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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回 积雪寒光 敌骑骤至 边城曙色 小侠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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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积雪寒光 敌骑骤至 边城曙色 小侠飞来   彤云布空,朔风骤起,雪花飞舞,马铃远闻。姜老头子持刀疑立,只听得铃声 蹄声由远而近,几骑健马,在雪地上飞驰而来。霎时间到了跟前,突地抛下缰绳, 齐齐下马。   姜老头子凝眸注视,只见老老少少,共是五条大汉。为首的一个半老汉子,冲 着自己说道:“姜大拳师,远来西北,不易不易!荒山苦寒,还是跟随咱们兄弟回 去吧!”   姜老头将刀一指,扬声问道:“你们是些什么人?跟踪至此,意欲何为?”   为首的汉子狞笑连声:“北五省的三龙二虎,在江湖道上,也有个小小名头。 姜老拳师,俺们兄弟亲来迎接,总算对得住你这位稀客!”   “三龙二虎?”姜老头子想了一想,知道来者定是骆、童两家兄弟,骆家兄弟 三人号称西北三龙,童家兄弟二人,号称西北二虎。早岁都是绿林中的豪强,后来 听说受招安去了,不想却在这里出现。姜老头子听过他们的名头,却不知他们的底 细。   姜老头子当下佯作不知,稽首问道:“原来是骆、童两家兄弟,失敬!失敬! 敢问兄台们在哪里安窑立柜,老朽当到宝山拜遏。绿林武林,红花绿叶,都是一家, 兄台们有什么赐教?”   骆家的大哥骆飞龙扬鞭笑道:“姜老头子你是真个不知还是假作不知?俺们兄 弟早已洗手不干。古语有云:“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俺们兄弟虽是不才, 也在西北军中,挂有小小的差使,俺们是奉陕西总督之命,越界来请!”   姜老头子圆睁双目,一声长笑道:“失敬!失敬!原来‘三龙二虎’竟是‘三 鹰二犬’,给官府当鹰犬,做跑腿!你别看我年老,我的骨头还比你们硬!”   骆飞龙受不了姜老头子奚落,唰的跳前两步,单鞭早发出招来,口中叫道: “兄弟们上,这个糟老头敬酒不吃,要吃罚酒!”这条鞭随着身形话声,已自“泰 山压顶”,当头袭来。姜老头子勃然大怒。雁钢刀扬空一闪,闪鞭还刀。当下三龙 二虎,一齐涌上。   姜老头子以一敌五,毫不为意,袍袖飘飘,展开了梅花刀六十四式,崩、扎、 窝、挑、删、所、劈、剁,一招一式,都不放松。只是这三龙二虎,本领竟也自不 弱,此呼彼应,把姜老头子围在当中。   开拍未久,忽地贼人大呼:“躲暗青子!”倏地分开,流星四射,姜老头子纵 眼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自己的孙女儿竟然扶病出战了。   姜翼贤将刀一枪,猛地往前一跃,雁翎刀闪闪含光,左荡右冲。赶去救应。三 龙二虎哪里肯让他们祖孙会合,骆家三龙,刀鞭并举。截拦姜老头子;童家二虎, 锤棒兼施,恶战红衣女侠。   荒山雪地,剑影刀光。飘瞥闪烁,姜凤琼紧咬银牙,疾挥利剑,浑身上下,寒 光闪闪。使出了连环进手招数,迫着童家二虎,眨眼间打了十来个照面。姜凤琼若 论真实功夫,尽可敌得住童家二虎,无奈人在病中,闪展腾挪之际,脚下就好像踩 了棉花,软弱无力。刚才是一鼓作气,仗青钢剑,夹铁莲子,出来援助爷爷。谁知 敌人竟非庸手,暗青子(暗器)打贼人不着,已自着急,而今青钢剑使开,又不能 得心应手,更是心焦。她渐觉昏眩,病躯难持了。   那边厢,骆家三龙也紧缠着姜老头儿。姜翼贤恼怒异常,雁翎刀顿时泛成一团 寒光,把骆家三龙齐齐迫住。可是骆家三龙功夫远胜童家二虎,七节鞭,泼风刀, 铁拐杖,跑马灯似的围着姜老头子厮杀,急切间也兀自不能得手。   姜老头子一面斗一面注视着自己的孙女儿,只见她越打越支持不住了,脚步浮 飘。摇摆不定,全靠纯熟灵活的剑招。勉强撑持。   姜老头子气红了眼,怒喝一声:“贼子,俺与你们拼了!”雁翎刀翻翻滚滚, 狂风暴雨般猛扫过去。骆家三龙,发一声喊,手中兵器,也越裹越紧。   骆家三龙中,大哥骆飞龙使的是水磨七节鞭,二哥骆白龙使的是泼风大斫刀, 三弟骆金龙使的是护手双铁拐,全都是有分量的兵器,不怕雁翎刀磕飞,他们竟此 呼彼应,强接硬架。 mpanel(1);   但姜老头子是何等人也?他虽年迈,武艺精湛。骆家三龙想趁他恼怒烦躁之际, 硬碰硬上,正着了他的道儿。战到难分际,骆金龙双拐抡圆,往下一翻,照定雁翎 刀猛砸。姜老头子刷地撤刀变招,一错身,微微一闪,雁翎刀“彩凤舒翼”,刀尖 就如流生逐电似的,在骆玉龙的面上各各一扫,骆家三龙也急急撤兵器护身。说时 迟,那时快,姜老头子已刀锋一指,身法侧转,倏地抢进洪门,雁翎刀“青龙摆尾”, 朝骆金龙的下盘猛扫。骆金龙双拐放尽,救招不及,他急施展“旱地拔葱”招术, 往上拔身。不料姜老头子快如闪电,一刀扫过,右腿便起。骆金龙刚刚纵起,给他 迎面一脚,踢个正着,“咕咚’一声,跌在雪地上翻翻滚滚。   姜翼贤一招得手,更不迟疑。这时骆白龙的泼风大斫刀首先扑到,“泰山压顶”, 连人带刀,硬往下落,刀锋直斫姜老头子项梁。姜翼贤微一拧身。雁翎刀往外斜控, 忽又陡然横身,刷地横飞一中,又是“膨”然巨响,骆白龙也给踢倒了!   骆白龙、骆金龙二人都给姜老头子踢倒,姜老头子舒了口气,急走如风,赶去 援救孙女。   可是骆家三龙中还剩下老大骆飞龙没有受创,他竟一摆六节鞭,拦身横截,上 下翻飞,跟姜老头子拼死恶斗。姜老头子大喝一声:“让我者生,挡我者死!”欺 敌猛进,刀光闪动,矫若游龙,骆飞龙虽挺守步位,苦斗不休,可也给迫得连连后 退。   姜老头子正将得手之际,红衣女侠姜凤琼已自香汗淋漓,支持不住,摇摇欲倒! 她刚躲过童大虎的流星锤,童二虎的杆棒又扑地卷到。姜凤琼进气强忍,剑锋往外 一展,反削童二虎使杆棒的手腕,童二虎闪身窜开。姜凤琼剑尖一转,童大虎的流 星锤又疾地打到。幸得姜凤琼回让门户,正好赶上,当的一声,与流星锤碰个正着, 姜凤琼病中力弱,把持不住,青钢剑竟给流星锤碰飞出去!   生死俄顷,姜凤琼提着最后一口气,“细胸巧翻云”,倒纵出二丈开外,可是 她用力过度,虽避得开流星锤,精神却已支持不住,竟“咕咚’一声,晕在雪地之 上。其时姜老头子虽听得孙女惨呼,只是给骆飞龙死命绊住,骆白龙也已挣扎起来, 重整旗鼓,上前协助。姜老头子气红了眼睛,急切间却闯不过去。   姜凤琼晕倒雪地,童大虎一声狞笑:“看你这丫头还跑!”流星锤“流星赶月”, 人未到,锤先发。他是怕红衣女侠还会爬起,意欲将她打伤,挟为人质。   谁知他笑声未了,忽地惊呼,一缕寒光,猛然飞到。他大吃一惊,回剑护顶, 却已不及,肩头上结结实实受了一口飞刀,流血如注。雪地上一条灰白人影,奔雷 逐电似的赶来,霎那之间,已赶到斗场,舌绽春雷,扬声大喝:“贼子敢尔,吃我 一剑!”   童二虎急抖杆棒拦截,谁知来人身手迅疾,剑招快得出奇,“金针度线”、 “抽撤连环”,刷!刷!刷!一连几剑,点咽喉、扫肩胸、挂两臂,把童二虎杀得 手忙脚乱,只听得在来人大笑声中,“咔嚓”一声,一颗头颅,离腔飞起,把皑皑 白雪,染得鲜红!   来人更不停留,剑锋滴血,一掠数丈,竟自跃过童大虎前头,回身一剑,“反 臂刺扎”,直抹前胸,童大虎忍痛挥锤,哪里抵挡得住,只听得来人一声大喝: “你也拿过首级来。”伏身探步,紫电剑剑光一掠一绕,又是一颗头颅飞上半天!   来人在电光石火之间,连斩二贼。霍地翻身,再赶来帮助姜老头子,美老头子 定睛谛视,惊喜交集,扬声喊道:“师弟,原来是你!”   来人风驰电掣,加入战团,扬声答道:“师兄,先料理了这几个狗贼再说。” 剑光挥舞,犹如长虹紫电,直取骆白龙。骆白龙刚刚挨了姜老头子一脚,余痛未过, 更加给来人声威镇住,气慑势馁,慌不迭的回刀上架,横身往外一跳。只听得又是 一声惨呼,来人似已料到了他这一逃,紫电剑一扫一封,镇住了他的波风大斫刀, 身形急进,只一剑又把骆白龙送见阎王:来人身手迅疾,瞬息之间,斩了童家二虎, 又斩了骆白龙。剩下的骆飞龙,身子战兢兢地往后直退。姜老头子哪里容得他逃走, 倏地招数一紧,刀光匹练般绕向敌身。骆飞龙勉强招架,身形一挫,一个“枯树卷 藤”,向姜老头子双腿连缠带扫。姜老头子一看他摆出以死相拼的神气,长啸一声, 掠空一跃,离地丈余。骆飞龙鞭刚发出,忽见姜老头子抡刀而起,一般锐风扑到头 顶。相迫过近,躲闪不易,喊声还未出口,已给姜老头子飞跃下击,一刀命中,从 头直下,把身子劈成两半。   姜老头子抽出刀来,就鞋底一抹,与来人相视而笑,说道:“到底老了,手足 灵活,已远逊贤弟。”   来人正待互道寒喧,忽地纵目远瞩,长剑一指道:“师兄,那边还有一人。”   姜老头子一看,“哦”了一声道:“我真老糊涂了,斩草除根,别让他漏网。” 说罢就待前追,来人急扯着他道:“师兄,让给小弟代劳,你先去照顾他。”说罢 一指倒在雪地的姜凤琼。他还不知道姜凤琼女扮男装,是他师兄的孙女。   当下来人双臂一抖,脚尖轻点雪面,如流星倒泻般冲下山去,真似蜻蜓点水, 踏雪无痕,瞬间不见踪迹。姜老头子不禁点头赞叹,自愧不如!   姜老头子心痛孙女,三脚两步,赶到姜凤琼身边。只见她已悠然醒转,脸孔给 冻得红彤彤的,已挣扎起来坐在雪地上。姜老头子又痛又爱,急忙问道:“琼儿, 你觉得怎样?可受了伤?”   姜凤琼撒娇地笑道:“爷爷,没事,我自不小心,摔在雪地上,晕眩一阵,也 就清醒了。贼人怎么样了?可都给你料理了吗?”   姜老头子扶她起来,把身上的一件羊皮外套脱下,披在她身上,带着怜惜的口 吻责备她道:“叫你不要出来,你偏不听话,不是你的师叔祖赶来,你的小命儿早 就完了!”   姜凤琼睁大眼睛问道:“哪位师叔祖,他老人家在哪里?”   正说至此,姜老头子侧耳一听,猛地拉着姜风琼,回头指点叫她看道:“你看 那不是你的师叔祖来了!”   姜凤琼随着她爷爷指点之处看去,起初只见远处有一个黑点在雪上疾滚,霎那 之间,已看出人的轮廓,再过片刻已看清楚了全身,只见来人长须飘然,疾驰而至, 含笑来到了跟前,嚷道:“师兄,不负所托,一柄飞刀就把那厮了结了!”   给姜翼贤师弟追出去结束的那人是骆家三龙中最小的一位――骆金龙,他一开 首中了姜老头子一脚,已自折了两条肋骨。纵拼命奔逃,也逃不出来人之手。   三龙二虎,全部丧命荒山。姜老头子转祸为福,不止免受敌骑追踪,而且与三 十余年未见面的师弟重逢。当下喜孜孜地拉着姜凤琼的手道:“琼儿,你先见过师 叔祖。”   姜凤琼姑娘呆看着这银须飘然的老人,见她爷爷催她行礼,才如梦初醒,怪不 好意思地检荏作礼,说道:“多谢师叔祖救命之恩,侄孙女这厢有礼。”姜老头子 也扶着她对师弟说:“师弟,你还没有见过她,她就是我唯一的孙女儿,正统(他 的儿子)死后,就只剩下她陪着我了。师弟原谅她刚才摔晕过去,不能给你行大礼。”   来人定睛看了红衣女侠一会,银须掀动,哈哈笑道:“原来是贤侄孙女易钗而 笄,连我也给瞒过了。不必拘礼,不必拘礼。”他见姜凤琼姑娘仍怔怔地看着他, 不禁笑道:“你的爷爷没有同你说起过我吗?我是你爷爷的三师弟……”话未说完, 姜风琼突然截着道:“哦,你老是卓师叔祖?”那老者含笑点了点头,说道:“我 与你爷爷分手三十年了,那时你爸爸都还未娶亲呢,难怪你不知道我了。”   这老者正是姜翼贤的师弟卓不凡。姜翼贤同门五人,现存的就只有他们哥儿俩 了。卓不凡在师门排行第三,师兄弟五人中,以他天资最为聪颖,对梅花拳、剑两 样师门绝技,造诣也最深。他少年时抱负不凡,自视甚高。四十年前初出师门时, 正是太平军衰亡之际,他正想往投太平军,而天京(南京,太平天国的首都)已陷 入清军之手。他书空咄咄,雄心壮志,兀未少休。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太平军残 兵散入“捻党”(山东、河南、安徽等省农民一种秘密结社的名称),在太平军覆 灭后,捻军续兴;成为一支强大的起义军队,捻军的领袖如赖文光、陈得才等就是 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的部将。当时满清的主力湘军,全力对付南方的太平军,北方 兵力空虚。赖文光、陈得才率领一支小军队,经安徽、河南、湖北、陕西四省,变 成数十万人的大军。同治四年,并曾在山东大破清军,以骁勇著名的满清亲王僧格 林沁也被捻军杀死,一时声威大振。   卓不凡那时正在山东,立刻赶去投入捻军。而姜翼贤则因已替师父接掌梅花拳, 不能和他一道。卓不凡投入捻军后,捻军分为东西两部,赖文光率东捻军在山东, 张宗禹率西捻军由河南攻入陕西。这时满清已调李鸿章的淮军对付东捻,左宗棠的 湘军对付西捻,两边形势都紧张。卓不凡随西捻军在同治五年入陕西。   卓不凡随捻军入陕后,姜翼贤三十多年都没有得过他的消息,起初以为他随着 西捻被左宗棠屠杀了。后来却有传闻,说他避居甘肃西部,只是得不到确信。所以 姜翼贤在陕西无路投奔时,索性更西行而入甘肃,就是想探听他的下落。   看官,你道这三十多年来,卓不同为何销声匿迹,连一个音讯也不捎给师兄? 原来他随西捻军入陕西,经历了沧桑浩劫,又遭遇情场惨变,以至倜傥少年,心如 槁木。而他的情场泪史也与西捻入陕后局势的演变有关,经过情形很为复杂,固不 属本书范围,这里只能简单交代。   原来青海、甘肃、陕西、宁夏几省,原是汉回杂处。捻军未至西北前,满清统 治者故意制造民族纠纷,让汉抑回。西北回族对满清统治固然不满,而对汉人也有 仇恨。回汉两族,同受满清挑拨,互相攻杀。西安、大荔一带二三十县,汉人死者 不下数十万。   西捻入陕后,积极联络被压迫的回民,回民也风起云涌,组成了一支有相当力 量的起义军。捻回力量一直扩展至陕北,甘肃回民也起兵接应。当时捻军自南而北, 回军自西(甘肃)而东(陕西),纵横各千余里,陕北就是两军的交汇点。左宗棠 老奸巨猾,一面驻重兵于陕西耀州,“奏疏”清廷说:“以地形论,中原为重,关 陇为轻;以平贼论,剿捻宜急,剿回宜缓;宜驻重兵于耀州,以防捻回合势。”在 军事上,已经是故意将捻、回分别对待,制造两方面的猜疑。一方面更积极挑拨汉 回兄弟民族间的恶感。例如“法律”规定:回人杀死汉人,一条命要赔十条命,汉 人杀死回人,十条命才赔一条命。名义上是“让汉抑回”,实际上是故意造成两族 间的不平等。因此就是在捻军入陕后,回汉两族的纠纷,仍是未能根本解决,潜伏 着一股仇恨的逆流。   卓不凡在西捻军中,负责联络甘肃的回军,和回民中的一个女英雄马凤姑发生 情愫。但以种族间的成见,马凤姑的家人戚友,多不同意,加以当时军情正急,婚 事遂迟迟未定。而在这期间,捻军回军也遭受了左宗棠分化的毒计而溃败。   左宗棠摆出以主力对付捻军,放松回军的姿态,威胁利诱,诱降了当时回族白 山教的教主马化龙,叫马化龙招各地回军到陕北金积堡缴马匹军械就抚。回军到齐 缴械后,左宗棠突然纵兵大杀,不留一人。事后还得意洋洋写信给朋友说,这是他 生平杀人最快意的一次。   回军被左宗棠毒计杀灭后,捻军势孤,也被击溃,而左宗棠更利用西北一部分 汉人仇回的心理,趁回军溃败之际,残杀回民,更扩大制造两族间的“血仇”。   捻军溃败之后,卓不凡流落甘肃。而回民也正处在大屠杀之后,各处结寨自保, 对汉人非常仇恨。卓不凡几次去找马凤姑,都给回民当作敌人一样追逐出来。马凤 姑虽然不是个寻常女性,可也无力跳出民族仇恨的圈子,她在本族教长们的压力下, 只有消极不嫁,以示反抗。   卓不凡眼看一场轰轰烈烈的事业,被敌人的诡计,被自己的错误弄至失败;又 眼看着回汉互残,满清获利。他痛不欲生,凡欲自杀。但终于醒悟,化悲愤为决心。 决心尽一生之力,为回民做事,要回民也普遍觉醒,两族的血仇都是满清统治者制 造出来的。他曾几次冒奇危大险,率领一小队流散捻军,帮助回民抵御清兵。最后 他们和马凤站所属的那个部落,都给清兵追逐到甘肃北部,散入荒野。   卓不凡失败了,但卓不凡也成功了,最后回民终于承认了他是朋友,不是敌人。 可是其时距捻军失败又已是十余年,而马凤姑在战争中也已死了!   他心伤逝者,悲痛莫名;可是这时,他已经不是孤独的异乡行客,而是回民的 好朋友了。他们劝慰他,挽留他,还有些老者要给他说亲。他苦笑着把婚事一一推 掉,但却终于留下了。   其时左宗棠的大兵早已班师,他们这一小部回民,给迫到甘肃极西之地,也终 于立下足来了。卓不凡从此便和马凤姑所属的那个部落安居下来,生活,战斗。战 斗已经不是对清军的战斗,而是对西北荒野的自然环境作战斗了。   荒漠余生,星移物换,倏忽又是二十多个寒暑,卓不凡离开中原,已是三十多 年了。他虽然有时也忆念起中原旧友,同门师兄,可是遥望中原,黄沙漫漫,阴山 蔽日,黯然魂消。他也只有荒漠高歌,临风致意罢了。   西北苦寒,行旅艰险。卓不凡和一个部回民定居下来后,每年都有一两次给他 们到甘肃东部城市采办生活用品。因为他到底是练武之人,虽至暮年,体魄仍极强 壮,加以他又是汉人;到城市中和汉人交易也方便得多。   这年岁暮,他照例到甘肃东部采办冬货。无意间在天水郊外碰见“三龙二虎” 铁骑奔腾,武士打扮。他一看就知道这些人学过多年功夫,而且一定是满清的鹰大。 他犯了疑心,恐怕他们是来访查当年遗留下来的西捻的。因此暗暗跟将下去,仗着 轻功超卓,居然远远地跟在健马之后,看着他门一行五骑上麦积山去。   卓不凡追了他们半夜,到他们发觉姜翼贤祖孙,荒山夜斗时。他也发现了姜翼 贤竟似曾相识。再看下去见姜翼贤使出梅花门的刀法步法,更确定了这人必定是自 己的同门。因此他一认出来,便立刻挥剑上前,解了姜凤琼姑娘的困危。   书接前文。这师兄弟俩荒山重逢,恍如隔世。卓不凡在西北多年,知道姜凤琼 姑娘的病是因水土不服,旅途困顿而起,他随身带得有药,趁着委老头子刚才所煮 的茶尤自滚热,便给她服下,叫她安睡。姜凤琼和敌人厮杀了半夜,一躺下地,便 睡得很酣。卓不凡笑着对姜翼贤道:“师兄你不必担心,明天她便会好了。”   姜凤琼姑娘睡得很酣,他们两个老头儿却一夜没睡。荒山夜话,苦茶解寒,互 诉三十多年来的经历。卓不凡听得师兄现在正是亡命江湖,有家难归,慨然邀请师 兄和他同到回民部落中住。他道:“我们住的地方在甘肃极西荒漠之地,虽然日子 过得苦一点,但却似世外桃源,尽可作‘避秦’的处所。”   姜翼贤笑道:“我到甘肃,就是想找你。果然天从人愿,得来全不费功夫。你 不邀请我,我也要去的了。我们又不是公子哥儿。什么苦吃不得!没说的,只有到 你那里避些时了。”   经过一晚酣睡,第二天姜凤琼果然霍然而愈。姜老头子对她说要去师叔祖处暂 避一时。她听了半晌不语,姜老头子急忙劝慰她道:“孩子,我们不是久居,过些 时候,我们还要回去,你不用难过。”他劝孙女不要难过,他自己的眼睛却有些红 润了。   姜凤琼见她爷爷这个样子,心中一酸,却急装出欢笑的样子道:“爷爷,我并 没有难过啊。随师叔祖去多见识一些地方,还可以多学一些武艺,不很好吗。哦, 师叔祖你老住的叫什么地方?”   卓不凡笑道:“说出这个地名,你一定会觉得奇怪,叫做‘碱泉’子。泉水是 苦涩的。你不知道,越到西北,水源越是难找。有一个井,不管它是苦水甜水,人 们全把它当甘露看待。所以凡有水源的地方,就把它取作地名。在碱泉子附近,还 有马连井子、盐水、公婆泉等地名,还有一个更怪的地名,叫做‘吊吊水’,‘吊 吊’是‘滴滴’两字的变音,那处水源只能一滴一滴的等它漏下来。”   姜凤琼伸了伸舌头:“哎哟,这么个难找法。”   卓不凡笑道:“姑娘,你别发愁。现在要比从前好得多了。我们在那里住了二 十多年,种了一些树,另觅水源,打了几口井,再把冬天的雪水储下来,春夏之交, 还可种一些蔬菜呢!姑娘,你应该懂得,有人就有办法,人多更有办法。”   姜凤琼听到此处,笑对她爷爷说:“那我看朱师叔他们也该有办法,他们的人 不是一天天多了。”   卓不凡诧然问道:“哪位朱师叔?”   姜老头子将义和团和朱红灯的事约略告诉他。他听说是“扶清灭洋”的,很不 高兴。因为他身经大变,眼看捻军和回民受清军大屠杀,对清廷的仇恨已经刻骨铭 心;他又未接触过义和团,当然更不了解朱红灯的策略。虽然经姜老头子解说朱红 灯这人绝不会投降朝廷,他还是不敢信任,心中以为是师兄庇护自己的徒儿。不过 他知道了清廷就是因为他师兄是朱红灯的师父,才要搜捕他杀害他,也觉得事情颇 为复杂。自己远居边塞,真相不易明了,也就默然无语。   当下他们三人,谈谈说说,一路上倒不觉寂寥,不过几天就到了碱泉子。回民 们见他回来了,都很高兴。听说姜老头子是他师兄,姜凤琼是他的师侄孙女,都是 有本事的人,更表欢迎。年轻的姑娘们见姜凤琼长得这么美,更上来拉拉扯扯,问 长问短。姜凤琼见回族姑娘们如此天真活泼,也觉得很对心思。   自此姜老头子祖孙就在碱泉子住下来。碱泉子这部回民给左宗棠大军迫至此地 时,本来已给屠杀剩不到三百人,现在经过二十多年休养生息,人口增长得很快, 已有五百来人了,聚居起来,也居然成为小村落。   姜老头子在碱泉子住下来,晃眼又是四年。他和回民们虽然相处得很好,可是 想起孙女的婚事,心中总觉不安。姜凤琼已经二十二岁了。如果在平时,早就该有 婆家了。   这四年时间,说来不算很长。但外面已又是一番世界。义和团的势力迅速发展, 像春天野火一详,在北方几省烧将起来,蔓延的地区越来越广,甘肃东部也开始有 义和团的活动了。   同时清廷对义和团的态度,也有了个大转变。本来满清统治者对义和团的政策, 一直就是在矛盾中,他们自然是想把义和团消灭的,可是由于义和团势大,他们迫 于无奈,不得不承认它是“合法团体”,这样在“利用”与“防范”的夹缝中,义 和团和清廷,几年来总算没有发生大冲突。可是到了光绪廿五年,山东全省农民, 大部都入了义和团的“拳厂”,和山东拥有特权、欺压平民的列强传教士及教民冲 突起来。传教士认定拳民是“叛逆”,鼓励教民武装侵犯义和团,并且夸大对义和 团的“恐怖”。当时列强驻华公使,由美国公使康哲出头,压迫清廷撤换原来的山 东巡抚毓贤,而换以更大的屠夫袁世凯。袁世凯是绝对媚外的“洋务派”,拥有强 大的私人军队,他一到山东,义和团便陷入血海之中。他走出“严禁拳匪暂行章程” 八条,凡有练拳或赞成拳厂者杀无故。他这种极端残忍的屠杀,引起的是山东义和 团全面的反抗。   数年暂安之势,至此一变。清廷对各地义和团又由“防范”而改为搜捕。陕西 西安是西太后定为行宫之处,所以对于荒辟的西北几省(包括甘肃在内),也注意 起来。   外面是这样沸沸扬扬,连僻居在甘肃极西的卓不凡也微有所闻了。他到甘肃东 部给碱泉子回民采办年货时,就看到有拳厂神坛,香烟缭绕,拳民头裹黄巾,腰缠 红带,街上往来。又听得说清廷已与义和团在山东“开战”,不久甘肃恐怕也要大 举搜捕了。甘肃东部已是人心惶惶,可是拳民们仍然结集游行,无所畏惧!   卓不凡回到碱泉子和师兄一谈,大家又是兴奋,又是茫然。姜翼贤兴奋的是: 自己的徒弟果然是个英雄豪杰,足证老眼无差,但自己一直想避免卷入漩涡,恐怕 也不能避免了。至于卓不凡呢?他雄心壮志,又如春蚕抽丝,正是烈士暮年,壮心 未已。因他还未清楚义和团与朱红灯的作法:所以也不愿贸然投奔。师兄弟俩相谈 之下,还是决定静以观变。   卓不凡将外间形势,告诉回民。这一荒漠桃源,顿时阴霾四布。回民们浩劫余 生,又再陷入焦虑惶恐之中。他们除了小心戒备外。还请卓不凡经常到外面探听消 息,好作提防。   荒漠雪飘,原驰腊象,山舞银蛇,又是一年岁暮。卓不凡照例往甘肃东部城市 采办年货,兼探听消息。剩下姜老头子和姜凤琼在碱泉子帮助回民防备。   一晚,雪下得正浓,荒漠白皑皑的如堆琼砌玉。姜老头子深夜在村落外徘徊, 看明月映积雪,星斗乍明灭,别有一番清旷之景。姜老头子想起来到碱泉子已整整 四年,正自慨叹。耳中蓦地听得一种轻微声息,远远飘来……   姜老头子伏身注目,只见一条黑影,疾如鹰隼,远远奔来,在积雪寒光之下, 看得清清楚楚,霎那便到了村边,一撩衣襟,就上了屋顶。姜老头子急霍地长身, 就似乎空掠起一只大鹤,轻飘飘地在他身边一落,低声喝道:“咄!你是哪里来的? 荒漠穷乡,不值得好汉光顾。”   那黑影给姜老头子出其不意地吓了一跳,却也昂然不惧,打了个哈哈道:“荒 漠穷乡,藏龙卧虎,却也大不寻常呢;你老就是个人物!”   姜老头子定睛一看此人,四十多岁,眉目之间,溢满精悍之气,穿着一身夜行 衣服,肋下皮囊胀鼓鼓的,似乎是藏着飞镖、蒺藜之类的暗器。姜老头子看他的打 扮神情,大约不会是什么善良之辈,可也不知道他的来意如何。当下拿话问道: “你夜入寒村,有何见教?”   那夜行人傲然不答,却先问道:“敢问你的万儿?”姜老头子冷然说道:“我 们山野小民,哪有什么万字。不过你如想在这里讨便宜,也还有人接待尊驾!”   夜行人狂笑道:“是这样吗?大爷如果怕事也不来了。今晚就是打算瞻仰贵村!” 刷的身形一晃,就掠出三四丈远,竟自不理姜老头子,直入村中。姜翼贤大怒,正 待赶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下面人影,似涌起一朵红云,赫然是自己的孙女儿, 披着大红斗篷,明晃晃的利剑,指向敌人。那夜行人给姜老头子祖孙前后夹住,却 也昂然不惧,横了红衣女侠一眼,叫道:“啦,原来还有一位女行家!”   红衣女侠性情甚急,可不比她的爷爷。一晃身,手中剑灵蛇疾吐,刷的一剑便 向那夜行人胸前刺去。那来人身手,竟也十分轻灵巧快,他背上明明插有一把单刀, 却弃而不用。在房上,倏地向下一伏身,“脱袍让位”,避过了红衣女侠的剑,身 子一候一晃,反抢过来,竟用“登步摆莲’的功夫,腾起一腿,向红衣女侠下盘踢 去!   红衣女侠涨红了脸,她哪容得这贼人存心欺侮!手中剑一撇一圈,“渔夫撒网”, 绕成一圈银虹,疾向来人双足斩去。来人料不到红衣女侠剑招如此厉害,急改前踢 为后纵,发出的右腿,趁势一蹬屋脊,借力后纵,使出武林罕见的“细胸巧翻云” 功夫,倒翻出数丈以外,轻飘地落下地上,回头说道:“你们不要猖狂,大爷改日 还会再来!”一言未了,身形已是免起鹘落,跳跃如飞,直向村外奔去。   姜老头子刚才因为见孙女儿已出来拦截,而且敌人还是以空手人白刃的功夫接 拍,他是一派掌门,当然不能上前帮手。到敌人免脱,红衣女侠追去时,他急忙唤 住道:“琼儿不要追了!”他是老成持重,一来怕敌人调虎离山,二来不知敌人虚 实,追上去恐会吃亏。   当下姜老头子唤住了姜凤琼,吩咐她不要声张。   姜老头子对孙女儿道:“今晚这人来意不善。看来功夫虽然不弱,也非极强。 他的来路,我尚未捉摸得透。但愿他不是清廷鹰犬就好。你不必声张,增加村人惶 恐。”姜老头子虽然力待镇定,但心内却不由得暗暗吃惊:自己已经远走穷荒,竞 还有人追踪觅迹。   这晚之后,姜老头子和孙女儿更小心防备,一连过了三晚,都安谧如常。第四 晚,姜老头子因连夕疲劳,盘坐地上,朦朦胧胧地正待入睡,到了三更时分,忽觉 得屋顶微微一响,似是风吹落叶之声。姜老头子数十年功夫阅历,一听便知又是 “那活儿”来了。却故意自言自语道:“真是人老了,胆气也不似少年时了,听到 夜鸟掠过,也以为是人。害得我一夜没好睡。”他一边说话,一边却移近窗下,屏 神静气,注视外间。   歇了一会,只见窗外黑影一晃,一条人影,惊鸿掠雁似的从窗外闪过。美老头 子急忙跳将起来,“飞鸟投林”,穿出窗外,追风逐电似的向那人追去。那人轻功, 虽然迅捷,可是却及不上姜老头子几十年的苦学勤修。追出村外里许之地,便自追 上。   姜老头子追到那人身后,猛的喝道:“朋友,既然远来,不见主人就跑了吗? 请歇下谈谈如何?”   那人竟似料到姜老头于有此一番说话,蓦地止步回身,扬声笑道:“果然引出 正点儿来了。你既然出头邀客,那我的兄弟,也请你一并招待好了!”说罢引声长 啸,有如枭鸟夜鸣。   姜老头子凝身注目,只见就在前面十来步处,积雪沙堆之后,闪出了三个人来, 全是夜行衣裤,黑布蒙头。一字儿上前,对着姜老头儿。其中一个瘦长汉子,呵呵 笑道:“姜老英雄,别来无恙,原来你竟逃到这边荒之地。难为你熬了几年。今晚 相逢,没说的,跟随咱们去吧。”   姜老头子狐疑满腹,不知是敌是友。扬声问道:“你们是哪路朋友,请赐个万 儿(字号)!”   最先探村的那个夜行人,伸手一探肩后,铮然一响,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 厉声说道:“你原来果是姜翼贤这老鬼,三龙二虎五条性命,该怎么个偿法,请你 自断!”   姜翼贤勃然大怒:“鼠贼小辈,敢逞强横,姜某不叫你们见识见识,也辱没了 梅花拳三字。”雁翎刀刷的出手,刀风飒然,“独劈华山”,倏的便奔过去。那夜 行人将剑一封一架,喝声:“并肩子,上呵!”他的同伴,也纷纷亮出兵器,将姜 老头子围在当中。   你道姜老头子为何勃然大怒,原来那人说“请你自断”这话,是迫姜老头子自 刎偿命的意思。在江湖上只有前辈处分后辈,或者是武力占压倒优势这一边,才可 以这样处分对方的元凶。姜老头子在武林中辈份极高,如何忍得?   姜老头子一口刀迫着了四个夜行人,进似龙皤,落如虎踞。起似鹰扬,掠如雁 翅;在兵刃缝中,挥舞自如。这四个夜行人也非庸手,虎头钩、丧门剑、泼风刀、 藤蛇棒,四般兵器,四种使法,把姜老头子围得风雨不透!   斗了三十多回合,一边是仗着几十年炉火纯青的刀法;一边是仗着人多势众力 大招熟,打得难分难解,谁也没占了便宜。姜老头子怒从心起,大喝一声,把梅花 奇门刀法,施展开采,翻翻滚滚,挥挥霍霍,浑身上下,卷起一片青光,越战越勇, 越斗越强。   这五个人在村前叱咤奔逐,呼喝厮拼,早惊醒村里的人。红衣女侠姜凤琼一马 当前,马堡主率二、三十名精壮堡丁在后,大开庄门,冲出来接应。一时火把通明, 人马喧腾。   那几个夜行人见战姜老头子不下,堡中人又大举而出,为首的打了一个胡哨, 大喊一声:“风紧,秧子硬!待硬把子来再摘,快走!”这几句江湖黑话的意思是: 形势不利(风紧),敌人本领太强(秧子硬),等邀请了高手(硬把子)来再捕捉 吧。这话喊出,四个夜行人倏地一齐退去,边走边乱飞暗器,阻挡追兵。姜老头子 一口雁翎刀挥舞磕磕,把近身暗器,纷纷打落。但他也横刀住步,不往前追。那四 个夜行人以江潮骤退,霎那间便在荒漠上消失了。   姜凤琼、马堡主这时已自赶到。马堡主埋怨姜翼贤道:“姜老英雄,你怎的不 通知大家?一个人冒险拼死?若有什么意外,叫我们怎过意得去?”姜老头子笑笑 道:“没事,小丑跳梁,不敢惊动堡主。”   马堡主皱了皱眉头道:“我听令孙女刚才说,贼人已来窥探过一次了,今晚又 来。边鄙寒荒之地,没有什么足令江湖人物的觊觎之处。看来他们频频夜探,必另 有因,只恐大半是清廷鹰犬呢!”   马堡主猜对了。这些夜行人全都是清廷鹰犬,有陕甘总督手下的武士,也有清 官大内派来的高手。原来自西北的“三龙二虎”在甘肃东部麦积石山丧命之后,清 廷提骑四出,访查无踪,只知道他们大约是一到甘肃境就下落不明的。他们找了多 时找不到,也就算了。   事情本可淡忘,不料因为义和团大起,清廷有在万一事急时逃到西北的打算, 所以又派出好手,并责成地方,一面搜捕防范义和团,一面严侦有什么江湖豪杰, 草莽英雄落在西北。清廷的训令是:可以收抚以供利用的就收抚,倔强不服的就早 早斩草除根,免贻后患。并特派了一个大内的特等巴图鲁喀图音和西藏的多罗喇嘛 主持其事。陕甘总督选拔了十多个武士,听他们二人调遣。其时清官的八名特等巴 图鲁只剩三人,即沙鸥远、喀图音和噶布尔(就是后来在《龙虎斗京华》一书中被 太极陈哥哥太极掌打死的那位。)清廷派出如此顶尖儿的人物主持,可以想见它是 如何重视西北的基业。他们十多个人分成几路,在陕甘各地搜查。   到甘肃北部搜查的,一共是五个人,由王再越率领。王再越原是大内卫士,因 为与罗家五虎,夜劫柳庄,给柳大娘和娄无畏两人杀得落花流水。王再越仗着轻功 超卓,仅以身免,(事详拙著《龙虎斗京华》上集)回到京师,自觉无颜,遂要求 外调,奉命派到陕甘总督处,做一个管率武士的小队长。这次他率领的四个人都是 陕甘总督手下的第一流高手,其中有一个名叫简大熊的,原是河北的独行大盗,受 “招安”后分派到西北军中。他在河北时曾和姜翼贤见过几面。喀图音分派他和王 再越一路,原就是要他们附带侦查“三龙二虎”的死因与姜翼贤的下落。卓不凡、 姜翼贤所居的碱泉子,原是一个极荒凉之地,所以以前几次经骑四出,都未到过那 里。这次因为清廷“上命”,来得特别严重,西北任何一处都要侦查,碱泉子也就 不能避免了。   第一晚夜探碱泉子回民堡的就是王再越。他起初以为这样穷村僻壤,料无高人, 因此竟敢以空手来斗红衣女侠,不料给红衣女侠一连几剑杀得抱头鼠窜,而看来武 功更强的老头儿还未动手。他不禁大为惊奇,急忙告知同伴。   他们几个人商议之后,不敢冒昧探堡,又派出一个人请主持甘肃方面授捕事宜 的多罗喇嘛来。由多罗喇嘛、王再越、简大熊和另外一个高手达特昌,一共四人, 换上夜行衣,蒙了头面,再度夜探。这次引出姜老头子,一口雁翎刀,迫住了他们 四般兵器。在西藏大名鼎鼎,武功仅次于喝布尔大喇嘛的多罗喇嘛,在姜老头子迅 如风雨的刀法之下,也自施展不开,凭了人多,才刚刚打个平手。   群凶挫败,相顾震惊。简大熊已认出那老头子就是姜翼贤。他对多罗喇嘛说: “三龙二虎”必定是给这个“老杀材”废掉的,他建议多罗喇嘛增请援兵。   多罗喇嘛虽觉面上无光,但凭自己的力量,又确无法杀人这个回民的小村落。 他想了一想,竟吩咐王再越回陕西,请出喀图音来,擒拿姜冀贤。   不表多罗喇嘛这边调兵遣将,且说姜翼贤和马堡主大家一说,情知风波乍起, 麻烦还在后头。全堡上下,即日起都提心吊胆,严密戒备。可是荒漠寒村.即无形 势之险,“兵微将寡”那少可用之材。所谓严密防备,只不过是在堡外的栅城上, 多缠钢丝铁线,在堡内遍插蒺藜碎瓦作为埋伏而已。   而且更令他们焦急的是:卓不凡已去甘东多日,照往常行程,早已应该回来, 可是这次却音讯渺然,兀是不见他的影子。   他们提心吊胆过了七八天,卓不凡还没来,而喀图者等却先来了。   一晚,夜过三更,朔风正紧。碱泉子的回民小堡,兀是不敢放松戒备。村堡外 派有精壮堡了巡逻,堡内马堡主和姜翼贤饮酒闲话。正谈论间,门外有人大呼“禀 报!”跟着巡逻走进,说是已发现敌骑。   马堡主掷杯而起,传令集合,准备迎战。接着紧急情报,又接二连三而到。马 堡主和姜翼贤登上围着村堡的栅城一望,只见远处火把通明,人影簇簇。片刻之后, 灯光旗号,更自分明。一队官军马队,打着鲜明旗号,高举油松火把“孔明灯”, 如狂潮卷至,到村堡外援下阵来。   姜翼贤定睛看时,只见为首一人,身高六尺开外,浓眉巨目,狮鼻虎口,披着 大红袈裟,拿着一柄奇形怪状,头尖尾锐,周围嵌有棱角的兵器。这人正是清宫大 内的特等巴图鲁喀图音。   马堡主在栅城上大声喝问来意。喀图音桀桀大笑,上前喝道:“你想必是这个 小村堡的堡主了。你听着:你们这里胆敢收藏钦犯,国法不容。本当全村抄灭,贫 僧善体上天好生之德,愿放你们一条生路,只要你们赶紧把钦犯缚送出来!”   “钦犯是谁?”喀图音说到此处。突然大喝一声,指着马堡主旁边的姜翼贤道: “就是他了!”   马堡主须眉掀动,大怒喝道:“放你的屁,你们这班残害回民的狗贼,我们剩 下一人一骑,也决与你们周旋到底!”   喀图音又是大笑连声:“你竟也拒抗官兵,执意要和我们交手,那好极了!我 到此正想寻一场厮杀,松松筋骨!   “喂!姜翼贤你这个老而不死的钦犯,躲在里面要等人替你出头吗?”   喀图音指名挑战,姜翼贤如何忍受得住,大喝一声,拔出雁翎刀,正待跳下, 不料马堡主性烈如火,已先自跳下去了。   马堡主为人耿直,他自念既是一堡之主,万不能置身事外,所以抢着要接这个 阵仗。他冲上前去叫道:“这个村堡之事,由我担承,你先和我交手!”   喀图音嘻嘻冷笑道:“你和我交手?洒家的日月幢只打江湖上成名的英雄,你 还不够格!”他随手一挥,叫道:“孩儿们,随便出来一人接着这厮吧!”   官军队中,顿时一人应声而出,此人是陕甘总督的侍卫,手使龙头扎刀,名唤 阿摩良,原是吐鲁番人,背叛本族,甘心为清廷效劳的。   他一出来,更不打话,就直奔马堡主,龙头扎刀,“长蛇入洞”,径自分心刺 来,他满心以为一个小村堡中的人,还会不手到擒来,谁知却碰上了劲敌。马堡主 的二截棍倏的出手,一搅一抖,就把他的扎刀几乎碰出手去。   原来十八般武艺中,若论棍法,在满清一代中,要数回族中的萨回回棍法,天 下独步。萨是嘉庆时人,名字不传,行走江湖,别人就叫他做“回回”。萨回回虽 死去几十年,但他的棍法还流传在西北一带,马堡主的棍法,便是萨回回这一路。 可惜他只得一鳞半爪,未窥全豹。但他幸运得很,碰上了卓不凡这样的一位武学名 家,对各种兵器,俱有研究。卓不凡知道他棍法有些根基,便将梅花刀的招数,渗 入萨回回棍法之中,另创一路六阳棍法。(武术之中,原有许多相通之处,所以卓 不凡虽不是萨回回这门,但他以高手指点低手,仍可利用马堡主原有的基础,帮助 他深造。)   马堡主有萨回回棍法的根基,又得卓不凡亲炙,虽未是一流高手,可也比上不 足,比下有余。和阿摩良的龙头扎刀斗在一起,竟也功力悉敌,难分轩轾。   龙头扎刀,非刀非剑,另成一路。以拍、撞、扎、刺、纵、送、抽、击八法取 胜,施展开来,如怪蟒灵蛇,端的厉害。可是马堡主的六阳棍法,更是别出心裁, 以圈、点、抽、撒、崩、砸的功夫,恰恰将他截住。换了十来招后,马堡主的棍法 越展越快。阿摩良的扎刀,正使到一招“单风迎春”,自下翻上,横扎心窝。马堡 主突的一躬身,一个“老树盘根”式,六阳棍竟塌在地皮之上,猛然一个盘打。阿 摩良一刀走空,慌不迭的双脚一跳,六阳棍呼的一声从他脚下卷过。   阿摩良也非弱者,他一避开,双足尚未完全着地,已是刀花疾转,“彩凤剔羽”, 斫将过来。马堡主这时,六阳棍本是倒拖着的,见他刀来,猛然右脚往前一提,右 手往前一抖,由西往北一拧身,身躯料转,棍棒抖起,猛的往外一甩,把阿摩良的 扎刀砸个正着,只听得当的一声,阿摩良的扎刀,直给磕出几丈开外。   马堡主凝身止棍,一声大喝道:“叫你们知道这个小村堡的厉害!”   喀图音仍是嘻嘻冷笑,说道:“你别得意,你只是碰着我的徒孙这一辈。你以 为你的功夫真了不起吗?”说到这里,突然一甩头,叫道:“达孩儿出来,收拾这 厮!”话声未了,官军队中又是一人飞驰而出,舞着一对奇形怪状的兵器,哗啷啷 地直响。这人名叫达特昌,便是前次和多罗喇嘛等合斗姜翼贤的四个好手之一。   他这对兵器,是两个钢环,每个钢环又有着两个钢圈子,可夺兵刃,也可架接 重兵器。而且环口锋利,敌人兵刃给嵌住了,质地稍差的,就可乘势折断。   马堡主虽已五十多岁,但一向不在江湖走动,哪里见过这种外门的奇形兵刃? 他三截棍一起,使出六阳棍法中“翻江倒海”一招,根头点敌前胸,将手一抖,抖 起碗大棍花。达特昌冷笑一声,日月双环往上一甩,硬接硬架,硬截硬砸,顿时哗 啷啷的一阵清脆音响,双环震在杆捧之上,三截棍给震得脱手飞出。马堡主也够厉 害,他一照面便逢奇险,竟能力持镇定,身躯往后一翻,疾步赶上,接着杆棒,拧 身转步,手起一棍,直奔达特昌的胸腔肩背,横扫过来,他已是豁出性命,要和敌 人一拼。   达特昌见他来得势猛,左脚往外一滑,一转身,一盘旋,先卸开来势,然后猛 的凑上,左手月环往外一翻,两个圈子一合,把棍头嵌了一缺,右手日环更用足十 二成力量,蓦地朝棍上便砸,只听得一声巨响,犹如大铁锤打铁一样,“轰”的一 声,火星乱飞,三截棍震落黄沙,真的断为三截!   马堡主给震得面如金纸,连连后退。达特昌大喝一声:“你往哪里跑?纳过命 来!”双环高举,纵步追来。   正在此际,栅城上蓦地飞下一团红影,迅如飘风的掠上前来。剑吐寒光,红衣 映衬,耀眼生缬。达特昌呆了一呆,只见面前已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姑娘,剑尖指向 自己,一声清叱道:“休得猖狂,本姑娘在此!”   达特昌心中嘀咕:怎的一个女娃子,身法居然如此迅疾。他不知道来人是江湖 上早就有名的红衣女侠姜凤琼,她十四岁已开始随爷爷闯荡江湖,十六岁起,就敢 独来独往。四年前随爷爷从保定远奔西北,更不知见过多少阵仗。她除了火候稍差 外,已全得家传梅花门的拳剑精髓,就是在江湖上,也差不多可以挤进第一流好手 之列。   达特昌还不知她的名头,虽然震惊于她的身法迅疾,但还以为一个女娃子功夫 有限而且必然拙于气力,自己就是给她个硬碰,她也吃受不了。   达特昌主意打定,双环一分,“饥鹰振羽”,日月环同时发出。红衣女侠喝声 “来得好!”左手一压剑决,右手剑如银虹疾吐,径刺胸膛。达特昌双环一绞,用 个“倒卷帘”手法,想把姜凤琼单剑绞住。但红衣女侠是何等人物?岂是马堡主可 比,只见她秀眉倒竖,单剑用个“回风戏柳”,一翻一卷,借力打力,反把双环荡 开,手中剑仍不放松,分心直刺。达特昌急来几个盘旋,直退出去。重整旗鼓,再 打精神,小心应付这个“看不上眼”的“女娃子”。   红衣女侠身法轻灵如彩蝶,展开梅花剑法,飒飒连声,浑身上下,闪起几道精 光冷电,迫得达特昌眼花缭乱,日月双环,不但挡不住她的单剑,反而给她着着抢 住上风。战到难分际,达特昌双环一合,“韦陀捧杵”,正要锁拿她的单剑,哪知 红衣女侠趁他一合之时,猛地揉身直进,疾如闪电,“金龙戏海”,剑尖一吞一吐, 径自欺身进招。达特昌双环回救不及,惨叫一声,左手五指,全给剑锋割断!   红衣女侠霍地一剑,将达特昌左手五指齐齐削断。喀图音看见大怒,顾不了自 己身份,日月幢一举,呼的一股劲风,便扫过来。喀图音使的日月幢,重五十六斤, 头尖尾锐,四面都是棱角。姜凤琼知道不能力敌,立即一提腰劲,“燕子钻云”, 刷的向上一窜,拔起两丈多高,落在喀图音背后,举手一剑“玉蟒翻身”,直奔敌 人右肩刺去。喀图音好不厉害,微微一晃,金幢疾展,离身两丈以内风雨不透,姜 凤琼的剑给铲头微微一挂,已震得手腕酸麻,连连后退。   喀图音正要继续追杀,忽地背后有人大喝一声:“秃驴好不要脸,欺负一个女 孩子,有本事的接我这刀!”喀图音悄然回顾,只见姜翼贤横刀身后,怒目生嗔!   喀图音旋过身躯;桀桀笑道:“闻道你是梅花拳掌门,朱红灯也是你的徒弟, 洒家日月幢打遍天下,末逢敌手,正要领教你的刀法有何厉害。”说罢僧袍拂处, 金幢一卷,自上而下,“横扫千军”,便向姜老头子三路打来。红衣女侠自退回堡 中去了。   姜翼贤持刀凝立,双眸闪闪发光。待喀图音一幢铲来时,他猛的长啸一声,向 上一纵,右足竟朝幢头一踏,借着这一踏之势,整个身子翻腾起来,疾如飞鸟,呼 的一声,掠过喀图音头顶。不待双足落地,雁翎刀在空中一旋,已使出“独劈华山” 招数,照喀图音的秃头猛剁下来。喀图音金幢刚刚发出,忽见姜翼贤抡刀腾身而起, 一股锐风立扑头顶,大吃一惊,急将幢一抖,幢尾掠空而上,护头保命,只听得 “当啷”一声,给雁翎刀碰个正着。姜翼贤的兵刃未出手,喀图音幢尾的棱角,倒 给削断了两枚。   喀图音折了锐气,再也不敢骄傲轻敌,急把日月幢精华招数,尽量施展开来, 只听呼呼轰轰,周围数丈之内,都是一片风声,幢头幢尾放出两道月牙似的寒光, 宛如怪蟒毒龙,凌空飞舞。喀图音是清廷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功力不在沙呜远之下, 刚才因掉以轻心,几乎吃了大亏,现在施展平生绝技,自然非同小可!   姜翼贤看日月幢有如此威力,也自暗暗称奇。他也大喝一声,凭着一身所学, 把六十多年浸淫的梅花刀法,施展开来,吞吐撒放,点崩戳刺,有如鸿惊凤舞,在 日月幢寒光包围之下,竟自挥霍自如。   两人在荒漠寒原,展开了龙争虎斗,一连七八十回合,杀得沙尘滚滚,地转天 旋。喀图音胜在气力充沛,姜翼贤胜在刀法精奇,竟是功力悉敌,未分胜负。   喀图音自念是清廷的特等巴图鲁,竟自战一个老头儿不下,而且还时时给他的 刀光迫得后退,又急又怒。他蓦地虚晃一幢,疾向后退。姜翼贤见自己虽然稍占上 风,可是喀图音也还未落败,而今无故而退,正自奇怪,只见喀图音脱出战团,疾 的将手一挥,喝声:“孩儿们,给我把这个村堡通通毁掉!”   喀图音将手一挥,百多名官军震天价的一声巨喊,噼啪连声。向村堡中发出连 珠火箭,只见满空蓝火,着物即燃。栅城上已有几人中了火箭。红衣女侠、马堡主 等武功较强的人,则仗着身法迅疾。趋闪得宜,幸而没有给射中。   隆冬之际,百物干燥,更何况荒漠苦寒,朔风凛例,火凭风势,片刻之间,已 是烈焰熊熊,一大片一大片火光弥漫开来。村堡中都是木屋,而且又缺乏水源,烧 将开来,无可收拾。   姜翼贤见状,悲愤交加,提剑飞身,扑入官军丛中,如虎入羊群,纵横挥霍, 手起刀落,刺倒几个,火箭只能及远,不能近攻,官军吓得纷纷走避。喀图音急展 日月幢上前拦截,联着几个好手,将姜翼贤团团围着。   姜老头子虽是武功精纯,但好汉敌不过人多,虽似怒狮猛搏,却冗自冲不出去。 这时回民村堡,已成一片火海,火鸦乱飞,火蛇乱窜,一排木屋,栋折梁摧,哗啦 啦的倒下。堡中精壮少年保护着妇孺,急急打开栅城,夺路奔逃。多罗喇嘛已自领 一部官军,从后追上。两边人马,就在黄沙漫漫的荒漠上,厮杀起来!   碱泉子回民堡的男女,当年被左宗棠大军从甘东赶到甘北,多数都是在战争中 长大的,每人都挡得几名官军。更何况在碱泉子安住下来后,又得卓不凡这样的武 学名家亲自训练。几乎从十多岁的孩子到五六十岁的老人,都会几手武艺。喀图音 带来的官军不多,(他以为一个小小的村堡,哪需动用大队。他更怕动用大队会缓 了时日,泄了风声,反给回民逃避,因此只带百多个火箭手,就迅速赶来了。)多 罗喇嘛领了几十名来追赶,给回民奋勇挡住,一时间倒也无可奈何。   不过上前追捕回民的,并不净是官军。和喀图音同来的,连同王再超等共有十 多人,都是武功精强的家伙,除了喀图音同几个好手围战姜翼贤外,其他都随多罗 喇嘛去追捕回民。碱泉子这边,只有马堡主和姜凤琼二人是高手,其他的堡丁,比 官军有余,却不能和他们对抗,因此在荒漠上一场混战,还是官军这边占了上风。   火光耀天,刀光剑影,黄沙飞扬。在混战中,又以红衣女侠处境最为危险。多 罗喇嘛认定她是劲敌,亲自和另外两个陕甘总督的卫士,来围捕她。多罗喇嘛的丧 门戟施展开来,前遮后护,左勾右拦,挑打拍压,很有一些精奇的招数,为中土所 罕见。红衣女侠若只以一敌一,大约还能和他打个平手,但现在又加上另外两个好 手,就更显得有点相形见细,战得香汗淋漓!   红衣女侠咬紧银牙,拼死力斗。运剑如风,左冲有突,和多罗喇嘛等大战百余 回合,尽力支撑,可是这时大势已去,耳听回民妇孺呼号喊叫之声,声声传来,催 人心肺。而爷爷又给贼人拦在另一处,生死未卜。不禁悲愤交加,自念凶多吉少! 急躁之下,愈感不支。多罗喇嘛,一声怪啸,丧门戟招数,越展越疾,招招险毒!   但是,就在此时,荒漠上骤然奔来三骑健马,铁蹄腾云,马上人骑术精绝!刹 那到了战场。红衣女侠这时正碰上险招,她的单剑正使到一招“龙顶摘珠”,向一 个使镔铁杵的敌人咽喉刺去,她原是想把多罗喇嘛的帮手刺倒一两个,然后突围。 那人武功虽比不上红衣女侠,但却也非弱者。他手起一杵“横扫千军”,直向宝剑 格去。红衣女侠玉婉倏翻,趁他铁杆扫出之际,一个“龙形飞步”,绕到左方白光 一闪,“玉女穿梭”又向那人左胁刺去。但她虽闪电似的连进两招,却顾不到“螳 螂捕蝉,黄雀在后”,她的剑沾到了敌人衣裳;而多罗喇嘛已滑步扬戟,戟尖也已 堪堪刺到她的后心。红衣女侠骤感背后金刀劈风之声,已是躲闪不及,她咬着银牙, 索性豁出性命不要,也要先毙掉一个敌人抵偿,她手中剑毫不放松,一剑疾进,把 前面敌人的左胁,穿了一个大洞。   红衣女侠是准备豁出性命的了,可是奇怪得很,她一剑把前面敌人刺毙,而背 后多罗喇嘛,却突的哎哟一声,丧门戟忽的向旁滑出,偏左半寸,未刺中红衣女侠 背心。姜凤琼在死门关上拾回性命,急急抽剑旁窥.愕然惊顾。   你道多罗喇嘛武艺精湛,怎的会在紧急关头,一击不中。原来那三骑健马已奔 到战场。只是姜家爷孙,都挥汗力战,虽闻蹄声得得,却只道是官军增援,无暇旁 顾。这三骑两老一少,都是武林中卓绝的高手。两者一是姜翼贤的师弟卓不凡,他 的功夫比师兄还胜一筹;一是太极门的泰斗柳剑吟,和太极陈并称的武林前辈。至 于那个少年,则正是兼学太极两家之长,再出江湖的丁晓!   这三人到了战场,翻身下马,看了一眼,柳剑吟便道:“由我来对付这凶僧 (喀图音),你们两人先去解救那些被包围的回民吧。”   丁晓这时已看到在战斗中运剑如风的少女是红衣女侠姜凤琼,心中又惊又喜, 急抢上前,对卓不凡道:“卓老前辈你去救回民,我去救少女!”卓不凡微微一笑, 点头允诺。   丁晓赶到,正是姜凤琼遇险之时,他剑未到,镖先发,将预扣在手心中的金钱 镖,铮的一声打出。金钱镖本是太极丁祖传三绝技之一,丁晓自小就勤于练习,几 乎到了出神入化之境,虽隔数丈之遥,一镖打人人丛中,却竟不偏不倚,打中多罗 喇嘛的右手脉门。还本多罗喇嘛武功甚高,一阵酸麻,丧门戟却未出手,只是已歪 歪斜斜,刺差半才了。   丁晓一镖得手,第二、第三镖又连环飞至,多罗喇嘛避开了第二钦,却避不开 第三镖,又是“啪啦’一声,给钱镖打中额角,血流如注,像一只受伤的野牛一样, 狂爆起来,双手持定了丧门戟,直向丁晓冲去。丁晓见他如此凶恶,浴血冲来,太 极剑还真不敢和他相碰,只身随剑走,步法往后一错,太极剑一捺,剑锋正好撩在 戟尖的月牙上,当的一声,将它削断。多罗喇嘛不作理会,丧门戟扬空一闪,又向 丁晓咽喉点来。丁晓剑法端的精奇,再不容他的丧门戟进身,一个“搂膝拗步”, 圈到左方,太极剑在丧门戟上一搭,顺式进招,太极倒立剑锋,“顺水推舟”,疾 如闪电的径削多罗喇嘛持戟的手腕。多罗喇嘛也凶得惊人,赶紧一撤步,“倒插莲 花”,左脚往右脚倒插一步,画戟外摆,朝太极剑硬碰。丁晓倏地剑招一撤,又急 一进身,一挽剑花,“飞燕投林”,剑尖又朝多罗喇嘛右胁扎去。这时多罗喇嘛竟 似豁出性命不要了,不躲不避,丧门戟一立,拼命冲来,要和丁晓同归于尽。丁晓 的剑扎到他的右胁,他的戟也挑到丁晓的前胸!   生死俄顷,间不容发。红衣女侠在旁已不禁惊呼起来。可是丁晓就在这间不容 发之际,倏地撤招,将太极剑往胸前一抱,红衣女侠也看不清他用什么身法,只见 他滴溜溜的两个转身,不但多罗喇嘛戟尖扎空,而他也凑近多罗喇嘛前胸,太极剑 一起,以“立劈华山”之势,朝多罗喇嘛顶梁骨当中劈下。多罗喇嘛一戟刺空,无 法回救,只听得惨呼一声,水牛般的身躯,竟给丁晓当中一剑,劈开两半。   这时红衣女侠已奔上前来,丁晓见她娇喘吁吁,五颜失色。急抱剑作礼道: “姑娘,不必心慌,凶贼已经了结!”   红衣女侠秋波一转,似喜似嗔怨道:“何苦和他这样拼命,我见你走险招,真 急死了。反正他受了镖伤躲不开了,你和他厮拼,若万一也给他伤了,那多不值!”   红衣女侠这几句话说得丁晓甜津津的,浑身舒畅。他想起第一次帮她打索家武 师时,反给她奚落,而这次她竟然“怜惜”起自己了。丁晓愕柯柯的,反不知道要 说什么话,只觉得面上一阵阵的热,他游目四顾,找到了话题,这才对红衣女侠道: “你好?你看卓老前辈已把官军收抬了!”   红衣女侠见他语无论次,答非所问,不禁噗哧一笑。但也随着他的眼光四看, 果然围捕回民的官军,似给狂潮冲击一样,在荒漠上四散奔逃。   原来多罗喇嘛已死,另一个好手又被红衣女侠所毙,余下的人,如何能与卓不 凡相比,在丁晓战多罗喇嘛这一阵时光,卓不凡展开梅花门的上乘剑法,冲入官军 丛中,如银龙入海,十荡十决,当者辟易,近者伤身,剑招发出,风翻云涌。马堡 主与回民们得此帮助,更奋勇反攻,官军们发一声喊,纷纷逃避。   卓不凡这边,已将敌人解决,而柳剑吟那边,则正与喀图音展开一场荒漠上惊 心动魄的恶战。   欲知柳剑吟战得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旧雨楼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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