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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三重围 八臂钟馗 呆了一会,熊道元嗓门发沙的道:“这……不会吧?魁首,我怎的一点也不觉得痛?被 什么毒虫咬到,不该连痛的感觉也没有呀,可能那种凉麻凉麻的感觉,只是这玩意爬动时所 引起的肌肤的骚痒。” 燕铁衣慢慢的道:“你还不太明白,道元,被有毒的毒蛇咬着,大多数都不太疼痛,但 是,却大多数都会在被咬的瞬息觉得麻木,或是火热的麻痹,或是冷凉的麻痹,而不论是那 一种的麻痹,俱非佳兆,还不如被咬时反应疼痛的好。” 熊道元透了口气,汗水涔涔:“那……那么,我可是已被这毒蜘蛛咬了?” 燕铁衣道:“我想不会错了;道元,真可惜。” 大叫一惊,熊道元恐怖的道:“魁首,你这样说,是不是暗示我业已不能救啦?” 摇摇头,燕铁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当我们耗费了这么大力气,担了这么 些心事之后,好不容易清除了所有的毒蜘蛛,快到末了,却仍不能避免有人遭其噬害,道 元,这不是可惜么!” 熊道元手抚胸前,松了口气:“原来魁首指的是这个,我还以为是说我不行了呢。” 燕铁衣道:“我不懂毒治伤的方法,也不敢断言征候的显示是凶是吉,是轻是重,所 以,你不必绝望,却也不要太乐观,待找着个明白人,先为你拔毒医治再说!” 脸颊的肌肉跳动了几下,熊道元强作笑颜道:“不会有问题的,魁首,我这么牛高马大 的一条汉子,岂会被这样小小的一只蜘蛛咬死?就算它是有毒的吧,这么一点点小,也毒不 到那里去啊!” 燕铁衣沉沉的道:“我比你更布望如此,道元。” 觉得有些急躁,熊道元道:“魁首,我们倒是设法先出去才是正经,好歹,总要出去之 后才见分晓,我业已被憋得连气也透不过来了。” 燕铁衣道:“我们等着。” “嗤”声轻响,熊道元手中的火摺子燃尽熄灭了。 燕铁衣默然不动。 连忙抛掉烧完了的火摺子,熊道元不安的道:“魁首,我们方才所用的火摺子,还全是 涂蜡浸油特制过的,使用时间比一般火摺子都来得长,但也一连用完两只了,可见我们呆在 这里头已有好一段光景啦,再不破门出去,闷也闷死人了!” 燕铁衣平静的道:“我们如今只有等待,道元。” 熊道元急道:“只是等待?” 在黑暗的包围里,燕铁衣的声音却更冷清:“不错,我们破不了那两道铁板;方才我已 试过,那是完全实心实质的生铁板,厚度至少在一尺以上,其重何止数千斤重?这不是只凭 人力便能摧毁的,而两边的墙壁,我也用剑插探过了,表面是抹着白粉的单砖,里头却一样 是以厚重的铁板衬底,顶层亦乃相同,明确的说,这条过道,便是一条长笮的铁牢!” 熊道元喃喃的道:“铁牢?” 燕铁衣道:“铁牢。在那两道铁闸封闭之前,这里是条过道,只须那两道铁闸一落,便 即成为一间无比坚固的牢狱了!” 忽然又怒火高升,熊道元咬牙道:“那邱景松--我操他祖宗十八代的邱景松,他真骗 得我们好苦啊,他还一再向魁首发誓保证他的诚实坦白呢!” 燕铁衣叹了口气:“我几乎也相信他了。” 熊道元道:“魁首,你当时仍存着疑惑么?” 燕铁衣道:“否则,我为何不放他走,却仍叫你困起他来。” 点点头,熊道元道:“幸亏有此一手,要不我们上了大当,连个出气的人也找不着了。” 燕铁衣低声道:“现在不忙着出气,我们最要紧的乃是如何出困。” 楞了片歇,熊道元疲乏的道:“可是,如何出困呢?” 燕铁衣轻轻的道:“等他们自行启门探视的时候。” 裂裂嘴,熊道元的口气像是以为他的头儿,脑筋不清楚了:“呃,魁首,你是说,等他 们自动来开门?” mpanel(1); 燕铁衣道:“正是。” 不似笑的笑了一声,熊道元嘶哑的道:“这,似乎不太可能。” 燕铁衣冷冷的道:“非常可能--他们不知道来的人是谁,目的为何?他们不晓得来人 被隔绝在这铁牢里于大群毒蜘蛛围攻之下死了没有?他们要准备收,至少,他们不能永远把 这个地方如此封闭着,而且,他们的惊疑比我们尤甚。” 熊道元呐呐的道:“却不知还要等--多久?” 燕铁衣道:“这是他们的事!” 在恶臭的空气中乾呕了一声,熊道元手抚着鼻子:“但愿这些杀千刀的快点催动他们的 好奇心……躲在此地,实在不是滋味。” 燕铁衣没有答腔,双眼半合。 忽而,熊道元若有所思的道:“对了,魁首,邱景松那个王八蛋既然在这件事上骗了我 们,别的事会不会也是撤谎?” 燕铁衣道:“你是指二妞被掳的事?” 熊道元又急又气的道:“是呀,他说二妞乃被祁雄奎的儿子掳来,说不定也是胡扯,还 不知道确实是被那一个抢来的,可能就是祁雄奎本人,可能另有其人,也可能祁雄奎根本就 没有儿子!完了,这一下全搞得一团糟了!” 燕铁衣沉默了片刻,方才缓慢的道:“有关这一节,我看他倒不是胡说。” 熊道元忙道:“怎么见得?” 燕铁衣稳重的道:“祁雄奎本人素不好色,这一点附合邱景松所言,而他在说及这一段 的时候,正是他情绪最恐惧的当儿,但他却讲得有条不紊,历历如绘,如果编造,该不会编 造的这么详实;再说,‘祁家堡’内,果然并无特别戒备,这也表明了那劫掳者的不敢声 张,若是祁雄奎本人干的事,他断不会这样顾虑,大可全堡警戒,该阵以待……一个想说谎 的人,偶而也会往谎言里掺上一部份实话,这样一来,他的谎言听上去便更形真切了,我们 失着的是不能在当场便验证他的真伪。” 熊道元恶狠狠的道:“叫要我出去,只要让我抓住他。” 燕铁衣刚要开口,在这黑暗狭窄的“铁牢”里,已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克拉”“克 拉”声响,好像是铁链条的扯动与齿轮的磨擦一般! 声音来自左边的墙壁之内,很沉闷,却在“铁牢”中回响。 燕铁衣与熊道元立时屏唇如寂,紧张的期待着、留意着。 最先令他们感触到的,就是那一股清新的鲜洁的空气沁入,紧接着,前后两道铁板闸门 便一点一点的往上升起。 燕铁衣向熊道元一指门边,二人迅速闪到两侧,背贴墙壁;现在,铁闸门往上缓升,随 着那“克拉”“克拉”的扯动声,而天光业已透入,越来越亮,越来越耀眼。 当两道铁闸门只升起尺把高的时候,燕铁衣与熊道元已贴地暴旋,宛如打着横转一样, 闪电般往外翻出,在耀眼的日头下,第一个入目的物件便是一面宽窄等与门齐的细眼铁丝网 罩。 这是“祁家堡”的人特为预防“铁牢”里有毒蜘蛛窜出的设备,但他们用网兜着的却不 是毒蜘蛛,而是两个活生生的人,两个在他们认为业已凶多吉少的不速之客! 熊道元翻出来的势子太猛,收势不住,一头撞在网上,又一下子倒弹回来,就在他一撞 一弹的瞬息间,燕铁衣的“太阿剑”早已割裂了一大片铁丝网格,于寒芒飞旋中长掠而出。 网外面,约有上百名青巾青衣的大汉列阵包围,燕铁衣破网而出的一刹那,这些人已喊 叫吼喝着潮水般蜂拥围上。 连正眼也不看一下,燕铁衣的“太阿剑”掣闪穿射,只见泛芒眩映蓬散,宛如冰玉溅 洒,十七名青衣大汉业已翻滚碰撞,尖号惨嚎的跌成一团--每个人的大腿上都挨了一剑- -位置相同、角度相同、伤口的深浅也相同。 惊逃的青衣汉子们在略一怔窒之后,又纷纷叫骂着再次往上冲扑,但是,一个沙哑的, 却冷酷慑人的威严口音便在此时传自右边:“退下来!” 只这三个字,却含有无限的力量,像有一道看不见的吸力,在须臾间便将那些正待往上 围攻的汉子们扯了回去! 燕铁衣的目光移向右边声音传来之处。 在一丛修篁之下,站立着十几个高矮不同,生像各异的人物;那站在最前面的一位,模 样最是扎眼,他身高在七尺以上,体格魁梧壮实,满头黑发高梳头顶,在头顶绾结一只黑玉 环,又任头发倒披下来,黑脸膛、浓眉巨眼,狮子海口。一大把虬髯根见肉,蓬张如针,形 态非但威猛,更有一股子凛然奋扬的豪气。 这人的模样,燕铁衣好似在那里见过--猛的,他想了起来,那是画上的脸谱呀,这不 正似那捉妖的锺馗?活生生的锺馗?只是,发式不同而已,再就缺了那顶纱帽及道袍。 现在,那人走上前缓步,他月光如炬般瞪着燕铁衣,冷硬的开口道:“你是谁?” 燕铁衣拄剑身前,平静的道:“燕铁衣。” 似乎吃了一惊,但这人却像是惯于掩饰他内在的反应,他的表情略略一怔,又随即转为 冷沉,他上下打量了燕铁衣一阵,缓缓的道:“真是贵宾,又是稀客--燕铁衣,你不在你 ‘楚角岭’‘青龙社’称王称霸,却的来我‘祁家堡’施展什么威风?” 燕铁衣淡淡一笑道:“阁下想必就是闻名天下的‘八臂锺馗’祁雄奎了?” 点点头,那人道:“我是祁雄奎。” 燕铁衣道:“与阁下神交久矣,想不到却是在这种尴尬场合相遇,真是遗憾。” 祁雄奎重重一哼,道:“你燕铁衣是北六省黑道上掌舵的,和我们这种不上道的角色用 不着来这套过门,有什么话不妨摆明了,我祁雄奎按着就是。” 对方的神色、口气、表情,一上来就透着火爆,燕铁衣暗暗心中咕噜,他知道眼前的场 面极难应付,一个弄不好,很可能就是一场混战,而混战的结果,于事非但无补,却更要棘 手得多了。 琢磨了一下,燕铁衣微笑着道:“祁堡主,我来贵堡,其实并无恶意,这其中,可能有 一点小误会,我把误会说出来,只求阁下给我一个公道,我保证不再打扰,立时离开。” 祁雄奎不耐烦的道:“不用绕圈子,你直说吧!” 燕铁衣又笑了笑,道:“阁下可是有一位少君?” 眸子里闪过一抹诧异之色,祁雄奎道:“有个独子,名叫祁少雄,如何?” 一听“独子”,燕铁衣不禁心里又冷了冷,他仍然笑着道:“令少君今年贵庚?” 祁雄奎疑惑的道:“二十六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点点头,燕铁衣单刀直入的道:“倒正是应该婚娶的年纪,但他仍然独身未婚吧?” 祁雄奎大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燕铁衣,我可以断定你不会是来为我儿做媒的,但 你却老是在这上面兜来兜去,你是在调侃我么?” 这时,祁雄奎身边一个面白泛青,形态阴鸷,中年书生般打扮的人物已踏前一步,冷冰 冰的道:“堡主,容我来会一会这所谓北六省掌舵的好汉,掂掂看够不够份是来掌我们北边 江湖兄弟们的舵!” 站在燕铁衣背后的熊道元往外一闪身,横眉怒目的怪叫道:“你算那一门子人物?也配 同我们魁首动手动脚?别丢你山门的老脸了,来来来,便由我侍候你松散松散!” 中年书生的三角怪眼中,寒光闪闪,他不屑的道:“好狗腿子,但却不是个好角色,你 认为你就配与我过招?” 狂笑一声,熊道元道:“你是好角色?你是吊死鬼卖肉--死不要脸,拿着那几手三脚 猫的臭把式,你在这里扬威耀武的想吓你面前那位祖师爷?” 燕铁衣冷寞的道:“道元退下,不准胡闹。” 当熊道元垂手退后的一刹那,那中年书生阴沉的道:“过来,我‘双全儒生’尤一波这 就向你讨教。” 祁雄奎巨眼一瞪,不悦的道:“下去,这里是那一个在作主?” 尤一波张张口,但却一言未发,也十分勉强的退了下去。 浓眉上扬,祁雄奎暴烈的道:“燕铁衣,不要再延宕时间,有什么话你抖明了吧!” 点点头,燕铁衣道:“说出来,若有失敬之处,还要请阁下多包涵。” 祁雄奎道:“你说。” 燕铁衣十分和缓的道:“我身边的这一位,是我的随身护卫熊道元,他的祖籍便在离此 只有几十里路的‘仁德村’,这一次,我自‘楚角岭’偕他专程赶来这里,便是为了参加他 妹子熊小佳的出阁嘉礼,熊小佳的未来婆家也是‘仁德村’的老乡邻--‘仁德村’殷绅季 员外的公子季学勤,季家即将下聘,择日完婚……” 祁雄奎烦躁的道:“告诉我这些做什么?这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笑笑,燕铁衣道:“但是,就在这位熊姑娘将要出阁之前,便在昨天傍晚,被一般强人 以暴力劫走了,当时,我的这位护卫熊道元亲在现场,并且为了保卫他的妹子而受了几处轻 伤……” 神色是迷惘的,祁雄奎道:“这真是不幸--但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燕铁衣低沉的道:“更不幸的却是在却人的现场发现了一枚牌记--贵堡专用以表明身 份的‘避邪牌’,上雕‘八臂锺馗’的圆形。” 呆了呆,祁雄奎勃然大怒:“燕铁衣,说来说去,原来你到这里来的目的,竟是认为我 祁某人枪了良家妇女,前来兴师问罪于我?你竟敢如此诬我的人格?” 顿时,“祁家堡”的人们鼓噪哗叫起来,一个个怒目相视,杀气腾腾,大有剑拔弩张, 一触即发的架势! 燕铁衣冷冷的道:“你要不要弄清事实真相?抑是欲待先来一场莫名其妙的混战?” 猛挥右臂--他的手臂出奇的粗长--祁雄奎大吼道:“通通静下来,那一个再嚷嚷我 就先砍那一个的狗头,你们是要在外人面前出‘祁家堡’的丑么?你们忘了‘祁家堡’的规 律!” 这一吼果然有效,骚动叫嚷的声音立时半静下来,但是,平静不下来的却是那一张张愤 怒的面孔,一颗颗火炙般的心! 祁雄奎嗔目如铃的叫:“燕铁衣,你说下去!” 点点头,燕铁衣道:“我并没有说是阁下你强抢良家妇女,我不会如此荒唐的随意诬一 个人的人格,而我也明白,光凭一枚‘避邪牌’并非铁证,因此,我便找着贵堡的一位‘教 头’邱景松,由他嘴里,证实了掳人者不是别人,正是阁下少君祁少雄。” 楞了一会,祁雄奎突然大笑起来:“燕铁衣,你完全一派胡说,昨晚上从晚膳前一直到 二更天,雄儿都亲伴在我身侧,他又如何分身去抢那女人?” 燕铁衣安详的道:“他不必亲自去,他有的是人可以指使。” 笑容立刻凝结了,祁雄奎的脸色转为阴沉,他想了想,又摇头道:“我看你只怕弄错 了,我儿心性笃厚,为人刚正,且而对我最是敬畏;贪淫好色,仗势持暴,素为我之严戒, 我儿必不敢轻犯戒律!” 燕铁衣深沉的道:“色胆包天,且人心隔肚,岂能断论?” 祁雄奎怒道:“我的儿子,我还会不了解?” 冷笑一声,燕铁衣道:“你了解的只是在你面前的儿子,恐怕却非在你背后的儿子!” 窒了窒,祁雄奎咆哮起来:“凭什么你敢如此武断?” 燕铁衣道:“邱景松的自供!” 祁雄奎大声道:“不可能,邱景松既然将你们诱进‘铁棺材’里,就不会露任何机密, 你要知道,本堡所属均奉指命,若在受人扶持之下,无法抵挡之时,不论对方胁迫何事,皆 附引于‘铁棺材’那具铜狮头上。譬如说,有人胁迫本堡所属,所为是财,便告诉对方右转 铜狮头宝库自现,所为是仇,则告诉对方右转铜狮头自可迳至秘室寻及目标;总之,以那铜 狮头为主,可以随意附会编造,以诱敌自陷‘铁棺材’中,邱景松将你们引来,便不可能泄 露其他隐秘而自招严惩!” 燕铁衣清朗的道:“这会有解释的--一个人在遭致生命的威胁时,会说出他所知道的 一切,但说出来之后他又不甘,更觉得恐惧,于是,他便想设法补偿,想另以别的法子将功 赎罪,他就再以一番谎言诱使胁迫他的人进入陷阱,有如你所说的‘铁棺材’;他妄图以这 个方式来抵偿他秘密的过失,这是一种正常的矛盾;但我们却可以确信,他的前一段供词是 真实的!”   红雪 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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