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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恩义 唐麟飞身来近,喘息着问: “还撑得住吧?荒?” 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朱汉甲笑得一片惨白: “放心,死不了……那李大个这一刀砍得真准……” 唐麟满怀愧疚的道: “是我害了你,荒,我未能及时截住姓李的……” 朱汉甲摇头,声音低哑: “一点都不怪你,混战滥杀的场面,谁敢说控制全局?至少,你巳替我连本带利捞回来 了!” 不等唐麟再说什么,他又催促道: “别婆婆妈妈的了,小白脸,司徒大哥那边就快挺不住啦,你还不去帮上一把?” 其实,何止司徒胆快挺不住了?苏婕的情况也一样危急,唐麟自则看得分明,当下不再 多话,转身便朝“地剑”何退之、“人剑”齐大松那边扑去。 这里形势的演变,范威当然瞧在眼中,他那股恨、那股愤恼,激得他面孔通红,虬髯倒 竖,两只眼球鼓突得宛同一对牛蛋子,唐麟身形甫动,他已大吼起来: “何退之、齐大松、你们切切不可放过这姓唐的小子,必要结他和司徒胆一同凌迟碎 剐,碎万段!” “地刚”何退之长剑荡开,留了一个空隙让唐麟进入,然后,剑光如波,即时回涌,浩 漫浑厚的寒彩便交纤罩卷过来,宛似要将唐麟吞没。 唐麟的反应冷静而沉着,他毫不慌乱,更不紧张,黑网张合飞扬,像煞一朵收放旋舞的 巨伞,而短矛穿掣闪飞,尤若流火烁金,不但幻化无穷,攻拒之间准狠之极,倒是半点不退 不让! 范威气冲牛斗,大铁链横挥急扫,形同拼命,他一边厉声喝叫: “三位仁兄,手下请务必加劲,如今形势有异,再也延宕不得,且放倒一个是一个,摆 平一双算一双,千万不能叫他们缓过气来,否则,横着出去的就是我们!” 长丧门剑点刺如风,莫才英口乾舌燥的回应: “这已是拿出吃奶的力气来了,当里的,姓苏的婆娘犹如困兽,困兽负伤而斗,最为凶 险,我们也不能不防着她反噬……” 范威大怒: “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光顾着自己苟活?我他娘的损兵折将,不全为了搭救你 们?我豁得出去,你们莫非豁不出去?江湖义气不能叫我一个人讲,各位也该表现表现!” 莫才英不吭声了,此时此地,他可不敢把范威惹翻,如果姓范的抽身一走,他们兄弟三 个包管死路一条,为了性命,虽遭一顿呵责,也只有逆来顺受,但求过了这一关,则更西南 北,海阔天空,谁还他奶奶沾得着谁? 两人的话尾才落,苏婕忽然背部暴窜,她娇小的身子从曲大贵的流星中间穿过,“吻” 短剑的蓝光彷佛毒蛇的眸瞳反射,只那么一闪,曲大贵的眉心倏凉,一溜鲜血已艳汪汪的冒 将起来。 曲大贵往后意退,双相连的银搭力回绞,苏婕身形弹起,躲开范威与莫才英的夹攻,然 倒滚,身剑合并为一,怒矢般猝射刚刚冲上来的柴斌。 粗重的狼牙棒尽管在柴斌的手上舞得轮转,却不及阻挡苏婕这凌厉又突如其来的一击, 冷焰伸缩于须臾,柴斌整个人已蓦地平飞而起,像喝醉了酒似的,手舞足蹈横捧而出。 胸口间的鲜血,极似一朵又一朵连续盛开的红花,红花绽现随即浸漫,当柴斌倒在地下 的时候,前襟业已被血渍染成大片猩赤。 莫才英立时心胆俱裂,更加悲愤交集,长丧门剑追着苏婕身影流灿,边嘶声嗥号: “你个黑心黑肝的毒妇,有本事就连让我们兄弟也一并超渡了去!” 苏婕腾挪掠走,形似鹰隼振翅,起落游之间,不仅其快无比,更且无以捉摸,范威却紧 钉不放,亦步亦趋,莫才莫和曲大贵也由较大幅度的移动逐渐缩紧攻击正面,片歇之后,苏 婕的闪斗方式已经受到困阻,眼见她再次陷入包围圈中。 mpanel(1); 幽形二鬼现在才叫真拼了命,范威积怨亦深,尤不容苏婕生出,三个人齐心合力,久战 之下的苏婕便越感后劲不继,欲振无从,疲累交加的她,目前不止是搏杀、是抗拒,犹似挣 扎像一个溺者,但求浮上水面透一口气,可是水里的吸力却拉住她、扯住她,一步步往下 沉…… 范威目睹此情,怪笑如枭: “就是这一刻了,二位老兄,贱人已是油枯灯尽,在劫难逃!” 双眼中的光芒突然红得像在滴血,苏婕的身子一个豹跃弹起,连人带剑横撞范威,去势 之急,恍同飞鸿惊枝,颇有“与尔偕亡”的意味。 早已留神防范的范威,虽说戒惕在心,苏婕这豁死一击,其动作之猛烈,出剑之凌厉, 仍然使他大为震撼,铁链反挥旋抖,劲道匹溢下,彷佛巨杵交错,盘索断抛,竭力想阻退苏 婕这突发又狠酷的迸袭。 粗糙的铲环撩过苏婕的背脊,带起片片沾血黏肉的衣絮,有如赤蝶翩舞,苏婕的躯体坠 落,短剑划过范威胸膛,又在他右腿鼠蹊部位两次洞穿,随着剑刃的扬起,四处伤口全往外 翻,痛得范威面孔歪扭,险些一屁股跌坐在地。 长丧门剑寒芒眩映,苏婕的左肩立见血光,她向前猛一踉跄,曲大贵的流星 已双双飞到,苏婕奋力弓背挫腰,却只躲过一,另一重重打上她的左胁,将她整个人撞 了个转,再也支持不住的单膝屈跪下来。 莫才英一声狞笑,双手高举长丧门剑,使劲砍向后颈――敢情他真个是要拎人头哩。 全身是血的苏婕,根本连站立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如何还能抗拒莫才英这贯足劲道的 一剑?而司徒胆、驼背老人、唐麟三个又被他们强大的对手紧紧缠着,更难抽身相援,那一 头的朱汉甲看得清切,嘶声长嚎着连滚带爬的想赶来搭救,时间距离上却显已不及。 一块拳头大小,有有角的石头,便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暴射而至,石头先砸中莫才 英高举的长丧门剑,力量之大,不但当场把厚重的剑锋砸出了弧度,更砸脱了莫才英的双 手,石块固然立时并碎,细小的石屑分裂溅飞,倒有多半嵌进了莫才英的头脸颈胸之中,光 景像是他挨了一蓬火铳里喷出来的铁沙子! 几乎和第一块石头不分先后掷来,第二块石头的目标却换成曲大贵,由于石头的来速太 快,又完全在意料之外,曲大贵躲则躲矣,躲过了石头原欲攻击的脑袋部位,右肩胛便顶替 了这一记,但见石头倒弹而起,曲大贵已怪嗥着滚跌地下,肩胛上挨的这一记,居然给他打 脱了臼! 这突如其来的变异,不仅把莫才英、曲大贵两人震慑得呆若木鸡,连范威和其他杀中的 各人亦不由纷纷停手,惊愕莫名,他们不知这是什么人隐于暗处施放冷箭,然而,他们却知 道这施放冷箭的人必属顶尖高手无疑。 因为,对方投掷的只是两块石头,两块极其寻常的石头,而这两块俯首即是的石头,却 砸破了两个老江湖的胆,莫才莫与曲大贵都是道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决非一干庸才可比,这 样的两个人物,竟连两块石头也躲不开,且双双见红挂彩,那出手者的功力,亦就不言可喻 了。 石头没有再继续飞来,在一片如死的沉寂中,只有人们粗浊的呼吸声隐约可闻……。 范威的两眼骨碌碌向四面梭溜,更不自觉的往后倒退,他感受到一股强大又无形的压力 在冥冥中逼来,他也警觉到凶险的徵兆――最可怕的敌人,是看不见的敌人,如果这个敌人 又非常强悍,那就更可伯了。 清了清喉咙,莫才英惊魂未定的沙着嗓门道: “当家的……你看要怎么办好?” “情形不大妙,显然有人隐在喑里和我们作对……” 这等于废话,莫才英苦着脸道: “我是说,呃,当家的,下一步该怎么走法?” 脸色阴暗下来,范威挫着牙道: “现在状况不明,对方伏在暗处,不知多少人马又实力若干?我们久战兵疲,且完全暴 露于对方监视之下,局面是大不利……” 莫才英低声道: “当家的意思,是撤退啦!” 范威勉强点头: “耗下去只怕吃亏更大!” 目光狠毒的瞪向苏婕,莫才英不甘的道: “姓苏的贱人眼瞅着便要授首当前,就这么将她放过,委实让我恼恨,为山仇仞,功亏 一篑,当家的,我不下这口气!” 范威也是极为无奈的道: “忍着点吧,才英兄,你该想想那两块石头是在什么关口下飞来的?对方显然是有意给 那婆娘伯援,他救了第一次,必有第二次,要不信,你再冲着贱人出手试试,说不定连炸药 都抛过来了!” 莫才英恨恨的道: “留下苏婕毒妇,定然后患无穷,这贱人心胸狭隘,睚盼必报,不杀她,我们朝后恐怕 难有安宁的日子好过……” 范威叹一口气: “莫非我还不知道?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横竖这段梁子也了不了,以后包管有得热 闹,好歹再一遭解决吧!” 于是,范威招呼他的手下――“三才剑”焦光甫、何退之、齐大松缓步后撤,连地下同 伴的尸体都没有意思去照顾,莫才英亦只好把他兄弟的三具遗骸也暂且留着,却不忘牵走他 的坐骑。 司徒胆和唐麟、驼背老者等静静峙立,目注敌人在极度戒慎的情形下退去,他们不曾乘 机追击,因为他们明白,目前欠缺追击的十足能力,而且,场面惨烈凄惶,亦正待收拾。 慢慢的,苏婕从单膝半跪的姿势站立起来,她披发裂衣,容颜晦涩,混身染血更步履浮 动,唯一未变的是赤毒的双眸,眸中不见丝毫泪痕!*     *     * 不错,暗中出手掷石,搭救了苏婕一命的人正是庄翼,在这种情形下,他又能如此施 为,至于当形势继续恶劣下去,他是否会有更进一步的行动,连他自己也不敢确定,总之, 眼前的反应,他认为恰到好处。 苏婕的危机既已解决,他当然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他仍得去忙他的事看看何小癞子抓 得着抓不着,万一给姓何的溜掉,他还有差事要干,好歹,得把严良及艾青禾两个送到地头 再说。 一道上没见何小癞子半点踪迹,庄翼白着一张脸回到客栈,钱锐、窦黄陂、佟仁和三个 观颜察色,便知他们老总折腾大半夜,八成亦乃师出无功,空忙活了;钱锐先端上一杯热 茶,仍忍不佳问道: “老总,苏婕那边的情形怎么样?何小癞子没弄回来?” 坐下长长吁一口气,庄翼就杯啜茶,沉重的摇了摇头: “姓何的不但刁滑,更且狠毒无比,苏婕遭到突变,她留下的人竟未能看住何小癞子, 人跑了不说,把两名守卫也宰了!” 简单扼要的将夜来经过说了一遍,庄翼越讲越嗟叹,情绪低落得很。 三个人静静听完,不免有些怔忡的互相觑视,仍由钱锐开口道: “这样说来,何小癞子逃之夭夭以外,连苏捷那伙人也跨了啦?” 庄翼道: “不能说跨了,元气大丧却是真的,这个女人也实在太刚愎自用,想怎么就怎么样,一 点弹性都没有,对方在毫无转寰余地之下,只好挺而走险,逼上梁山,唉,却落得个遍地 骸,两败俱伤!” 钱锐舐舐嘴唇,这: “那,眼看着苏婕今晚上也不能实践诺言了?” 抬起眼晴,庄翼道: “你是说把何小癞子的耳朵送来?” 钱锐颔首: “不知她还有没有这个本事?” “嗤”了一声,庄翼道: “人跑了是我亲眼目睹,连我跟着去追都没能追上,苏婕如今只剩下半条命,再加上损 兵折将之余,又拿什么本事去逮人?既逮不到人,那来的耳朵交给我们?你不用花脑筋去 想,只弯动弯动脚指头也该算出来……” 钱锐赶忙陪笑这: “老总可别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怕到时交不了差。” 哼了哼,庄翼道: “天塌下来有长人顶,上头有话,自则由我去担待。” 佟仁和接口道: “听说『靖名府』的那个典史很难缠,老总,你可得先有个底。” 庄翼道: “『靖名府』的典史姓应,叫应尔清,背后有个浑号,人称『应老刀子』,为人吝苛悭 啬,遇事挑剔刁黠,出了名的不是东西,官秩虽不入流,节骨眼上找起碴来却够麻烦,不过 你们放心,别人对姓应的头大,我倒有法子治他,应老刀子再是奸狡,一旦和我碰上,他也 只有打恭作揖,俯首听命的份!” 佟仁和笑道: “照说,以应尔清的品级,和老总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可是俗话说得好:不怕官,只怕 管,验收人犯是他的职司,他若找麻烦,来个公事公办,楞要对数对人,否则不会签押,老 总可也不能与他硬干,却不知另有什么治他的法子?” 庄翼喝一口茶,道: “到时候你们就会知道,应刀子在别人眼里是把两面光的锋口,我看他只能算个杂碎, 没什么大不了。” 乾咳一声,钱锐道: “该如姓应的连骆修身那只耳朵也不承认,老总,我们又该怎么办?” 庄翼从容的道: “他不会不承认。” 钱锐脱口道: “同以见得?” 庄翼道: “因为是我说的;我告诉他那是谁的耳记,就是谁的耳记。” 一直没开口的窦黄陂插进来道: “老钱,你也跟了老总这么些年,老总的门道和能耐,就算你不完全清楚,至少亦该知 晓个大概,可是听你这几话,足见你对老总的底子还摸得太浅,『巨灵公子』的行情,只怕 你尚懵懂不明哩!” 钱锐不明的道: “笑话,我这随老总身边的辰光,比我吃公粮的日子短不多少,老总的身价底细,我还 有不明白的?” 窦黄陂似笑非笑的道: “有关老总的事情,你不明白的只怕不少,我敢说,你就没有我知道得多!“ 钱锐尚待争辩,庄翼已有些不耐的道: “好了好了,正事还搁着没办,扯这些闲篇做什,何小癞子抓不回来,我们可不能拖着 不走,今天好好歇息一天,入黑上路!” 窦黄陂道: “我和老佟是不是一道?” 庄翼道: “不用,你两个仍照原先讲定的,在这里把伤势养好再说,或着我们转程来接,或着你 们自行回家,我会另外通知你们。” 钱锐搓搓手,道: “天气不大好,老总,夜行顾忌太多,我们何不在白昼起解?” 庄翼瞪了钱锐一眼,没好气的道: “晚上行动,较易掩蔽行藏,且可减少曝露机率,难道你不晓得?我们这趟差事,时间 上已经有了廷误,不能再磨蹭,早一天到也好早点安心。” 钱锐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讪讪的过去提起茶壶,将庄翼手中的茶杯斟满。 打了个哈欠,庄翼起身道: “我回房去睡一会,这边你们要当心,别出纰漏。” 三位铁捕齐声答应,庄翼已自行推门而出,他心里很烦,也很闷,虽说要睡一会,可是 却毫无睡意,那种长久以来的职业倦怠感,又深深的向他袭来。 实在是睡不着.庄翼虽然觉得很累、很乏,可是一合上眼便思潮赶伏,杂念丛生,他在 床上躺了好一阵,辗转反侧之余,清觉得似能听到自己脉搏的跳动声,也曾有过多次失眠的 经验,他知道此刻若不能入梦,再躺下去也是枉然,便索性起床,略做梳洗,独自个从房里 溜出客栈。 辰光约摸近午时,天阴,云暗,风不大,气温却相当低。 庄翼毫无目的的在街上溜,他只希望走倦了以后,说不定回去还能找补一场小睡,晚间 里起程上路,可以预见的又将是一夜辛劳。 脑子里也不知想些什么,不知不觉下,人已出了小镇,来到镇效。 旷野荒林的景致不但孤寒,更似涌起一阵蚀骨的森冷,庄翼裹紧衫,信步而行,目光随 意流览,看在眼里却不入心中。 忽然,他似乎隐隐听到了一些什么声音,一些十分奇怪的声音,像是咽噎,也像是断继 续抽气,宛若躯体挣扎扭动,同时还渗杂着磨擦撕扯的轻响,他侧耳细辨,却越听越迷糊 了。 一面猜测声音的内涵,庄翼已本能的向音源的来处摸去,多年的惯性反应,使他在接近 任何可碍场合时,脚步皆自然转为轻俏敏捷,矫如豹蹑蛇潜,半点声音不起。 异声传来的所在,是一个山壁下凹陷不深的石洞里,洞外蔓生着纠结的枯藤萎草,尚横 竖倒叠着几根泛黑的朽木,要不是有声音传出,想找这个石贯粗砺的洞穴,还真不容易哩。 这个石洞,的确是浅,大概有一人多高,两臂宽窄,朝内陷进去亦不过五六尺左右,因 而只要往里打眼一看,即可全景入目,钜细无遗。 庄翼隐身在几根倒折的枯木之后,从枯木相叠的隙缝间向洞里张望,这一看,看得他差 点便双睛鼓脱眼眶,更险些呛出一口血来! 石洞中的景像怪异而荒诞,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妖淫意味――凸凹不平的地下,成“大” 字形摊开的人赫然竟是苏婕,“赤蛇”苏婕,她的手足被跨张的伸展开来,四肢的关节部位 都被麻绳捆紧,连着小截木桩钉入地面,她双目闭合,不佳抽气,原先娇艳俏美的一张面容 变得又青又紫,人在簌簌颤抖,偶而全身痉挛掣动,模样显得非常痛苦。 洞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这个人,是庄翼做梦都没想到的何小癞子何恨,何恨正手握苏婕 惯使的“吻”短剑两柄中的一柄,形式半蹲半跪,在慢条斯理的割裂苏婕身上的衣裙,他每 切开一条布絮,就高高举起,接着松指飘落,这何小癞子,现在像换了一个人,两眼眼珠突 鼓,闪动着野兽般狂暴的光焰,五官歪扭,嘴巴半张,唇角流淌黏涎,面孔火烧似的通红, 他吁吁喘息,时而呵呵怪笑,就和心性全失,起了疯癫一样。 衣裙被条条割裂抛落的苏婕,在失去遮蔽后的胴体是白哲细润的,也是丰腴玲珑的,然 而,除了那片羊脂也似眩目的白,亦更是血迹斑斑,红肿处处,她背脊早已是皮掀内绽,赤 漓交融,左肩上一道三寸长短的血口子,裂肌翻卷,尚凝结着紫褐色的血痂,此外,她的左 胁肿起,明显的有肋骨折断的现象,如玉的细致,雪般的莹洁是她肤色的展布,但血渍红 滟,朵朵浸染,便又是另一种的凄楚了。 何小癞子根本无视于这样的凄楚,他仍然照样进行他的工作,不停发出兽性的,原始意 味的怪笑低嗥,甚至伸手按捺苏婕肿胀的左胁,每在苏婕颤声呻吟里,他却笑得益加疯狂 了。 这时,苏婕外面的衣裙已被割剥一空,露出她胸腹间湖水绿的肚兜来,肚兜以丝带连系 于颈背之间,现在,何小癞子正吃吃涎笑着拿剑刃挑断上头的丝带。 令庄翼大惑不解的是,苏婕怎么会来到这里?又如何栽在何小癞子手中?那场流血横的 鏖战才只结束了不及两个时辰,苏婕身负重创,她原该宽地治伤养歇才是正办,却怎生搞成 这样一个结面? 脑子里尽管充满疑窦,事实的情况已不容他多做思量,身形一起,人已落在何恨背后, 别看姓何的淫心大起,反应仍然十分灵敏,挑割肚兜丝带的短剑蓦向上扬,同时贴胁回刺, 动作快速,狠准兼俱。 庄翼没有运用兵器,他上身微侧,“叭”的一声巳伸手扣上何恨执剑的右腕腕脉,何小 癞子可不认命,双脚暴飞,猛庄翼小腹。 那双脚来得快,庄翼的身法更快,只见他猛然一个旋步,何小癞子怪叫半声,整个躯体 抛起三尺,又重重倒翻过去,经这一抛一翻,他的右臂立即脱臼,扭曲成恁般怪异的角度, 软软垂搭下来。 “呛郎”脆响中,短剑坠手,何小癞子的脸红紫发绀,如同一付猪肝,他以左手紧捂右 肩,痛得满头大汗,吁喘若牛。 庄翼从腰间抽出一条细韧的牛皮索来,三下两下,便熟练俐落的将何小癞子倒剪,困了 个结实,牛皮索的这一头,他顺势绑在一根枯木上,又打了个死结。 何小癞子口鼻间涕涎流淌,一边跺脚号叫: “真他娘背时背运啊,明明已逃出生天,明明快要报那一箭之仇,老天无眼,怎的又叫 我撞上姓庄的恶胚?我何恨的命就这么苦,这么歹啊……” 庄翼冷泠的道: “我现在信了,何恨。” 拙噎一声,何小癞子声似狠嗥: “我不服,我不甘,我他娘说什么也要和你们耗到底!” 举手两认耳光,打得何恨嘴喷血,身子倒仰,庄翼左脚倏勾,姓何的又一屁股跌坐下 来,由于双手倒绑,平衡不易,脱臼的臂肘触及地面,乖乖,那一声惨叫,就和杀猪无异 了。 拍拍手,庄翼回过身来,但见苏婕依旧紧闭双眼,急促吸气,身子抖个不停,这一阵, 她彷佛已把她的魂神脱离了躯壳,将这付皮囊抛却了;极度的强傲与极度的羞窘相较,那种 不堪是椎心刺骨的,是深刻得无以复加的,便以生死称量,怕亦无足轻重……。 庄翼了解苏婕现在的心情,更能体悟到她的痛楚,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他又脱下长衫, 轻轻为苏婕盖上,然后,拾回短剑,切断绑住她手足间的绳索――关节部位深陷的瘀痕,令 他不由自主的揉抚再三,油然生怜。 过了好一阵,苏婕才缓缓睁开眼睛,血红的双眸,仍然无泪。 庄翼俯视着苏婕,好温柔好温柔地道: “觉得好些了吗?” 苏婕几乎不易察觉的点点头,语声暗哑艰涩: “谢谢你,总提调。” 庄翼嘴角牵动了一下,道: “不必客气。” 苏婕闭闭眼,道: “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庄翼微微一笑: “我也正想问你同样的问题。” 叹了口气,苏婕道: “昨天夜里到今天上午,我发生了一些事……等我赶回住处,才知道何恨已经跑了,不 但跑了人,还把我派来看守他的两个手下也一并杀害……总提调,我答应过你,晚上要送他 的一只耳朵来,我不能失信,只好立刻分遣人手,四面去追,很凑巧,姓何的竟被我追上, 或者说,是他故意现身引我来追……” 庄翼疑惑的道: “凭你的身手,苏婕,怎会着了他的道?” 苏婕沙沙的道: “姓何的早已布下陷阱,总提调,那是一种名叫『吊环』的东西……用竹蔑为环,浅埋 地面,并弯拗树枝连接环索,以树枝的弹力,把误踏入『吊环』之内的猎物倒吊悬空……他 一共做了八个『吊环』,我在追他的当口,一时不察踏进『吊环』,在身子飞起的一刹,我 人已被震荡得半晕……我,我原先受的伤不轻,否则,何恨这点鬼休技俩还坑不了我……” 庄翼道: “何小癞子如何能事先得知你的行动,从而现身相诱?” 苏婕苦笑: “据他说,他一直就未离开左近,从头到尾都在暗里窥探我们,他目睹我们所有的遭 遇,也判断到我会不顾一切对他展开追杀……” 庄翼默然,他想到在苏婕的人马力并范威及“幽形五鬼”的时候,现场某一个隐蔽处, 何小癞子亦必定伏踞一隅,坐观成败,更说不定心中早已盘算好他下几步的行动了――这狗 娘养的! 呛咳一声,苏婕的面庞上浮映着一抹病态的红晕: “怎么不说话了,总提调?” 庄翼定了定神,道: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苏婕道: “和我有关的?” 庄翼颔首: “和你有关――苏婕,先不谈这个,你的伤势很重,不能耽误延医的时间,我送你回 去,马上找大夫治疗,其他的押后再说!” 苏婕十分虚脱的道: “有个请求,也是愧托,总提调……” 庄翼忙道: “请说无妨。” 吸一口气,苏婕道: “何恨是你抓到的,我很愧疚未能履行诺言,请总提调谅解我已尽了力量……他的那只 耳朵,使烦总提调代割了吧……” 庄翼道: “在这程情况下,你还有精神整治他?” 苏婕的牙齿磨挫,声音并自唇缝: “但有一口气在,我就要何恨活剐在我面的!” 庄翼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随你吧,你有舍命践诺的信守,我就有依约行事的责任,不过,自已的身体也要紧, 仇恨是很伤心神的。” 苏婕凝视庄翼,又一次道: “谢谢你,总提调。” 于是,庄翼非常小心的用长衫裹住苏婕的身子,将她平抱起夹,犹不忘收妥一对“吻” 短剑,自行插在腰际,然后,他走出去解开困绑何小癞子的皮索,抱一个、牵一个,大步行 去。 天色更阴暗了,风也括得越发尖锐冷峭,看样子,又要飘雪了。   红雪 OCR 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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