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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正、邪、难两立   程如姬拂垂肩的秀发,眯着眼,以浓重的鼻音道:“好吧,我们不谈这些了, 关叔叔,可记着依时过来赴宴,别让我们候驾太久呀。……”   关孤躬身为礼,道:“我会记着。”   程如姬摆摆手,笑道:“我们回去复命啦,师爷,走吧。”   关孤送出门口,目注程如姬摆动着细腰肥臀偕同钱文欣下楼去了,他才烦躁的 吁了口气,无精打采的回房。   刚才在书房窗前发了会怔,李发已悄然入内,他掩上门,低声道:“二姨太与 钱大舅子走啦?”   关孤不禁被引得笑了起来,他回身道:“你这小子嘴巴真缺德。”   李发也耸耸肩,笑道:“见着她们这一对,打心眼里就不顺贴!”   关孤坐回躺椅上,小声问:“夏摩伽可去办事了?”   李发点头道:“大哥指的可是明朝那笔买卖的事?夏大哥早已探查底蕴去了, 不过,恐怕难有什么消息。”   关孤道:“怎么说?”   李发轻轻的道:“方才我出去后,追上夏大哥一同从楼侧的便梯下去,夏大哥 一面走一面就告诉了我大哥交待的事,我们刚到楼下,即遇上了在‘密传室’供差 的赵二麻子,大哥,你知道赵二麻于是钱文欣手下的人,但这家伙早被夏大哥买通 了,夏大哥一见着他,马上拉到一旁探询这桩买卖的内幕实情,你猜二麻子怎么着?”   关孤皱皱眉头:“少卖关子,往下说!”   李发忙道:“当时二麻子就无可奈何的大摇其头,他苦着脸说,这次的这笔生 意根本就不清楚其中详情,非但他不晓得,只怕‘密传室’的任何一个人也不会知 道……”   关孤冷冷的道:“为什么?”   舐舐唇,李发低声道:“赵二麻子说,此次这笔生意进行得异常秘密严谨,与 对方接头的只有三个人,老板、二姨太、钱大舅子,知道内情的也只是这三个人, 他们甚至这位主顾的模样也不清楚!”   关孤沉吟着道:“为什么会如此慎重其事呢?就为了这桩买卖的报酬大么?”   李发若有所思的道:“会不会老板担主泄了密而牵扯上其他问题?譬如说,这 次行动有些成名的武林人物夹在里头?”   关孤点点头,道:“‘绝斧绝刀’便夹在里面,也要一并除掉,不过,我认为 他们如此慎重其事的主要原因,恐怕是为了这桩生电的内幕有些见不得人吧?”   李发颇有同感的道:“很有道理,大哥,否则又何必这样鬼祟?”   顿了顿,他又道:“对了,大哥,‘绝斧绝刀’可就是道上人称‘两世斧’南 宫豪与‘不屈刀,丰子俊这两个人?”   关孤颔首道:“不错,就是他们。”   李发想了一会,道:“这两个人听说本事相当高强呢,大哥,他们在关东一带 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巨擘……”   关孤平静的道:“这是其次的问题,主要的是,他们两个平时为人如何?”   李发道:“只晓得他们名气大,武功高,为人怎么样却不大清楚,好像,也相 当豪迈磊落的呢……”   关孤摇头道:“‘好像’不行,一定要确实,由他们两人的个性作风,我就可 以大略判断出这桩生意的内幕情形夹……”   李发有些迷惘,问:“怎么说?”   关孤低沉的道:“设若这两人全是仁义之士,他们便必不会帮着那对母女为恶, 反之,就大有可能了,李发,‘物以类聚’,听过这句话?”   李发恍然道:“是的――但可惜我们对这两个人平素的行为不大清楚……”   关孤冷然一笑,道:“到了那里,我会搞清楚的。” mpanel(1);   李发十分感慨的道:“大哥,我常常觉得,你实在是个善恶分明、重仁义的好 人,为了求得你自己的心安,下的这份功夫可是太大了,简直费尽了心血,伤透了 脑筋,一心一意只盼落个剑下慈悲,莫妄杀了无辜,大哥你为了这个旨愿,也已不 知得罪院里多少伙计啦,假如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也不会有你这份善心的,咱们 吃的便是这碗饭,交待下来要宰谁便去宰准,哪个会耐烦顾虑这么多?”   关孤叹了口气,道:“其实,我陷身在这种圈子里,犹斤斤计较于行仁求善, 务求落个心安不愧,这已经是个讽刺了……就好像窑子里的姐儿却劝着人家姑娘保 守贞洁一样,不是个笑话么?”   李发慢吞吞的道:“不过,大哥,这却好有一比――‘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大哥本身受尽煎熬、受尽折磨,却在这个杀人圈里尽量救人――救些好人,这完全 是一种自我牺牲的可敬行为,否则,‘悟生院’如果缺了大哥这样的正直之士,还 不知道有多少无辜遭到残害呢……”   拿起桌上也已冷了的茶轻啜一口,关孤低喟道:“你也别捧我了,就为了这遵 行不渝的宗旨,这一次就差点和禹老板翻了脸,他几乎气得掀了房顶……”   李发忧虑的道:“我知道,夏大哥告诉过我了。”   关孤沉重的道:“他逼着我接下笔生意,根本不容我推托,我看,其中恐怕有 些不对的地方,尽管他再三向我保证……”   李发哼了哼,道:“老板的保证值几个子儿?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代 价高,他连他老婆都可以出让!”   关孤又喝了口冷茶,苦笑道:“看样子,除了我亲自去查清这件事的内情,恐 怕没有别的法子了……”   李发担心的望着他,呐呐的问:“大哥,假如――万一事情不似禹老板所说的 那样呢?”   阴沉的寒着脸,好半晌,关孤才艰辛的道:“如果那样,我只怕就要做一种痛 苦的选择了。”   回头望望掩着的门,李发紧张的道:“大哥,你是说――?”   关孤冷森的道:“我是说,假如这桩买卖的内容违背了我素来遵行不渝的宗旨, 我就将被迫做一种选择,也是一种莫大的牺牲――听禹老板的交待,或是依我自己 的作风!”   压抑得连呼吸也困难了,李发惶恐惊惧的道:“这……   大哥,你这意思……是,呃,若是这桩生意与你行事的原则不合,就是说假设 那母女两个不该遭戮的话,你便不杀?”   关孤冷静的道:“很有可能――如果那女母两人罪不至死的话!”   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李发呐呐的道:“但是,大哥,你,呃,你知道你如 果这样做了……将是代表一种什么样不得了的意思么?”   关孤缓缓的道:“当然我知道,如果我不杀他们,则等于背叛了‘悟生院’, 换句话说,整个破坏了‘悟生院’的规矩,那么禹老板恐怕就会要倾以全力来追杀 我了!”   李发吸了口凉气,恐怖的道:“一点不错,大哥,你本事虽强,但好虎也架不 住一群狼啊……为了一对素不相识,毫无渊源的母女,付出这种牺牲与代价也未免 不值……”   关孤漠然一笑,道:“你差了,李发,我所付出的代价与牺牲,只是为了道义 的伸张,公理的不泯,是非的明判与善恶的分辨,并非单独为了某一个两个人为出 发点,人,只是一种有形的躯体,重要的是这人所象征的意义――好的,抑或坏的, 而那是无形的,却要凭我们的智慧良心,及正义感去审察了。”   淡淡低喟,他又道:“武林风气日邪,江湖传规式微,人心奸恶,人行横暴, 李发,再不出来个把正直之士,这黑白两道上便不知要乱成什么样,糟成什么样了, 便像你方才所说,我不入地狱谁人地狱?别盼着人家来,干脆,我们自己先充上一 充吧……”   李发忧郁的道:“话虽这样说,但大哥,后果的严重却不得了啊……”   关孤微微笑了,道:“这此年来,老在刀刃枪眼上打滚,在阴冥道前徘徊,什 么严重与不得了的事全看多了,李发,就算它再是严重,再是不得了,也无非是赔 上一条性命罢了,而我们身上也已级着多少条人家的性命啦?赔上就赔上也罢,勉 强算对上天好生之德的拂逆做个补偿就是了……”   痛苦的咬咬牙,李发下定决心道:“大哥,如果你真要这样做了,请别忘记我, 大哥,我什么也不顾了,死活全跟着你走!”   关孤叹息一声,动容的道:“不可以,李发,我若出了纰漏,自当单独对这后 果负责,又怎能凭白连累上你?”   李发坚决又激昂的道:“‘悟生院,里,谁也知道我是大哥的人,假如大哥一 旦脱离‘悟生院’,便等于背叛,这一来我还能再待下去?无论我与大哥是否同谋, 在他们眼中也就和同谋一样了,殊不论那种日子好不好过了,‘悟生院,一少了大 哥,就没有一处可以与这里面的邪恶势力相桔抗的柱石人物了,此后‘悟生院’必 将好佞当道,杀风日盛,仁义公理沦丧于绝,大哥,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指望?还 有什么期盼?人活着失去了指望与期盼,还不如早点死了的好!”   关孤迟疑的道:“你说得虽不错,但――跟着我也太冒险……”   李发固执的道:“我心甘情愿,大哥,这总比过那种行尸走肉,仰入鼻息的生 活来得好!”   关孤站起身来,蹀踱了一阵,低徐的道:“一个弄不巧,可能连命也丢了……”   李发毫不移动的道:“那我认命!”   深沉的注视着他,关孤慎重的道:“你真不后悔?”   李发用力点头,道:“不后悔!”   关孤吁了口气,无奈的道:“好吧,如果到了那一天,我要这样做的时候,我 一定设法通知你与我聚合!”   立即欣喜浮涌于面,李发躬身道:“多谢大哥不弃之恩,这一辈子,我跟大哥 是跟定了,水里火里,我决无畏缩!”   关孤笑笑道:“小子,你别以为口里讲讲这些话就算,说不定你随着我真会赴 汤蹈火,受苦受难呢!”   李发挺胸昂头,凛然道:“我不怕,大哥,正如你所说,好歹也就是性命一条 罢了。”   关孤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先别这么激动,李发,说不定事情糟不到这个地 步,脱离这里,是一件非常需要慎重考虑的行径。老实说,不至最后关头,不到迫 不得已,我还是不会这么鲁莽从事的,要知道,这样一来,可就得破釜沉舟的于到 底啦!”   李发严肃又诚挚的道:“不管怎么样,大哥,反正你怎么做我怎么跟,你到哪 里我到哪里就是了!”   关孤平静的道:“我会要你跟着的,另外,还有夏摩伽!”   李发神色兴奋道:“这是一定的事,大哥,只怕你用棍子也赶不走夏大哥与江 权呢――如果你要脱离此地的话!”   关孤一笑道:“你看你这高兴样子,好像就要跟着我去逛窑子一样!”   李发也忍不住笑了,关孤在斑竹躺椅舒适的躺了下来,他闭上眼,低沉的道: “你出去看看夏摩伽事情办得可有了点眉目?我现在要歇会儿,记得到上灯的时分 来叫醒我――老板大人尚有盛筵相款。”   躬身答应,李发静悄悄离开,又静悄悄的掩上了门。   初阳的光辉自“丹枫山”山腰那边照了过来,露水尚新,空气鲜洁,鸟儿也在 叽喳鸣唱,天空是蔚蓝清碧的,显示着今天会是个好天气,但是,也显示着将是个 燠热的天飞。   大地仿佛才自沉睡中清醒,一切景物都透着那么股子生机蓬勃却又懒散未尽的 味道……   关孤似乎比早晨的太阳还起得更早,现在,他已在“悟生院”的大门石阶下检 视着他的坐骑了――那匹全身纯黑的骏马,这匹马,关孤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黑 云”。   李发站在旁边帮着整理鞍镫,钱文欣也满面陷笑的与关孤说着话,但关孤神色 冷漠,好像十分不奈……   全弄舒齐了,关孤回头淡淡的扫视了一眼“悟生院”虚掩的大门,又毫无表情 的转过身来。   他仍然穿着那袭黑色紧身衣,外披黑绸大憋,头上扎着黑色头巾,足登黑色软 牛皮密扣薄底快靴,一身的黑,黑得冷酷,黑得肃煞,他低沉的向李发道:“行了, 这就登程。”   李发垂手让开,钱文欣却有些焦虑的陪着笑道:“少兄,呃,院主与二夫人说 过要亲来为少兄送行的……”   关孤冷冷的道:“不用麻烦他们二位了。”   殷勤的笑着,钱文欣忙道:“院主与二夫人只怕就要来了,少兄,他们的一番 好意你多少也得受着点才合适哪   关孤一扬眉,道:“我心领了。”   钱文欣干笑两声,讪讪的道:“这个……呃,少兄,你不等了?”   关孤厌烦的道:“我奉命在凌晨早膳之后出发,不可违令!”   说着,他又交待李发:“在院里什么事都小心点,别给我出岔子!”   李发恭谨的道:“大哥放心,我会留神的。”   转朝钱文欣,关孤道:“多谢师爷相送,待我回来之后再面谒师爷道劳吧!”   钱文欣惶恐的道:“这不算什么,这不算什么,少兄言重了……”   不再多说,关孤飘身上马,抖缰夹腿,座下的“黑云”,便一阵风也似沿着大 道卷了出去。   头也不回,关孤策马狂奔,一口气驰出了二十余里,在如雷的蹄声密响中,他 也已来到一片地形崎岖起伏的高陵上。   现在,他停下了马,仔细又专注的朝前后左右探查,等他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 这才偏过马头,舍弃大路,对着一条弯曲小道奔去,约前行了大半里路,小径旁边 已可看见一片杂草丛生的荒林子……   马儿未停,关孤已经拍马头,纵身飞落,才沾地,他双手用力互击三响,于是, 林子里,夏摩伽笑嘻嘻的一头窜了出来。   四周一瞧,夏摩伽笑道:“没有人钉梢吧?”   关孤行近林边,摇头道:“没有,他们再大胆,恐怕也不敢冒这个险,如果被 我发觉了,我不管他是谁,也断然轻饶不了。”   夏摩伽借同关孤进入林中,关孤的马儿也跟着跑到另一边自顾吃草去了,他们 两人入林之后,关孤立即问道:“怎么样?那件事可有端倪?”   夏摩伽叹了口气道:“一点名堂也没有,昨晚上我费了一夜功夫发动了所有的 力量,也未曾将这桩买卖的底细摸出分毫来,甚至他们知道的比我还少,‘真龙九 子’那边亦照样搞不清楚,似乎老板对他们也并不见得推心置腹呢……”   关孤冷笑道:“禹老板会相信谁?连他父母只怕他也多少存着点猜疑,这位仁 兄是右手做事还得跟自己左手打商量的人物!”   夏摩伽舐舐嘴唇,道:“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呢?”   关孤苦笑道:“只有我自己去想法子弄明白了。”   放低了声音,夏摩伽慎重又严肃的道:“昨晚听李发靠诉我,说你万一察觉这 桩买卖无法下手――也就是说‘货色’罪不至死的时候,你准备‘放水’?”   关孤点点头:“有些可能!”   夏摩伽沉吟了片刻,笑道:“不管了,反正你自己琢磨着办吧,你到哪里,我 们全跟着也就是了,妈的,没什么大不了!”   关孤笑笑道:“跟着我,可是玩命的把戏呢!”   夏摩伽瞪瞪眼,佯怒道:“还说呢,全是你害人不浅,谁叫我们哥俩这般好法? 他们视你如眼中钉,看我也不会舒服到哪里,你一抽腿,我们几个还能待下去么? 就算他们不整治我们哥几个,那种闷气日子也过不下去罗……”   关孤调侃的道:“你不后悔?”   “呸”了一声,夏摩伽道:“我是拿鸭子上架,刀山油锅也只好随着你硬挺啦!”   关孤静静一笑,道:“好,一句话,到时我会设法通知你们与我会合!”   夏摩伽又道:“江权也一起,老大,你知道这小子赤胆忠心――对我们!”   关孤颔首道:“当然。”   夏摩伽吁了口气,道:“老实说,我希望这笔生意的内情但愿和老板所说的无 异,否则,日后大家全有得乐子了,这种事并不好玩呢……”   关孤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充其量拎着脑袋玩命罢了。”   夏摩伽眨眨眼道:“老大,你倒是视死如归。”   轻拂头巾,关孤表情怪异的道:“先别丧自己的气,老夏,他们若想对付我, 恐怕也得具有这种相同的决心才行呢。”   由衷的点头,夏摩伽点头道:“这一点我完全同意,老大,你是个最好的朋友, 但却是个最坏的敌人,与你为敌,委实不能令人愉快……”   关孤唇角轻撇,淡淡的道:“老夏,这种感觉有人会体会到的――你还有什么 事么?如果没有,我想就此道别了。”   踏上一步,夏摩伽真诚流露的道:“这次去,不论是好是歹,是从是反,总记 得别忘了我们这几个,如何处置当时的情况最为适当,你全比我们高明,在此我也 不多赘述了,所有的话只有一句话――小心珍重!”   关孤轻轻的道:“放心,我自有斟酌。”   有些难分难舍,夏摩伽苦笑道:“再会了,老大。”   深深的凝视着对方,关孤缓缓的道:“很快我们即将再会,老夏,或者在‘悟 生院’,或者在另一个我们现在所不知道的地方,但却一定能再会――”   回转身,关孤撮唇发出一声尖锐又打着旋转的急速嗯哨。   于是,“黑云”长嘶厉啸,狂奔而来,马未停,关孤飞身而上,去势如雷起风 涌,眨眼问已经消失于林外。   幻想时代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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