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二、幽咽、怒恨、是琵琶   战飞羽面无表情的道:“是凌刚伤了你的?”   梁宏川期期艾艾,十分羞惭的道:“除了这厮,还有谁呢?”   微蹲下身,战飞羽注视着梁宏川的眼睛,又伸手试了试脉搏,跟着,叫梁宏川 敞开衣襟,他抖亮了火折子细细察看,片刻后,他站起身来,将火折子套熄,半晌 没有出声。   梁宏川一面重新将衣衫穿好,一边急急的道:“战大哥,很严重么?”   战飞羽在黑暗中的声音更显得冰寒了:“你自己觉得如何?”   咽了口唾液,梁宏川涩涩的道:“我,我只觉得浑身上下时作隐痛,更有股子 疲软的感觉,半点力气也用不上,除此之外,血气也不稳定,时时翻涌激荡,再在 这一刻,都抖个不停,由里冷到外,像掉进冰窖里一样……”   战飞羽平静的道:“中了‘七毒指’的人往往都有这样的反应。”   猛的一哆嗦,梁宏川恐惧的道:“什么?我已中了‘七毒指’?”   战飞羽道:“在你的胸腹两侧,有七条分许宽窄的暗红痕迹浮现,并向左右下 方延伸,再加上你体肤上的反应,我想不会错。”   梁宏川惊怖慌张的叫:“战大哥救命,战大哥救命啊,这‘七毒指’乃是一种 最最恶毒的内家技艺,中上人身,不出半月便会令中指的人内脏扭绞,逆血透孔, 辗转哀号而死……”   战飞羽道:“这种结果,我比你更明白,无需你来指点。”   梁宏川的脸色倏青倏白,难看得像抹上了一层灰,他哭丧着脸哀告:“战大哥…… 求你开恩救救我,你一定得想法于治治我这内伤啊,战大哥,素闻你任侠尚义,英 雄肝胆,你对别人犹如此关照,对我你更得多加慈悲……”   战飞羽缓缓吐了口气,声音很冷:“梁宏川,生与死是另一回事,但人的自我 尊严却不要先行抛弃了,你这个样子,确实令我有些惊异。”   呆了呆,梁宏川赶忙又颤着声急切的解释:“战大哥不要误会……我不是怕死, 战大哥,我真的不是为了怕死……我身上还有家庭的负累,再说,仇尚未报,我也 不甘心死啊……”   战飞羽冷冷的道:“不要多说了,这‘七毒指’的内伤,我没有法子治。”   梁宏川挣扎着向前爬了几步,悲悲惶惶的道:“无论如何,战大哥要救我这条 性命……战大哥,我有老婆孩子,她们全仗着我糊口生存,我若有了长短,这一大 家子岂不眼看着频临绝境?而凌刚那畜生更就称心如意了……战大哥,求你好人做 到底,送佛送上天吧……”   摇摇头,战飞羽独径自从破殿侧门向外走去,梁宏川大叫一声,又是绝望,又 是惊恐的伏到地下,居然号陶痛哭起来!   半晌。   梁宏川又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来到他的身边站定,他方自疑惑不定的抬起头脸, 模糊的泪眼中却已出现了战飞羽那条颀长的身影。   “战大哥……”   梁宏川惊喜逾恒的哭叫了一声,嗓眼便被哽塞住了,战飞羽俯下身于,一把将 他抱起,沉默着大步走向殿外。   残破的庙门一侧,有匹高大雄骏的马儿正在安静的站着,马儿壮健昂扬,神气 飞逸,它虽是毫无动作的站在那里,却也一样予人一种奔雷追风般的速度感受。   它是匹毛皮赤灰的马儿,油光水滑的毛皮在雨丝飘飘的晚上,看上去闪闪发亮, 有如披上一袭紫色缎,而赤与灰的调和,也就近乎紫了――与它的主人那身紫袍相 似。   战飞羽将梁宏川置于鞍上,他轻轻拍了拍马儿的头顶,柔和的低语:“小龙, 慢慢走,别惊动了骑在你上面的人……”   梁宏川有些迷惘的望着战飞羽,从见面到如今,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战飞羽这么 柔和又这么有感情的说话,但是,对象却不是人。 mpanel(1);   战飞羽牵着坐骑稳定的在山野荒径上缓缓走着,雨停了,地面仍滑,他走得那 么小心,那么沉实,宛如踩着一根根浮露于水面上的桩头似的。   双手紧握着鞍上的“判官头”,梁宏川暗哑的道:“战大哥……多谢你救我…… 我知道你不会抛我而去的……”   战飞羽头也不回的道:“你不知道,因为你实在已认定我要抛你而去了。”   立时面红耳赤,梁宏川结结巴巴的道:“不不,战,战大哥……你你不不是这 样的人!”   战飞羽淡淡的道:“我不是么?”   梁宏川窘迫的急急移转了话题,他忙苦笑道:“战大哥,方才战大哥说无法治 我这‘七毒指’的内伤,想是说笑的了?”   战飞羽道:“我的确不会医治这种内伤。”   哆嗦了一下,梁宏川讷讷的道:“那……该如何是好?我这……岂不是在等死 了?”   战飞羽不耐的道:“我医不好,但我可以请一个人替你医,他是专学这一行的, 功夫比我精深得多,只要人没有断气,十有八九都能经他的手回春!”   梁宏川喜出望外的道:“真的?”   战飞羽道:“你最好这么希望。”   小心的,梁宏川问:“战大哥,你那位‘术体天心’的朋友,是谁呀?”   战飞羽道:“见了面,你就晓得他是谁了。”   接着,他反问了一句:“你的掌门大师兄好吧?”   梁宏川怪异的窒噎了一下,赶紧道:“好,好,战大哥,托你的福。”   战飞羽道:“他是个坚毅公正的人,血性汉子,我看得起他。”   梁宏川带着阿谈的意味道:“掌门大师兄对战大哥也是推崇备至,钦佩无比呢……”   战飞羽默默无语。   梁宏川试探的问:“战大哥,据我所知,你与我掌门大师兄有好些年没见面了 吧,像是,呃,四五年了……”   微微颔首,战飞羽道:“有四年多了,浩浩寰宇,唯一消逝得令人无可奈何的, 就是光阴。”   梁宏川连声道:“是,是,日子快得可怕……”   战飞羽道:“一天与一世,全乃眨眼的工夫,想想,假如为了苟生而辱没自己 做人的资格,也就没什么意义。”   说着,他斜脱了鞍上的梁宏川一眼。   战飞羽话中有刺,梁宏川如何听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缕流水也似铮铮音响,突然的自右边一片斜山的暗影中传来。   琵琶声,清脆悦耳之极,但只是一轮,倏息又消敛了。   仿佛一串琉璃管经手指拨弄,发出那样动人的音响,可是有一桩异处――听在 耳中,像连心跳也不自觉的跟随着那串琮琮音节而忽急忽缓了。   脉搏似是依附在琵琶的震动里――虽然只是那轻悄的一轮。   茫然举目四顾,梁宏川迷惘的道:“奇怪,深山旷野,时又中宵,哪来的琵琶 声?”   战飞羽默默牵马前行,头都不摆动一下。   于是,脆亮得像撒下一地的冰珠子,那悦耳的琵琶声又来了,这一次,却急促 了些,在承受声音的感觉上,宛似将这些冰珠子撒到人的心弦上了。   梁宏川觉得心跳加速,他呼吸急促的道:“不对,战大哥,这琵琶声有点怪……”   战飞羽冷漠的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额头两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梁宏川惶然不安的道:“战大哥,依我的经验, 那弹奏琵琶的人似是已将某种玄功或极深的内力贯注进音律之中了,否则,不会有 这样的效果……”   战飞羽静静的道:“心不旁鹜,自然安宁。”   就像回应他这句话,琵琶声又适时而起,这一次,全是用的“轮指”,一阵比 一阵快,一阵比一阵急,是似狂风暴雨骤然而起,又像鬼泣狼号,锐厉凄怖,梁宏 川全身颤抖,神色大变,籁籁哆嗦着险些自马背上摔落!   战飞羽步履沉稳,就同丝毫不闻一般,安详的仍然往前走着。   这阵动人心魄的琵琶弹奏戛然而止。   那片斜山下的阴暗中,一条淡淡的白影,飘飘出现,拦到了马头之前。   战飞羽站住,目光冷森的凝视着前面丈远处的白影。   白衣、白裙,素白的脸蛋,只有一头秀发还是纯黑的,像流水一样披曳在那人 瘦怯怯的双肩,这女人生得非常美,连怀抱的一具琵琶,也是罕见的整块白玉制就。   战飞羽用他的眼,而不用他的嘴。   白衣女人冷幽幽的笑笑,语声也同她的笑声一样,冷幽幽的道:“战飞羽,三 轮琵琶奏,犹留不住你一步路?”   战飞羽缓缓的道:“我一向不喜欢你这种调调,过于阴诡,失之堂皇!”   白衣女人冷清的道:“同样的,我也不喜欢你这种孤僻怪诞的个性!”   战飞羽低沉的道:“相信你不是专为和我争执而来?”   白衣女人哼了哼,道:“当然不。”   战飞羽道:“大概也不会像上次那样再和我动手吧?”   白衣女人神色越寒:“这却要看你是否答应我的要求而定!”   一扬头,战飞羽道:“什么要求?”   白衣女人怒道:“不要装蒜,你知道是什么要求!”   战飞羽凛然的道:“如果你仍想夺取你亡夫的那张藏宝图,我劝你乘早打消主 意。”   白衣女人厉声道:“战飞羽,那笔财物是辛家的东西,而我是辛家的媳妇,辛 家如今只有我一个人在,为什么我不能要这张图?”   战飞羽清晰的道:“我再告诉你一次――因为你已经背弃了辛长定,你在她临 死之前的半年抛舍了他,同你的奸夫私奔了,若非长定在弥留之际一再向我恳求饶 恕你,夏婷,你们这对好夫淫妇早已活不到现在,犹还妄想那张藏宝图?”   白衣女人――夏婷脸色苍白,但双目如火:“这是辛家自己的事,你管不着!”   战飞羽阴沉的道:“我本来不要管,但长定最后的请求我却不能不依从,所以, 你才一直活到今天,像你这样妇德不修的女人,莫说是我和长定十五年老友的关系, 任何一个有理性,有伦常观的陌生人也都有权来主持公道!”   夏婷的面庞扭曲了,一张如此秀丽的面庞在扭曲之后的形象要比一张平凡的脸 孔在同样扭曲的情况下更为可怖,她尖锐的道:“你胡说,辛长定虐待了我好些年, 他欺负我、羞辱我、冷淡我,这些事实你怎么就不出来主持公道?我受不了他经年 累月的欺凌,我选择了一个真正爱我的人去共同建立新的生活,我哪一点做错了? 难道只准辛长定虐待我,就不准我享受自己的生命?”   战飞羽的声音有些疲倦,他萧索的道:“无论长定待你如何,他仍是你正式的 丈夫,你不能拿着这些事来做背叛的借口,他或许在态度上有不该,但你,却在根 本的行为上谬误了!”   夏婷冷森的道:“我不同你在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争论,――把藏宝图拿来!”   摇摇头,战飞羽道:“你明白,这不可能。”   夏婷嗔目切齿的道:“战飞羽,你想独吞?”   战飞羽身子一僵,冷冷的道:“夏婷,要污蔑我,对你来说,只怕并不是一件 愉快的事!”   夏婷凶狠狠的道:“那就把图交来,这是辛长定将所有辛家财产埋藏后的唯一 指引,我是他的妻子,理该承受!”   战飞羽道:“从你离开长定的那一天起,你即已不能算是辛长定的妻子了!”   夏婷尖声道:“如我不能承受,我问你,还有谁能?”   战飞羽生硬的道:“你已忘记你还有一个儿子?他能。”   夏婷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来,你是在替一个四岁的孩子代为保存这笔财富 喽?”   战飞羽但然道:“不错。”   夏婷讥讽的道:“只怕你别有用心吧?”   战飞羽吸了口气,冷峻的道:“夏婷,我受到我的好友辛长定临终前的重托, 我要尽心照顾长定唯一的儿子,将他抚养成人,在他有足够自主的能力时,我会将 这张埋藏辛家财富的指引图原封不动的交还予他,不错,财富固然诱人,但不能诱 的却是我战飞羽的人格!”   夏婷愤怒的道:“儿子是我生的,你还给我,他的将来由我作主!”   战飞羽慢慢的道:“一个背夫私奔的女人,也不会是一个好母亲,一个妇德失 修的女人,更不会是一个配来教养后辈的女人!”   夏婷叫起来:“你骂我?”   战飞羽道:“我是在阐述事实与真理!”   咬咬牙,夏婷激动得全身发抖:“战飞羽,你以为别人怕你,我也怕你?”   战飞羽道:“我不需人畏,我只求公道长存!”   夏婷模样十分骇人的大叫:“你到底给不给我那张图引?”   战飞羽干脆的道:“不。”   退后一步,夏婷道:“你是真不给?”   战飞羽平静的道:“我的态度和语气可像假的?”   夏婷威胁着道:“战飞羽,一年之前我向你要你不给我,我同你打了一架,当 时我只有一个人,所以输给了你,但现下,我既然卷土重来,便不会再蹈覆辙,这 一点,我希望你要先搞清楚了!”   战飞羽冷然道:“你是在恐吓我?”   夏婷强硬的道:“我是在警告你!”   战飞羽道:“夏婷,你应该很知满足了――如果你还有理性,有良知的话!”   夏婷大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微微一叹,战飞羽道:“原来,你与辛长定,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你 们婚后才发觉彼此间志趣不合,意见时而相左,但只要双方能以最大的忍耐互为容 纳,仍不致于闹到最后这种悲惨的地步,夫妻间免不了龈龋,可是却非绝裂的借口, 你离夫弃子的私奔,才是真正不幸的开始,长定受不了这么深重的刺激,终日郁郁 不欢,疯狂酗酒,自己糟塌死了自己,而你又何尝是幸福了?良心的责难也不会令 你平静的!唯一苦了的却是你们的儿子……”   夏婷紧咬着下唇,突然高叫:“你说这些话干什么?不要再讲下去了……”   战飞羽道:“我告诉你这些的意思是,希望还能唤回你一点未混的天良,夏婷, 我曾看着你们相爱,看着你们成亲,又看着你们分离,这也是我不忍杀你的另一个 理由,你现在有了你的生活圈子,你就好好去罢,不要再来掀起我的怒恨,更不要 剥夺这孩子仅剩下的一些东西,你已有你的――虽然那是不道德的――而孩子也该 保存下某些他该得到的,何况,我受过他父亲的重托!”   夏婷狠厉的道:“我不管,我要宝图,也要孩子!”   战飞羽道:“回答仍是那个字――‘不’!”   眼中的光芒阴毒而锐利,夏婷道:“你是个卑鄙龌龊的刽子手,劫财背义的伪 君子,离间骨肉的奸徒!”   战飞羽昂然道:“尽其在我,不求谅解!”   夏婷大叫道:“我要杀了你!”   战飞羽道:“夏婷,满足于你的现状吧,我不去找你们,己是你们的运道了, 你赶快走,永不要再叫我看见你,那么,你的余生也说不定还过得平静,反之,你 如贪心不足,得陇望蜀,恐怕那结果之悲惨,就不是你可以想象的了!”   夏婷双眸中的表情突然变得凶厉又疯狂了,她刺耳的尖呼:“圈住他,硬夺!”   仍在那片斜山的阴影中,四条身形电掣石火般射向半空,那么快法,又分成四 个不同的角落蓦然落地。   只凭这种身手,一看即知全属顶尖的角色。   四个人才一落地,靠着夏婷最近的一个――那是个目若寒星唇似涂朱似的俊俏 书生,蓝袍粉鞋,越见风流,他以一种特异的情感音调开了口:“小婷,姓战的没 欺负你吧?”   夏婷激动的依向那人身边,哽塞着道:“还没有?他从头到尾全在侮辱我!”   年轻书生双目倏寒,他面对战飞羽严厉的道:“姓战的,你太放肆,你算什么 东西?竟敢如此对待我的小婷?”   上下打量了对方一阵,战飞羽冷酷的道:“凭你这种口气,想就是那个无耻的 奸夫‘铁儒生,倪世鸿了?你在我面前如此出言,我倒很佩服你的那股子勇气!”   “铁儒生”倪世鸿狂笑一声,道:“你这算是唬我么?姓战的,凭你那几下子, 要想在我倪某之前卖弄,只怕火候还差上那么一截!”   战飞羽冷冷的道:“倪世鸿,我早就想找你称称你的分量了,今晚正好,但我 可以保证,你这一把身架尚不够我战飞羽掂弄的!”   倪世鸿勃然怒道:“那你就放马过来,徒托空言何值一笑!”   战飞羽点头的道:“论你的为人,早已不值一笑了!”   倪世鸿怒极握拳,气涌如山:“战飞羽,我不自鸣清高,不标榜侠义,但我自 认比你这个挂羊头、卖狗肉的无赖流痞要高明得多,你简直不配在江湖上充数!”   战飞羽不屑的道:“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在江湖上充数?勾引有夫之妇?教 唆人家抛夫弃子私逃?还是率众要挟、公然在众人之前以肉麻为有趣?”   气得全身发抖,倪世鸿大叫:“你完全一派胡言,断章取义,你,你纯是含血 喷人!”   战飞羽无动于衷的道:“事实俱在,何庸狡辩?姓倪的,你不自鸣清高,却也 不该引诱人妇,败坏伦常,你不标榜侠义,岂应聚众逞凶,意图劫持?”   倪世鸿嘴唇泛白,瞑目如铃:“战飞羽,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俱为 对我人格的污蔑,我会叫你通通再吞咽回去!”   冷冷的,战飞羽道:“对你而言,污蔑都是多余的!”   青白的面孔倏忽涨成了紫红,倪世鸿怪叫:“战飞羽,今夜我就叫你死无葬身 之地!”   战飞羽隐在袍袖内的双手环抱胸前,古井不波的道:“没有人在阻拦你!”   这时,夏婷紧张的叫:“世鸿,留心他的两只手――”   虎视眈眈于左侧的那个魁梧青面大汉往上近了一步,沉稳的道:“让我来!”   幻想时代扫校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