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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丫头,这回你可跑不了啦!”   朗声一笑,侯爱凤方不过一扬手,邵真的身子猛地再次跃起!在他斜飞而起的 当中,他单手往前抡了一个半弧,一探,那枝枯木已被他接在手中;紧接着,他用 力一抖,那枝枯木陡如怒蝗般的急射侯爱凤!   娇呼一声,侯爱凤的脑膜陡又加上一层惊讶,她想伸手去接,但显然她的意念 是要比枯木来的慢了一点――那枝枯木已几乎要射到她的脑门了!   芳心大急!猛然提气,侯爱凤在仓促急忙中,很吃力的,而且很惊险的把娇躯 往旁挪去。   她闪过去了,闪得很惊险,她为自己感到高兴,然而她唇角的笑意方不过浮起 之时,她听到了破空声,这破空声显然是来得太慢了,否则便是飞来的人影太快了; 连把方起的喜悦念头换成惊讶的余地也没有,她的手腕已被牢牢的扣住了!   “丫头,你怎不再跑?如何?少爷的厉害你知道了吧?”   得意又显得神气的笑着,邵真紧闭着的眼帘上,闪动激奋和狂喜,他,竟能在 黑暗中制敌!   贬动了一下长长而又有些弯曲的睫毛,闪示了一片浓深的讶异和惊喜,侯爱风 宛似梦中初醒连连哦了两声,才启齿道:“吴兄,你的武功竟是如此了得!我认输, 一百个认输!”   停了停,语音稍稍降低:“吴兄,你怎能知道我站的方位呢?而且我方才打出 的树枝也不过是射在你面前,你竟也能接住,难道你能看见东西了?你快睁开眼睛 让我瞧瞧!”   松开手,邵真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没有,我依旧看不见,爱凤,造物者不会太偏心的,我失去了一双眼睛,但 我得到一对比常人听觉灵敏有十倍、百倍的耳朵,我发现我的耳朵可以代替眼睛的 功能了,我可以很清晰的听出周围的所有动静,当我凝神静心的时侯。方才你由后 面来的时侯,我并非真的闻到地瓜香味,我听到你的脚步声,虽然你是在尽量放轻 了你的脚步……”   惊讶而且高兴的睁圆了美眸,侯爱凤睇着邵真的脸庞,她抑不住她心底的兴奋, 她从中插口道:“那,这么多天来,你都是在骗我了?今早,还要我搀着你走路呢, 你最坏了!”   朗声一笑,邵真回道:“我没骗你,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能如此,这么多天来, 我的心绪一直都很糟;今早,我坐在这里静心沉思,我才发现的,而且,我也并不 敢放心走路,适才我追你的时侯,我不是显得很害怕么?及至我绊到石子,要跌了 下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想那大概便是‘本能’吧,我下意识的‘挣扎’起来, 没想到我成功了!”   香腮上的酒窝儿一直没有消失,侯爱凤吐着欢愉的语音:“我惊奇你施展轻功 之后,我也是下意识的想考考你,我射出树枝,看你是否能接住。”   露出笑容,邵真道:“我知道,你打出的木枝很脆弱,并没有使出全力,对不?”   “我怕伤了你。”把辫子甩在左后肩,侯爱凤理了一下鬓发,旋又眨了眨眼, 努着嘴道:“可是你打回来的可就不同了,我差点就要被你射中了哪!’”   歉意的笑笑,但掩不住他心头的喜悦,邵真启口回道:“我想我是太高兴了, 爱凤,你一定能了解一个失明又失记忆的人,一旦发现他的武功仍然存在,而且仍 能尽情施展时的那种心情,是不?”   微笑着,侯爱凤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邵真的脸,她欣喜的道:“吴兄,我真 为你感到高兴!”   唇角笑意的弧度更大了,邵真道:“谢谢你,爱凤。”   鼓了一下香腮,侯爱凤嗔道:“看!又来了!我不理你了!”   说毕,一扭腰肢,弹身便要射起…… mpanel(1);   一愣,邵真连忙道:“爱凤,我不是不小心故意的。;   笑意蠕嘴,马上又恍然大悟的睁了一下,侯爱凤发笑的嗔道:“我差点被你唬 过去了哪!还说是‘不是不小心故意的’,你是诚心占人家便宜,哼!”   用力跺了一下脚,撅着嘴,扭着腰,侯爱凤回头走向茅屋里,两条小辫子随着 她一扭一扭的柳腰轻荡着,那姣美的背影煞是好看,可惜邵真看不到,否则他一定 会看得出神的。   “等一等,爱凤,小的这厢给你赔罪了!”   急急让着,邵真弹起身形,掠空追去。   侯爱凤连忙也拔起娇躯,娇笑着道:“我不想接受你的道歉,除非你能追到我。”   雄心顿起,邵真豪笑道:“好,丫头说话可算数!”   话声中,身形已飘向侯爱凤。   “喂,大少爷,在这边哪……哎唷,差一点点哪!”   “抓到你,我可要重重打你两下手心哟尸   “哎,你扯住我的衣角了……哈,我又挣脱了!”   “这回你没话说了吧?来!两下手心……哈,如何?”   “你打人好痛,现在换我抓你,你被我抓到,我也要打你的手心,可不许赖的 啊!”   “君子言出‘不’行,决不赖。”   “去你的,啥君子言出不行?……哎,你又跑了,你真像耗子般的难追哪!”   “嘻,小丫头,少爷在茅屋顶上……喂,在这底下哪,你真差劲哦!”   “气死我了!”   “小丫头,阿弥陀佛,别气死,只要气昏就好,这叫‘适可而止’对不?…… 哈哈――!”   逐渐昏黑的苍茫暮色中,两只人影如箭穿梭般的追逐着,嬉跃着;邵真和侯爱 凤津津有味的在茅屋前的宽广空地飞跃,身形轻盈如燕,快捷如电。   起先,邵真还不敢放心的全展出身形,但慢慢的,他已熟悉了地形,习惯了在 黑暗中奔跑,他几乎可以随意所为的停在他想要停的地方。   他的轻功,侯爱凤根本没法赶上,气得她跺脚努嘴;邵真故意的让她抓着,然 后又逐鹿起来。   邵真说不出有多高兴,几乎忘却了他伤悲的心灵,他只觉得,侯爱凤纯真的笑 音,和善解人意,使他忘却了一切烦忧,被欢悦隐没……   苍穹上,布满了点点的繁星,好像是在黑布上撒下了小巧的蓝宝石,闪闪发光; 在斜斜的一角,一朵如勾的明月,像是剪贴上去的夜明珠,抖下淡淡的,朦胧的光 晕,有如水银泻地;隐没而不能见到的秋虫,此起彼落的,像是互相呼应,唧唧而 叫,合谐而又悦耳。   淙淙的流水,端庄而雅静,月光抚照水面,闪闪波光,牵人遐思;尤其徐徐夜 风,吹掀而起,翻起阵阵浪花,波光如银,陶人心神。   这是秋夜,也是一个美好而迷人的月色。   河边的牛官石上,一个熊熊的火堆在燃烧着,在火焰的上面,有一个铁制架子, 架子上搁着一只剥了皮的肥大山鸡,它已被烤出了油,一阵肉香溢出。   邵真和侯爱凤分在铁架的两旁。   他们显然是沐浴过了,他们的脸上散发着青春的朝气和活力,容光焕发,神丰 俊采,宛似天造地设的一对。   “知哥,我今天玩得好开心啊。”   侯爱凤对邵真的称呼又“更上一层楼”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眸中朦 胧的雾消失了,显得更有情;尤其是唇角若隐若现的微笑,展露着她少女心中的憧 憬。   她微笑着,笑得很雅,很美,她轻声说道,语音飘着梦样的七彩,像是呢喃, 像是吐露呓语。   “我真希望时光便永远停留在这时刻,不要消失;这是没有忧愁,只有欢笑的 日子,知哥,你说是么?”   沉稳一笑,邵真拂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他微微挑起的眉梢,虽含有淡淡的 忧郁,但已掺有欢愉,喜悦的色彩,他除了阖着眼帘之外,他原本是很俊帅的脸孔, 不再是那么泠冰死板的了,至少他微微翘着的唇角,弯弯的挂着一个曲弧,便是一 缕很潇洒的微笑。   习惯似的撇动了一下唇角,他轻声说道:“爱凤,你是一只善解人意的百灵鸟, 你是一朵发散着芬芳的百合花,和你在一起,怎能不觉得快乐呢?”   脸儿红,心儿乐,侯爱凤姣美的脸蛋,像是熟透的苹果,她娇羞的笑靥,又像 是美的旋律,她吐露的声音,伴着微微颤抖的处女心,也颤抖着滑出她洁白的牙齿。   “知哥,我接受你的恭维,如果你是在对我恭维的话。”   摇了一下头,邵真道:“不,这决不是恭维,这是赞美,由心灵感受的由衷赞 美,它是忍熬不住的赞美,它是没有做作,奉承的赞美……”   像是喝醉了酒,侯爱凤的脸蛋儿更红了,也更美了,她的直觉里,快活得好似 在平静的大海中,乘坐着一只渔舟,随风遨游,她紧闭的心扉敞开了,她让那颗充 满热情的心灵,迎接她用翡翠镶镌的梦境,迎接她用蜜糖酿涂的憧憬,她望着明月, 眸中的秋波,又怎能掩饰她情窦初开的心灵呢?……   掀动了一下鼻翅,邵真微讶道:“爱凤,你怎不说话了?咦,我闻到了焦味, 你把鸡给烤焦啦?”   如梦初醒的哦了一声,像是初次幽会情郎被熟人撞见的姑娘,侯爱凤显得很羞 赧的,而又很惊慌的转动了一下已是被烤得焦黑的雉鸡,她抑住着心房的急跳,却 无法抑制语音的颤抖,像是做贼被人发现了一样!   “我,我在想……想一件事情。”   “是不是又在想你爷爷?”   微微一笑,邵真接着又道:“放心,他老人家一定会赶回来的,准是我托他买 了一大堆东西,使他慢了脚步,说不定,他现在正朝着我们走来哪。”   定了定神,侯爱凤转了一下眸子,暗暗的吁了一口气,随即神情转为忧郁,她 担心的道:“爷爷说过晚饭前赶回来的,怎么现在还见不到人?莫要是出了事才好, 爷爷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形的。”   朗声笑着,邵真安慰的道:“丫头的顾忌简直是杞人忧天,你爷爷的年纪虽大, 功夫却也很老练呢,哪会出什么事?来来,丫头,搅了半天,你到底把鸡烤好没有? 少爷肚皮都要贴上背脊去了。”   转颜一笑,侯爱凤道:“就要好了,瞧你一副馋相,莫不成你前世是饿鬼来投 胎的?”   哈哈大笑,邵真道:“饿鬼投胎才好哪,一生口福不尽。”   “还说呢。”   娇声笑着,侯爱凤提起雉鸡,撕了一半,递给邵真,说道:“好啦,喏,拿去。”   咬了一口,用力嚼着,邵真唔声道:“唔,不错,虽然是焦了一点。”   皱了一下鼻子,侯爱凤嗤声道:“还不是为了你……”   顿觉失言,连忙煞口,羞红满面……   “这,就奇怪了?”   一愣,放下鸡肉,邵真说道:“怎么怪到我的头上来了啦?”   支吾了两声,侯爱凤连忙道:“当然是你啦,你如不是嘴说要吃烤鸡,我怎会 烤焦了鸡?”   哦哦了两声,邵真没好气的道:“小妮子,天下最最无赖的人,可能就是你了。”   撒娇似的娇笑了两声,撕下一片肉放入嘴里,侯爱凤边嚼边说道:“食不言, 寝不语,你不懂么?”   微微一怔,随即轻笑了一声,邵真对侯爱凤的撒娇,心湖一阵波荡,耸了一下 肩,默默的啃着鸡腿……   眨了一下眼睫,侯爱凤道:“喂,你怎不说话了?”   没好气的吁了一声,邵真道:“你,不是要我别开口的吗?”   掩唇轻笑,侯爱凤道:“人家不过说说而已,你当甚么真嘛?”   摊了一下手,邵真道:“你真难侍侯哪。”   红了一下脸,侯爱凤嗔道:“去你的,谁要你侍侯来了?”   翻过身子,拿起身旁一只鹿皮囊,拔开塞子,酒香顿溢,侯爱凤把它送至邵真 手里,哼着声娇嗔道:“你再乱说话,我可就要揍人。”   咕咕的喝了一大口,邵真过瘾似的吁了一声,抹着唇角的酒渍,啧声道:“母 老虎一个,谁娶了你谁便遭殃。”   脸如红布,倔强的嗤了一下鼻,侯爱凤鼓着颊嗔道:“娶了我,前世修来之德 哪。”   咧嘴大笑,邵真道:“小丫头,不害臊。”   说着,又喝了一口酒,邵真敛起嬉笑之色,沉声接着道:“爱凤,我有一件事 情必须告诉你。”   心猛地跳了一下,侯爱凤的俏脸洋溢着羞赧之色,她无限娇羞的俯下脸庞,抚 弄着发结,细若蚊声的道:“甚么事情,你尽管说嘛。”   奇怪不解的蹙了一下眉头,停了一停,邵真这才开口道:“我想明天离开这里。”   “什么?”   陡地一怔,侯爱风的脸蛋涌上惊愣之色,似乎她想不到邵真会出此言,或者与 她所期待的,是大大的不同,她中魔似的呆了有片刻,吃力的转动了一下圆睁的眸 子,她蠕动着的嘴唇,微微显得颤抖着:“你……为什么要离开呢?在这儿,不是 很好么?”   语音一顿,她眨了眨眼帘,闪漾出了急切:“是不是因为我爷爷对你……”   摇了一下头,浮起一个笑容,邵真没待她说完,开口道:“爱凤,别瞎猜,你 爷爷不是对我很好嘛?”   挪动了一下娇躯,侯爱凤有点急躁的把发辫甩在肩后,她几乎是颤着她的嗓音: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这儿呢?”   ,“爱凤,我也舍不得离开这里,但我必须如此。”   苦涩的笑笑,邵真的语音也微微显得有点异样,他颤动着喉结,抖下了一片淡 淡的离情别绪:“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昨天我本就告诉你这些话的……”   侯爱凤用力的转过身子,她不待邵真讲完,急急的,像是愤怒的说道:“那你 现在为什么还要说离开这里?”   轻轻颤动的心灵,颤动得更厉害了,唇角很吃力的抽动了一下,滑下一声轻轻 的叹息。   邵真感到他现在连讲话也很吃力:“爱凤,你知道我必需寻找大夫治好我的眼 睛,是不……?”   显然她是听不进邵真的一言一语了,她像是不耐的打断邵真的话:“那也用不 着离开,赶明儿,我陪你去看大夫就好了嘛!”   吞了一口口水,邵真道:“但是我仍须恢复我的记忆,恢复记意并不是三两日 的事情,对不?我必须寻找我的亲人,我想我大概是有亲人的,只有他们才能帮助 我回复记忆……”   她转过了身子,她充满焦急的眼眸上已蒙上一层泪光,那微微抖动的泪珠,在 月光的掩映下,反射着一片处子的纯情,侯爱凤的眉宇涌上了她不曾有过的痛苦, 尽管她曾想到他必定要离开的,但她依然感到这分离来得太快了,至少它不该在这 地方把美梦编织起来的时侯发生,她毫不否认,她是太痛苦了,她没法克制她的语 音颤抖:“但是……你,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我,我……我放心不下!”   “爱凤!”   克制不住的,邵真用他颤抖的唇叫了一声,像是直接的连锁反应,他所有的神 经和所有的意识都激动起来了!   他感到他的胸腔在急跳着,他的血液在澎湃着。   尽管他看不见侯爱凤的表情,但他可以体会出,很真确很真确的体会出――她 爱上自己了!这是真的,这不需要用肉眼来观察的,这是属于心灵的感受的,是的!   噢,她为什么这样傻呢?   自己是一个看不见的瞎子,一个丧失记忆的盲人,她为什么要这样浪费她的感 情?那太傻了!太傻了!   用尽了所有的力量,但是他没有平静他汹涌的心湖,他甚至可以说他激动的要 崩溃了,他决没想到自己残废之身,竟有女人对他垂青。   噢,太不可能了,至少以他的感受是太震惊了!   邵真努力的使自己平静下来,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竭力把语音放平,他竭 力使自己心中的感受不露之于形,淡淡的,他挥开了这令他窒息的气氛:“丫头, 少爷说你们女人是胆小鬼没错,你替少爷担什么心?你真门缝里看人哪,少爷的功 夫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又会有什么危险呢?”   “有的,尽管你武功高超,但你看不见是事实。”   洁白的牙齿用力咬住下唇,但这并没有使侯爱凤的语音脱离颤抖,她眸里的泪 光愈来愈浓了,一颗晶莹的泪珠,已在她的粉颊划下了一道泪痕:“知哥,你不能 走,我……”   “嘘!爱凤,不要说话!”   突然,邵真从中插嘴吁了一声,他凝沉着脸色,像是凝听着什么。   愣了愣,侯爱凤茫然的环视了一下四周,压低着嗓音问道:“怎么回事?”   脸色依然凝沉着,邵真缓缓的说道:“我听见有脚步声,正朝我们这个方向走 来,脚步声显然乱而不稳,不知是谁来……”   不等他说完,侯爱凤喜叫着道:“一定是爷爷回来了!快去接他。”   说着,抹干脸上的泪痕,侯爱凤拉起邵真,一提气,两人身形如箭般掠出去。   侯爱凤与邵真在一条蔓长着草丛的小道上急驰着,他们走了没多久,便见一条 人影姗姗走来――当然邵真是例外,但是他“听”见了。   但见那条人影约莫在一箭之地外,正蠕蠕而行,忽然,像绊着了什么,身子猛 地倾了一下,几乎摔倒了下去!   “爷爷!爷爷……”   心房猛地跳动了一下,侯爱凤吃惊的叫着,脚下之劲陡地加快。   眨眼工夫,她已和邵真奔到那人影的跟前。   “爷爷!你怎么了?”   侯爱凤还没站定,陡地大惊失色的叫了一声,撇下邵真便扑了过去。   邵真的脸色也蓦然变幻了一下,他的鼻尖已敏感的闻出令人欲呕的血腥味,耳 中也清晰的听到一阵轻微的呻吟声。   那人影果真是侯大再。   他显然是受了伤,在侯受风还没扑到以前,他已像是不支的倒了下去!   “爷爷,您醒醒!”侯爱凤花容失色,心魂欲破的一把过去,扶起了侯大再。   但只见侯大再满身浴血,他无力的躺在侯爱凤的怀里,在他急起急落的胸脯, 稍稍偏右的地方,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插着一只箭,那只箭已被折去了一半,只剩半 截的箭杆露在外头,它已被殷红的血染红了。   那伤口的血渍已变成了紫红色,而且有凝成了淤块,侯大再用力的喘息着,以 致于他胸膛的起俘使伤口仍流着血水,它皂色的袍襟,在胸前处已完全被浸湿,并 且也变了色,成了红色的,很刺目,他原本很沉肃的脸谱,也袭上了痛苦的表情, 他折叠的皱纹滴着斗大的汗珠,也有鲜红的血水,他张了张嘴,吃力非常的吐了吐 气,以致于他颤抖的唇角抽搐得更厉害了,他望了望侯爱凤,似想说什么,但旋又 像是疲倦似的阖下眼皮……   “爷爷!是谁把你弄成这样?”   几乎是要疯了!泪水,早巳像是冲闸之水,流满了侯爱凤一张写满了震骇、悲 痛和愤怒的脸上了;爱凤抽噎着,她又像是从未见过日光的温室小花,骤地被狂风 暴雨摧残,她混沌的脑海,已几乎要被疯狂掩没了!   她哭着、叫着,椎心沥肝的哭叫着。   “爷爷!告诉我!是谁干的?是谁?是谁?……”   她用力睁大着眸孔,那本是装满了盈盈欲滴的秋水的瞳仁,此刻已被如洪水般 的泪水掩盖住了;从泪光的波芒里,它的密度已达到极点――满满的悲切和满满的 愤怒!   她咬牙,她用力摇撼着侯大再,她用上了她所有的力量,她把喉咙的振动频率 达到饱和点。   “爷爷!你睁开眼睛呀!你说话呀!说话呀!……”   似乎是被她急剧的摇撼,侯大再蠕动了一下已是转白的嘴唇,他缓缓的,看来 是非常吃力的挣开了眼皮;然而那眼里的瞳光是如此地黯淡、散弱而无力,它看起 来几乎是像一对玻璃珠――没有光采的玻璃珠。   但从他那无神如暴风雨中的残烛的眸光,却可以很清楚的看出那是充满着悲切 和愤怒的揉合,而且还有一撮相对浓厚的不甘;他似乎想说话,他使劲的蠕动着那 张得很大,而且颤得很厉害的嘴唇,但他没有,他只是如此张着,他的舌头像是千 斤锤那般的沉重,他只能让那混浊而沉重的气息由他口中呼出,他还流下了口沫, 但始终就没有吐出一句话……   蓦然,他的身子急剧的颤动了一下,他重重的哦了声,然后,像蜡尽烛干般的 把头猛然一偏!他――他已走完了他人生的旅程。   “爷爷!爷爷……”   眸孔睁得更大了,几乎是进出血来,侯爱凤厉声嘶叫着!她狂声哭喊着!原本 如泛滥的泪水,此刻更像是黄河缺口般的狂涌而流;然而她仍不相信这是事实,她 用力摇撼着侯大再已是寂然不动的身子,摇得是那么用劲,彷佛她深信她这样摇, 便可以使侯大再醒过来似的。   “爷爷!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瞧瞧你的傻孙女……?”   她已疯狂了,她扑下了身子,她歇斯底里的喊着,她用力的摇撼着……终于, 她相信侯大再再也不会理她了!   她突然煞住了哭声,她像是失神般的望住侯大再不再有表情的面孔;她脸上的 表情很呆板,眼中一片空洞,彷佛她像是陡然虚脱般的,只剩下一段躯体;缓缓的, 她站立起来……   邵真一直沉默在一旁,他当然想有所表示,但侯大再的死去是如此突然,根本 没有他开口的余地。   他并不需要睁开他的眼睛,他已知道那曾救过他,面对他一直并不很友善的侯 大再已远离这大干世界了。   他的心头一阵滚动,尤其侯爱凤那哀恸的号声,更使得他心胸波腾,鼻尖泛上 一层浓浓的酸味;他轻轻叹息了一声,语音苦涩的说道:“爱凤,人死不能复生, 你不要把身子哭坏了。”   “知哥!”   一转身投进邵真的怀里,侯爱凤的泪线再度猛涌如泉,她的泪水,已使邵真能 感觉胸前一片冰凉;侯爱凤已不再那么疯狂,但依然哭得很伤恸,悲切。   她伏在邵真的胸膛,尽情的哭了一个够……   邵真静静的,温柔的揽着她的腰肢。   他没有开口,他认为此刻语言的安慰是多余的,他能了解一个人失去亲人的痛 苦,那是无法描述的,也绝非是三言两语便可安慰的,只有哭才能宣泄她心中的痛 苦。   像一个慈兄般的,邵真轻拭着她的泪水,他在无言的安慰着她……   说是初秋,然而打着唿哨的冷风,却有着一股寒冬的味儿。   天际上一堆堆的浓云重重的叠着,它使气压降得很低很低。   阴穆,这不像是秋天的气候,很不像。   那座耸峙在山脚下的茅屋显得更丑陋了,它完全像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年人,它 看起来一点光泽也没有,阴沉而森寒;尤其在它面前新加了一座新坟之后,更添加 了一层令人喑哑的感觉――它令人活跃不起来。   那座孤坟跟前,一名面色伤恸的少女跪着,一名闭着两眼的年轻人站立在她的 旁边。   墓碑上用正体字写着:“爷爷侯大再之墓。”   立墓人是侯爱凤。   字迹虽也秀雅,却也难掩隐它的孤仃,蹙哑。   侯大再死了。   他是被人杀死的,是谁?   他没有说,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死得很突然,而且很凄惨。   他使侯爱凤恸不欲生,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侯爱凤静静的跪着,她虽没有哭泣,但眼角上依稀有着几滴泫泫欲下的泪珠, 原本是红嫣嫣的粉颊,透着倦累的苍白,以致于使她看起来不仅憔悴,并且消瘦了 许多。   她木直的两眸,依然装满了哀伤,自然,也有愤怒;她苍白的唇角也开始紧抿 起来,从那微微弯曲的孤度里,已证明她已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女孩子了。   英朗的眉宇上,也已刻上了一片阴晦,说明她单纯的心灵已开始承受人间摧残…… 这些,只不过是在一刹那转变而成的――在侯大再死时的一刹那。   邵真脸上的阴沉也显得更浓了,他一直为自己的不幸而悲伤,现在又增添了一 场悲剧,而这幕悲剧的主角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的意识里更加确定他的意念―― 人生总脱离不了苦痛;也增加了他对命运的抱怨――人生是可憎的!     他冷沉而且残酷的抖动他受创的心灵,他的心在喃喃说道――侯大再,安息吧; 我将尽力――不,这还不够,我将不择手段,把人间所有的不幸,加诸在那凶手之 上,我发誓,以我的生命向你发誓!   一只乌鸦,带着惨凄凄的叫音,匆忙而又无助似的掠过了天空,像是把侯爱凤 发僵的意识震醒过来,苦涩的闭了一下眼睛,她站了起来,心底在默默哀祷着―― 爷爷你安歇吧,你在另一个世界里,必能见到凤儿如何向凶手报复的,我不仅要掏 出他的心来,我还要叫他死不能入土;会的,我一定会这样做的!爷爷,你一定要 保佑我早日寻到他……   转过了身子,她默默的凝视着那茅屋――那里,曾给予了她十几个快乐的春和 秋……   把一顶圆形的大斗笠戴上,遮住了一大半的脸孔,邵真捻了捻手中的青竹杖, 轻着嗓音说道:“爱凤,走吧,告诉它说我们会回来的――带着我们所需要的。”   “知哥。”   转过娇躯,侯爱凤轻轻握住邵真的手,现在,她唯一能依靠的,除了自己,便 是被她握着手心的人了。   于是,两条身影渐渐的远离了这座茅屋,终至不见……   三水镇,是三条河流汇集而得名的一个镇集。   它不大也不小,人口堪称密集。   鱼产与皮筏是这里的特产与特色。   时正正午,日晒当头,燠热非常,街道上的行人要比往日来得少些。   转角处,缓缓的走来了两人。   “知哥,中午了,咱找个地方歇息歇息,顺便找些吃的,你肚子一定也饿了, 对不?”侯爱凤揩了一下额角的汗水,她的两颊已是红艳艳的,她张望了一下,见 前头有一座酒楼,转首朝邵真问道。   斗笠下的唇角笑了笑,邵真回道:“这是否便是你爷爷和你常来的地方?”   颔了一下首,侯爱凤眯了一下眼道:“是的,就在这三水镇,我们一定可以找 出凶手!”   轻轻点了一下头,邵真道:“别太紧张,慢慢来,我们不用操之过急,凶手迟 早会被我们发现;目前我们得须探听你爷爷是否真确来过这里……这,呆会再说吧, 爱凤,我闻到了烤肉的香味,我们已站在一家酒楼对不?”   笑了笑,侯爱凤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说着,拉住邵真的手,走进那间酒楼。   坐定后,伙计送上了两杯茶,接着问明了两人要吃的东西;邵真阔绰的习惯依 然没改,他一口气点下的五菜一汤,都是酒楼里最昂贵的名菜,另外还要了壶花雕。   进食间,侯爱风道:“知哥,方才你点菜,伙计用很奇怪的眼光看我们,好像 是我们吃不起的样子。”   笑了一声,邵真呷了一口酒,微微挪动了一下嘴缘,嗤道:“你不用说我也能 知道,我现在仍能感觉出有很多道目光在看我们呢。”   忙不迭转首四望,侯爱凤发现所有的食客有意无意的溜望自己,诧异道:“你 说得很对,你怎么能知道?”   耸了一下肩,邵真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有种感觉,也许是失明的人,他 的第六感要比一般人来得灵敏吧。”   像是吃惊的点了一下头,侯爱凤又问道:“他们又为什么要看我们呢?”   揶揄似的笑了一声,邵真淡淡的道:“这就是所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的 道理了,咱这副装扮虽不至破烂得像街头的叫化子,但陈旧得够称潦倒落魄,而在 吃大鱼大肉,难怪他们要用怀疑、惊异的现实眼光来看我们了。”   愤怒的一抬首,侯爱凤道:“我无法忍受那几对狗眼似的势力眼!”   咬着牙,接道:“知哥,有的不仅在看我们,竟还指指点点的,显然是在取笑 我们尸   端起酒杯,在尖鼻触了触,旋即一口饮干,邵真习惯的扯了一下唇角,皮笑肉 不笑道:“我知道,是否便是在我们左侧的那张桌子?如果我的感觉是正确的话, 嗯,六道狗眼,一共三个人,对不?”   提酒壶为邵真斟上一杯,侯爱风颔首道:“不错,他们那副讥嘲的样子彷佛我 们头上长了两只角一样!”   搓了一下手掌,邵真道:“让他这样吧,他们无法继续得太久了的;当我们用 完这餐饭之时,他们也该结束他们的最后一餐了。”   把杯中剩余的酒一仰首饮干,侯爱凤两颊已微微的红起来,她的眼角紧张的跳 动了一下,转动了一下舌尖,舔了舔唇角,她生涩的道:“说实在的,我已吃不下 了。”   “你可真急哪。”微微的笑了笑,邵真接说道:“别太紧张,紧张,往往会把 事情弄坏的。”   吞了一口口水,侯爱凤道:“我只是无法忍受。”   呷了一口黄汤,淡淡的,邵真道:“任何的第一次行动感受都是新奇,怪异的, 尤其是在未来临之前,心房像是一张紧崩的弦,被提到了口腔一样,对不对,爱凤?”   斟酒的手,微微发抖,侯爱凤说道:“我并不常有这种现象,我,我第一次跟 爷爷去抓黄鼠狼,并没有像你说的那种感觉。”   笑了笑,邵真道:“或许你是真的,但黄鼠狼再狡猾再凶狠也比不上什么事都 能做出来的人,是不?人的反击要比一头畜牲厉害多了。而且,这不是捕捉猎物, 这是玩命,只要一疏忽,随时便有脑袋开花,或者是胸膛被开了一洞,也许一眨眼 少了一只手或一只脚的可能性。”   一口灌完酒,侯爱凤道:“我不紧张的,你感觉不出吗?”   含笑着,邵真道:“我能感觉出来的,你的呼吸加快了,你说话的声音也在微 微抖颤着,爱凤,你如果不否认,嗯,现在你的手也在发抖,对不?”   咬了一下牙,侯爱凤道:“我不想辩驳,我可以以行动来证明你的猜测是错误 的,只要,只要你认为你现在已吃饱饭了。”   微微颔动了一下斗笠,邵真道:“小妮子,瞧不出你满身傲骨哪。”   像是不耐烦的蹙了一下眉头,侯爱凤道:“知哥,我只等着你哪。”   淡淡的摆了一下手,邵真道:“你尽可去证明。”   圆圆的脸蛋,浮起了一层汗光,侯爱凤一咬牙,说道:“好,知哥,你在此等 我。”   “慢,慢。”一扬手,邵真道:“无风不起浪,无缘无故招惹人家,容易造成 笑话的,你必须找一个动手的理由。”   微微一愣,把正想离座的娇躯挪了一下,侯爱凤道:“找人打架也要有理由的 么?”   抚了一下唇角,邵真道:“这并没有一定的规定。但是通常持有理由,而且是 正确的理由,打起架来似乎比较顺手些,并且事后不会惹到坏名誉,如果无理挑衅, 纵算打胜了,却也会往往遭到一些自持正义,好管闲事的人插手,事情的转变,也 就往往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了。”   呐呐的眨了眨眼,侯爱凤问道:“我们何必找理由呢?他们这样看我们,已经 是侮辱到我们的尊严,我们还须要别的理由吗?”   摸了下巴,邵真道:“这个理由只是我们单方面的感受,他们可以不承认的, 他们甚至可以说,你不看我,怎知我看你?这虽很强词夺理,但也够我们哑口的, 事实上,再说,谁也没权利禁止别人看他所爱看的东西,你说是不?”   挑了一下眉梢,侯爱凤显然有点火气道:“那,那你认为我们应该如何制造理 由呢?”   淡淡的,邵真道:“这就要看你自家啦,为什么人说姜是老的辣?江湖经验老 到的人,和方出道的毛头,对方的胜利便已占了一大半,所以,我只能提醒指点你 这些在刀尖上打滚的诀窍,而其中经验的体会,便靠你自己去领悟了。”   咬着下唇,侯爱凤道:“好,我试试看。”   舞弄着筷子,邵真道:“记住,别太紧张,更不能畏怯!紧张易造成自己章法 的慌乱,畏怯能暴露自己的弱点,你必须很沉着,甚至表面可以装得很不在乎,你 就当你在猎狼一样,狠狠攻击你的猎物,懂吗?一点也不要留情,对敌人慈悲,便 是为你自己挖一口坟墓。”   按住腰间的剑柄,侯爱凤长长吸了一口气,缓缓吐道:“放心,我不会太糟的。”   颔了一下头,邵真沉声道:“对了!要有雄心,信心,你只须照着我的话去做, 必要时,有我,知道吗?”   唇角勾起一丝傲意的棱角,侯爱凤道:“知哥,让我证明初生之犊不畏虎与你 瞧吧!”   说着,把身子侧了一点,柔荑撑住桌面,低着面颊,使螓首歪斜着,视线正好 落在左侧的“猎物”身上。   孤剑生OCR,闯荡江湖独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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