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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生死之搏 一片凄凉
兜鍪双豪有些愕然的微微一窒,攻守之势却毫未停止,他们只觉得这突起的尖
啸有些怪异,尚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红羽公子却为这尖啸之声而深深的震栗了,他们的印象是如此强烈,如
此不可磨灭,永生永世也难以忘怀:在百角堡的一场浴血激战中,多少生命便是毁
在这凄厉的啸声响过之后!
楚云看得出敌人阵脚已经微微紊乱,他手上加劲,口中却淡淡的道:“这是鬼
位矢,朋友们,我的人也到了,或者,眼前的场面会改观一下。”
金甲士隐匿在头盔后的双眼急速一眨,向他的拜弟银甲士做了个难以察觉的眼
色,银甲士看得出来自己拜兄的含意,那是走不走?
走不走?在这种关头,假如要溜之大吉,那么,兜鍪双豪从此也不用在江湖上闯
字号了,更休想自夸为英雄好汉了。
银甲士缓缓摇头,倏攻九刀十掌,身形暴闪中,冷沉的道:“阿大,名较命重。”
金甲士郦三鼎全身一震,昂然大叫道:“不错,兄弟,我们都是铁铮铮的好汉!”
随着他的语声,六条人影已出现在瓦面之上,以令人惊惧的快速,似流光横空
般飞跃而来。
一个粗犷而猛厉的嗓子大喊道:“盟主,可是你么?”
楚云连连闪过对方七刀,剑锤拐刀,还击十九剑中大笑道:“库环主,正是在
下。”
金甲士郦三鼎锤练交舞如雷而下,破口大骂道:“楚云小子,阁下好生好狡,
我们兜鍪双豪算是栽于你手中了,妈的,你是如何引你那些爪牙来此的?”
楚云稍沾即走的展开游斗,冷漠的道:“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金甲
士,难道只准你耍花枪,在下便不能玩玩手段么?金甲士,你想差了。”
银甲士尉迟元神鬼不觉的猛戮七刀,偏身挪出,却冷沉的道:“楚云,老实说,
今夜不论孰胜孰负,我尉迟元都佩服你!”
楚云大笑道:“阁下谬奖了,在下承担不起。”
他又迅速移目一瞥,肃穆的道:“冷、库二位环主,且请与各人围立四侧,暂
勿参战。”
夜影中,大漠屠手库司、天狼冷刚、剑铃子龚宁、快刀三郎季铠、狐偃罗汉严
笑天、还有――凤目女黎嫱,都已来到各人拼斗之处,他们身形甫落,已迅速分开,
各取方位准备动手。
于是,在刹那间,双方的攻击又趋转剧烈,寒芒挥霍,冷风刺骨,人影越转越
快,像煞走马灯里的圆影,无休无止的往来追逐,回环晃掠,令人难以分清哪是仇
敌,哪是友人。
凤目女忧虑的叫道:“云,你安好么?”
楚云优美地自金甲士的巨锤中穿过,一连十剑退了青羽公子与泅水双寒,扬声
笑道:“我很好,你还好么,小嫱?”
这一声“小嫱”,叫得凤目女心头甜丝丝的,实在舒服极了,她真恨不得立刻
倒向楚云怀中,承受他强而有力的拥抱。
于是,黎嫱在嘴角浮起一朵美丽的微笑,正待说话,一旁的狐偃罗汉已赶忙以
指比唇“嘘”了一声低沉的道:“我的好姑娘,现在千万不要去分老伙计的心神,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须知高手较斗,往往能在毫发之际分出生死存亡。”
风目女黎嫱一嘟嘴唇,嗔道:“严大哥,人家知道,哼,天下之大,又不是你
一个人懂得这些。”
狐偃罗汉装做未曾听见,哑声不响,两眼却丝毫不瞬的注视着斗场,他是老江
湖了,自然明白在这个时候应该注意些什么。
楚云倏忽冲天跃起,迅速的道:“冷环主,请与季铠搜寻各处,那白羽公子邵
玉至今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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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声未落,人又猛扑而下,天狼冷刚答应一声,向快刀三郎季铠略一招手,二
人已分做两个不同的方向飞跃而去。
红羽公子忽然厉喝道:“挡住他们!”
围立四周的十多名劲装大汉,闻言之下微一犹豫,看得出十分勉强的向二人匆
匆赶去。
楚云在骤然间面色变得冷板,像是一座雕像的脸庞,毫无表情,他在挪移中断
然喝道:“库环主,斩绝!”
大漠屠手库司恭应一声,身形有如大鸟般倏然暴起,一片如山掌劲挟着万钧之
力猛然扫卷,三名劲装大汉立被凌空兜起,惨叫之声尚未发出,另外三名大汉又狂
号着满口鲜血狂喷的摔出寻丈之外!
剑铃子龚宁身形如电,渺渺一闪已追到其他五名大汉身前,清脆的金铃声摇曳
中,冷森的剑锋已倏刺倏收的连连插进两个人的胸膛!
红羽公子满面发紫,冷汗涔涔,他一面疯狂的拼力猛攻,边声嘶力竭的大叫道:
“二位前辈,你们便眼看着晚辈的属下如此遭人屠杀?你们便束手等着敌人将我们
一一诛绝吗?”
金甲士铁链飞舞得呼轰生风,他暴怒的吼道:“住嘴,邵平,你不见我们兄弟
正在为你等倾力苦战么?”
楚云迅捷至极的向各人飞快进击,一面冷笑道:“郦三鼎,也为了你们自己。”
这时,惨号悲嗥之声已乱成一片,只听见“嘭”“嘭”的掌击声,人体的仆倒
声,在与那凄厉的号叫互相陪衬。
蓦然――
楚云呼的倒向尘埃。贴着地面只有寸许的直飞向青羽公字邵靖,邵靖挪身躲避
之下,倾力击出七掌,罩向敌人后脑背脊!
同一时间,一片刀、锤、链、剑、拐,亦如影随形的紧跟着楚云身后攻到,密
度之大,虽蚊蝇亦难以飞脱!
于是――
在刹那之间,人影闪晃,兵刃交织,空气溢盈,血光暴现!
青羽公子邵靖不吭一声,他捂着胸脯踉跄退出七尺之外,面色蜡如白纸,泅旧
鲜血自他捂着胸脯的双手指缝中,如泉水般往外涌流不已!
红羽公子位血般大叫:“靖弟啊!”
楚云背后亦有一道皮肉翻卷的口子,正如他自己的推算,青羽公子的一命,可
能要自己挨一刀来抵偿,不错,他只挨了银甲士的一刀,却在这一刀划过背上瞬息
问,借力贴着地面窜出,更在窜出的一刹,闪过了其他的猛厉攻击,拔出了留在青
羽公子胸内的利剑!
没有停息,楚云如电火般一个翻转,手中苦心黑龙快得不能再快的上下截拦那
些如雨般攻向身上的兵刃掌力,身形一侧,已整个倒向银甲士尉迟元的怀里,左右
掌五指弯曲如钩,猝然抓去!
这时,正当各人的兵器被他强行格挡出去,尚未及收回,金甲士目光一闪,惊
骇的呼号:“元弟,当心!”
银甲士尉迟元冷森森的一笑,倏然吸胸缩腹,左掌一晃,箭囊中的三只钢矛已
全数抓在乎上,猛然迎向倒于自己怀里的楚云!
而金甲士的金色巨链,亦在此刻忽然卷向楚云双腿,来势之快,仅较金甲士取
矛迎人稍迟一线。
双方的动作都是间不容发,奇速无匹的,楚云狂声一笑,右臂倏抖,斜切金甲
士左时,自己左掌却依然原式抓下,而这时,金甲士的握刀右手尚未及收回!
一声有如鬼号似的痛苦曝叫,划过夜空,血光迸溅,一大片沾着血迹碎肉及内
脏的钢片纷纷洒落,另外一双紧握着利矛的断臂亦飞到两丈开外,与这些同时发生
的,是楚云的身躯亦被金甲士的巨链凌空卷起!
金甲士目眦皆裂,他撕肝裂肠的大叫道:“还命啊,楚云!”
凄厉的吼叫声中,左手巨链倾出生平之力猛收急抖,卷着楚云的身躯径向坚硬
的地面撞去,同时,右手的黑色巨锤再一次脱手飞出,含着足可击毁山岳之威砸向
敌人正撞向地面的身体!
一声尖锐幼嫩的惊叫蓦然响起,像空中的流星带着一条长长的曳尾,而正当余
音尚在空气中绕回之际楚云撞向地面的身躯却奇异的一抖,改换了一个方向,猝而
斜斜冲到金甲士头顶!
而当他身形坠落的方向改变之刹那,金甲士的巨锤已“呱”的一声贴着他胸腹
掠过,黑色的碎布与血肉纷飞中,苦心黑龙锋利而狭窄的剑刃亦“嗤”的一声轻响,
整个插入金甲士头盔之内!
金甲士郦三鼎没有一丝声息,当楚云再度飞身而起时,他仍然屹立不动,灰顶
雕刻的金色怪蛇,那昂天的蛇首已被切断,头盔上有一条半寸的裂缝,红色的血与
白色的脑浆,正自这条裂缝中缓缓溢出!
在楚云与兜鍪双豪以命相搏的过程中,其时间之急促与短暂,尚不及人们三次
眨眼的功夫,是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插进手,更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对某一方有所
帮助。
楚云身形才起。他不管腿上尚缠绕着那条粗如儿臂的金色链条,一声裂帛入云
的啸起处,又笔直地扑向早已心胆俱裂的红羽公子邵平!
红羽公子面容已扭曲得失去了原状,他神经质的凄厉狂笑着,手中龟纹剑抖起
万朵银花,在一片呼啸的锐风中,毫不闪躲的迎向楚云。
魔豹胜无公两只精芒闪射的眸子,此刻骤然黯淡无光,他悲叹道:“罢了……”
一个斜窜,手中豹头双拐挥起毕生之力,猛然击向楚云头颅、头项、背脊各处,
拐风呼轰,震荡得空气流旋呼啸。
楚云发髻披散,鲜血横溢,他咬着牙,将眼神聚为两个精点,苦心黑龙在他身
形的迅速与敌接近下纵横翻飞,左拦右磕,“叮当”不绝之声中,红羽公子舞起的
万朵银花纷纷散敛消失,没有任何一丝回转的余地,在楚云最后一剑震开敌人最后
一朵剑花之际,其间隙仅差两分的在对方反手挡截之前戳入敌人的下腹!
就在他的剑锋插进红羽公子腹内的同时,他的身躯已快逾闪电,却又幅度极小
地在空中连翻九滚,间不容发的躲过魔豹胜无公砸向头颈背脊的拐招,却在刹那之
间被敌人倏而翘起的拐端在左肋下戳了一记!忍住刺骨的痛楚,没有一丝呻吟,缠
在楚云双腿上的金色巨链在他翻滚之中蓦而如活蛇般倒卷而出,但用力过猛,上身
倾斜的魔豹胜无公颈项缠个正着,楚云看也不看,在自己混身血雨洒溅中又是猛力
一翻一滚,低沉的“咔嚓”声闷曝般微微一响,魔豹胜无公已被绞翻倒地,头颅亦
软软垂向一旁。
天下之大,任你是如何英雄盖世,豪气干云,也见不得大多的血腥与凄厉,也
见不得超过心灵与精神负荷的恐惧和惊骇,因此――
几乎没有一点空隙插手的泗水双寒,这时在震俱过度之下,同时机灵灵打了一
个哆嗦,他们明白,现在,厄运就要降临到自己头上了!
是人性的本能,也是对生命眷恋的正常反应,泗水双寒竞不约而同的跃身而起,
亡命般向院墙后夺路而逃!
楚云如哭泣般的大笑了,在他迷朦的眼神中,有几条人影飞起截拦,于是,苦
心黑龙用力捣向地面,借着剑身一弯一弹的韧力,将他虚脱过甚的身躯托起,他吸
了一口痛苦的空气,脚上尚拖着魔豹胜无公扭断头骨的尸体,倏然摇坠着扑去,边
嘶哑得像撕裂喉咙般大叫道:“让我来……”
“来”字尚在舌尖上跳动,他人已升出五丈,胜无公的尸体在地面上翻转滚动,
泗水双寒正跃至院墙一半――
楚云狂笑一声,双手握剑猛力抛出,像煞极西的电火猝起,雷光紫芒幻为一条
长龙般的匹练,带着刺耳夺魄的呼啸之声,“嚯”地暴飞而出,斜斜自泗水双寒腰
际斩过,血浆肚肠迸溢中,传来两声令人毛发惊然的惨曝,于是――
两个人的身躯,却分成四块,分成四个不同的方向,砰然掉落于地!
楚云拖着几乎已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奋力追出十步,右手一挥一抓,已将自己
抛出的苦心黑龙长剑握在手中!
这时,他几乎已站不住了,但是,他仍然摇晃不稳的挺直了腰身,紧紧抓住手
中的长剑,肺叶几欲暴裂的大口喘着气……
周遭一片沉寂,像死一样令人寒栗的沉寂……
良久,复良久。
楚云稍微恢复了一点神智,他全身肌肉火炙般撕痛着,努力咽下一口唾沫,他
又舐润了一下过于干裂的嘴唇,右手手指,抚在冰凉的白玉剑柄上,也抚到了剑柄
雕缕着的八个字,“沽血饮剑,一念存心”。
他艰辛的擦去浸流在眼角上的血渍,呢喃着:“沽血饮剑,一念存心……”
深长的叹息了一声,在蒙龙的目光中,他才发觉大漠屠手库司、剑铃子龚宁二
人,早已跪在自己身前,狐偃罗汉严笑天目瞪口呆的怔着不动,他怀中,竟尚躺着
一个玉人――凤目女黎嫱。
楚云故意笑了一下,但很使他失望,这笑,却仅是牵动了一下嘴角,于是,他
屠弱的道:“都干净了……”
狐偃罗汉自有生以来,恐怕从来没有过现在的这副怪像,他如梦初觉,机灵灵
的打了个寒颤,舌头纠缠不清的道:“呃!……干净?呕,伙计,都叫你一个人拾
掇了……宰光了……天啊,就像宰一群猪,一群牛……”
楚云又舐舐嘴唇,这才意识到大漠屠手与剑铃子尚跪在地上,他沙哑的道上
“库环主,龚宁,这是为何?快!快起来……”
大漠屠手库司等二人仍跪在地上,库司惭愧惶惑的道:“回禀盟主,本座等亲
随盟主左右,竟在此役中使盟主受创,不论有任何原因,皆属本座之罪,疏忽职守,
罪该万死,尚乞盟主发落……”
楚云温和的笑了,强自振作道:“库环主,罪从何来?适才的一切经过,时间
是如此短促,在下与敌人的距离是如此迫近,对方的武功更是凭般了得……再加上
二位正奉在下之命追杀残敌……又有在下口谕不得插手相助,哪一桩……也谈不上
二位有任何过失……我很疲倦,库环主,别再让我多说话,你与龚宁起来……”
大漠屠手与剑铃子悄然立起,而一声低柔的呻吟亦自凤目女口中发出,狐偃罗
汉向楚云一眨眼,道:“伙计,这丫头今日看见你被金甲士郦三鼎摔向地面,急得
当堂昏了过去,唉,我这老哥哥,只有厚着面皮,不避嫌的扶她一把了……”
楚云淡淡一哂,语声沙哑的道:“老哥哥……这有什么嫌不嫌的?你不扶她,
难道叫她睡在地上不成?”
这时,黎嫱长长吁出一口气,却又宛如在一场噩梦中被惊醒,她哭叫着蓦然自
狐偃罗汉双臂中跳起,尖叫道:“楚云……楚云……”
楚云一笑,疲乏已极的道:“小嫱,我在这里。”
黎嫱目光中才映人楚云那形同厉鬼,全身血肉狼藉的形象,已不顾一切的将他
紧紧抱住,不论自己心爱之人受了什么伤,更不管他的结果如何,却总是活生生的
啊,有这一点,在黎嫱来说,已是足够的了。
楚云双眉微皱,因为黎嫱这一抱,使他全身上下的伤痕越加痛彻入骨,但是,
他却没有拒绝,一任黎嫱喜极而位,只喃喃的道:“小嫱,原谅我不能拥住你,我
全身都是伤……”
黎嫱摇摇头,珠泪纷落的道:“不要紧,云,云,你太苦了,刚才,可吓死我
了,多惨啊……”
狐偃罗汉回顾周遭,又不禁一哆嚏,这后院中,躺满了死状凄厉的尸骸,残缺
的肢体到处都是,血与浆,肉与肠,迸溅四周,像是一滩滩,一堆堆腐烂的糜蚀之
物。
大风大浪都经历了,却从来没有过这么深刻而残酷的印象,狐偃罗汉又是机灵
灵的一抖,暗暗为眼前这副阿修罗的地狱图恐惧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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