救人不到底,中途丢下我老头子不管的拍屁股走人了?” 金小山一怔,道:“老爷子,你我同是落难人,能帮你的力量,小子全施出来 了,眼下我还得赶着上路呢。” 老者怒道:“你上路我怎办,嗯?” 期期艾艾的,半晌,金小山道:“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好心人来帮助老爷子 的,” “呸!”老头子沉声道:“至少眼下没有人来拉我老头子一把。”边指着房外 面,又接道:“他们全不能算人,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半个人,因为他们虚披了一张 人皮,没听人说吗,人心是肉做的,他们的心全是石头做的,所以我老头子说他们 只能算是半个人。” 金小山道:“老爷子,这也难怪,人家也是将本求利呀!” 老者怒指金小山道:“好小子,你在同情肚皮大的,反倒派我这肚皮瘪的老头 子的不是,可恶!” 金小山啼笑皆非,道:“你老误会了,要是没有别的事,小子这就要走了。” 老者一听更怒,道:“你走了,我老头子怎么办?” 金小山道:“听店里伙计所说,老爷子怀了个玩意儿,何不当了应急,须知命 要紧哪。” 老者冷哼一声,边自怀中摸出一个布包来。 那布包是个绿色绒布包。 绒布包约一尺长。 老者不立即打开来,却对一旁呆呆出神的金小山道:“小伙子,有句话你大概 没听说过吧?” 金小山溱近炕边,道:“老爷子,你指教。” 老者托着手中绒布包,道:“秀才饿死不卖书,壮士穷死不卖剑。” 金小山几乎笑出来,道:“老爷子,你手上是什么,小子看来,他既非是书, 也非是剑,不知老爷子何出此言?” 老者冷笑着打开手上绒布包来――刹那间,灰暗的客房中一片极光出现,一个 银光银芒毕露的怪东西就在老者手中闪耀不停。 金小山见老者手中之物,两端精芒闪闪而头如枪头,中间呈扁平椭圆状,一根 手环,连着一条细钢链子,绕缠在中空处,望之一如织布梭子,不由得一笑,道: “老爷子,这是什么玩意儿?” 老者面无表情的道:“要命的玩意儿。” 金小山一怔,道:“安能杀人?” 老者却自言自语道:“梭非梭却似核,穿梭枪林刀剑中。” 沉滞中,老者望着金小山道:“小伙子,可愿跟我老共子学匀这飞梭绝技?” 他不等金小山回答,当即又道:“当一个人的机遇来的时候,那也只是眨眼之间的 事,一旦机遇消失,必将会终生遗憾。” 金小山用一思忖,当即道:“就算我想跟老爷子学这飞梭绝技,那也得等小子 回老家一趟,我总得把我的不幸遭遇禀告回去以后,才能跟老爷子学武呢。” 老者一听,冷然道:“迂腐无知,复可怜,你去吧,我不再拦你了。”边匆匆 的把银梭收起来,歪身又睡下去,双目一闭,不再看金小山一眼。 金小山取出一两银子放在老者身边,道:“这里我送给你一两银子,不成敬意, 我走了。” 不料老者未再开眼,只在金小山人快走出门的时候,却自语的道:“牛儿不吃 谷,不能强按头,无可奈何!” 走了,金小山匆匆的走出这家客店,他腰里幄着个大馒头,手上拎着一把砍柴 刀,朝北直往大山里走去。 山高路远,他知道要赶到老家,少说也得走上六七天,而且前五天全是走山路, 后几天那得过黄河往北走高原,腰缠不过数两银子,一天啃上两个馒头,应该可以 走到地头上了。 春风澹荡而万里无云,金小山走在山道中,难免时而垂泪,想起不久前南迁的 时候,自己尚一个担子挑着东西,妻子林小小背着小儿子,一路欢笑着南来,如今 却白云苍狗而镜花水月,未来的美梦成空,却又得把这令人心碎的不幸消息带回老 家――一路尽在山道上走,前面正是黑松岭,金小山尚未走到半山腰,突然间一声 吼叫,早从树林中冲出五个壮汉,金小山见五人来势汹汹,早拔出砍柴刀来横在胸 前。 五个壮汉见金小山摆出一副拼杀模样,其中一人举刀一拍金小山,道:“往哪 去的?” 金小山见这人络腮胡子青蛙嘴,酒糟鼻子大眼珠,手上尖头刀闪闪光亮,露出 一副吃人样,遂道:“小子混不下去了,这是回老家去的,各位高抬贵手让让路如 何!” 鬼头刀一收,那人哈哈―笑,道:“可也是山西洪洞大槐树的?” 金小山道:“在下正是。” 不出壮汉一听,又哈哈笑道:“说起来大家是老乡,我劝你别回去了,家里今 年也歉收,何不同我们一起闯天下,有酒大家喝,有肉你我撕着吃,总比回去挨饿 要好的多。” 金小山一听,这是叫他当强盛,自己可得打定主意――但尚在琢磨如何应付眼 前这五个人呢,突又听得另一年轻人道:“原本我也是回原籍的,可是我回去又出 来了,老乡亲,你吃过榆树皮没有?你要是想吃那玩意,那就请走吧,我们不拦你。” 早又听虬髯大汉道:“只怕现在连榆树皮也被人啃光了呢。” 金小山一听,当真是好一阵犹豫不决――缓缓的走近金小山身过,那虬髯汉子 拍着金小山肩头,笑道:“我姓古,叫成文,走吧兄弟,我带你去见见我们头儿, 只你这身骨架,老头儿见了一定高兴。” 金小山一怔,道:“你们还有头儿?” 五个人哈哈一笑,虬髯大汉古成文道:“合着你以为只有我五个人了?多着呢, 只等你见了大伙,你就会知道这绝对走路子了呢!” 金小山没有多考虑的余地,早被五个人簇拥往一大片黑松林中走去…… 那是一座相当陡峭的山崖下面,五个人尚在林中穿梭着走呢,突听得林中怪鸟 尖叫声,虬髯壮汉道:“就快到了。” 还未走出林子,已望见一大排茅草房子,一端正有烟向外冒,敢情是在做午饭 了。 这时候,有个四十岁左右的大汉,双手叉腰,金刚怒目的站在一块大石头上, 他口沫四溅的正在对一众人等解说什么,见六人走出林子,早一抬手,道:“也站 过来听听。” 虬髯壮汉古成文对身后的金小山道:“那就是头儿,且等一等我给你去引见。” 金小山看着这堆人,约摸着也有三十多个,一大半全是年轻汉,且又背着形状 不一的钢刀。 “金沙河上游已有不少人去了,咱们这伙人夺村抢镇不足力量,死守这条山道 早晚会饿肚子,三五天内大伙往金沙河移去――” 早听得一人高声,道:“头儿的话对,我们把力量扭起来,合着也在金沙河上 淘金去,比在此做这没本生意招人咒骂可强多了。” 此话一出,不少大在点头,不料大石上的大汉指着那人喝道:“淘金听起来不 错,但有几个淘发财的?你小子可别把我的话会错了意,领你们往金沙河上走,为 的是去看看那些淘金的人是不是油水足,值得我们去眷顾他们,合着你小子还以为 我领你们人手一盆,风刮日晒的站在河水里淘沙金呀,呸!狗屁。” 立刻,三十多人全鸦雀无声――就在这时候,突然一阵激碗声传来,大石上的 大汉一摆手高声叫道:“吃饭啦。” 立刻,所有的人全向茅屋走,虬髯壮汉领着金小山到了大汉前面,施礼笑道: “头儿,这小子是大槐树下来的,日子没混好又要回老家,我把他领来见头儿。” 这时候大汉边把穿的衣裳扣整齐,边向金小山道:“你叫什么名字?” “金小山。” 大汉呵呵一笑,道:“名字不错,金子像座小山,哈……” 金小山同虬髯壮汉也跟着哈哈起来――不过金小山只笑了一半,笑意却在他脸 上僵住了,因为他看到对面这位头儿的上衣缺了一个扣子,一个同样的铜扣。 暗中咬咬牙,金小山很想拔刀就砍,但他却在对面大汉那种泰山石敢当的厉烈 模样中,强压住心中怒火。 大汉施力的搔着腮上短胡子,手指一旁另一汉子道:“嗯,是块料,朱大刚, 就由你好生调教吧。” 虬髯大汉一听,一巴掌拍在金小山肩头上,笑道:“成了,头儿这是点头答应 了,还不快谢头儿收容。” 金小山勉强握拳,道:“谢谢。” 金小山看来真的落草为寇了。 当然强盗也不是容易当上的,每个人全得有两下子,除了心狠手辣外,手中的 家伙还得要有板有眼舞上几招。 金小山当天下午就参加这帮强盗的操练,光景是这些人中还真有几个能人,他 们交替着教各人施枪抡刀,只是金小山十分留意的大个子头儿,总是双手叉腰站在 大茅屋前面,有时点头,有时却摇头不已! 这天晚上是个满月天,一天银光洒下来,金小山在忍无可忍下,悄悄走进头儿 独住的那间草房中。 “有件事想找头儿聊聊。” 坐在木架支起的床沿上,那头儿道:“什么事?金小山。” 金小山缓步上前,道:“有件秘密大事,我想向头儿说。” 大汉顺着烛光看着一股木纳的金小山,道:“秘密大事?说吧!” 金小山手指外面,道:“崖边清静,我在那儿等头儿。” 说罢也不容大汉再说什么,转身朝着茅草屋西端一处崖边走去,而使得大汉一 怔,随即起身找好腰带追上去。 一泓山溪,就在这数丈高的悬崖下面形成了个小潭,然后回流向东,沿着山崖, 有一丛藤蔓,山崖上金小山望向如洗的夜空,仿佛看到娇妻在流泪,小儿在啼哭, 于是他开始目眶欲裂,咬牙格格,左手掌上握的那枚扣子已在汗水中浸湿。 一声沉喝,大汉浓眉上扬中,道:“金小山,看你神秘兮兮的样子,可有什么 事要对我说!” 金小山猛回身面对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大汉,道:“头儿,你的大名我想先知 道。” 大汉一怔,但仍缓缓的道:“坐山虎张耀。” 他一顿又道:“过午领你上山的大汉子他叫古成文,只可惜他文未成却干上强 盗,哈哈――” “坐山虎”张耀一阵笑,却发现金小山面无表情,不由得一愣,道:“说吧, 你有什么事要向我禀告的。” 伸出手掌,金小山的左掌上面有个烧黑了的铜扣,月光下发不出一丝光亮,而 使得张耀沉声道:“你手上什么玩意儿?” 金小山冷冷道:“不是头儿衣衫上面的铜扣吗?” 一把抢在手中,“坐山虎”张耀迎着月光仔细看,缓缓点着头,道:“不错, 这是我的扣子。” 猛然的圆目怒睁,“坐山虎”张耀喝问:“那个女人是你老婆吧?” 金小山双肩耸动,全身颤抖不能自已的道:“不错。” 忽然打个哈哈,“坐山虎”张耀道:“这么说来,你小子是来寻仇的了?” 金小山怒进:“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轻点着头,“坐山虎”张耀道:“嗯,还算有种,不过你小子应该把事情弄弄 清楚,再来兴师问罪。” 金小山怒道:“什么事情?” 张耀反把双手后背起来,极其轻松的道:“你知造老子是干什么的?” 金小山未开口,张耀早又接道:“老子这是干的杀人买卖,既然是干上在―行, 我说小子,当然也不怕有人找上门来寻仇,你说呢?” 金小山双目几乎迸出血来,道:“姓张的,你怎么下得了手,竟连个一岁大的 孩子也不放过,临了还一把火呀!” 嘿嘿一声笑,“坐山虎”张耀道:“干什么得像什么,卖什么当然也得吆喝什 么,张大爷干的就是杀人放火,你何必明知故问多此一举!” 金小山缓缓扬起手中柴刀,横肩斜步向“坐山虎”张耀身前移动,口中厉烈的 喝道:“畜牲啊,拿命来吧!” 金小山把“坐山虎”当成那头野猪似的,却是张耀面露不屑的站在原地一动不 动,双目直视着渐渐走近的金小山笑道:“看样子你很爱你那个俏娇娘嘛,要不然 你怎会为她拼命。” 金小山怒骂道:“你娘的!” 迎头一刀劈向屹立在崖边的张耀,只可惜张耀不是山猪,只见他双肩打横上身 后倾,已让过金小山一刀,左足就在金小山回刀上撩中,疾快的钩住金小山右足上 踢,“咚”的一声,金小山已被钩翻而仰面跌在地上! 一声哈哈笑中,“坐山虎”张耀并不立到对猛翻身的独来的金小山下手,依然 轻蔑的道:“你小子决心可嘉,行事愚不可及,就恐怕称这点能耐,他娘的也敢找 上门来寻仇,老子随便找个手下,就能三把两式的送你夫妻团圆去。” 金小山这时候才感到“武”到用时方恨少,然而眼前可正是骑虎难下,只怕今 晚再难幸免了,欲其伸头一刀是死,何不死得轰轰烈烈。 心念间,金小山暴喝一声,抡动砍柴刀不停,直往迎面“坐山虎”张耀怀中冲 去,敢情是豁上命要同仇人来个同归于尽了。 没等金小山接近身子,张耀怒叱一声,双掌交替换了个劈打式,“叭”的一掌 正砍在金小山的右腕,右掌怒挥如电,狠狠的扭打在金小山的肩头――于是,刀落 山石的声音,伴奏着金小山的尖叫声,却见金小山被一拳击飞三丈外,连翻跟斗不 断中,落下山崖下面去了――山崖上面,“坐山虎”张耀正拍着双手,连多看一眼 也没有的大步走回山崖下的茅草屋去了。 夜来山泉寒。 山崖下的水潭并不深,却也相当寒冷。 金小山被张耀一掌劈下山崖的时候,全身已是痛得不自在,加上跌入潭中而又 全身撞及深及五尺的潭底,更令他几乎昏迷过去,万幸潭水冰凉,才未昏死在水中。 金小山怕张耀派人下来查看,忙爬出水潭,强忍着一身作痛,连夜穿荒林朝着 来路上走去――来路,当然就是重阳镇,因为他想到客店中的老者曾对他说过的话, 虽说至今想来仍有些不敢相信,但总归是要试一试的,再说仇人就是“坐山虎”张 耀,而姓张的又是一身好本领,除非自己放弃为娇妻小小与儿子的报仇,否则自已 就得先找到老者再说。 金小山一路奔回重阳镇上的时候,已是肌肠辘辘而精疲力尽,他几乎是一跤跌 在他家客店门口似的。 “哦,不就是昨儿一早迎的客官嘛,怎么会――” 店里伙计惊奇的望着金小山。 金小山喘息的道:“告诉我住在店里的老爷子还在你们店里没有?” 伙计一怔,嘿然笑道:“怎么的,你气急败坏的回来,敢用为了再看看后房那 个老家伙呀!” 金小山道:“你只告诉我他还在不在?” 伙计点点头道:“今天喝过一碗稀饭,那是我们掌柜的好心送给他喝的,你这 时候再去找他,难保他不狠狠敲你一顿。” 金小山缓缓站起身来,边对伙计道:“下两磁盘子面送过来,我也还未吃呢。” 金小山有气无力的又回到炕前面,骨瘦如柴的老者翻动他那深陷的双目,冷冷 笑道:“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可是遇上强盗了吧?” 金小山一怔,道:“不瞒老爷子,我是遇上一帮强盗,回头来无他,想跟老爷 子学些本事。” 老者喘气大笑,道:“你小子这回相信我老人家有本事了?” 他一顿又道:“几个山寇怎会放在我老人家眼里。” 金小山心中觉着这老者实在不可靠,人到了这时候还吹牛说大话,真不知自己 该来不该来。 不旋踵间伙计已端进两大碗汤面来,老者一见,也不客气,他身坐起来接过一 碗就往口中扒。 金小山也接过一碗来,二人刹时把面吃下肚。 老者这才抹抹嘴对金小山道:“小子,跟我老头子学本事可得答应我一件事。” 金小山只想知道老者到底有多大本事,当然也一心想学到真本事,闻言忙点头 道:“一切全听老爷子的吩咐。” 伸出似鸡爪般的手拍拍炕沿,道:“小子,你坐过来吧。” 金小山依言坐在老者身旁,老者又再一次的对他看了个仔细,这才笑道:“成, 是个学武的材料。” 轻点着头,老者又道:“小子,你可知道我老人家得的什么病呀?” 金小山道:“我不知道,但觉老爷子病得不轻呢!” 老者摇摇头,道:“什么不轻,我这是得了痨病,你知道吧,这种病死的慢又 拖得久,能吃能喝猛咳嗽,是个富贵病呢!” 金小山并不知道什么叫痨病,但他在听说老者得的富贵病以后,不由问道: “什么叫富贵病?” 老者叹道:“凡生痨病的人,非但能吃,而巨还尽吃好的,所以人们说这病叫 富贵病,小子你懂了吧?” 金小山一听,有些发怒的样子――老者呵呵一笑道:“怎么啦,可是担心我老 人家把你吃穷吧?” 金小山苦丧着脸,道:“实在不瞒老爷子,我身上才总共三两多一点银子呀!” 老者面色一寒,道:“怎么的,你原来也是个穷光蛋呀!” 金小山见老者立刻翻脸,不由得一怔,道:“不是你老爷子要教我本事的嘛!” 老者摇头一叹,道:“不错,我老人家是说过要教你学本事,那时候我曾是打 心里感念你,因为你有着一颗人溺已溺,人饥己饥的善良心,所以――” 金小山道:“我现在还不是一样!” 冷冷一声哼,老者缓缓倒在炕上…… ------ 旧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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