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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猎人 查既白慢慢垂下头去,看起来像是认了命般的沮丧,两只大手也乏力的软软悬在身 子两侧。 潘庆望了望陈七妹,陈七妹却谨慎的摇了摇头。 坐在那边桌上的“毒寿星”方无潮表面看来神闲气定,一派悠悠自得之态,其实他 却早已暗蓄全身劲力,丝毫不敢稍懈的注意着查既白,“天地斧”胡胜也是一样,喝酒 吃肉间,他的左手从未离开别在腰上的斧柄。 “三只手”来福索性蹲到板凳上,那张黄瘦面孔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就宛如是个刚 死了娘亲的小子,露出恁般麻木冷凄的样儿 门外的阳光,向西移过老大一段了,店里的亮度减弱,仿佛和现下的气氛是一样, 凝聚着一股子晦郁僵窒;柜台后的胖掌柜还是那副漠然神色,好像三棒子也敲不出他一 个响屁来…… 垂头闭目的查既白没有一点动静,似乎是睡着了,他那胖大的躯体,半座肉山般定 在椅子上,令人感觉到是如此沉重稳牢,透着那种他如果不自己动,就没有人能移得动 的味道。 在这样紧张尖锐的形势里,陈七妹却仍能保持住她的镇定从容,但她那师哥和“也 算是外子”的潘庆可有些憋不住了,连连向陈七妹递着眼色,又连连在裤管上擦拭着双 手上的冷汗。 突然,“毒寿星”方无潮带着不安的语气开了口: “我看不大对,七妹――” 陈七妹缓缓的道: “有什么不对?” 方无潮疑虑的道: “药性早该发作了,可是至今尚未见老查倒下,纵然他内力深厚,在毫无防备的情 形里也一样难以抵御药力渗透。七妹我看其中有毛病――” 这时,潘庆暮地见了鬼似的怪叫起来: “你们看,你们快看老查的脚下!” 五双眼珠子――不,连胖掌柜一共有六只眼珠子,齐齐盯向查既白的那双尊足,而 脚还是那双大脚,并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只是脚下有一滩水,浸得连查既白的裤管鞋 子全都湿漉漉的了。 光景似乎是查既白溺了尿,但现实状况显然又不像。 这滩水带有点粘性,不似洒泼的酒,更不似出汗,从人身上出汗,哪有这种淌法的? 猛然按桌起立,“毒寿星”方无潮骇厉的大吼: “姓查的在运功排毒,七妹,我们要马上动手,迟则不及――” 陈七妹目光凝定在查既白身上,十分平静的道: “二舅,你不要急躁,莫非你忘了‘周公水’的药性是无法排出的。” “我没有忘记。但是姓查的这模样,却实在叫人心里不安,七妹,我们可不能吃他 反栽了!” 陈七妹低沉的道: “你放心,二舅,老查的能耐上不了天去!” 查既白垂下的脑袋忽然抬起,宽大的胖脸上是一副可爱的笑容,他清了清喉咙,居 然开口说话了: “说的是,七妹儿,我没有登天的本领,不过呢,却也不至于窝囊到你想象的那步 田地!” “天啊,他竟和每事人一样――-” 陈七妹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往后退出两步,任是内心惊骇,嘴巴却硬: “老查,你只是在虚张声势,就算你还能撑,也必然是强弩之未了!” 查既白缓缓站起,笑吟吟的道: mpanel(1); “看看我这模样,陈七妹,一个体力状况到达‘强弯之末’光景的人,会有我如今 这等好模样么?” 半空中人影倏闪,如同鹰隼出云,疾速无比的扑击向查既白! 身子屹立不动,查既白的左掌微沉暴翻,随着他掌势的翻扬,一蓬奇异又狂劲的力 道淬然向上溢射――宛如一股浓缩的风跄,迸裂成条条无形的箭矢! 空气中传响着那种尖锐的破炸响,气流打着旋转激荡,楼板间的灰尘籁籁而落,凌 空的人影一连七个跟头拼命往一侧滚出――反应是够快――不过显得相当狼狈。 陈七妹的动作亦是迅捷至极,她往前欺进,双手急速伸缩,两道蓝灿灿的寒芒便仿 佛吐自她指尖上的磷光,交叉穿射向前。 庞大的身形就在此时偏斜而出,查既白的衣衫飞舞于两道冷芒的刺向之侧,只差那 么一丁点,他的左掌横抛,陈七妹几乎是用打滚的方式才堪堪躲过。 横抛的掌劲突又回扬,刚好迎上潘庆的三截亮银枪,枪尖原本闪泛着一朵寒星飞射 而至,却在那疾厉的气飓中猛然颤抖蹦跳,查既白哈哈一笑,淬旋五步,反时就把潘庆 打得撞翻了好几张桌面1 “狗操的!” 雳霹般的吼骂声里,“天地斧”胡胜的链子斧兜头斩下,锐风破空中,他整个身子 腾空打横,像巨桩抛起,硬砸敌人。 查既白掠走的行动骤停,斧刃沾顶的须臾之前,他的左手闪电般从一边拍去,于是, 链子斧便突而偏弹,正好对着胡胜的尊体劈到。 “快躲!” “毒寿星”方无潮声出人到,他飞快伸手捞住了胡胜的足踝,奋力扯带于侧,而胡 胜凌空旋转之力极猛,一受外力引带,就整个撞到方无潮身上,两个人几乎全都震起了 三尺多高,在一片啼哩哗啦声里,连桌带椅加上杯盘碗筷便跌做了一堆。 “咯”的一声,失去稗头的链子斧深深砍人门柱之内。 “呛”的一响,陈七妹再次脚步不稳的踉跄后退――她手上两柄细窄如指却又锋利 无比的短剑已经坠落其一。 查既白是用一只筷子击落这柄短剑的。 双方交手的过程虽然演变繁杂,时间却只是一霎,一霎之前彼此动招,一霎之后胜 负即分。 不,至少“三只手”来福还不承认胜负已分,他黄瘦的面孔上仍旧木讹僵冷,两眼 却光芒如火,摹然间他又纵身飞跃,像他首先攻扑查既白一样。再次疾若鹰隼般掠袭而 至。 微眯着眼,查既白的唇角噙着一抹冷酷的笑,他已体会到这个半桩小子的狠毒剽悍, 颖悟及对方超逾其年纪很多的阴冷与执拗,这样的孩子,他很不喜欢,举凡他不喜欢的 人或物,他就不打算保留下来。 瘦小的身影眨眼间到了头顶,瘦小的双掌却似薄刃般溜串飞舞,查既白由那种削锐 的劲气流转,便想象得到对方的掌力如何犀利凶险――这样的掌锋砍上人肉,结果必然 是血污狼藉的。 肥大的两手宛若兜着漫天的雷电风云扬了上去。查既白的“大力金刚掌”带着难以 比拟的阳刚之力正面反震,那来福尖叫一声,身子撞上二楼楼板,又手舞足蹈的反弹下 来! 查既白含劲蓄力的掌势很可以及时而出,轻取对方的性命,但瞬息里他却改变了主 意,错步退回―― 看上去已是受伤极重,要死不活的来福,在身体摔落地下的俄顷间竟然豹子一样倏 忽弹起,飞掌如刃,分斩查既白咽喉及左胸! “小杂种!” 查既白大骂一声,左掌微晃之下十三片掌影在同一时间出现,分护胸喉及反袭敌人, 那来福卖力躲闪,仍连中两掌,就在“砰”“砰”的击肉声中,他双手上抛,击在身上 的青布腰带淬然怪蛇般掣射,查既白石火也似的扭转,右肋问已一阵火辣,鲜血迸溅如 雨――那不只是一条青布腰带,布缝中间所裹着的,居然是一把缅刀,一把有刃无柄, 又软又薄又快的缅刀! “哇”的吐出一大口猩赤郁血,来福这才怪笑着一屁股坐倒。 查既白并不检视自己右肋上那道肉绽血流的半尺长伤口,他凝视着坐在地下的来福, 语调沉缓又平静的道: “莫怪你叫‘三只手’,你的第三只手,大概就是这条青中腰带了……” 来福又吐了一口血,双颊抽搐,浑身颤抖,他却抹了一把嘴上的血迹,阴邪的笑了 起来: “不错,这是我的第三只手,老查,你原先以为我只是多一只手去偷东西?” 摇摇头,查既白道: “你这第三只手,虽不用做扒窃偷盗,却也和扒窃偷盗一样下流龌龊,见不得人!” 来福呛咳着指点查既白: “江湖争斗,求的就是个胜负……只要争得赢……斗得胜……什么手段全能用…… 老查,你用不着来这套光明磊落的说词……” 查既白忽然眉心纠结,额头上的筋脉浮凸,他长长吸了口气,阴冷的道: “我告诉你这个小王八蛋,小鳖羔子,你要多祈求上苍,在未来的辰光里千万别再 遇上我,否则,那就是你转世轮回的好日子了!” 噎了口气,来福用力搓揉着自家的胸口: “老查,你死到临头,还在做你的春秋梦……你这辈子……已到此为止了,哪来的 未来辰光?我那把缅刀上,淬得有毒……至多三十六个时辰,便可要你的命……刀上的 毒见血即渗,足以腐骨融肌,侵蚀内脏五腑……老查,你且等着好生消受吧……” 查既白呵呵一笑,道: “小杂种,你这是在唬你哪一个爹?只你那师父陈七妹,便不容你要我的命,你可 知道,‘血鹤八翼’乃是求的活口啊!” 刚刚扶起潘庆的陈七妹,寒着一张脸生硬的接口道: “你也别大兴奋了,老查,‘血鹤八翼’不错要的是活口,我们保证可以在十二个 时辰内送你到他们那里,我就不相信以八翼之能,在余下的二十四个时辰中还问不出他 们想问的事!” 查既白安然自若的道: “陈七妹,我倒要请教,你们要用什么法子送我到八翼那里?” 陈七妹冷冷的道: “你已先后中毒两次,老查,就算你再能,人可不是铜浇铁铸,谅也撑持不了多久!” 查既白道: “这抹儿毒性,不够牵扯我一根小脚指头,你就早早死了这条歪心吧,而列位的份 量我已掂过,手底下亦见了真章,就凭你们这点玩意,居然如此楔而不舍的一再想搬弄 我,除了勇气可嘉,实在不敢称道――” 又吸了口气,他微笑着道: “这笔帐我会同各位结算的,到时候,再看看是你们猎我,还是我猎你们!” 说着,他一伸臂,便老鹰抓小鸡一样把昏迷中的汤彪扛上肩头,大踏步的向店门外 走去。 奋力挣扎着站起,来福嘶哑的吼叫: “老查,你往哪里走?” 双手搀扶着潘庆,陈七妹的神色迅速变化,她终于还是不甘心,猛一下把潘庆放倒 在地,一个箭步抢上前去―― 查既白头也不回,只见他右手略略挥动,一道璀璨有如流电般的淡青光华倏闪又敛, 当人们的瞳孔甫始映入那一抹慑神惊心的冷焰,却又一切归于寂然――除了陈七妹的一 络发丝正自半空中飘落。 陈七妹像僵了似的呆立当地,她目送着查既白扬长出门,眼睁睁的看着人家从容上 马,一匹马上骑着人,一匹马上驮着人,就这般洒脱的去了。 来福是满嘴满襟的血,他喘息着,两眼瞪突如铃: “师父……不该就这样让他们逃去……” 幽幽的叹了口气,陈七妹苦涩的道: “老查不是逃走。来福,他绝对不需要逃走,是我们留不住人家。” 地下的潘庆呻吟着,身上的伤痛使他面孔惨白,冷汗浑浑: “七妹……我一定受了内伤……肋骨好像也断了两根……痛死我了……” 陈七妹没有做声,她木然的将视线从潘庆身上移到来福的脸孔,又缓缓投注向另一 边的方无潮与胡胜――这两位约莫在方才猛力一撞之下,全闭了气,两个人瘫痪似的堆 叠在一起,如果不是仍有呼吸,便会令人怀疑他们是否业已挺了尸了…… 激灵灵的打了个寒哗,陈七妹突然记起,这场搏斗从头至尾,查既白只是运用一只 肉掌便造成了如此的局面,而且,大多数的时间,他还仅是使用一只左手! 她不明白,查既白为什么能够中了迷药仍然若无其事?她也不了解,查既白又为何 漠视于腰肋间的刀毒?难道说这些可怕的侵蚀性毒药,对查既白的身体毫无影响么? 其实,陈七妹还有一桩不曾想到的事――查既白的掌势强劲刚烈,招数精绝,他以 一只肉掌,即可控制场面,却为何在最后临出门前竟亮了兵刃? 这个原因,只有查既白心里有数。 两匹马并没有奔出多远,就离开道路转向荒野,在一片山坡下的疏林子前,查既白 慢吞吞的下了马,脚一沾地,便是几个踉跄,差点跌坐下去。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看见了他,必定会惊异于他脸色的青白,神情的痛苦与迷侗,他 粗浊的喘着气,胸口急剧起伏,偶尔更发出长串的呛咳…… 陈七妹说得一点不错,那“周公水”的毒性是难以用内力排解的,但对查既白而言, 却并非全对,以查既白运功调气的造诣来说,业已超出了许多人对他的评估界线,换句 话说,他在内家修为的程度上比一般人所预料的要高,在中了迷药之后,他暗里即已努 力运气行功,企图将体内毒性排出,他没有完全成功,只把毒性排出了部分,然则,这 已足够令他支持到突围而出。 在他离开店门之前,才真正感到了不支,他体内残余的迷药力量加上肋伤刀毒的渗 透,于激烈的拼搏之后益形扩散,那时,他已没有把握再行发力硬战,是以才亮出了兵 刃――“竹叶青”,也叫“青竹丝”。 那淡淡的青晖,冷冽的炫闪――其实恫吓的意义大过表面的形象。 “竹叶青,,原是一种名酒的名字,酒性醇厚甘烈,透着淡淡的青翠色泽,沁着那 种馨香、饮了它,会容易朦胧中寻梦――“竹叶青”引导着你,只不过寻的是美梦抑或 噩梦,就端看寻梦者的心境与际遇了。 “青竹丝”也是一种毒蛇的名字,非常毒的毒蛇,这种蛇细窄短小,蛇身亦透着淡 淡的青翠色泽,它惯常隐匿在青竹绿枝之中,和它栖息附近的环境有着相似的色彩配合, 它并不具有十分强烈的攻击性,然而,当它一旦展开攻击,便特别迅速狠毒,它的猎物 极少能够避开它的扑噬。 “竹叶青”也好,“青竹丝”亦罢,全说明着查既白的这柄细窄的短剑的厉害,短 剑平时便隐插在他手持的斑竹棍里,查既白使用它的时候并不很多,大部分使用它的场 合,都在必须保命或夺命的辰光。 现在,查既白缓缓坐了下来,黄豆大的汗珠自他宽阔的额头上滚落,他的呼吸沉重, 两边太阳穴不停的跳动,他觉得全身火烫,四肢瘫软虚脱,尤其右肋伤口更在剧烈的抽 搐,腑脏间也在扭绞翻涌,双眼看出去一片模糊,远近的景物,全似融入一场浓雾中了…… 他身边没有携带任何解毒的药物,他也明白就算携有亦不见得可以解除所受的毒性, 或者那只“如意本草”派得上用场,无奈的是东西不在他身上,在“影子”那里。 他不期望“影子”就在附近,因为他和“影子”约定碰面的地方是“二王村”, “二王村”隔着这里至少还有八十里地,“影子”一向听话,不会违背他的交代突然绕 回来 如今唯一可以尝试的方法,就是再一次运用内力排解体内的毒性,但他毫无把握, 他已经十分疲累,十分屠弱,而运气行动是异常耗费体能的事。 盘膝跌坐,他开始努力聚集丹田经脉中的一口精气,努力试着以这口精气循贯全身 四肢百骸,他全神凝注,心无旁骛。 平素里如此收发随心的这口至真至纯之气,现下却竞这般难以捉摸,这般溜滑刁钻, 宛同油中的琉璃弹珠,竟是一触即走,又如伸手抓一把烟雾,稍紧便散,查既白汗下如 雨,人却越发衰竭了。 迷惘中,他觉得自己身体仿佛越来越轻,轻得可以飘浮起来,可以上升到天空去撷 取云彩…… 他好像感到有各色的光华在炫映,在变化,恁般绚丽灿亮的照耀着他紧闭的眸瞳, 他的心灵深处。 另外,似乎还有什么声息,那种像是幽冥或者是从极遥远的地方所传来的声息。 最后,查既白在想:莫非人要死了,就是这等光景? 先是头顶晕臀的黯黄,黯黄在有节奏的轻轻摆动着、查既白闭上眼,过了一会又再 睁开,这才看清楚上面那片黯黄的颜色乃是粗糙的竹蔑所编成的篷弧,他就躺在冷硬的 木板上,而篷弧与身下的木板一齐晃摇,而且还有漉漉的轮轴转动声,他很快的意识到 自己现在正躺在一辆行走中的篷车里。 全身仍然感到虚软乏力,酸麻得厉害,尤其喉干舌苦,就像塞进一把砂子那样焦燥, 但是原先腑脏间的翻涌扭绞却平息了,经脉的血气顺畅,丹田充实,神智明爽,不再有 昏晕的感觉,不再有飘荡的妄念,甚至连火辣抽搐的伤痛都已消失…… 查既白首先确定自己没有死去,接着他便知道是有什么人搭救了他,再接着,他就 发现自己仍然不能动弹。 是真的不能动弹,他试着运用四肢的力量,试着令肌肉鼓胀,却半点反应没有,但 他明明晓得这不会是先前毒性的后遗状况――现下的体能形势,足已证实余毒已除,然 而,却为何丝毫不能移动呢? 照理说,一个肯于救人的人,总不至于这样防范他所施援的对象呢? 可是,查既白事实上是瘫痪在这里,而且,他更不明白人家是用什么手法禁制住他 的――不是迷药,没有封闭他的穴道,连根绳子的束缚也没有,但他却不能动弹,就想 抬抬手臂都办不到! 这施救者到底是什么人?存的什么心?如今把他摆在篷车里,更有着什么打算呢? 有东西碰触着查既白的肩头,随着车行的颠簸,这东西也一下复一下的轻触着他, 查既白吃力的将视线侧移,尽量把一对眼球滚到眼角,于是,他看见了,那是一只脚, 很臭的一只脚,汤彪的脚! 看到汤彪的脚,查既白不禁有种歉然的感觉,因为直到现在,他才想到这位一同落 难的伙伴。 多少放了点心,查既白宽慰的想:固然眼前情况尴尬,但至少汤彪仍和他在一起, 未曾丢失了谷瑛的老公。 行进中的篷车忽然在一阵跳动后停下。 篷车后的花布垂帘掀开,随风扑进好浓的香气,两条又粗又白又汗毛密生的手臂伸 了进来,抄着查既白的腰颈,毫不吃力的便将他抱了出去。 查既白偌大的块头,便倚偎在那人的怀里,他的面颊也就紧贴在对方的乳房上,贴 在那又大又软又晃颤着的乳房上。 天老爷,这居然是个女人,一个肥胖高大的女人! 那女人把查既白斜靠在一棵树干下,又大步走回去移动汤彪。 这时,查既白才有功夫端详人家――大圆脸生着的是环眼狮鼻,血盆海口,不但腰 粗膀阔,两腿如桩,裸露的手足皮肤上更是汗毛浓黑,密密茸茸,简直――乖乖,和一 头母猩猩差可比拟。 那女人穿着一袭黑色软皮紧身衣裤,无袖无领,裤长齐膝,头发用块色彩斑斓的豹 皮包起,左耳单悬拳大金环,足登黑皮软靴,这身穿着打扮,直令人以为到了苗疆蛮野 了! 咽了口唾沫,查既白不禁目瞪口呆,他真是有点迷糊了,此时此地,打哪里冒出来 这么一个野女人?而谆野女人又是如何救了他的? 现在,那女人又龙行虎步的把汤彪搬了过来,可怜汤彪在人家的怀抱中,几如一个 未断奶的毛孩子,显得恁般娇小屠弱…… 查既白瞪着这粗肥的女人,正不知该表示什么,如何开口,篷车之前竟然又转出一 个人来。 那也是一个女人,一个白发皤皤,慈眉善目的老女人,老女人颠着一只又窄又小的 三寸金莲,一拐一拐的显得极为不便的走了近来。 查既白又是一愣――今天怎么这等巧法,全遇上些娘们!更且是些一个比一个怪异 的娘们! 老婆子来在查既白身前站定,先咧开那缺了几颗牙齿的瘪嘴一笑,脸上的皱纹便越 发深叠了,她说话有点不关风,但神情却十分慈祥。 “老查,感觉好些了吧?不是我说你,你也真是的,牛高马大的一个人,就这么不 小心,让人摆了道横躺在荒郊野地里,要不是遇上了我呀,只怕你们两条命也完了……” 轻咳一声,查既自发觉自己居然可以开口说话,他连忙在脸上挤出一抹微笑,形色 十分恳切的道: “老大娘,实在不知如何向你表达我内心的谢意,可真是菩萨保佑,我命不该绝, 就在那等求告无门的光景里,偏生碰上你这么一位慈悲行善的大好人――” 老女人突然呵呵笑了: “你别往我脸上贴金,老查,我老婆子绝不沽名钧誉,假冒伪善,我说老查,人是 要吃饭穿衣的,世间那么多大活人忙忙碌碌,奔波劳累,为的还不是要活下去!” 怔了怔,查既白迷惑的道: “老大娘的意思是?” 那老女人一本正经的道: “我和你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你不是我儿子,我也不是你老娘,而我却耗了这大 功夫,费了恁多心神,把你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有这些时间,我尽可去做别的事,好 歹捞几文辛苦钱,犯得着惹这些麻烦?” “哦”了一声,查既白忙道: “我明白,我明白,老大娘如此地厚待,岂能不报?且请宽念,我自有些许心意敬 奉……” 老女人眨着眼道: “我们不必来那套客气,我说老查,你打算赏我老婆子母女多少呀?” 查既白不解的道: “母女?” 老太婆一指正站在旁边,双臂环置胸前的粗肥女人道: “不错,母女,她叫熊娃子,是我和她爹太搭力山唯一的宝贝女儿。”   文学殿堂 赤雷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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