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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更近西天 “雪池道”。 这是一条宽阔而整洁的大道,全以一种细致而坚实的白纹石铺砌,就那么婉蜒曲折 地选题上山,隐于云悠雾茫的深处,象是直通上了凌霄,殿一座白纹石的巨形牌坊起在 “雪池道”的入口处,牌坊高有三屋六角,正中以篆体书着四个苍劲无比的金字:“更 近西天”。 黄衫飘拂着,黄巾迎风飞舞,黄色衬着浓黑。黄衣黑马,越见英雄威武,黄衫会的 数十余骑已来在“雪池道”之前! 一侧,秋离与周云并马相驰,秋离目注着苍苍莽莽云山,那等浩渺深阔的赫赫气势, 似有一种令人窒息的迫力压下,会’使每一个在它下面的人都兴起一种微小如粟,难以 抗衡的自卑感觉,天山是太雄伟了。 周云也朝四周瞧着,他伤神地道:“很浩渺,是么?”秋离一笑道:“自然,若此 山变人,则难与之搏了!”顿了顿,他又道:“奈何此山非人,只是人居此山而已。” 周去低沉地道:“你这譬喻很妙,秋兄。”‘以手微揉下领,秋离侵声道:“是么?” 那边,于德寿策骑而来,他用手中马鞭一点“雪池道”的入口,笑吟吟地道:“秋兄, 大场面就要来了,咱们上吧。”秋离点点头,道:“瓢把子可有点紧张!”于德寿呵呵 大笑道:“紧张?这只不过是于某人所经风浪、中的一个小小波涛而已,何来紧张之有? 哈哈哈……”秋离夹马奔去,边道:“如此,我也沾点英雄气概啦。”于是,近四十余 骑浩浩荡荡直入牌坊之内,顺着”雪池道”直朝山上驰去,那呼呼的山风,也似乎在这 一霎间变得猛烈了。 马蹄敲打在洁净而坚实的白纹石路上,响起一片起落不息的清脆密响,这片骤雨似 的密响回应在寂寞空山里,就更加清晰而落实,宛如一片冰珠子洒在玉盘里,一声声似 敲在人们的心坎上! 转了两个山弯。 于德寿回首向他后面的崔广拾起手臂向虚空里一探,成为长蛇形的骑队已急速分向 两侧。前进的势子也缓了下来。 同一时间,“落星一剑”韩子明独骑奔前十丈,双手一展,一面鲜黄色的太旗已迎 风荡开,旗上,绣着一团燃烧着猩红火焰的烈火明珠,深黄朱赤,越见艳丽夺目! 眨眨眼,秋离向周云低声道:“黄衫会亮出招牌了:‘珠,焰旗’!”周云也压着 嗓门道:“再转一个山坳,天山派也会派人出来盘道。”于是,他们默默地策骑前行着, 又折过一个形如鹰嘴的山弯,果然不出周云所料,在道路当中已有二十余全身穿着雪白 丝织紧身的青年,分成两排拦在路上,一个风目方嘴的中年人卓立于前。 开道的韩子明一扬手中的珠焰旗,在呼猎猎的旗风里,他将旗在头顶转了三转,宏 声道:“江北绿林是一船,双手承舵乃黄衫!”白衣中年人神色肃穆,他抱拳躬身道: “黄衫会乃北六省绿林盟主,本派索仰已久,不知贵派未经通告,驾临寒山,有何指教 之处?”韩子明端坐马上,冷冷地道:“阁下为天山派几代弟子?”中年白衣人沉着地 道:“在下乃天山派十代弟子‘方天戟’黄齐,专司守道迎宾之责。”韩子明深沉地道: “烦请黄兄通报贵派掌门一声,就说黄衫会总瓢把子亲临宝山,拜渴贵派贵门有要事相 商。”’叫黄齐的中年人似是早巳胸有成竹,他不慌不忙地道:“本派掌门如今正值焚 香顶膜祖师之典期,有七七四十九天不会客,尊驾等实是来得不巧。”唇角浮起一丝冷 笑,韩子明道:“这却真是不巧,但吾等沼迢万里来自中土,披霜饮露,历尽艰辛,来 至宝山却不能与贵派掌门见上一面,这,未免也太悖情了吧?黄齐面无表情,沉稳地道: “这只有抱憾了!”吸了白气,看得出韩子明是强忍怒气,他硬生生地道:“能否请兄 台通融传报一声?就说我黄衫总瓢把子亲至,有十分重大之事拜见贵派掌门……”黄齐 冷冷摇头,道:“天山规矩素来森严,黄齐位末辈低,不敢造次,尚请尊驾恕有。”韩 子明正想再说什么,他后面蹄音骤响,“追魂无影”冉谦急奔而至,他那满生疙瘩的风 干橘皮面孔板得紧紧的,朗着黄齐暴吼道:“朋友,你以为天山派是什么鸟玩意?居然 对我黄衫会摆出这等架势?妈的,我们只是对你这些灰孙子客气,以显得我们的风范, 并非是畏惧你们这些狗操的,怎么?这是皇上大内的金銮殿?还得经过七十二道传报叩 求、我他奶奶的!”那黄齐做梦也估不到对方会冲出这个猛张飞,而且出口之下如此不 逊,荤的素的一齐全上来了,只把这位出如名门大派的仁兄气得面色泛青,张口结舌, 好一阵子他才喘过气来,愤怒地大叫道:“访友有门律,拜山有山规,尊驾怎么出口发 此下流?这是天山山门之内,并非于北六省地面之上,尊驾言谈之间尚请放明白些!” 冉谦狂笑一声,道:“妈的,你这混小子竞然教训起大爷来了?大爷莫不成还不晓得这 是在你们天山派的一亩三分地上么?大爷们不是猛龙不过江,来了便不是好惹的,怎么 着?就凭你小于还啃得了大爷我的鸟毛一根?”黄齐气得全身哆嗦,手足冰冷,他双眼 似突出眼眶一样狠狠盯着对方,半晌,他呼地进身,顺手掠过一柄“环月铡”“来,怒 叫着:“与你们这些江湖匪类绿林盗贼岂能奢谈礼仪?来吧,天山就是不欢迎你们这等 恶客,有本事的你们就、闯闯看!”怪笑如雷,冉谦指着黄齐道:“好一个胆上生毛, 不识天高地厚的狗小于,你他妈敢情是活腻味了?谈动手,大爷我可以活拆你十个还有 余!”黄齐唇角抽搐,鼻孔大张,他气得大吼:“空说无益,今日你就看看你黄衫会撒 野能否撒到我天山山门来,你是迷糊了!”双手一搓,冉谦道:“好,大爷不在十个回 合内放倒你这灰孙于,就算大爷自己打自己嘴巴!”于是…… mpanel(1); 黄齐身后的二十余名天山弟子急忙分散开来,“铮铮”之声不绝于耳,刹那之间, 他们背后的青锋长剑全已出鞘,闪射着一沼溜的寒芒!空气顿时紧张起来,宛如凝冻了 一般,连人们的呼吸声也似是清晰可闻了,冉谦狂厉地笑着,双目中精光暴射―― 正在这,触即发的当儿,后面传来一阵清雅的语声,不急不缓地:“老冉,不许动 手!”冉谦没有回头就知道是谁在说话,他一挺那个大驼背,笑道:“堂主,我只是想 逗着这寿头耍一阵子!”慢吞吞地,“慈面辣心”公孙劲竹骑马上来,他银髯飘拂,神 采清逸,贸然一见,倒真似个画中仙人呢。 含蓄地一笑,公孙劲竹朗那黄齐和善地点点头,道:“小哥,君子动口不动手,烦 你通报一声成么?我们这大老远赶来,若吃闭门羹回去,贵派不成待客之道姑不去说, 我们黄衫会这颜面实在也丢他不起,如其大家闹得不太愉快,何不如小哥你此刻暂且委 屈一道?”一拂长髯,公孙劲竹又笑眯眯地道:“如何,愿去通报么?”黄齐一听范越 这位“老人家”说话婉转客谦,入情人理,一张紧绷的面孔不觉也微见缓和,他语声仍 然硬硬地道:“这位老前辈,呢,并非在下不肯通报,掌门师祖确是在焚香拜祖,如今 已素斋三天了……”公孙劲竹平静地道:“那么,便破例一次如何?”咬咬嘴唇,黄齐 极为勉强地回转身去,低声交待后面一个天山弟子几句,这名弟子欠欠身,立即如飞向 山上奔去。 此刻,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了。当然,黄衫会要冲破这道阻碍直闻而上,实是一件易 如反掌之事,但他们早有计划,是而这口气便一直忍了下来。而天山派这边,黄齐虽是 个小角色,却也心思灵巧得紧,他明白自己数度力阻之下,对方仍然不肯退去,显然有 持强登山之意,况且,如今尚不知对方到底怀有什么鬼胎前来,骨子里打的主意更不晓 得属于哪一方面,万一真有严重大事要与掌门商谈,自己这一拦阻说不定还拦出纰漏来, 因此他在无奈之卞,只有派人向他的顶头大师兄请示了。 就这么微妙地对峙着,约过了盏茶时分,来路上,已有五六条白色人影自掩映的一 排树林中飞掠而到! 公孙劲竹微微一笑,道:“可是来了?”黄齐侧首一瞧,赶忙迎了上去,眨眼间来 人已到,为首一个,是个年约四旬,头大如斗的魁梧汉子,一张赤红脸油光隐泛,象是 吃多了山珍海味似的,他身形未停,目光已滴溜溜地在黄衫会一群人身上打开了转子。 那黄齐三步抢作两步地奔了近去,低促地说了些什么,红脸人看得出十分不说地哼 了一声,缓缓来在众夫之前十步站定。 公孙劲竹微微拱手,道:“这位少兄请了!”红面汉却不还礼,冷竣而倔傲地瞪着 公孙劲竹,大拉拉地道:“老儿休来这一套假仁义,怎么,你们黄衫会横行霸道横到天 山派头上来了?本派掌门还非得见你们不成么?武林:中还有这等不通情理之人?”公 孙劲竹听他这些辱蔑之言竞毫不愤怒,他笑了笑,安详地道:“少兄休要误解吾等来意, 黄衫会此次拜渴宝山,一是素仰天山威名,专程前来见识,再则么,乃有一件事关你我 两方绝大利害之事要与贵派掌门商谈,实在并无恶意,否则;吾等岂肯选在日昼循贵派 大道登山?”红脸大汉一听有理,赂见平和地道:“此言可是当真?”,公孙劲竹老奸 巨猾地笑道:“自是不假。”沉吟片刻,红脸大汉又道:“既是如此,你们便稍候一时, 容我遣人回去亲向当值师叔禀报,能否准你们登山,就要看师叔他老人家点头不点头了。” 轻咳一声,公孙劲竹道:“有烦少兄通报照请。”红脸大汉招过黄齐;道:“师弟,你 即去向当值的七师叔禀报,将他们的来意述明,看七师叔他老人家如何定夺。”黄齐略 一犹豫,低低地道:“但大师兄……”红脸大汉摇摇头,道:“恐伯他们有甚急事,这 不是你我可以作主的,快去。”答应一声,黄齐勉强转身去了,于是,公孙劲竹呵呵一 笑,道:“尚未请教这位少兄尊姓大名!”‘脸大汉极为不耐地道:“咱们还是少攀交 情,相识不如不识。”银色的长髯微动,公孙劲竹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哈哈,道:“何妨 通个姓名?异日也好记得少兄的恩典!”,红脸大汉一挺他那有如芭斗般的头颅,冷冷 一笑道:“莫非我‘风火双轮’方昭还含糊什么?笑话!”。 公孙劲竹神色深沉地道:“原来是方少兄,久违了。”方昭双臂环胸,不理不睬, 一侧的冉谦眉毛倏竖,目射凶光,公孙劲竹却一摇手,笑道:“天山弟子,果然气度雍 容,令人不敢仰视。”冉谦重重一哼,低声喃咕:“雍容个鸟!”一直在后面马上未动 的秋离悄然一笑,将颈上黑色汗巾扯下,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襟前的铜扣,形态悠闲而懒 散。 周云咽了口唾沫,低沉地道:“秋兄,只怕天山派不会轻易让他们通行……”秋离 忙道:“不,我们。”周云叹了口气,道:“你真潇洒。”哧哧一笑,秋离道:“这叫 镇定。”换了一颗铜扣继续擦拭着;他又道:“你那半调子掌门一定会让我们上去,他 怀着鬼胎,还不知道我等来意为何,说不定以为咱们是替他送小老婆来的,这等天外飞 来的艳福,他岂能不想,只怕高接远迎还来不及呢。”苦笑一声,周云涩涩地道:“秋 兄又在说笑了。”秋离淡淡地道:“一肚子恼火,不说说笑笑怎生过得?若是依着我的 性子,早就杀他个人仰马翻,一路干了上去,管他妈什么几代狗屁弟子!”还是第一次 听见秋离口里“带把子”,周云不禁怔窒地道:“秋兄,呢……’秋离笑道:“很粗俗, 是么?雅在这种地方,和这些二大爷在一起,老友,你又如何叫高雅得起来?”周云正 想回答,于德寿已骑马过来、他笑吟吟地道:“秋兄,你很愉快嘛,怎么,有什么妙策 么?”舔舔嘴唇,秋离道:“没有。”于德寿望望前面天山派布成两排拦在路中的二十 来位仁:兄,皱皱眉,低声道:“天山派也不是紫禁门,这架势却是不小,要非看在那 “玉麒麟”的份上,哼哼,今番只怕他们没有这等好消受法。”秋离顿首道:“说得有 理,而且我们也不会从这‘雪池道’上来了,兜个圈子,多走几步路,只怕到了他们的 ‘顶穹堂’他们还都在做梦呢。”‘于德寿哈哈笑道:“秋兄也晓得天山派那有名的聚 议事之所‘顶窜堂’?”辱角含着一抹奇特的笑意,秋离懒洋洋地道:“我也同样生着 两只耳朵,而且都没毛病。”‘怔了怔,于德寿连忙干笑着:“呵呵,呵呵,秋兄倒是 诙谐……”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秋离那模样令人气煞地道:“好说,凑合着博人一浆 罢了。”他们正在谈着话,山道的上面,已蓦然响起一声悠长而虚渺的钟声,那钟声飘 飘忽忽的,沉沉荡荡的,象来自九天,来自群山的回应,那么空洞,那么不可捉摸,又 那么慑人心魄。・听到钟声,方昭肃然启口:“各位,本派掌门已击钟迎客。”公孙劲 竹满面和气地道:“谢了,真是多谢了。”于是,天山弟子立即让到道路两边,韩于明 又一骑当先奔上,黄齐红图的焰珠旗拂得哗哗作响。 秋离,周云,携黄衫会这一干恶客们开始向山上继续进发,瞧了卓立路旁面无表情 的方昭一眼,于德寿侧首向一边的崔广道:“记着这小子!”崔广神色不动,连眼皮子 也不眨一下:“当然。”渐渐出去远了,于德寿才怒形于色地道:“黄衫会之珠焰旗, 非仅是代表黄衫会的独自标志,更是北六省绿林盟下的招牌,有如箭令,更似乎于某亲 至,普天之下,谁敢对它不恭不敬?可恨这些胆上生毛的天山小于竟然胆敢如此轻蔑漠 视,这口气,我于某若是不出,必不甘休!”他这话象是在对旁边的崔广讲,实则乃说 给秋离听的。秋离笑了笑,接上道:“瓢把了说得对,珠焰旗迎风展扬,任是黑白两道 正邪双派的人物,哪一个遇上了也得绕道而走,不敢攫其锋头,可谓是雄威飘扬三千里, 天山派的这些边睡野人、荒山革寇却这般等闲视之,委实令人心中气忿,就连秋某人看 了也觉得老大不是滋味,凭空添上三分气!”于德寿额际青筋隐暴,他怒火越发中烧地 道:“秋兄你也看见了,这简直是欺人太甚,我姓于的岂是伯事之徒?什么大风大浪刀 山剑林的场面我没经过?什么高大雅士能手煞才我没见过?今天他们却来这一套给我吃, 好,咱们就试试,看看到底谁比谁横!”崔广在一边插上来道:“禀瓢把子,只要他们 口风不对,咱们就于!”。 于德寿右手握拳,恨恨地道:“也罢,你天山派能吃住我黄衫会,我就不信!”秋 离没有再吭声,他默默搜视着四周的地形环境,在通路两边,尽是起伏的丛林与藤葛纠 缠的荒地,再偶有一片乱石堆、偶而有一处千仞崖,而出头一个连一个,蜂峦一座连着 一度,山与峰都隐藏在迷蒙的云雾里,浮浮沉沉的,虚虚缀绦的,山色抹着一片苍灰, 再上去却幻为银白,重叠着,延绵着,无边无际,象是自此登临,真是;步近似一步地 要上西天了。‘前路上,蓦地有两片山峰相峙。下面是一条狭窄得只有五尺宽的小道, 这是一处险谷。马行其中,抬头上望,只可看见一线之天! “落星一剑”韩子明的红色小园帽闪动着一点猩赤,他已毫不犹豫地奔入谷中。瞧 着那两扇突然耸起斜立的巨蜂,瞧着那蜂腰上深密的枯草奔林,于德筹不禁迟疑了,他 缓下了马,低骂道;“子明是怎么回事?也不探探道就冒冒失失地闯了进去?这地方实 在太险,人家两头一卡,我们朝哪里跑去?”斑豹崔广忙道,“瓢把子,容我前往一探!” 于德寿尚未回答,秋离已淡淡地道:“不用探了。”面露迷惑之色,于德寿道:“只怕 有问题,秋兄……”摇摇头,秋离道:“不会出漏子的,譬如说,天山派若想突袭我们。 方才在那鹰嘴似的拐道旁就可以动手,不知道你们看见没有?那拐道边的枯草乱石之中 隐伏着上百的天山人马,他们那里不动、到这里就不舍动!”吁了口气,秋离又道: “再说,天山掌门潘一志此刻心头忐忑,还不明白我们来意如何,怎好贸然动手?他仍 又顶着个名门正派的招牌,不管真假,面子不能不顾,非到万不得已,他们也不会做那 丢人现眼之事!”考虑了一下,于德寿颌首道:“有理,有理,咱们进!”四十来骑立 即加快了速度,蹄声激响在山谷之间,那么急骤地飞快奔进了山谷之内!扬着砂石泥土, 提着心,注视着那一线之天,这约有千多步的狭窄山谷却似乎有千多里长,但是,他仍 终于在紧张里全数通过,没有出丝毫意外3秋离在临出山谷之前,伸手拍了拍那褐黑色的 潮湿的石壁,他回首张望了一下,哧哧笑道:“瓢把子,不错吧?”于德寿赞道:“秋 兄果然神机妙算!”秋离笑道:“其实,他们是有人埋伏在谷道两端及顶崖之上,而且, 昭,那人数还真个不少!”于德寿闻言之下大吃一惊,他忙道:“秋兄有所发现?”秋 离道:“正是,瓢把子你只是太紧张了,否则,你亦早已发现!”怔了怔,于德寿喃喃 地道:“于某自认已经异常留意了,但似乎未曾察觉什么不对……”哈哈一笑,秋离道: “看那天空!”于德寿急忙仰首望去,晤,果然给他发觉了异处,在灰茫茫的云天里, 此刻,还来得及看见有十多只毛色褐黑泛青的飞鸽正向前面振翅疾飞! 有一股凉气冒自心底,于德寿暗暗弹了一把冷汗:“好险………”“嗤”了一声; 秋离道:“何险之有?”他接着又道:“天山派之所以如此,只是预防我们有不规之举 罢了,那些信鸽在我们通过山谷之后即行飞起,约有十五六只,且自不同的地方冲升于 空,因此可以判定他们伏守之人为数不少,但是,在我们未与天山正式翻脸成仇之前, 他们却决不至轻举妄动,他们当然也明白瓢把子不是省油的灯……”笑了笑,秋离调侃 着道;“这就是正派武林道与咱们走黑路的所不同的地方啦!”于德寿表面上呵呵陪笑, 心里却在暗中为对方这等精确而迅捷的反应而惊异,他诅咒着,但在诅咒中,连他自己 也不能否认尚有那么一丝的钦服。 又转了一度较大的山弯。 现在,前面有一块上撑天下拄地的白色巨岩那么孤零零地、却又浩威威地挺立在一 片常青松林之前,道路由下而上,直穿松林而入。 隔着老远,已可发现那块巨大得如一尊石像般的白石,白石上面,雕刻着四个黑色 的斗大的,龙飞凤舞的大字:“云里仙山”。 秋离身旁的周云来到此处似是十分激动,他全身在不可察觉地哆嗦着,双目浮起i层 迷蒙的波光,双手十指在不停地卷曲‘连呼吸也是那么粗浊了。 无限关怀地,秋寓低沉地道:“将精神松懈下来,不要紧张,老友,我知道你,我 知道你那一份悲痛的沉默,以及……万般的酸楚……”周云的语声带着一丝不可抑止的 凄咽透自面罩之后:“过了‘指天岩’进入‘常春林’,就可望见天山派的‘彤云山庄’ 了,在那里,埋葬了我太多的欢笑……和羞辱……”轻喟一声,秋离却狠辣地道:“欢 笑让他逝去,羞辱,即将索回!”垂下头,周云默然不语。 前行开道的“落星一剑”韩子明,这时已奔过那“指天岩”,直向“常春林”,弛 双手擎舞的珠焰旗迎风飞扬着,黄衫群霸们,正朝这天下七大门派之一所在的发号施令 之处逼进! 黄巾飘拂着,于德寿神采奕奕,形色犷悍,他一马当先,领前急奔,象是天出派的 “玉麒麟”早已放在那里等着他了。 秋商“啧”了两声,目注前行骑队,撇撇唇,道:“这些小子们一个个都晕了脑袋 啦!”现在,秋离与周云跟在骑队之后进入松林。这是一片刻意经营的林子,一株株形 态古拙清奇的老松,整齐有致地纵横排列着,伸展的枝叶布成了青葱翠绿的穹幕,望去 令人兴起一股超然物外,飘逸脱俗的感觉,而这条开阔的白纹石道路,便如此洒落而舒 畅地婉蜒而去。 沉默的周云戚然瞧着这片林子,低悠悠地开口道:“秋兄,看出这片松林的奥妙么?” 秋离冷静地道:“只有一个大略的意念……这片林子似是含蕴了一种可以令人迷惑与错 乱的阵势,譬如说,伏兵于内,能以任何一种角度转变攻守之势,进出自如,行动随意, 藉着树林相同的组成形态而困扰敌人,进而搏杀之………”眉梢子微扬,他又道:“当 然,这不见得有什么深湛的奇门之术在内,只是运用的纯熟与演练的时间长短有分罢了……”。 微带惊愕地瞧着秋离,周云几乎不敢相信地道:“秋兄……颐,你以前可是经历过 这种‘青木阵’?”哧哧一笑,秋离摇头道:“没有,但只要你在江湖上闯荡久了,就 会遇到或听闻到许多稀奇古怪的事,这些玩意,都是以生命及鲜血换来的经验……再者, 曾历过不少险恶环境,艰困的场面,搞得久了,自然熟能生巧,融会贯通啦……”赞叹 着,周云低沉地道:“我是从心底佩服你,秋兄,鬼手之名,得来确属不易。”。 秋离笑逐颜开地道:“好极了,我家来喜欢人家给我裁高帽子,往我脸上贴金。” 马蹄声回荡在林子里,敲击着整洁的白纹石地面,而松:啸如涛水起伏不息,、带着一 种萧索的寂逸味儿,近四十余骑也出了林子。 目光定定地凝视前面。前面,在一片平起的山坡上,有一列列的亭台楼阁错落分布, 那么灵巧安适,静雅高远,从这里看去,飞耸拔萃的棺沿重角,画栋雕梁,隐约出现于 飘渺的迷雾中,那泛着灿亮光辉的翠绿琉璃瓦,那幽渺的朱栏深户,那点缀得宛如仙境 的庭园假石,那小巧的曲桥,花橄,样样都带着一股奇异的美与清逸的雅,是个好地方! “彤云山庄!”吁了一口气,秋离赞道:“好,美极了。”周云苦涩地一笑道:“好么?” 点点头,秋离道:“可惜却住着一群不好的人。”手搭凉棚,秋离迢迢一指彤云庄后一 座隐隐耸拔的山峰.道:“老友,那个峰头叫什么名字?”‘周云望了一眼,道:“攀 虹峰。”撇撇唇角,秋离淡蔑地道:“却尽取了些好听的名字,怎的不干些好听的事。” 叹了口气,周云道:“秋离,于德寿牵马过来了。”前面,于德寿果然正迎了上来,秋 离也加快了奔速,两下一凑近,那位黄衫会的大瓢把子已气吁吁地道:“距天山派的者 窝只有里把路不到了,却连个迎宾的人都没有,这算是、什么玩意?”有气无力地笑笑, 秋离吊儿郎当地道:“无他,只是表示不欢迎而已。”犀利的目光一寒,于德寿咆哮着: “好一群跋扈张狂的小子!”秋离安详地道:“不用生气,本来他们就不会欢迎我们这 些不速之客,吾等此来,他们也晓得只有增加麻烦,不会替他们送个聚宝盆来……”恨 恨地哼了一声,于德寿怒道:“但他们如此藐视黄衫会,实在有失江湖体统,难道说我 北六省的第一帮就如此不堪一顾么?可恶!”秋离心中一笑,马上给烧了一把火:“说 得是,天山派自、以为是天下有数的名门正派,根本不将一干黑道的绿林帮会摆在眼里……” 低吼着,于德寿咬牙切齿地道:“好,我就叫他们试试,看看他们这些一棒子打不出三 个狗屁来的名门大派有些什么花招能耐!”。 一拍手,秋离道:“在下不才,当然是站在瓢把子这一边!”强笑一声,于德寿阴 沉面孔道:“谢啦。”于是,隔着“彤云山庄”那巧雅的象征式的美丽“虎皮彩石”庄 门百步前,一行来骑全停了下来。 那道“虎皮彩石”庄门是一垛牌楼似的建筑,并不雄阔,区却清雅,以这种天山特 产的,泛着褐白灰银色的莹滑大石所砌造,越发觉得整洁光润,华贵大方。庄门的横楣, 写着四个巧巧柔柔的金字“彤云山庄”……,庄门两边,矮矮的青石花瓦檐的庄墙向左 右开去,遥遥地,延绵地,一直将这片偌大的庄院围了起来。 墙,只有成人齐腰那么高,庄门,则仅是那一座牌楼似的建筑,连扇门都没有,显 然是一年到头都是如此大开大敞着的。 开道的“落星一剑”韩子明脸色变青,怒目瞪视着彤云山庄的庄门里面。庄门里是 一条足可并驰人马的宽大白纹石道路,这条道路,便笔直通到一座恢宏高大的巨楼前, 但是,巨楼此刻却是静悄悄的,象一个傲岸而沉默的巨人,那么冷森森地注视着门外这 批不速之客。 大道两旁,有几座精致的屋舍错落分布着,其间具有小径相通,两个小小的花圃点 缀于屋舍左有,花圃中植满绚灿缤纷的各色秋菊,看去宁静极了,安详极了,不带丝毫 人间烟火之气。・但是,整个彤云山庄却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丁点声息,一丁点动静, 象是全庄的人都在睡觉,或者,突然间全数迁移,空气中凝结着僵硬,以及窒闷,更隐 隐散发着无可名状的紧张。 场面就这么异常不调和地僵持下来,近四十骑默默地挺之在庄门之外,没有任何一 个人出声,只有马匹的喷气声和那刨蹄声偶而响起,越如是,却越更显得冷寂与苦窒。 约过了盏茶时分。。 于德寿终于忍不住了,他满口钢牙咬得咯咯作响,。额际青筋暴突,目光如火,大 吼道:“韩子明,你不会传万么?”’前面的韩子明暴叱一声,厉烈地大叫道:“江北 绿林是一船双手承舵乃黄衫!”强悍的语韵,在空气中裘裘传散,终至寂不可闻,但是, 杉云山庄里却仍是一片沉静,没有丝毫反应。 于德寿脑袋两边的太阳穴不住地“突突”轻跳着,他寒着脸,左手紧握,恶狠狠地 道;“秋兄,这等蔑视羞辱,于某人实已难以忍受!……”秋离淡淡一笑,道:“等会 加息算上便了。”眨眨眼,他又道:“我就不信他们会拖到明年。”’于德寿低声咆哮 着:“明年?只要再过顿饭的时间,他们若尚无动静,就算怪我姓于的不顾江湖礼义, 硬闯进去了!”略一沉吟,秋离道:“瓢把且息雷霆之怒,咱们且多忍耐片刻,静观其 变。”说着话,秋离又斜膘了侧旁默不作声的周云一眼,现在,周云是如此深沉,如此 宁寂,宛如一泓潭水,幽邃不波,难见其底。 秋离知道周云在目前有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他可贴切地体会出来,那是不可言喻的, 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多少惆怅,又多少悲戚。 于是,缓缓地时间过去。 于是,慢慢地,黄衫群霸们的怒火在沉默中趋向沸腾。 猛一仰头,于德寿狂怒的目光似是两股炙热的火焰,他“咯咯”咬着牙,神色显得 出奇的狰狞与狠厉――― 就在此时…… 大道对面的高楼那两扇金亮亮的沉重大门渐渐启开,从里面,悠闲安详地行出四个 白袍人来,这四个人方始出现,大门两侧已疾奔出两行行动矫健的天山弟子,他们甫一 出门,立即雁翅般向大道左右沿列排定,个个形色沉练,表情镇定,一副饱经阵仗的架 势!”于德寿睹状之下不由重重一哼,低忿地道:“这些王八蛋还有一口气?我还以为 都死绝了!” 秋离笑笑,道:“别生气,等一下咱们照样有给他们受的!”旁边,周云下意识地 策骑追了一步,但是,却更靠近了秋离一点,,这时,那四白袍人已来在庄门十步之前。 四白袍人,为首的一位身材生得十分瘦小,头顶微尖,一双大眼在开磕之间精芒电 射,肤色莹白细腻,散发着白晃晃的柔光,看不出他的确实年纪,只是气度深沉得紧, 这人后面的一个却蓄着一大把黑胡子,脸肉横生,豹头环眼,形色十分威猛,另一个年 约六旬,慈眉善目,面孔红润润的,看‘起来予人一种十分和谐的感觉,走在最左边的 一位,他虽然穿着宽大的白袍,却仍然显露出似是成形的精悍剽野之气,以致使人不用 细看也明白那白袍之内所裹着的躯体,也一定是强健与结实的,这人面色黝黑,隆鼻削 唇,两眼半闭,那张脸孔上,却没有一丝一毫可以揣摸得出的表情,假如真要去细细探 察,那么,只怕除了在他眉梢嘴角可以偶而发现的冷酷情韵之外,再没有别的了。 秋离忽然感到身侧的周云在不停地颤抖着,他知道,这颤抖不是畏惧,而是激动, 那亲情与仇恨揉合的激动! 现在―― 四个白袍人在十步之外站定,为首那个肤色奇特的人物轻轻一拂衣袖,目注韩子明, 半晌,他语声清雅地道:“黄衫会?”韩子明一腔怒气,冷厉地回答:“正是!”白袍 人“恩”了一声,淡淡地道:“听门下弟子传报,说你们的头子也来了?”韩子明不是 白痴,对方语气中隐含轻蔑,他如何听不出来?双目倏睁,他暴烈地道:“正是,我们 的头子来探探你们那位顶着天山派大旗的!”不屑地一笑,‘白袍人道:“有什么事?” 韩于明怒道:“此时此地,不便与阁下言明。”’白袍人微微仰头,道:“本派掌门今 有事待理,只怕难得抽暇接见各位……”重重一哼,韩子明道:“黄衫会在总瓢把子亲 率之下,万里迢迢自中土来此,一来欲瞻仰贵派掌门人之风采,二则有十分重大之事待 与贵派掌门协商,贵派却一再刁难,蓄意轻辱,这只怕不是武林中各门大派对人待事之 道吧?”淡淡一笑,白袍人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古人早有明训。黄衫会与我天山正 邪两途,作为各异,而且素无交往,若非必要,自以较少接近为佳!”一咬牙,韩子明 大声道:“阁下此言,未免自视过高,天山派不过只是武林万流中之一支,也承继武林 中广大香火之延继,与所有道上同源,殊无二致,阁下如此嚣张自大,除了徒增笑柄, 实是毫无意义!”‘眉梢子倏竖,白袍子萧索地道:“小子利口!”韩子明决不示弱, 反唇相讥:“阁下却是胡柴!”白袍人那一双精芒闪射的眸子有如两把利剪般定定地盯 视着韩子明,似欲洞穿他的五脏六腑,神情是那么冷森,那么厉酷。 韩子明夷然不惧,也冷漠地回视着对方,于是,有一段僵硬与窒闷的沉寂充斥在两 人及双方人马之间。缓缓地,白袍人面色变为阴沉,他道:“小辈,你是来寻衅的了?” “落得一剑”韩于明乃黄衫会第一流的高手,也是个心高气傲、混身是胆的人物,他岂 会被眼前的场面所吓住?唇角一撇,淡淡地道:“这要看你不识好歹到什么程度来决定!” 一侧,那个生着一大把黑胡子,长相咸猛的老人怒哼一声,厉喝道:“小子住口;你以 为你黄衫会是何等样的人物,竟敢在我天山门内如此张狂跋扈?我天山派岂是吃这一套 的么?哼!”韩子明寒着脸,狂傲地道:“这是阁下你说的话,我们彼此之间,哪一个 张狂,哪一个跋扈,大家心里有数!”大胡子双目一瞪,火辣地道:“好的,小于你若 不服,可以划下道来,看我‘云野独鹫’班上品是否含糊你这区区末流3”。。 韩子明一听对方报出名号,心头不由大大地一跳:班上品的名字,在边锤一带是轰 轰烈烈的,响当当的,可以说是位家喻户晓的人物,他的武功,力量,以及传奇的故事, 几乎使每一个知道他的人都将他看成是个法力无边的神秘人物,好象是一个介于半仙半 人的超人而存在,韩子明却料不到就是眼前这位仁兄! 武林中人,讲究的是临死不屈的骨气,宁折毋弯的节操,无论是在任何险恶情境之 下,也不能失了这点操守。韩子明身为黄衫会的硬把子,更是中原武林道上有名有姓的 角色,当,然他懂得这个道理,眉梢子突往上竖,咬着牙,他冷冰冰地道:“原来阁下 就是疆睡有名的异夫‘云里独鹫’,姓韩的却差点走了眼,好极,既是班老前辈有些雅 兴,我姓韩的胆敢不舍命奉陪?班老前辈,你老人家便划下道来吧!”班上品黑胡拂动, 他大笑道:“好狂的小于,你的眼界也太小了,我班上品与你交手,老实说只是等于教 训你为人处世的方法,予你一个小小薄惩,还有划下什么道来!你不要自视太高,以为 还是个人物,哈哈哈……”双目倏睁如铃,韩子明暴怒地道:“老朋友,你不过是在自 捧自夸,往脸上抹金,看你偌大的年纪,这点谦怀的修养都没有,你这一辈子真算白活 了,姓韩的并不觉得好笑,只是可怜你的粗鲁不文,有如丑角!”班上品蓦然止笑,他 变了颜色,生硬地道:“小于,你在说汁么,你在可怜谁?”。 韩于明注目悬于马首左侧、那柄自己使用了二十余年的“落星一剑”银色剑柄,嘴 唇蠕动,但是,不容他说话,后面一个沉厉的声音已接了上去:“班朋友,此际不是动 手之时,你若看不开,挑个时候我于某亲自奉陪便是,一上来你们便如此咄咄逼人,未 免也太说不过去了吧?”目光一斜,班上品注意到说话之人,晤,那是黄衫会的总瓢把 子“蛇予断命”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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