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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回 遍洒虚空无障碍 妙参禅理出重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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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遍洒虚空无障碍 妙参禅理出重关   她实在不能想象,像慧可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居然会隐姓埋吕,跑到少林寺去 做一个烧火和尚!   “如果这都是为了我的缘故,我真是又多了一重罪孽了。”   “时光一晃三十年,当年他愿意为我赴汤蹈火,但如今他已是决意跳出红尘的 出家人了。这枚戒指还可以将他重新拉回俗世吗?”   答案是肯定的,她相信慧可纵然已经勘破色空,见了这枚戒洽,也还是会遵守 当年的诺言的。   “唉,我其实很不应该再去搅乱地的禅心,但除了他,还有谁能够帮我的忙?”   慧可是对她的前半生经历知道得最多的人,也是她最可信托的朋友。对这位老 朋友,她有着一份难以名说的愧怍心请。   三十年事屈指堪惊,她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不知不觉,但见残星明灭,第一线 曙光已经透入帘栊了。   第二天一早,西门燕和蓝水灵便即下山。西门夫人目送她们的背影远去之后, 方始回过头来,抹干刚才不愿意给她们看的泪水。   这两个女孩子也是心事重重,不过比较来说,还是西门燕好一些,她只是为表 哥的可能在断魂谷中被困担心而已,但她相信母亲的朋友一定可以帮得了她的忙的。 蓝水灵的心情可复杂得多。有机会可以找得到弟弟,她当然兴奋,但东方亮和牟一 羽这两个人,却是她想见又怕见的人。她这心上的结,可是谁也不能帮她解开的了,   她们仍然骑着当日她们从韩翔手下夺来的那两匹坐骑,蓝水灵现在的骑术,已 经是差不多和西门燕一样熟练了。   走了七八天,气候渐暖和,路上见到的行人也逐渐多起来了。   这天她们正在山路驰驱,忽听得有金铁交鸣之声从树林里传出来,一听就知道 是有人在林中厮杀。   西门燕道:“咦,这些人不知是什么路道,打得好像很激烈呢?晤,好像是两 个人打一个人,你信不信?要不要去看一看?”西门燕的经验当然比蓝水灵丰富得 多,此时忍不住对她卖弄自己在这方面的见识。   蓝水灵道:“咱们自己有事在身,何必去理会人家的闲事。”   话犹未了,厮杀双方对骂的声音也听得见了。   “我不过是少林寺一个挑水和尚,和江湖朋友从无来往,自问决不至于和你们 结有什么梁子,你们一定是认错人了!”声音充满惶惑和惊急。   另一个声音冷笑道:“我们没找错人,你也用不着拿出少林寺的招牌来吓我们。 莫说你不是在少林寺受戒的和尚,即使你是正牌的少林寺僧人,我们也不怕你!”   又一个人哈哈笑道:“少林寺的武功原来也不见得怎样高明,你死在荒山野岭, 来头再大,也没人替你伸冤,你只好自叹命苦吧!”   那少林僧人大叫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因何定要杀我,可以告诉我吗?”   那两个人齐声说道:“对不起,我们只知是奉命追杀你的。你命中要注定做个 糊涂鬼,可怪不得我们!”   跟着一声刺耳的尖叫,好像是有人受伤了,   蓝水灵听见被追杀的是少林寺出来的僧人,心头已是不由得陡然一震,此时听 得有人受伤呼叫,当然是更加吃惊了。   西门燕反而作出好整以暇的模样笑了:“你听听,受伤的好像正是那个少林僧 人呢,咱们管不管这个闲事?”   蓝水灵没有回答,她已经拨转马头,跑入林子去了。   只见果然是和西门燕说的那样,两条大汉夹攻一个僧人。   这两条大汉,一个用铁打的齐眉根,一个则只凭一双肉掌进招。   那用齐眉棍的也还罢了,那个只凭肉掌对敌的家伙却是厉害非常,双掌飞舞, 按拍擒拿每一招出手,都是攻向那少林僧人的要害。 mpanel(1);   那少林僧人把一根禅杖使开,虎虎风生,沙飞石走,威势亦其骇人,但以一致 二,形势却是显然不利,他的禅杖可以荡开齐眉棍,但对那个只凭肉掌欺身进逼的 汉子,他的禅杖是长兵器,却是甚难遮拦,险招频见。   蓝水灵不觉吃了一惊,“这不正是断魂谷的大擒拿手法吗?”   她们来得正是时侯,西门燕一出手,就打跑那两条大汉。不过,她的坐骑也被 对手的飞刀所伤,不能再用了。   西门燕和蓝水灵亦无暇去追赶他手了,那少林僧人倒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 救人要紧,只好让那人逃跑。   西门燕经验较丰,一看这少林僧人伤得如此之重,不觉皱起眉头。心想救是救 不活的了,只能望他多活片刻吧,当下出指封了他伤口周围的穴道。这是封穴止血 之法,可以令他不至于因为失血太多而加速死亡。   蓝水灵却不知如何是好,眼睛望着他,就好像是给吓傻了一般。但她的眼神, 她的脸色,却是都表现出她比西门燕更加关心那个少林僧人。   那少林僧人也是有点古怪,忽地说道:“姑娘,你的眼睛真好看。唉,恐怕, 没这么巧吧,你们也刚好是两个年轻的姑娘!”   在这个生死关头,他居然还有心情欣赏蓝水灵的美目!   但更加吸引西门燕注意的还是他后面的那一句话,西门燕忙问道:“你说的是 什么巧事?”   那少林僧人道:“我是受人之托,要到一遥远的地方,给两位年轻的姑娘送信 的。”   西门燕道:“什么地方?”   “念青唐古拉山的圣女峰,峰上的百花谷!”   这个地方可正是西门燕的家所在之处!   西门燕又喜又惊,忙道:“那两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一位叫蓝水灵一位叫西门燕啊!”   当这僧人说到她们名字的时候,他们都是失声叫了起来:“我就是蓝水灵啊” “我就是西门燕啊!”   那僧有似是喜出望外,精神也好了一些,喃喃说道:“真想不到天下竟有这样 的巧事!”   西门燕道:“是谁托你给我们送信的?信呢?”她只道必定是她的表哥东方亮 无疑。   哪知道僧人却道:“是我的师父,带的是口信,他也只是替人传话!”   西门燕道:“你的师父是哪位上人?”“上人”是对“高僧”的尊称,严格来 说,少林寺的和尚,也只是主持和达摩院的几个长老才当得起这个称呼的。不过西 门燕用这个称呼,当然没这么讲究,只是当作寻常的客套用语而已。   那僧人道:“我只不过是少林寺的挑水和尚,哪里配作什么上人的徒弟,我的 师父在寺中的地位和我一样,他是烧火和尚。”   蓝水灵道:“啊,烧火和尚!那么令师的法号,想必是上慧下可了””   那僧人道:“不错,我的师父正是慧可。姑娘,你怎么知道?”   西门燕道:“令师是有大本领的人,少林寺那些饭桶和尚虽然不知道他,我们 却是早就听人说过他的大名的了。”   那僧人听得这两个姑娘早就知道他师父的“大名”,惊奇之中颇感欣悦,“哦”, 原来我的师父当真是个大有来历的人吗?其实我还不能算是他的正式弟了,只不过 是蒙他平日抽空教我几手功夫而已,唉,只叹我学艺不精……”   西门燕颇不耐烦听他的自怨自艾,说道:“那两个人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气的 人物呢,你以一敌二,居然没死,也是很不容易了。不过咱们恐怕没有功夫细谈了, 还是请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吧?”她一面说话,一面以右掌贴着他的背心,把真气 输进他的体内。她内功指虽然还谈不上“深厚”二字,令那少林僧人苟延残喘却还 做得到的。   那僧人一时间好像也不知道从何说起,问道:“姑娘,你最想知道的是什么?”   西门燕道:“你刚才说,令师也是受人所托,才叫你来给我们传话的。那个托 今师口信的人是谁?”   那僧人道:“我也不知是不是那个少年,师父在那天见过那个少年之后,离开 少林寺之前,对我说那些话的。”   西门燕道:“那少年是不是二十来岁年纪,复娃东方,单名一个亮字?”   那僧人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他好像只有十五六岁。”   蓝水灵道:“啊,那一定是我的弟弟了。那天,只是他一个人进少林寺吗?” 那僧人道:“他有个朋友在寺外等他,不过,我也是店来才听得人家说的,听说因 为他是武当派的弟子,达摩院首座亲自出去,问了他几句话,才让他进来的。至于 为什么不让他的朋友进来,那我就不知道了。”   西门燕松了口气:“这个少年自必是水灵的弟弟无疑,他的那个朋友,料想也 一定是我的表哥了。”她无暇多问,说道:“好,那么请把那个人经由令师转托你 给我们带来的口信说给我们知道吧。”   那僧人道:“姑娘是……”他虽然听过他们自报姓名,但他已经有点迷糊,要 记的事情又太多,恐怕记错,故此再问一遍,   西门燕道:“我是西门燕。”   那僧人道:“这个口信要我告诉你,你的表哥另外有事,要到别的地方,不知 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叫你不要等他。天鹅的蛋,倘若你要放在另一个篮子,他也不 会怪你。”   西门燕眉头一皱,问道:“还有别的话吗?”   那僧人道:“有。你的表哥要你好好待客,但客人要走,你也不能强留!”   西门燕苦笑道:“灵妹,我的表哥对你倒是颇为关心呢,他生怕我欺负你呢!”   蓝水灵道:“这几句话并不是由东方亮直接告诉慧可大师的。说不定是我的弟 弟假传‘圣旨’。”   西门燕道:“但若不是表哥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弟弟,你的弟弟也不会知道。”   蓝水灵点了点头,想道:“如此看来,京弟和东方大哥的交情的确是不比寻常 了。怪不得小师叔会有猜疑。”心中一则似喜,一则似惧。   那僧人道:“蓝姑娘,给你的口信则似乎是令弟所托的了。”   蓝水灵道:“他怎样说?”   那僧人道:“令弟叫你不必惧怕,要回家尽可回家。还说他感激爹娘特别疼他, 要你替他侍奉爹娘,他恐怕要等到可以回去的时候才能回去。”   西门燕道:“咦,你的弟弟对自己父母的说话怎的也这样客气?”   蓝水灵心里也是惶惑不安:“莫非弟弟已经知道他自己的身世之隐?”她回过 头来,问那僧人:“他有没有说他去了什么地方?”   那僧人道:“令弟和慧可师父说话的时候,我并不在场,他有没有说,我不知 道。师父托我替他稍的口信,却是没有说的。”   蓝水灵问道:“他们是一起离开少林寺的吗?”   那僧人道:“不是。今弟离开了大约半个时辰,我的师父才离开。因为他虽然 是个挂单和尚,也得禀明了管香积厨的和尚,方能离开。”   西门燕道:“那么你呢?你是不是和师父一起离开””   那僧人道:“也不是。因为、因为……在我辞工的时侯,还有一位协管戒律院 的大和尚要我去问话,这,这,这可……”说至此处,他已经是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了。西门燕心思灵敏,猜想他要说的大概是“这可说来话长”之类的话。   西门燕也不耐烦听他细说原因,赶忙问道:“在寺门外等待的那个少年,是不 是和他们一起走的””   那僧人道:“我,我怎么知道。”   西门燕道:“你有没有听别人说。”   那僧人道:“我没想起要问这件事。我不知道。”   西门燕最相知道的是关于她的表哥的消息,听得他这样说,便道:“多谢你告 诉我这许多事情,我没什么要问的了。”贴着僧人的手掌亦已松开。   她的手掌一松开,僧人更加支持不住,面色变得好像死灰,蓝水灵忙道:“你 叫什么名字?可有什么未了之事要我们替你办么?”   那僧人道:“我是个无父母的孤儿,无名无姓,来去也无牵挂,你们想起我的 时侯,就称我做挑水和尚好了。”   蓝水灵含泪道:“你舍己为人,你的恩德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   那僧人似是回光返照,含笑说道:“我本来是个庸庸碌碌的人,如今最少在江 湖上亦已有人知道我这个挑水和尚了。我、我死而无憾。”脱罢,含笑而逝。   蓝水灵眼中含泪,对这僧人的尸体磕了个头。西门燕却是呆呆的站在一旁,并 没随她行礼。   蓝水灵有点不满,说道:“燕姐,你在想些什么?”   西门燕道:“我是在想,我若碰到了生死关头,是不是能够像他这般洒脱?唉, 别说生死关头了,只怕小小一个篮子的天鹅蛋我都舍不得丢开。佛经说要断执著才 能证真如,看来我是决计不能成为佛门弟子了。”   蓝水灵不知她是另有感触,说道:“我不懂佛经,这位大和尚在少林寺职司挑 水,恐怕也未必读过什么佛经,但他的所作所为,却是无愧高僧称号。依我看来, 一个人只要像他这样行为诚朴,心地善良,不必出家,也可以沾上佛性。”   西门燕合什笑道:“善哉,善哉,你这番话倒是妙悟禅机呢。记不得是哪位高 僧说过的了,凡人皆有佛性,怕只怕你坠入红尘之后,不能摒除贪嗔诸念,心中染 上尘垢而已。不过,道理易懂,要我学他模样,却是做不来的。”   蓝水灵道:“这位大和尚是为了给咱们送信而死的,咱们也不能空谈什么禅机 佛理,总得为他做点事情,才得心安。”   西门燕道:“你要为他做什么事?”   蓝水灵道:“将他的尸骨带回去给他师父。”   西门燕道:“你没有听他说么,他师父都已经离开少林寺了,咱们哪里去找?” 蓝水灵霍然一省,说道:“那怎么办?干娘本来要咱们去少林寺找慧可大师的,谁 知慧可就是他的师父,咱们还要不要去少林寺打听一下他的消息呢?”   西门燕道:“慧可和尚的行踪连他的徒弟都没告诉,又怎会告诉别人?他在少 林寺也不过是个烧火和尚,别人不会看重他的。依我看,看是去断魂谷打听吧。那 个陆志诚说我的表哥在断魂谷。那天和你的弟弟去少林寺的也有我的表哥,说不定 他们都是到了断魂谷去了。”蓝水灵道:“倘若他们都去了断魂谷,为何断魂谷又 要派人来追杀这个慧可的徒弟呢?”   西门燕道:“我也不知其中曲折,但正因如此,这件事不管真相如何,都是和 断魂谷有关的了。你说对吗?”   蓝水灵拿不定主意,半响道:“姐姐说的是。”   西门燕道:“但咱们没有慧可来作保镖,这次前往断魂谷,风险可就大得多了。 妹妹,倘若你不愿意冒这个险,我也不勉强你。”   蓝水灵当日本来是被逼跟西门燕回家的,但这几个月来,西门燕待她确是情如 姐妹,因此虽然觉得意气与她不大相投,也是不忍令她失望了。便道:“咱们已经 义结金兰,倘若只能有福同享,不能有祸同当,那还算得是什么姐妹?何况我的武 功也是干娘教的呢。不管我的弟弟是否跟了东方大哥去断魂谷我都和你作伴!”   西门燕“激将”成功,笑道:“想不到事情就有这么凑巧,你的弟弟跑到少林 寺去,要找的人竟然也是慧可和尚。慧可和尚叫徒弟来给咱们信,刚好又和咱们碰 上了。”   蓝水灵没有说话,心中但感一片迷茫。慧可是西门夫人的老朋友,这是她已经 知道了的。但这个烧火和尚和弟弟又有什么关系,怎的弟弟也要去找他呢?不错, 她可以猜想得到这是出于无相真人的遗命,但无相真人自知元寿已尽,却不要自己 最疼爱的徒孙待随在侧,而宁愿打破门户之见,叫徒孙拜会少林寺的一个烧火和尚, 这不是更显得奇怪了吗?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慧可和尚必定和弟弟人些什么关系了, 但无相真人却又从何得知?   种种疑团,百思莫解,“只能等待见到弟弟时才会明白了。”蓝水灵心想。   蓝水灵可不知道,她的弟弟虽然见到慧可,种种疑团,也还未能一一揭开的。   那日他与无色长老分手之后,即便兼程赶路,前往嵩山。嵩山是太室、少室两 山的总称,两山对峙,中间相隔约十余里,在少室北麓的五乳峰,便是少林寺所在 地了,少林寺大名鼎鼎,踏入河南境内,真是妇孺皆知。蓝玉京找人问路,易如反 掌,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嵩山。他一早登山,朝阳初出的时候,已经看得见少林寺了。   但见石塔如林,少林寺就兀立在塔林这中。除了石塔之外,还有一多,是古柏 多。蓝玉京见一株老柏,苍翠夭矫,树身大可两人合抱,蓝玉京没见过老柏,不禁 看多两眼,发现树下有一块石碑,式样古拙,碑上长满苔藓,蓝玉京好奇心起,走 过去拂拭苍苔,读那碑文:“唐僧昙宗,住河南少林寺,精通武艺。武德四年,太 宗进为秦王,奉命王世充,昙宗等十三人。参加战阵,以威猛善战,克敌致胜。太 宗封昙宗为大将军,其余不愿为者,各紫罗袈裟一袭。”“武德”是唐太祖李渊的 年号。“太宗”即是李世民,少林僧人昙宗等十三人助李世民打败王世充一事,是 少林寺历史性的大事,因此后人立碑为记。   蓝玉京心里想道:“本派创派祖师张真人据说曾经帮过燕王的忙,后来燕王做 了皇帝,不但把祖师封真人,而且把武当山的地位置于五岳之上。但张真人究竟帮 过燕王什么忙,却未见有明文记载,也有人说是燕王为了要拉拢张真人,才那样做 的,但即使是真,也没有少林寺僧人在唐朝所立的功劳之大。”想到武林的门派, 也要仰伏帝皇之力才能发扬光大,不觉为之兴叹。   他正自胡思乱想,却不知什么时候,忽然有个人来到他的身旁。是个年纪三十 多岁的虬髯汉子。这虬髯汉子说道:“你这个娃娃来做什么?”   蓝玉京道:“我是去少林寺的。”   那汉子道:“你来到这里,我当然知道你是要去少林寺的。我是问你,因何去 少林寺?”   蓝玉京当然不愿意告诉一个陌生人,但想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从小林寺出来的, 要是拒不作答,也不在好。便道:“我想拜访一个和尚。”   虬髯汉子道:“少林的和尚我认得不少,你要找的那个名叫什么”?   蓝玉京道:“我要找的是个烧火和尚。你不会认识的。”   那汉子哼了一声,说道:“那烧火和尚是不是法号慧可?”   蓝玉京吃了一惊道:“你和他相熟?”   那汉子道:“我都不配见他,你凭什么资格要去见他?”   “凭什么资格”,蓝玉京当然更加不想告诉他了。“我也自知不配见他,只是 受人所托,姑且一试而已。”蓝玉京道。   “何人托你?”那汉子竟然是一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神气。   蓝玉京忍不住发问:“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要我说给你听?”   那汉子冷冷一笑,道:“你要去试一试,你先和我试一试吧!”蓝玉京还未弄 清楚他的意思,他已是倏地一抓向蓝玉京抓下来了。   幸亏蓝玉京闪得快,喝道:“你干么出手伤人?”   那汉子道:“你不是问我凭什么要你说吗?就凭我这大擒拿手!你先和我试试, 要是能够打得过我,你才可以去试一试求见那个烧火和尚!”他口中说话,手底却 是丝毫不缓,说话之间,已是闪电般地连发三招而且一招比一招厉害,最后一招, 竟然抓向蓝玉京肩上的琵琶骨。   蓝玉京岂能容他毁了武功,只得尽力抵挡,双掌相交,蓬的一声,蓝玉京倒退 两步,那汉子的身形也晃了一晃。   那汉子哼了一声道:“小娃娃倒是有点硬份,但也还不配踏入少林寺。”双掌 盘旋飞舞,攻得越发急了。   蓝玉京精于剑法,拳脚的功夫却是并不高明,但在那人急攻之下,他根本无暇 拔剑,即使有余暇拔剑,他也不想用宝剑对付手无寸铁的人。   哪知这个汉子口里说是“试”他武功,出手却招招狠辣,只要给他抓着一下, 只怕就有筋断骨折之灾,蓝玉京终于抵挡不住了,“嗤”的一声,衣裳被他撕破一 幅。百忙中把太极剑法化为掌法,一招野马分鬃,斜切那人左肩。   蓝玉京并不指望这一招可以打败对方,但求可以稍稍阻挡对方攻热势而已。不 料他这一招刚出,就听得那人大叫一声,好像站立都站不稳了,一个踉跄,骨碌碌 的就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山坡陡峭,蓝玉京惊魂未定,跑到山边看时,已是看不见 那个人了。   峭壁下,幽谷望不见底。蓝玉京打了一个寒噤,心里想道:“奇怪,我这一掌 好像还没打着他,怎的他就会失足跌下幽谷去了?但愿他不要因此丧命才好,否则 我的罪孽可真大了。”   但想到那个人的大擒手法,招招狠辣,倘若他不是“失足”跌下幽谷,只怕自 己不死也得重伤,思之犹有余悸。   但当真是“失足”吗?   蓝玉京自出娘胎,只曾和东方亮比过剑法,但那只是拆招而已,对敌的经验, 他可说是丝毫没有的。不过,虽然如此,他多少总还有点知已知彼的粗浅见识,那 人的武功比他高得多,决不是他那一招野马分鬃能打败的,但既然不是他那一招的 威力,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又怎会无端失足?   一轮红日,早已从云海中钻了出来,林中景物,看得清清楚楚,连飞鸟也没看 见,哪里有别人的影子?   蓝玉京百思莫得其解,只好继续前行,还未走到少林寺的门前就有一个黑脸僧 人迎上来了。   “小哥儿,你家大人呢?”黑脸一见他就这样问。   蓝玉京不大高兴这个僧人把他当作必须跟随大人的孩子看待,答道:“我家大 人远在千里之外,我是一个人来的。”   那黑脸僧道:“哦,那也许是我听错了。你一个小孩子,千里迢迢,跑来这里 做什么?”原来他是轮值看守山的僧人,隐隐听得柏林里好像有人打架,故此跑出 来看。   蓝玉京答道:“我是想来求见贵寺的一位大师!”   那黑脸僧人眉头一皱,说道:“你是想学武功,想得入迷了吧?我们少林寺的 和尚,一不会胡乱收徒,二也没有那么闲功夫去指点别人练武。”这类的事情,在 少林寺是屡见为鲜的。   蓝玉京道:“第一,我并不是来拜师;第二,我也并不想找人指点,我是有事 求见贵寺的一位大师的。”   黑面僧人道:“你想见哪位大师,达摩院的还是罗汉堂的?”口气中显然已是 带点嘲讽意味。   蓝玉京一本正经答道:“这大师,法号慧可。”   黑脸僧人露出诧异的神色,说道:“慧可?少林寺可并没有一个名叫做慧可的 和尚。”   “谁人要找慧可?”说到这里,刚好就有一个黄面僧人出来。   黑脸僧道:“是这位小哥。”   黄面僧道:“奇怪,慧可来了这里三十年,从来没有找过他的,今天竟然接连 有人找他。小哥,幸亏你碰上我,”   黑面僧大为奇怪,说道:“当真有个叫做慧可的和尚,而且已经来了三十年?”   黄睑僧脸僧道:“实不相瞒,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有这个人的。不过,是不是这 小哥要找的人,我可还得问问。喂,你要找的这位慧可大师在少林寺是干什么的?”   蓝玉京道:“我想他大概不会是在达摩院或罗汉堂执事的老和尚,据我所知, 他是在贵寺职司烧火的。”   黑脸僧一怔,“什么,烧火和尚?”   黄脸僧笑道:“你莫看轻这个烧火和尚,他的架子还大得很呢,约莫两个时辰 之前,有个人来找他,央求我给他通报,也没问是什么人,就要我把那人赶开。” 原来这个黄脸僧是昨晚下半夜轮值守山门的,天刚亮,那个人就来了。那时正是他 换班的时候。但这个黑脸僧却还未来(看守山门的也不只一个人,通常是两个人。 这两个人也并非同时换班)。   黑脸僧哈哈大笑,说道:“怪不得我不知道,原来是个烧火和尚。”要知少林 寺的大小和尚,包括杂役在内,有一千多人,黑脸僧哪里会注意到一个烧火和尚。   蓝玉京道:“烧火和尚又有什么好笑?”   黑脸僧道:“小哥,你误会了。我们并不是世俗之见,看轻烧火和尚,只是烧 火和尚,却有人称他为大师,那可真是奇闻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呢。”说罢,不 觉又哈哈大笑。   蓝玉京道:“一点也不好笑,我的师祖就是称慧可为大师的。”   黄脸僧道:“你是哪一派的?你的师祖是谁?”   蓝玉京道:“我是武当派的,我的师祖是无相真人!”   两个僧人都是不禁吃了一惊,同声说道:“无相真人?你说的是武当派的掌门?”   蓝玉京道:“现在的掌门人已经不是他老人家了。”   这两个人方才想起,无相真人正是最近去世的,前两天少林寺刚接到消息。黑 脸僧道:“当真是无相真人叫你来找慧可的吗?”   蓝玉京道:“我为什么要骗你们””   黑脸僧道:“他是哪一天叫你下山的?”   蓝玉京说了那个日子,黑脸僧屈指一算,说道:“那不正是无相真人去世的前 一天吗””   蓝玉京道:“不错,我是在路上知道师祖升天的消息的。”   黑脸僧人冷笑道:“他在临终前夕,多少事情需要交代,却要你来找少林寺的 一个烧火和尚?”   蓝玉京道:“信不信由你。若不是师祖告诉我,我还在武当山,又怎知你们少 林寺有个名叫慧可的烧火和尚?”   黄脸僧冷笑道:“你知不知道,武当派的祖师张三丰是从我们少林寺逃出去的, 二百年来,武当派的道家弟子,从来没有人敢上少林寺,俗家弟子,也只有一个牟 独逸来过。”   蓝玉京道:“知道。”   黑脸僧道:“你若说无相真人叫你来谒见本寺主诗,我还勉强可以相信几分, 哼,哼,他会要你来拜会我们的一个烧火和尚?”   蓝玉京道:“你要怎样才相信?”黑脸僧道:“死无对证,不过武功是可以作 证的。”   蓝玉京道:“你的意思是要试我懂不懂武当派的功夫?”   黑脸僧道:“不错,我不但是要试你懂不懂,你必须抵挡得我十招,我才能够 用信你是无相真人的徒孙!”   蓝玉京道:“可以。但无需限定十招.一百招也行!”   黑脸僧道:“好呀,你这个娃儿口气倒大。我告诉你,我出招是不会手下留情 的,打伤了你,你可别怨!”   蓝玉京道:“我若打伤了你,请你别见怪。”   黑脸僧人气得双眼翻白,喝边:“狂妄小子,拔剑吧!”   那黄脸僧人是他师兄,知道他脾气暴躁,怕他当真打伤了一个乳具未干的少年, 受方丈责罚还在其次,传出去对少林寺的名声也是有损,忙道:“师弟,别要和一 个无知少年一般见识,让我随便试他两绍就行了。”   他是名列罗汉堂的十八名大弟子之一,不想多耗时侯,一出手就是小擒拿手法。 名为“小擒拿”,可比那个虬髯汉子的“大擒拿”更为厉害,只听得“嗤”的一声, 蓝玉京的袖子被他撕破。   蓝玉京默念剑诀:“太极圆转,无使断缺,意在剑先,绵绵不绝。任它如泰山 压顶,我只当清风拂面。”眼睛也不一眨,手中的青钢剑已是接连划了三个圈圈。 黄脸僧找不到他的破绽,怎敢手指插入他的剑圈之中。   黑脸僧叫道:“师兄,这小子只怕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存心来要咱们少林寺的 好看的,你可不能手下留情了!”   蓝玉京的剑术之精,大大出乎这黄脸僧人的意料之外,他听了师弟的话,不觉 心中一动,“师弟虽然是个莽汉,但这话倒是说得有几分见地。这小子看来不过十 五六岁。剑法就这样了得,说不定他当真是无相真人的徒孙,武当派那些老道士指 使他来试探咱们少林派的武功的。他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那些老道谅我们不敢伤 他的性命,但我们这里的头面人物,若是有一两个输给他,少林派从此就更加要给 武当压得抬不起头了!”   黄脸僧人有了这个疑心,登时就出手不再留情。虽然未必要取蓝玉京的性命, 但把蓝玉京打成残废则不在所惜了。   他一声大吼,飞身扑击,掌力把蓝玉京的剑圈荡开,蓝玉京斜身飘闪,一招 “金针度劫”剑尖反挑黄脸僧的脉门,这一个变化的奇诡,又是大出黄脸僧的意料 之外,他不知蓝玉京的太极剑法乃是另有“创意”的,不禁心中喷咕:“奇怪,这 小子的剑法好像是太极剑法,但却又像并非一样。”他的经验、武功都在蓝玉京之 上,虽然摸不透蓝玉京的底细,也不至于为他所乘,当下双掌斜击,已拍中蓝玉京 的剑身,蓝玉京闪身跃避,虎口已是隐隐发麻。   蓝玉京“哎哟”一声叫起来道:“好大的气力!”黄脸僧人不禁脸上发烧,暗 暗叫了一声“惭愧”,心里想道:“我名列十八罗汉之中,在招数上竟然胜不过一 个少年,好在没有外人在旁,否则可真是给人笑话了。”   那黑脸僧见蓝玉京居然能够抵挡师兄的大力金刚掌,不禁也是暗暗诧异,说道: “素闻武当派最擅长的功夫是借力打力,你这小子自称是无相真人的徒孙,却连这 点门道都不懂,嘿嘿,看来你定是假冒无疑!”   其实蓝玉京何尝不懂以柔克刚的道理,他五岁开始学武,十一年来,不知学过 多少借力打力的手法。但道理易懂,手法也不难学,最难的是运用之妙,存于一心, 否则临敌之际,千变万化,差之毫厘,便会谬之千里。还有一点,功力如果相差太 远,纵然运用妙,那也未必能够以柔克刚。   那黑脸僧当然也懂得这个道理,不过,他是故意这样说的,一来是为替师兄解 嘲,二来他亦已看出了师兄不愿打伤这个少年,因此他就故意先把这个少年认定了 不是武当派的弟子,万一将来闹出纠纷,也可以有理由辩解。   哪知他这么一说,却也提醒了蓝玉京。蓝玉京这半个月来,对师祖给他的内心 法,已经领悟不少,只是未有机会尝试运用,欠缺经验而已。   这刹那间,内功心法所提的诀窍从他心中流过:“从有到无,无中生有。心无 沾,流水行云。任彼金刚猛扑,四两可拨千斤!”诀窍一念,登时心窍也开。   说时迟,那时快,黄脸僧人又是猛的一掌劈来,蓝玉京倒持宝剑,以剑柄迎上, 轻轻一拨,只听得“喀喇”一声,三丈开外的一棵大树,一株粗如儿臂的树枝被黄 脸僧人的劈空掌力打断,不过,蓝玉京虽然能够把他的掌力牵引出去,转了方向, 打断树枝,他本人还是不能不晃了几晃,退了一二步,方始稳得住身形。这是因为 他只能把对方的力道拨开八成之故。   但这么一来,却是令得这个僧人的黄脸成了红脸了。   要知借力打力,虽然不能硬碰,但假如蓝玉京刚才是用剑尖牵引,这个黄脸僧 人虽然不至遭受断臂之厄,皮肉之伤却是难免的了。   也不知是否由于心而生“暗”,在那枝树枝被他劈空掌力折断之时,他似乎隐 隐所得构林里有人发出一声冷笑,声音飘忽,似有如无,还没有枝叶摇吵的声音清 楚,究竟是笑声还是风声?或者根本只是他的幻觉,在他心里,只能是个迷了。   他思疑不定,为了挽回面子,一声冷笑,说道:“好小子,我让你见识见识我 的空手入白刃功夫,我不用内力,也能打败你,免得给你说我以大欺小。”   声出招发,五指如钩,向蓝玉京抓下。但却并没有斯身进迫,甚至和蓝玉京的 剑尖,也总是合持着三五寸的距离。   空手人白刃的目的,是要夺对方的兵刃的,没有接触。又怎能达到这个目的呢?   原来他用的是少林寺七十二种绝技之一的龙抓手功夫。出手如电。每一招都虚 实相生,变化莫测。只要对方的防御稍有疏失,立即可以由虚变实,抓住对方的要 穴道。但在无机可乘的时候,他这种飘忽不定的掌力,对方要借力也无从借起。他 说不用内力也是假的,只是换上了阴柔的小天星掌力,没有掌风而已。不过,龙抓 手的功夫并非倚仗内力伤人,则是真的。   蓝玉京的太极剑法本来不输于他龙爪手功夫,但黄脸僧人的龙爪手这门功夫已 经练了二十年,蓝玉京的太极剑法还是最近练的,虽然他的悟性甚高,而且还有 “创意”,但究竟不及对方的造诣之深。   黄脸僧人改变打法,绕身游斗,移步换形,瞬息百变,对蓝玉京的威胁,登时 大增,渐渐,蓝玉京的剑法已是被他克了。   黑脸僧人在旁观战,看得眉飞色舞,不停的给师兄喝彩,“妙啊,妙啊!”都 不知叫了多少声了。可是他每叫一声“妙啊”黄脸僧人的眉就不觉一皱,脸色也越 来越难看了。   蓝玉京并没有数他出了几招,但他自己心中有数,已是过百招了。他曾夸口要 在十招之内打败蓝玉京的,现在已是十倍于十招之数,师弟的喝彩声岂不是等于对 他的嘲笑么?虽然黑脸僧人是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的。   黄脸僧人一咬牙根,心里想道:“我若是抓不着这小子,颜脸何存?”无明火 起,登时使出杀手绝招,即使误伤蓝玉京的性命,也是在所不顾了。   他把小天星掌力用在龙爪手上,一伸一缩,这一抓,抓出去的力道令得蓝玉京 像被漩涡卷吸一般,虽然不至跌倒,脚步已是踉跄,不知不觉,身形倾侧。   黄脸僧人立即闪电出招,招数也是非常奇妙,蓝玉京身形不稳,不论如何闪避, 都非中招不可。若然闪避不当,琵琶骨就要给对方抓裂闪避得宜,手中的剑最少也 要给方夺去。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蓝玉京忽地听得好像有人在他身边叫道:“白鹤亮翅, 玄鸟划砂!”蓝玉京不假思索的就把这两招使了出来!   白鹤亮翅是要身形掠起的,他脚下踉跄,正好趁势跃起,但玄鸟划砂则是反手 向后转个圈削出的,黄脸僧是在正面攻他,他身了悬空,使这一招,那岂不是变成 了无的放矢,如何够能防御。   不过,蓝玉京根本就没去想这层道理,因为他已听出了那个声音是谁的了,是 一个他最信服的人。   只听得“嗤”的一声,黄脸僧人的僧袍被划开了一道七寸多长的裂缝,胸口也 感到了森森的剑气,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忙斜跃出数丈开外。   原来在那个指点蓝玉京之际,早已算准了黄脸僧人的后着,黄脸僧人果然不出 他的所料,在那刹那之间,移形易位,转到蓝玉京后侧发招,这一来就等于是送上 去凑合蓝玉京的“玄乌划砂”了。更妙的是,那人还算准了蓝玉京在使了一招“白 鹤亮翅”之后,第二招的力道配合上两者之间的距离,“玄鸟划砂”就只能划破对 方的僧袍,而不至于伤及性命。   那黑脸僧人见师兄僧袍破裂,急切间也不知是否受伤,他的脾气素来暴躁,一 声大喝:“好小子你敢伤我师兄!”抡起方便铲,就朝蓝玉京双脚铲来。   方便铲是重兵器,这黑脸僧人又是专练外功的,双臂之力,足有千斤。他不是 铲向蓝玉京的上三路,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不过这一铲朝着蓝玉京双足铲来,蓝玉 京即使能够保全命,双足也是要和身体分家的了。   蓝玉京当然不甘残废,“任他泰山压顶,我只当清风拂面”,自然而然就使出 了刚刚妙悟的“四两拨千斤”的功夫。   黑脸僧人的功造诣远远不及师兄,蓝玉京用四两拨千斤来对付那黄脸僧人,收 效不大;对付这黑脸僧人却是立即见功。   “四两拨千斤”不怕对方力大,对方的气力越大,所受的反出也越大,只听得 “当”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黑脸僧人的方便铲陡然被拨转方向,哪里还能掌握 得牢,不但方便铲脱手、飞出,他的虎口亦迸裂!   这几下雷轰电闪般的攻拒,不过转眼功夫,便即分胜负。蓝玉京茫然四顾,那 两个僧人则如斗败的公鸡,气沮神伤。   突然,蓝玉京眼睛发亮,那两个僧人也抬起头来了。场中突然多了几个人。   “东方大哥,果然是你!”蓝玉京失声叫道。   他眼中只看见东方亮,还没注意到同一时间出现的另外两个人。   这两个都是六旬开外的老和尚,而且是身份大不寻常的老和尚。   一个是少林寺达摩院的首座本无大师。   另一个竟是少林寺的方丈痛禅上人!   这两个僧人怎么也想不到本寺的主持竟然会亲自出来,而且还加上达摩院的首 座   本无大师面挟寒霜,说道:“圆通,你身为罗汉堂僧人,怎能妄动无明,用本 寺的绝技对付一个还成年的小施主?”   那黄脸僧人道:“弟子知罪,不过,请首座明鉴,这位小施主却是捏造谎言, 假冒武当派的弟子,来挑起纠纷的。他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请先查明他的来历。”   本无大师喝道:“住嘴!人家来意早已说得明明白白,只是你胡乱猜疑,你还 不向这位小施主赔罪”   黄脸僧人骇然说道:“这小、小施主当真是武当派的弟子么?”他见本寺方文 和达摩院的首座长老对蓝玉京都甚为客气,“小子”两字不敢说了。   本无大师似乎有意考他的见识,说道:“你凭什么怀疑他不是武当派的弟子?”   黄脸僧人道:“他的剑法倒有几分像是武当的太极剑法,其实似是而非。依弟 子看来,恐怕不是张三丰的摘系传人吧?”   本无大师没有立即回答他,却对方丈说道:“师兄,你对各派的剑理比我懂得 多,不知我有没有看错。”   痛禅上人道:“不错,这位小施主的剑法虽然和现今流传的太极剑法似乎并不 一样,但任何剑法,只求形似,便落下乘。这位小施主的太极剑法已是到了神似的 境界!”   本无大师欣然说道:“师兄说的深合我心。小施主,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 的剑法是无相真人亲授吧?”   蓝玉京的剑法本来是跟义父学的。但剑诀却是师祖所传。义父教他的太极法似 是而非,他从剑诀自己悟出来的剑法才是真的。不过,他的“参悟”也有东方亮的 “指点”在内,而且是在不断修正义父所教的剑法的过程中参悟的,他的义父也不 能说没有一份功劳。   他不知怎样说才好,迟疑半晌,只能如此说道:“可以这样说。”   这是模棱两可的说话,本无大师听了,眉头一皱,心里想道:“莫非还有别情?” 但对别派的弟子,他却是不便盘问了。   痛禅上人喟然叹道:“怪不得武当派的名头近年压过了少林,撇开别的不谈, 武当的人材就非咱们少林可比。无相真人的一个小徒孙可以和咱们罗汉堂的大弟子 抗手!”   黄脸僧人惶然说道:“弟子无能,愿领方丈处分!”   痛禅上人道:“少林武当本属一家,你输给无相真人的徒孙,也不算丢脸。我 只不过是感兴叹,并非怪你本领不济。我要说的是,你却的确是对这位小施主有失 礼之处,即使你打赢了,你也必须向他赔罪!”   黄脸僧人满脸羞渐,须知打赢了赔罪倒没有什么难堪,如今却是打输了还要向 人家赔罪,但主持有命,怎敢不遵,只好对蓝玉京赔礼:“小施主,请恕小僧有眼 无珠,不识你是武当高徒,多有失礼。”   蓝玉京连忙还礼,说道:“不敢当。其实……”他想说的话未曾说来,已经有 人替他说了。   那黑脸僧人性子最急,见方丈称赞蓝玉京,把他的师兄贬低,不禁大不服气, 刚听将蓝玉京说出“不敢当”这三个字,他就抢着说下去,说道:“这小施主不过 是得到别人的指点,才不至于落败罢了。否则他怎打得过圆通师兄?”   蓝玉京道:“是呀,我本来不是这位大和尚的对手。”   本无大师道:“圆业,你知不知道你何经以学艺不能精进的原因吗?就因为你 不能虚心,你试想想,如果刚才在你和这位小施主动手的时候,我若在旁指点你两 招,你是不是就凭我的略加指点便可获胜””   黑脸僧人刚才一出招便给蓝玉京打败的,他知道这是被对方以柔克刚之故,他 的内功不行,空有一身气力,那就的确是纵有名师指点,也打不过对方的。   不过,他仍是不能服气,说道:“我承认我的本领比不过这位小施主,不过, 这位小施主说的话恐怕也不能尽信吧?”   蓝玉京道:“我说的都是真话,不知是哪一点令得大和尚不敢相信?”   黑脸僧人道:“无相真人只是命你一个来的”’篮玉京又道:“是呀!”   黑脸僧人又再逼紧一步,说道:“并没有别的武当弟子和你同来?”   蓝玉京眉头一皱,心想这大和尚也真罗唆,说道:“师祖的遗命只是给我一个 人的,当然没有别的同门陪我来了。”   黑脸僧人一声冷笑,指着东方亮道:“那么这个人是谁?难道你敢说他不是武 当派的弟子?”要知东方亮既然能够指点蓝玉京的太极剑法,他当然认为东方亮定 是武当弟子无疑。   蓝玉京道:“他是我的义兄,但他并不是武当的弟子。”   圆通吃了一惊,双目瞪视东方亮,说道:“你刚才指点这位小施主的那两招剑 法高明得很啊,你当真不是武当派的?”   东方亮淡淡说道:“武当的声名赫然可以和少林并驾,我还不屑于做武当派的 弟子!”   这么一来,连本无大师也不禁起疑,说道:“恕老衲眼拙,老衲也想请问施主 是哪一门派?”   东方亮道:“我也不知我是什么门派。”   他这话倒不是推搪,他的师祖玄真子虽然是出身昆仑派的。但剑法已经自成一 家,到了他的师父向天明,更是融会各家之长,创立了飞鹰回旋剑法,这才得以号 称“剑圣”。   本无不知内在情由,哼了一声,心里想道:“你不说难道我就没法知道?”此 时寺中又已有几个僧人闻风出来,这几个僧人见方丈在场,静静地站在一旁,谁也 不敢说话。   东方亮道:“和我这位义弟一样,我此来也是想要拜访一位高僧。”   本无道:“你且慢说出这位高僧的名字,我先和你说一说少林寺的规矩,少林 寺并不拒绝访客,不过,若是存心要来试一试少林寺武功的人,那可就得在经过一 场比试之后,合格的我们才可以准许你进本寺。”言下之意,你若是不合格的,根 本就不能踏入少林寺的大门,当然就谈不到接受你的拜访了。   东方亮道:“贵寺的武功,天下无不钦佩,人是不用试也知贵寺武功高明了。 这条规矩怕不适合我吧?”   本无大师道:“我们并不是只要听施主口中的言语,是要看施主的行为。施主 刚才暗助义弟取胜,已是等于存心来考较少林寺的武功了,印证武功,事情也属于 寻常,施主若要踏入本寺,那就只好请施主莫要推辞了。”   东方亮笑道:“大师是达摩院首座,我怎敢在大师的手下试招?”   黑脸僧人哼了一声道:“你也忒自高身价了,你怎知是我们的达摩院首座要和 你过招?”   东方亮道:“在下不敢有此奢望,要是点到即止的话,就请大和尚教几招如何?”   这黑脸僧人是蓝玉京的手下败将,他倒是相当直爽,哼了一声,说道:“你分 明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想拣软的果子吃,我才不上你的这个当呢!”   那个法号圆通的黄脸僧人说道:“阁下对剑道的精研,小僧刚才已领教了,得 陇望蜀,倘若阁下肯出招赐教,小僧更感荣宠。”原来他刚才输给蓝玉京,他本来 可以胜的,却因东方亮在旁指点蓝玉京。以至今他反而落败,他自觉得不值,向东 方亮挑战,以求一泻心中之愤。   东方亮还没有表示,本无大师已在说道:“圆通,你忘记我刚才怎样告诫你么?”   圆通心头一凉,说道:“首座告诫弟子不可妄动无明。””   本无大师说道:“对了,少林武当,同出一源,你和武当派的弟子印证武功, 胜负何须执著,再说,你已经比试了一次,倘若仍然你和外人比试,岂个是要教人 家笑话咱们少林寺无人!”   这番话的意思显然是要把蓝玉京和东方亮分别对待,蓝玉京是武当门下与少林 弟子可“同源”,东方亮则只能算是“外人”了。东方亮听了,不禁激起好胜之心, 心里想道:“这位少林寺的达摩院首座,告诫弟子对胜负不可执著,其实他又何尝 没有执著?哼,只要不是少林寺的方丈和达摩院的长老出手,少林派的弟子虽然众 多,能够胜得过我的只怕也未必找得出来。”当下说道:“既然贵寺有这个规矩, 那么在下恭候方丈和首座挑选贵派的一位高徒出来指数在下。”   本无大师道:“少林寺的人材虽然不多,却也用不着细心挑选。”把手一招, 叫道:“圆性,你过来!”   刚刚从寺中出来,在一旁静立的和尚之中,有一个身材枯瘦的走出来道:“弟 子圆性,听候首座吩咐。”   本无大师道:“这位施主自言,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属于什么门派,如今我要 你和他印证武功,你要几招才能知道他的门派?”   圆性望了东方亮一眼,说道:“十招!”   本无大师道:“施主可愿按照我们所定的规矩比试?”   东方亮道:“客随主意,请大师划出道儿。   本无大师道:“以十招为限,倘若在十招之内,他说不出你的武功门派,即使 你输了给他,也算你赢。”   东方亮笑道:“这岂不是我占尽便宜?”   圆性哼了一声;说道:“你这话说得未免早了一点,你以为按照我们划出的道 儿,你就一定可以赢得这场比试么?”   东方亮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我这个人是要凡事都讲公道的。既然在比 武上你们让我占了一点便宜,那么在考你们的见识上,我也可以让你们一步。”   本无微笑道:“你倒是自负得很,请问这一步你准备如何让法?”   东方亮道:“十招之内,任何一位少林弟子看出我的武功来历,都算是你们赢 了。不必只限这位圆性大师。”   本无大师道:“好!就这样吧。你若赢了,少林寺的大门为你打开,你若输了, 对不住,我们就不能让你踏入本寺了。”   圆性取下倒插在背后的拂尘,说道:“双方要说的话,都已讲明白了。请施主 进招!”也不见他拿橇作势,只是那么随随便便,的在东方亮面前一站,俨然就有 渊停岳峙的气象。东方亮心头一凛:“这个和尚倒是不可小觑!”   东方亮剑出鞘,说声:“有瓒!”陡然间,众人只觉眼睛一亮,一道白光,好 像划破夜空的闪电,骇人心魄!那金刃劈风之声,也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东方 亮的第一招使出来了!   蓝玉京看得吃了一惊:“原来东方大哥不仅懂得太极剑法,他的连环夺命剑法 也比我高明得多。”   那黄脸僧人站在本无大师身旁,说道:“这一招好像是武当外门剑法中的雷电 交轰?”他和蓝玉京都是同样惊疑,虽然两人的想法则并非一样。   本无大师微笑道:“不错,确是有雷轰电闪之威。威力似乎还在武当派的雷电 交轰之上。”这么一说,那法号圆通的黄脸僧人已是领悟,东方亮这一招不过看来 好像武当的雷电交轰而已其实驾驭剑法的内力则另有妙处,并非武当派的法门。   话犹未了,圆性的第一招也使出来了。说也奇怪,只见他漫不经意地把尘一挥, 就把那道白光裹在当中。那么猛烈的“雷电交轰”,在他拂尘包裹之下,威力竟然 施展不开登时受阻了。   圆性一出手就阻遏了对方的攻势,心里想道:“他用别派的剑法来迷惑我,要 胜他不难,但最紧要还是迫他使出本门剑法,心念一动,立即使出杀手反攻!   东方亮也好像知道他的心意,就在一瞬间,两人几乎是同一时候变招。   圆性的拂尘一挥,尘尾根根竖起,有如千百钢针,刺向东方亮的穴道。   一般用指头点穴,只能点一处穴道,但他用尘丝刺穴,东方亮的全身穴道,几 乎都在他的袭击范围之内,这样的刺穴功夫,蓝玉京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在旁 看得暗暗为东方亮捏一把汗!”   但东方亮的第二招变化之奇,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按说“连环夺命剑法”是 必须连环使出的。第一招“雷电交轰”是至刚至烈的剑招,跟着来的一招,即使没 有那么威猛,也必定是接续前招攻势的。   哪知东方亮的变招,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就好似万马奔腾,突然一齐止步一 般!剑光陡然收敛,剑尖轻轻颤动,剑势闪烁不定,在行家眼中,他的全身上下, 已是没一处不在严密的防御之中,简直无丝毫破绽可寻。   少林寺的方丈痛禅上人也不禁点头赞赏,“张三丰创立的太极剑法果然是非同 小可,可惜咱们迟生二百年,没眼福见他使这一招。”   本无大师道:“不过这位施主的太极剑法,也确实是如你所说,已经到了神似 的境地了。”他本来是认为圆性在十招之内必定可以赢得比武的,此时也不禁有点 担心了。   痛禅上人道:“你说得不错,这位施主的太极剑法,已守如江海凝光了。”   少林寺武功最高的两位都加赞赏,蓝玉京心中的钦佩当然更是无以复加。原来 东方亮使的第二招乃是太极剑法中的“如封似闭”,不求守而自守,不求攻而自攻。 蓝玉京是深知本门的两种剑法是截然相反的。心想,要这样随心转变,恐怕只有师 祖重生才做得到。   蓝玉京是未曾见过牟沧浪的剑法的。他可不知,东方亮此时正心中暗暗叫了一 声“惭愧”“莫说我比不上张真人当年,牟沧浪也要比我高明十倍。”   经过了两招比试,双方都是暗暗吃惊。不敢再有丝毫轻敌的意念了。东方亮初 时见“圆性”是“圆”字辈,只道他和那个黄脸僧人既是同辈,大概也高明不了多 少,此时方始知道完全错了。   原来这个圆性和圆通虽然都是罗汉堂的僧人,但圆通在十八罗汉中名列第十三 位,圆性却是名列第二的。即使把达摩院的长老都包括在内、他也是少林寺十名之 内的高手。他还有一样长处,是达摩院的长老都比不上的,那就是他对别派的武功 知道得最多,不似达摩院长老,十九只是专研本派的绝技。   东方亮虽然聪明绝顶,但他“创新”的太极剑法也还不是每一招都能“神似”; 而且,有两大高僧在旁观战。“神似”究竟还不是完全一样,若使同一剑法,十招 之内,总有一招会给他们看出自己的师承所自。东方亮在第七招上想到这层,剑法 陡然一变,剑身变成弧形,剑点分作五处落下。   那黄脸僧人“咦”了一声,“这一招是什么剑法?倒好像似曾相识。”   圆性哼了一声,说道:“蠢材,本门的功夫你也不认得了?”   圆通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是你刚才使过的一招擒拿手!”   原来东方亮是把少林派的擒拿手法,化到剑法上来!   东方亮哈哈笑道:“假作真时真亦假,假可乱真,假亦何妨?”圆性怎也想不 到他会使出本门绝技,不觉一怔,他的攻势就给东方亮化解了。   不过,圆性对擒拿手的功夫造诣极深,东方亮这一招,只能在片刻之间扰他心 神,他一怔之后,立即冷笑道:“我且叫你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拂尘一起, 千丝万缕,向东方亮当头罩下。   圆性这一招也是从龙爪手中化出来的,经过他的玄功运用,每一根尘丝都好像 变作了一根指头,可以发挥擒拿作用!变化之妙,连本无大师也不禁点头赞许。   东方亮抵挡不住,退了一步,剑势缓缓划了一圈,剑势虽缓,但却把圆性那千 百根尘丝全都挡在剑圈之外。   这一招不必方丈和达摩院首座说破,圆性已经知道是天山派的大须弥剑式,天 山派的掌门霍天都和他乃是忘年之交,他曾经以后学的身份,和霍天都切磋过武功 的。   大须弥剑式取“须弥藏于芥子”之义。是最佳的防御剑法,倘若双方的武功不 是相差太远,较弱的一方只要使出这个剑式,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圆性曾与霍天都切磋过武功,立即察觉东方亮这一招大须弥剑式也只是形似而 已,他用来驾驭剑式的内力,根本不是天山派的内功心法。当下一声冷笑,说道: “假就是假,焉能乱真!”倏地倒转拂尘,把尘杆当作判官笔使,重手法点东方亮 胸口的璇玑穴。   这一下虽然只是点一处穴道,但威力之强可要比尘尾散开,对敌手的全身穴道 都加攻击强得多了。   东方亮似乎有点感到招架为难的样子,忽地身形游走,使出了一招飘逸无伦的 剑法,衣袂飘飘,恣态美妙之极。   东方亮这招使出,圆性那张本来毫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有了点诧异的神色,但见 他身形游走,拂尘斜掠,似乎对东方亮这招颇有顾忌,未敢强攻。   在旁边观战的本无大师不觉也噫了一声。   东方亮这一招当然使得不错,但本无大师的这一“噫”倒并不是只因为它的 “神奇”   原来东方亮在给对手逼得难以招架之际,不知不觉就把昆仑派的剑法使出来了。   他的师祖玄贞子本来是出身昆仑派的,在昆仑派剑法的造诣上,东方亮师承有 自,使了出来,当然和使出别的门派的剑法不同。   本无大师道:“想不到这位施主的昆仑剑法也能神似。”   痛禅上人道:“不是神似。”   本无大师一怔道:“不是神似是什么?”   痛禅上人道:“非假非真,我也不知该怎样说。与其说是神似,不如说是青出 于蓝。但说青出于蓝,也不全对,因为它还有别的颜色。石灵子恐怕也未必使得出 这一招星海俘槎。”石灵子是昆仑派的现任掌门。   原来昆仑派这一招“星海浮槎”到了东方亮的师父向天明手上,已经是有了新 的变化,他采取峨眉、青城类似这一剑法的精华,与原来的剑法揉合,使得这一招 “星海浮槎”变得更加空灵奇幻,因此“骨骼”虽然还是昆仑派的,但已注入新的 内容。这就是痛禅上人说的既是“青出于蓝”而又有“别的颜色”的意思。   东方亮心头一凛,“果然不愧是少林寺的方丈,眼光如此锐利!”但从他的师 父开始,已经是自成一家,尽管他这一招的“原型”也还是昆仑派的剑法,却不能 说他是昆仑派的弟子。   那黑脸僧人的武学造指平平,听不懂方丈所说的意思,心里只在想道:“昆仓 派的掌门都使不出这招,这小子料想也不会是昆仑派的弟子了。糟糕,这小子已经 使了八招了,师兄还是未能看出他的门派!”   他心念末见,忽见师兄的脸色已是豁然开朗。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假终须有来源!”圆性朗吟之后,徒地一声大喝,拂尘 忽聚忽散,变化也是奇幻之极,东方亮的剑光好像水银泻地,给他拂得四面流散。 圆性的拂尘还好似隐隐有股粘黏之力,要把他的剑牵引脱手。   东方亮吃了一惊,心道:“怪不得少林派能够领袖武林,历久不衰,果然是名 下无虚。寺中一个罗汉堂的弟子,武功似乎还在武当派的长老之上。只不知痛禅上 人比起牟沧浪却又如何?”   东方亮想到了牟沧浪,不知不觉就把太极剑法中的“白鹤亮翅”使出来了。   这招“白鹤亮翅”是他和蓝玉京合练,练得最多的一招,也可说是他在太极剑 法中最有“心得”的一招。   他在圆性以少林寺的绝技强攻之下,也只有用这一招才能抵挡了。   只见他身形平地拔起,在空中一个转身,严如鹰隼回翔,凌空斜削下来。白鹤 是善禽,性子柔和,他使的这招有飞鹰扑击,比原来的“白鹤亮翅”,威猛得多了。   蓝玉京在这一招也是最有心得的,此际却是不禁看得目瞪口呆了。东方亮以前 和他练这一招时,从来都不是这样施展的。   圆性的尘尾是乌金练成的玄丝,坚韧异常,只听得一片好似金属交击的声音连 珠密响,东方亮一个鹞子翻身,倒纵出数丈开外,衣袖穿了十几个小孔,像是蜂巢, 圆性的拂尘,也断了十几根尘丝,正在随风飘散!   圆业正在心道:“糟粒,已经是第九招了!”这一招双方是打成平手,东方亮 和圆性都是向后退开,东方亮脸色沉重,手按剑柄、注视对方,圆性则在淡淡说道: “你的最后一招似乎用不着使出来了。”   圆业正在奇怪,师兄因何如此说呢!   只听得本无大帅已是哈哈一大笑,朗声说道:“怪不得施主的剑法如此高明, 原来是当今剑圣的高足!”   原来东方亮这一招“白鹤亮翅”是经他别出心裁,和他得自师门的“飞鹰回旋 剑法”合而为一的。   他的来历终于给本无大师看出来了!   圆通吃了一惊,说道:“二十年前,有个叫做向天明的人从塞外到中原,曾与 号称剑神的巴山剑客过铁铮比剑,据说比了三天,结果还是打成平手,从此之后, 这个向天明就被人尊为剑圣,而他也只昙花一现,从此就不知踪迹了。首座长老说 的剑圣,可是此人?”   本无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天下只有一个剑圣,就是此人。不过,从你听 来的传说却是不尽不实,那次比剑是在巴山之巅,没人在旁观战。据过铁铮自己对 我说,其实是他输了一招。比了三天,似乎也是旁人夸大之辞。”   圆通抹了一额冷汗,心里想道:“幸亏师兄替我出马,倘苦换上了我,只怕抵 挡不了他的三招。”   蓝玉京此时方始如梦初醒,忽地走到东方亮面前,说道:“原来白鹤亮翅这招, 还可以有这样刚猛的变化,我一直都没有想到。”   东方亮苦笑道:“花落水流,妙谛自悟,不必强求。我的这招变化,并非顺其 自然,是以就不够精纯了,你将来的成就,必然远胜于我,不必学我。”   蓝玉京道:“多谢大哥指教。”顿了一顿,又道:“你另外的八招剑法,也是 令我得益很大。杂乎?纯乎?恐怕也未必能够定出一个标准,而运用之妙是存乎一 心的!”   本无听得耸然动容,说道:“师兄.这番话倒是合乎禅理。”主持痛禅上人合 什道:“善哉、善哉,这位小施主有此见识,当真可说得是与武学若有宿缘了。即 使小施主不是无相真人的徒孙,老衲也当恭迎小施主人寺。”   圆性瞪眼望着东方亮,说道:“无相真人羽化那天,上武当山挑战的那个少年, 可是你么?”   东方亮道:“是我。但无相真人的羽化,可不关我的事。”   圆性道:“我知道。我只是佩服你的胆量与武功,并没其他意思。”   东方亮再次苦笑道:“这句话应该是由我来对你说才对。那次在武当山的比剑 是我输了;这次比武,也是我输了给你。”   圆性道:“不对。是我的师叔识破你的来历的,若然要论输赢,你也只是输给 我的师叔。倘若只谈比武,再打下去,我是打不过你的。”   东方亮若笑道:“多承谬赞,但这场比试,毕竟还是我输了。”   蓝玉京道:“东方大哥,你是输给少林寺的达摩院首座,虽败犹荣。”   本无大师微笑道:“东方施主,这场比试我们的确是占了你的便宜,不过,划 出的道儿是双方同意的,格于少林寺的规矩,我们唯有对你抱歉了。但不知你想见 的是谁?”   东方亮道:“是贵寺一位法号慧可的烧火和尚。”   蓝玉京一怔道:“哦,原来你也是要找这位大师。”   圆通也觉奇怪,说道:“慧可也不知交了什么运,从没见过有人找他,今天却 一来就来了三个人。”   痛禅上人摇了摇头,说道:“这就没法通融了。”但他的口气,似乎是说东方 亮假如是要见别的少林寺和尚,还可通融。但为什么求见慧可,就不可以“通融”, 他却没说出来。少林寺方丈言出如山,何况东方亮又确是未能通过少林寺的“考试”, 自是不便多言。   东方亮想了想,说道:“少林寺的规矩不能由我破例,我也不敢强求,但我有 一事不明,想向首座请教。”   本无大师道:“请说。”   东方亮道:“中原的武学之士,只有巴山剑客过老前辈见过家师的创法,刚才 找那一招白鹤亮翅已经不是师门剑法,刚才我那一招白鹤亮翅已经是是把师门剑法 揉合了武当剑法的,不知首座何以一眼就看了出来?”   本无大师道:“令师曾经来过少林寺。”   圆通的惊诧比东方亮更甚,失声道:“剑圣曾经来过本寺?”心想:“怎的我 不知道?”   本无大师道:“他来的时候,你还没有在本寺受戒呢。当时,向天明还未有剑 圣之称,却要求和痛禅师兄印证武功,我替师兄和他比试,惭愧得很,只和他打成 平手。他是知道痛禅师兄的武功远远在我之上的,他一言不发,只是在寺门外作个 长揖,就走了。东方施主,令师当年都没有踏入少林寺,所以我们对你更加不能破 例。”   东方亮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师父叫我不可在少林寺僧人的面前,说出我是 他的徒弟。”   本无大师说罢,痛禅上人便对蓝玉京道:“寸施主,你要见慧可,我和你进去。”   蓝玉京道:“我可不可以和东方哥说句话?”   痛禅上人道:“当然可以,我在寺门口等你。”本无大师等人都跟着他回到少 林寺的大门下站立。   东方亮苦笑道:“小兄弟,你已经知道我是曾经上过武当山挑战的了,你还对 我这样好?”   蓝玉京道:“大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刚才暗中助我一臂之力的人,一定是 你,对吗?”   东方亮道:“你猜得不错。我是一直跟踪你的。你知不知道,我是想利用你?”   蓝玉京道:“我不管你意欲如何,你总是救了我的性命,我和你相识以来,也 只有从你这里得到好处。你上武当山挑战一事,一来并没伤人,二来亦已在当场由 本派的掌门当众了结了。这是无色长老告诉我的。武当派别的人对你的想法如何, 我不知道。我是不会把你当作敌人的。”   东方亮道:“多谢。”   蓝玉京道:“既然你也是要见慧可大师,你有什么话,我可以代你说。”   东方亮脱下一个指环,说道:“你只须替我把这个戒指给他一看就行。   蓝土京道:“慧可大师是早已知道你的吗?”   东方亮道:“慧可来少林寺挂单的时候,我还未出生呢,他怎会知道我?”   蓝玉京道:“那么,假如他问起这个戒指的来历,我怎样说?”   东方亮道:“你只须说戒指的主人现在正在去断魂谷就成了。”   蓝玉京道:“断魂谷,那是什么地方?”   东方亮道:“慧可大师知道的。少林寺的方丈和首座都在等你呢,你快点进去 吧。”   方丈亲自迎接一个未成年的“小施主”入寺,寺内众僧,都已得到消息,无不 惊诧。   香积厨的主持僧人在寺中的地位不高,但却是管辖做烧火、挑水这些杂工的和 尚,慧可正是归他所管。他听得风声,早已在恭候方丈亲临了。   痛禅上人皱眉道:“我是为了一桩私事的,并非来此巡视,你们不必拘礼。”   香积厨主持法号了凡,年纪和圆性差不多,但却是比圆性小一辈的弟子,主持 虽然这样说,他还是恭恭敬敬行过参拜之礼,方始说道:“是,请方丈吩咐。” “   痛禅上人道:“慧可是你这个部门的吧,他在不在这里?”   了凡道:“不错,他是在这里执役烧火的。”   痛禅上人道:“这位小施主想要见他……”   他话未说完,蓝玉京便即站起来道:“不敢,晚辈是奉了敝派师祖之命,特来 拜访这位大师的。”   了凡吃了一惊,心里想道:“原来果然是真的,好在我平日没有亏待慧可。” 使即说道:“请方丈和小施主稍坐片刻,我马上唤慧可出来。”   痛禅上人道:“不可以这样,你应该带我去拜会他!”   了凡大惊道:“方丈,你……”这“拜会”二字,他根本就不敢说出口来。   痛禅上人微笑道:“我现在不是以方丈的身份去见他,我是陪同本寺的贵客去 拜访他的。他是主中主,我是主中宾,按规矩你还应该先给我通报才对,你明白吗?”   了凡呐呐说道:“是,不过……”   痛禅上人道:“不过什么,他的活儿还未干完吗?”   了凡道:“不是,他现在是在房间歇息。”   原来慧可有睡午觉的习惯,他在香积厨执役的众僧中年纪最大,又患有咳嗽的 毛病,了凡对他比较优待,让他和一个挑水和尚同住一个小房间,他做了午饭之后, 要睡两个时辰午觉,了凡也从不干涉他的。   本无大师道:“那你还待什么?”   了凡只好带领他们走到慧可住的那间房前,未到门前,就听得慧可的鼾声。   本无大师这才知道慧可正是在睡午觉,正在踌躇,该不该将他唤醒,了凡已在 敲门了。   蓝玉京道:“方丈,请你回去吧。这位大和尚,请你也不必惊醒他了。我可以 在门外等候他醒来。”   但了凡是用力敲门的,慧可已经给他惊醒了。   “浑小子,你不知道我在睡午觉吗?别来吵我!”慧可是习惯把那个和他住在 同一房间的挑水和尚唤作“浑小子”的。   了凡甚为尴尬,忙道:“慧可,你清醒点儿,听我说吧。来找你的是本寺的方 文,你还不起来开门?”   慧可咳了两声,说道:“你答应过我可以在这时间睡午觉的。我的活儿干完了, 方丈也不能管我。对不住,请你告诉方丈,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接待他。”   了凡红了脸,不知是发作的好,还是不发作的好。只听得痛禅上人已在微笑说 道:“慧可,你睡午觉,我不打扰你了。不过有位客人是武当派老掌门无相真人的 徒孙,他是奉了无相真人之命来拜访你的,客人远道而来,你……”   慧可说道:“既然是专诚来拜访我的,我不见客,那就是失礼了。不过,我只 能见想要见我的客人。”   痛禅上人道:“这个当然,我只是陪客人来找你罢了,并不是要和你一同会客 的。”回过头道:“了凡,这里没你的事了。”了凡讪讪地跟他出去,到了外面, 痛禅上人人低声说道:“在慧可送走客人之前,不许任何人去打扰他。”了凡奉命 唯谨,在方丈走后,他亲自在僧舍的外面那道大门把守。   蓝玉京走进房间,只见一个枯瘦的老僧懒洋洋的坐在床上,边抓虱子边说: “我来了少林寺将近三十年,你是第一个来找我的客人。我是看无相真人的面子才 见你的,你知不知道?”   蓝玉京道:“多谢大师接见。”说着,便行参拜之礼。   慧可说道:“我又不是菩萨,你拜我做什么?咳、咳,我最讨厌年轻人拘谨得 像小老头一样,起来吧!”突然伸手来扶蓝玉京.但出手的式子,却似乎是一招可 以令得蓝玉京残废的分筋错骨手法。   蓝玉京吃了一惊,不假思索的就用了一招太极推手,上身一抬,手势划圈,化 解他的劲道。这些日子,他全副心神在钻研太极剑法,这招推手也就不知不觉包含 有他所妙悟的创意在内。   慧可吃了一惊,似乎颇为惊诧。小臂转了个圈,托着蓝玉京肘尖,轻轻将他抚 了起来,说道:“你今年多大年纪?”   蓝玉京发出的内力,好像泥牛人海,一去无踪,比起慧可,惊诧更甚。但有一 点可以确定的是,对方只是在试他的武功,绝不含有恶意在内。   他定了定神,说道:“十七岁了。”   慧可说道:“你的内功是无相真人亲自传授的吧?”   蓝玉京道:“不错。”心里想道:“他只是这么轻轻一伸手.就能够一口道破 我的内功的师承所自,眼光的锐利,恐怕也在少林寺达摩院首座长老本无大师之上。”   慧可适:“这就怪不得了。不过,你的剑法却有点奇特,是哪位道长教你的。”   蓝玉京道:“是弟子从师祖所传的剑诀中自行修习的,也不知对不对?”   慧可叹道:“奇才,奇才,将来你的成就恐怕还在你的师祖之上。我和你的师 祖已经有三十年没见面了,他老人家可好?”他在少林寺只是个烧火和尚,对外间 的消息,自是比较隔膜。   蓝玉京道:“师祖已经不幸去世了。”   慧可道:“菩提非树,明镜非台,死生本来也是幻想。不过,他老人家是我最 心仪的人,我却是不能无憾。难得他老人家记得我这个不成材的后辈。他是几时仙 去的?”   蓝玉京道:“就是在我下山那天。我是奉他老人家的遗命特来拜访大师的。”   慧可道:“什么大师,我只是个烧火和尚。你的师祖看得起我,我也不把你当 作外人看待,我想,你的师祖并不是只要你来看我的吧?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蓝玉京道:“师祖叫我去找七星剑客,但他却不知道七星剑客的下落,是以叫 我来求前辈指点。”   慧可听了,许久都没说话。   蓝玉京思疑不定,心里想道:“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这又有什 么为难之处?”   慧可忽道:“晦闻道兄还在武当山吧?不知他可安好?”   蓝玉京不懂他因何有此一间,怔了一怔,说道:“武当山似乎并没有一个叫做 晦闻的道人!”   慧可皱眉道:“他上武当山还在我来少林寺挂单之前,你怎会一点也知道?”   蓝玉京道:“本派的长老连早已去世的无极道长在内,我所知道的也只三个人。 其他两位长老的道号是无量和无色。并没有以“晦”字排行的长老。   慧可道:“他不是武当派的长老,但听说他却是一直服侍无相真人的。”   蓝玉京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你说的是那位聋哑道人?”   慧可也是不觉一怔,“他是几时变得聋哑的?”   蓝玉京道:“我不知道,听几位长老说,他好像是来到武当山的时候,就已经 是聋哑的了。”   慧可叹口气道:“我懂了。他要做个又聋又哑的道人,就好像我要来少林寺做 个烧火和尚一样。”   蓝玉京心道:“原来聋哑道人本名晦闻,他大概也是因为有难言之隐,故此掩 蔽本来面目,投身武当的,但听慧可大帅的口气,难道他的聋哑也是假装的吗?”   但他还是有所不明,问道:“这位聋哑道人,可是和七星剑客有甚相干?”   慧可说道:“他和七星剑客本是好朋友,后来却因一点误会,波此都闹意气, 以至反目。无相真人并不知道我认识七星剑客,想必就是他告诉无相真人的。对啦, 我正想问你,这个聋哑道人对你好不好?”   蓝玉京道:“武当山上最疼我的人,除了父母之外,第三个是我的师祖,第四 个就是他了。”第三个他本来是想说他的义父不歧的,但因义父传授剑法以假作真 的疑团盘桓他的心中,终于令他不能不忍着痛苦把义父的名字删除。   慧可道:“你为什么要找七星剑客?”   蓝玉京道:“是师祖叫我去找他的,我也不知道为了何事?”   慧可道:“那么你知不知道七星剑客是什么人?”   蓝玉京道:“我既不知他是何方人氏,也不知他姓甚名谁。有关他的事情,我 可说是一丁点都不知道。”   慧可道:“他姓郭名东来,三十年前是有名的沧州剑客。只因他的剑法甚为奇 特,每一招都有七个剑点,倘若被他刺着一剑,身上就有七处伤痕,因此又得了一 个七星剑客的雅号。二十多年前,他前往辽东,一去不复返,有人说他已经死掉, 但也有人说他是改名换姓,退出江湖。总而言之,从此就没人知道他的音信。日久 年深,一位大名鼎鼎的剑客,也就渐渐被人遗忘了。”   蓝玉京大感奇怪:“一位失踪了二十多年的剑客,为什么师祖要我寻找他呢?”   慧可也是同样觉得奇怪,他好像喃喃自语,说道:“无相真人和郭东来并无来 往,更不可能有什么瓜葛,当然不是为了他自己的事。郭东来失踪之时,(说至此 处,眼睛才移到蓝玉京身上,像是在问他了。)你还没有出世,为什么无相真人要 你去找他呢?”   这个问题,正是蓝玉京想要别人替他解答的,你叫他能说些什么?   慧可住的房间白天也很阴暗,此时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蓝玉京,好像发现什么似 的,忽然打开窗子,说道:“你站在窗口,面对着我,对,就这样站,不要动。”   蓝玉京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照他的吩咐做了。   慧可喃喃自语:“真是有几分相似。”忽地问道:“耿京士是你的什么人?”   蓝玉京不觉一愕,说道:“这个名字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慧可“咦”了一声,说道:“你不是姓耿?”   蓝玉京道:“你为什么这样问我?我姓蓝。”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以为他是姓 耿的了,第一次是那个“青蜂”常五娘。   慧可没有回答他,却反问道:“你的爹爹是做什么的?”   蓝玉京道:“我爹爹名叫靠山,少年时以打猎为生,现在是在武当山上种菜。”   慧可道:“这就不对了。”   蓝玉京道:“为什么不对?”   慧可仍然没有回答,再问:“你不知道耿京士,那么在武当派曾经享过盛名的 两湖大侠何其武,你知不知道?”   蓝玉京道:“知道,说起来我还应该称他做师祖呢。不过,只是个未曾见过面 的俗家师祖。”   慧可道:“此话怎讲?”   蓝玉京道:“我的师父在未出家之前,曾经做过他的弟子。”   慧可道:“如此说来,你的师父是不是在何大侠去世之后,方始拜在无相真人 门下?”   蓝玉京道:“不错。”心中不觉兴起一个疑团,但一时之间,却不知好不好就 拿来问这个和他刚刚相识的慧可大师。   慧可的脸色似乎显得有些异样,声音急促,问道:“你的师父叫什么名字?”   “道号不歧。”   “我要问的是他的俗家名字。”   “好像叫做戈振军。”   慧可道:“对了,唔,不对!”   为什么又对又不对呢?蓝玉京莫名其妙。不过,他还没有问出来,慧可已在说 道:“你再仔细想想,你的师父真的是从来没有和你提过耿京士这个名字?”   “真的没有。”   “这就有点奇怪了。”   “为什么?”   “你的师父和耿京士本来是师兄弟。”   蓝玉京“啊”了一声,不知说什么好。心里像塞了一团乱麻似的,情绪十分混 乱。但又好像在暗室里看见一线光亮。   原来他并不是第一次听见“耿京士”这个名字。不错,他的师父未曾和他说过, 但在慧可之前,却也另有一个人和他说过了。就是在他和东方亮一起碰上无色长老 那天,无色长老打跑了东方亮,和他谈及的。   不过,无色长老只是在提起武当派的几个始终尚在悬疑的“案子”之时,“顺 带”提起耿京士这个这个名的,因为耻京士在无色眼中,并不是一个重要角色。但 对蓝玉京来说,可就不同了。尤其是在常五娘将他当作是“姓耿的”之后,他已隐 隐感觉得到,他和这个“耿京士”很可能是有点不寻常的“关系”了。   慧可见他面色苍白,说道:“你怎么啦?”   蓝玉京道:“有一件事,我不知该不该问?”   慧可道:“你尽管说。”   蓝玉京道:“大师,你刚才望着我,说了一句话。你说:真是有几分相似,那 意思是不是说我像另外一个你认识的人?”   慧可道:“不错。”他好像在回忆往事,过了一会,方始继续说道:“就在我 出家那年,我曾经到过何其武家中。那时耿京士也只不过十六岁,就像你现在这样。 不过,他比你活泼一些,很能逗人欢喜。”   蓝玉京勉强笑道:“我其实也是很淘气,不过在前辈的面前不敢放肆罢了。”   慧可道:“我并不是说你不讨人喜欢,我是说假如你活泼一些,就和耿京士更 相似了。”   蓝玉京道:“何其武只有两个徒弟吗?”   慧可道:“他还有个女儿,女儿的年纪和耿京士差不多。不过,他的女儿却是 由他作主,自幼就许配给他大徒弟戈振军的。戈振军就是你现在的师父。”   蓝玉京道:“为什么?”   慧可道:“戈振军的年纪虽然比较大,但却是何其武自小将他抚养成人的,何 其武当他好像儿子一般,因此,尽管何其武也很喜欢耿京士,但还是和大徒弟的关 系亲密一些。”   蓝玉京道:“听说何其武是被人害死的。”   慧可道:“是呀,这件事是武林的疑案之一。”   蓝玉京:“他的女儿呢?”   慧可道:“我不很清楚,但听说好像和耿京士都已遭了不幸。”   蓝玉京“啊了一声,说道:“怪不得我的师父长年郁郁不欢。原来他是有着这 样一件伤心之事。”   慧可叹口气道:“是啊,据说何其武本来已经准备给他们完婚的,想不到发生 了这样的意外。”   蓝玉京道:“我的师父是个孤儿,只不知那位耿师叔有没有亲人?”   慧可说道:“据我所知,他好像也是父母早已双亡的,他遇难那年,也还未曾 娶妻。”   这倒并不是他故意隐瞒事实,当年耿京士和何玉燕私奔,本来就是一件很少人 知道的秘密。   蓝玉京松了口气,暗自想道:“如此就来,倒是我瞎猜疑了。人有相似,我长 得有点像那位耿师叔,也不算什么稀奇,义父大概是因为不愿重提往日的伤心事, 所以才没有对我说吧。那位和他有婚姻之约的何姑娘,他不是也从没提过吗?”   但慧可发觉蓝玉京长得像耿京士,却是不禁有点思疑了。要知何其武当年为了 不让家丑外扬,是曾为女儿私奔之事,力加掩饰。但任何秘密,都不可能遮掩得密 不通风的。   慧可也曾听过一些有关何家的“风言风语”,而且他还比别人多知道一件事情。 他知道耿京士和一个女子曾经到过辽东。只不过那个曾在辽东碰见耿京士的人只认 识耿京士,不认识何玉燕。而慧可也只是要向那个人打听他的好友七星剑客,在辽 东的失踪之谜,对耿京土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辈,管他曾在哪里出现,他也不会 怎样放在心上。   但此际蓝玉京是奉了无相真人的遗命来拜访他,而他又发觉蓝玉京长得有几分 像耿京士,他就不能不想起那件事了。他并不相信“谣言”,不过,有没有可能是 耿京土在辽东和另一个不知名的女子的私生子呢?“但这个少年姓蓝,他的父母也 还健在,我这猜想,嗯,恐怕只能说是荒唐透项的胡猜了。”   慧可不便对蓝玉京说出来自己的猜疑,道:“耿京士的死于非命,我只是风闻。 内情如何,就不清楚。不过耿京士只是武当派一个无关轻重的俗家弟子,我只因见 你长得和他有几分相似,一时好奇,问问而已。咱们还是回到正题来吧。嗯,无相 真人为什么要你寻找七星剑客呢?”   蓝玉京道:“师祖没有明言,或者见到了七星剑客就会知道的。”心想你若知 道七星剑客的下落,说出来不就行了?又何必去揣究原由?   但慧可却似乎很重视“原由”,他没有搭话,好像仍在思索。   蓝玉京忽然想起一事,说道:“那位七星剑客郭东来是在辽东失踪的?”   慧可道:“不错,那是差不多三十年前的事了。”   蓝玉京道:“我的师父今年才去了一趟辽东,是上个月才回来的。”   慧可道:“令师是因何事去的?”   蓝玉京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奉了师祖之命去的。”   慧可忽的好似恍然大悟的神气说道:“这就对了。”   又是一个“对了”,不过这一次蓝玉京却是懂得慧可说这“对了”的意思的。   “前辈的意思,敢情家师之去辽东,乃是奉命查探本派的那几宗疑案?”   慧可适:“对了。我正是这样想。因为贵派被害的无极道长和两湖大侠何其武 等人都是武功极强的高手,案子若是中原的武林人士做的,不会经过了十六年都查 不出一点端倪。辽东是女真族的地方,女真族自努尔哈赤兴起,就不断想侵人中原。 因此,也就很有可能,那凶手是从辽东来的了。郭东来在辽东失踪,倘若他还活在 人间,那就是最熟悉辽东情况的人了。无相真人那次派令师前往,或者就是想找到 这位失踪的剑客,好向他打探吧?”   蓝玉京道:“那么这位七星剑客是否还活在人间?”   慧可道:“如果他已经去世,我想总会有人告诉我的。”言下之意,当然是还 活在人间了。   蓝玉京正自欢喜,只听得慧可继续说道:“不过,你来求我指点,我却恐怕要 令你失望了。”   蓝玉京一怔道:“前辈有甚难言之隐。”   慧可说道:“不是难言,而是根本说不出来。”他顿了顿,缓缓说道:“这二 十年来,我每天在少林寺里所做的是烧火、煮饭一类事情,足迹不出寺门,可说已 是与世隔绝。所以,我虽然相信七星剑客还在人间,却又怎能知道他的下落?”   蓝玉京大为失望,说道:“晚辈奉了师祖遗命,只要这位七星剑客还在人间, 晚辈就非找到他不可。不知还有别的办法可想吗?”   慧可苦笑道:“我没有把握找到七星剑客,但如果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找得到他 的话,那恐怕也只有我了。”   蓝玉京说道:“如此说来,前辈若肯带引弟子去找这位七星剑客,即使没十分 把握,机会也总是比弟子自行摸索大得多了!”   慧可若有所思,默然不语。   蓝玉京颇为不满,站了起来,说道:“弟子也知这是不情之请,前辈既是有为 难之处,弟子告辞!”   慧可忽道:“且慢!”   蓝玉京停下脚步,说道:“前辈有何吩咐?”   慧可说道:“我曾经受过今师祖无相真人的恩惠,这世上如果只有一个人可以 令我离开少林寺的话,那也只有无相真人。”   蓝玉京喜道:“多谢大师。”   慧可道:“你等一等。”打开房门,缓缓说道:“了凡师傅,请你屈驾来一趟。” 了凡是管香积橱那个和尚,此时正在僧舍外面的大门把守,不许“闲杂人等”进来。 慧可说话的声音一如平时,但已传到他的耳朵。   了凡走了进来,面上堆满笑容,对这个本来是归他管辖的烧火和尚恭恭敬敬说 道:“客人要走了吗?有什么事要我代劳?”   慧可说道:“我要和这位小施主离开本寺,请你禀告方丈。”   了凡吃了一惊,说道:“你要离开本寺?是离开一两天,还是……”   慧可道:“我恐怕不回来了。”   此言一出,了凡的神色似乎更惊诧了。   他呆了片刻,说道:“慧可,你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要不是这位施主 今日来到本寺,我还不知道你是大有来历的呢。平日怠慢之处,请你包涵。”   慧可道:“好说,好说。这些年来,多承你的关照,请恕我是无以为报了。”   了凡说道:“慧可,以往的事不必多说了,但经过今日之事,我看得出来,方 文显然对你十分看重,你又何必离开?”   慧可淡淡说道:“来即是去,去即是来。我从来处来,就该从去处去,来也不 是来,去也不是去,请你禀告方丈。”   了凡苦笑道:“我不懂你打的偈语,不过你既然去意已决,我只好代你禀告了。”   了凡走了出去,蓝玉京忍不住问道:“去找七星剑客是要冒很大的危险吗?”   慧可说道:“我不知道,但按常理来说,我隐居少林寺二十多年,如今重出江 湖,料想也没有几个人认得我了,或者会有一些艰难挫折,但太大的危险我想不会 有的。”   蓝玉京道:“那么在找到七星剑客之后,前辈还是可以重回少林寺啊。”   慧可苦笑道:“我的行藏已经给人识破,连了凡都对我另眼相看了。我来少林 寺不过是求个安静,经过今日之事,你想我还能够呆得下去吗?”   蓝玉京甚感歉疚,说道:“都是晚辈不好,此来扰乱了前辈的清静。”   慧可道:“不关你的事,一切都是讲个缘字。我尘缘末净,你不来,我恐怕也 不能够在少林寺做一辈子的烧火和尚的。”   两人闲话一会,还未见了凡回报。蓝玉京想起东方亮嘱托他的事情,他本来准 备在慧可与他走出少林寺之后才说的,但既然闲着没事,就先对慧可说了。   慧可一怔道:“你有个朋友也想见我?”   蓝玉京道:“不错,只不过少林寺的规矩要考较他的武功,他输了给圆性大师, 不能进来。”   慧可道:“你的朋友姓甚名谁?”   蓝玉京道:“他复姓东方,单名一个亮字。”   慧可道:“哦,他复姓东方?”   蓝玉京将那个戒指拿出来道:“这是他叫我拿给你当作信物,他说你见了这个 戒指,就会知道他的来历。”   慧可见了这个戒指,神情似乎显得有些异样,喟然叹道:“不错,天下只有两 枚这样的戒指,它的主人当然不是西门便是东方。我曾经答应过这两个人,看见戒 指,如见敌人,拿这个戒指来求我的,不管赴汤蹈火,我也非做不可。好,你说, 他有什么事情求我?”   蓝玉京道:“他没有说。”   慧可道:“哦,他要亲口和我说?那么,他是在寺门外等我了?”   蓝玉京道:“他好像已经走了。”   慧可皱眉道:“走了?他没说一句话就走了?”   蓝玉京道:“他要我转禀前辈,他是去了断魂谷。”   慧可道:“去了断魂谷?难道他是和断魂谷主韩翔有什么过节?唉,这可令我 有点为难了。”   蓝玉京不知道断魂谷韩翔是何等人物,而且,虽然他与东方亮已是以兄弟相称, 但他对东方亮的底细也知道极为有限的,自是插不上话头了。   慧可忽地苦笑道:“我是否能够走出少林寺的大门还未知道呢,且待出得了寺 门再说吧。”   就在此时,有个和尚走了进来。蓝玉京听得脚步声还以为是了凡回来,一看, 却是从未见过面的中年和尚。   这中年和尚也不理会有外人在旁,一进来便急忙问道:“师父,你当真要离开 少林寺么?”   慧可说道:“不错,你我师徒的缘份,恐怕要尽在今日了。我可以请求方丈给 你找一个师父。你可做少林寺的正式弟子,不比现在这样,只是做一个烧火和尚的 挂名弟子。”   那和尚道:“我不稀罕做少林寺的弟子,也不想拜别人为师。师父,你可以带 我走么?”   慧可道:“不可以。有缘相聚,缘尽则散。你见过天下有不散的筵席吗?”   那和尚这才注意到站在旁边的蓝玉京。说道:“师父,听说你要和这位小施主 一起去,是吗?小施主,我不知道你要找我的师父陪你到哪里去,但你可不可以帮 我求求师父,许我同行,我叫做了缘,是少林寺的一个挑水和尚,这几年来,我和 师父同住这间房间,当真可说得是朝夕不离的。”   蓝玉京知道这是办不到的事,因为让他同行的话,那就是要连累他也卷入江湖 的漩涡了。   了缘对师父依依不舍,令得旁观的蓝玉京都受了感动,蓝玉京的脑筋比较灵活, 便道:“我是外人,对你们师徒的事情本来不该插嘴,但我却有点顾虑,不知好不 好说出来?”   慧可道:“我正想找个人商量,你说好了。”   蓝玉京道:“前辈既然想得到留在寺中,今后的日子就恐怕不能安静过了,那 么令徒留在寺中,恐怕也是难以避免招来烦恼吧?”   慧可翟然一省,说道:“我幽居二十年,当真是有点老糊涂了,见事之明,还 不如你。你说得不错,我既入佛门就不该做个自了汉。”   说至此处,回过头来,对了缘道:“好,我可以替你求情,请了凡准你离开本 寺,你和我不同,只须了凡和戒律院的管事僧人允许,大概也没人要搬出什么规矩 来为难你了。”   了缘喜道:“那么师父是肯携我同行了。”   慧可道:“不是同行,亦非分手。”   了缘道:“师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懂。”   慧可若有所思,忽道:“了缘,你替我做一件事好不好?”   了缘道:“师父,你只须吩咐就是。”慧可道:“我要你替一个人带个口信, 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了缘道:“何人?何地?”   慧可道:“托你转信的人名叫东方亮,那个地方是远在回疆的念青唐古拉山, 山上有个圣女峰,圣女峰内有个百花谷,谷中有一家复姓西门的人家。”   蓝玉京十分奇怪:“他还没有见着东方大哥,怎的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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