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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回 陷阱自投 甘为宰割 良知未泯 肯作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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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陷阱自投 甘为宰割 良知未泯 肯作帮凶 误投罗网 天刚亮,镖局的门还未打开。这条街道上的每一户人家,恐怕也还是都在梦乡。 街道上当然也还没有行人,只有四辆马车在巷口。车夫在车上打盹。 车一停下,又恢复了原来的寂静了。 车夫闭目养神,心中却是殊不宁静,他不住在想:“天已大亮,那个人也应该出现了。 怎的还没出现?” 忽然在这条街道上出现了第一个行人。 但这个人却不是车夫期待的那个人。 这人是个少女,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 她是中州大侠徐中岳的独生女儿徐锦瑶。 徐锦瑶是来找楚天虹的,楚天虹和她相识才不过几天,当然还说不上深交。但此际,楚 天虹在她的心目之中,却已是她唯一可以一谈的朋友。 因为她们不但年纪相近,而且有过一个共同的遭遇。昨天在西山上碰上的许多意想不到 的事情,这些令她气恨不已的事情,同样也是发生在楚天虹身上的。 她没有即将见到好友的喜悦,相反,满肚皮都是闷气。 这一肚皮闷气不仅来自穆家的人,更多的是来自她的父亲。 昨晚她向父亲哭诉日间的遭遇,碰上飞天神龙也还罢了,穆家兄弟对她的侮辱可是令她 气愤难消。 她不敢指望爹爹替她出气,但最少也该安慰她几句吧,最少也该对这件事情表示一点愤 恨吧?难道背地里骂一骂穆家那两个“小畜生”也不敢吗? 唉,她想得太天真了,结果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的父亲板起脸孔,首先就问:“听你这样说,你恨穆家的少爷倒好像比恨飞天神龙还 更厉害?” 她怔了一怔,说道:“不错,飞天神龙是咱家的仇人,我当然应该恨他的。但昨天他可 并没有欺侮我,穆家大少爷调戏我的时候,他还帮了我的忙呢!” 父亲哼了一声,说道:“穆少爷是喜欢你,你怎能当成是侮辱呢?飞天神龙插进一把 手,那才是不安好心呢。” 她做梦吐想不到父亲非但不安慰她,反而这样袒护那个欺侮她的人。她噙着眼泪,气得 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爹,你不知道他的动作多么下流,我都不好意思说出来。他、他简 直是把我当作姘头,(泛指一般出卖色相的女子,不一定是娼妓。例如歌伎、女戏子之类, 当时也是俗称粉头的。)玩弄!光天化日之下,将我如此调戏,若还不是侮辱,什么才是侮 辱?” 她的父亲板着脸孔不作声,脸色越发铁青了。 她气怒难消,继续说道:“不错,我知道穆家有权有势,他们的老子是御林军统领,你 也要靠他庇护。但是,你也别忘了你是中州大侠的身份,你的女儿受了人家调戏,你都不敢 作声,那还算是什么大侠?爹,再道一步来说,你不敢和他们理论也罢了,咱们回家去吧, 不要在这里受他们的气了!” 她的父亲陡地喝道:“住嘴,不许你哭,再哭,我一巴掌打死你!” 她倒不是害怕给父亲打死,但却给父亲这种暴君似的神气吓住了。父亲从来是疼爱她 的,较重的说话也没说过她一句,想不到如今,竟然将她臭骂,还要把她打死! 这霎那间她呆住了,她咬着嘴唇不说话,把愤怒藏在心头,眼泪倒是不知不觉的止了。 她的父亲大发雷霆之后,也不知是否觉得对女儿过份一些,还是想到另外还有利害攸关 之处,这才收了震怒,重新“安抚”女儿。 徐中岳柔声说道:“瑶儿,穆家的大少爷看中你,这是你天大的造化。女该子长大了总 是要嫁人的,穆家这样的人家哪里去找?” 徐锦瑶暗暗吃惊,颤声说道:“爹,你,你要将我……” 徐中岳微笑说道:“不错,爹爹是要将你许配给穆家的大少爷,前几天,穆统领已经和 我提过了,怪只怪我没有把这桩事情告诉你,要是你早知道的话,你就不会这样生气了。” 徐锦瑶不觉又气起来。说道:“我又没有答应嫁给他,他把我当作粉头,我为何不该生 气!” mpanel(1); 徐中岳皱眉道:“阿瑶,别说得这样难听好不好,儿女的婚事,是由父母作主的。”说 至此处停下来看一看女儿面色(徐锦瑶也正在思量今后如何自处,脸上毫无表情。)见女儿 并没有吵闹,接着便笑道:“所以,假如是别的人对你不规不矩,我一定替你出头,不取他 的性命也要把他要个半死。但穆家的大少爷已是我心目中的女婿,那自是另当别论了。依我 猜想,他爹爹与我议婚之事,想必他已知道,故而他是把你当作未婚妻看待的,对未婚妻亲 热一些,又怎能算是过分?” 徐锦瑶对父亲的失望已是到了极点,她也不想和父亲吵架了。吵架是无济于事的。当务 之急,只有先弄清楚事实,自己设法对付。 “爹,你说的是议婚,那么,这亲事到底是说定了没有?” 徐中岳只道女儿已经回心转意,笑道:“这几天大家都给飞天神龙闹得神魂不定,穆统 领只是和我提过一下,尚未有空按照他们官宦人家的礼仪,托媒、纳聘、办理正式的走婚手 续。不过,你也不用心急,穆统领既是有意和咱们结为亲家,这门亲事就跑不了。” 徐锦瑶冷冷说道:“我倒是听得另一种说法。” 徐中岳道:“什么说法?” 徐锦瑶道:“那位穆大少爷说,你想高攀他们穆家,托剪大先生做媒。穆统领提出一个 条件,他要同时替两个儿子订亲,但首先是希望和扬州楚大侠结为亲家,他知道你和剪大先 生和楚劲松的交情不错,因此他想借你们替他说成这门亲事。楚家的亲事说成功了,他才要 你的女儿做大媳妇。”尽管她已不想为父亲吵闹,但说至此,仍是禁不住心中愤激,冷笑说 道:“爹,怪不得人家看轻咱们,你,你,你这不是自己作贱自己么?” 饶是徐中岳脸皮粗厚,也不禁大感尴尬,他干咳两声,掩饰窘态,说道:“年轻人吵起 架来,说话失了分寸,也是有的。只要他真心欢喜你就行了,你不要把他一时的气话放在个 上。” 徐锦瑶高声道:“谁要他喜欢我,我只要知道,他说的话是不是事实?” 徐中岳道:“不错,穆统领是想和楚劲松结成亲家,我和剪大先生也乐意替他说成这门 亲事。但这可不就主说是什么条件呀,这件事是对咱们也有好处的!” 徐锦瑶冷笑道:“对你或者是有好处,对我和那位楚家妹子可就是给推入火坑了!” 徐中岳道:“你怎能这样说,穆家的少爷有哪点配不上你们,即使他们脾气大一点,但 只要你们过门之后,肯顺从丈夫,他们也会对你好的。” 徐锦瑶道:“爹爹,你把穆家当作天堂,在我眼中只是火坑。老实告诉你吧,楚家妹子 科我也是同一心思,我们宁愿嫁猪嫁狗,也不愿意嫁给穆家的少爷!” 徐中岳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寻思只有动以父女之情,才能挽回这个僵局。他忽然站了起 来,说道:“瑶儿,你不是不要爹爹向你磕头?” 徐锦瑶吃了一惊,屈半膝拦住父亲,说道:“爹,你这话孩儿可担当不起!” 徐中岳当然不会真的向女儿磕头,趁势让女儿扶他坐下,叹了口气,说道:“我只道你 不把我当作了父亲了呢,你既然还叫我爹爹,那我问你,爹爹平时疼不疼你,你愿不愿意帮 爹爹的忙?” 徐锦瑶道:“爹爹,你是疼我。你要我粉身碎骨我也愿意。但……” 她想说的是“但你若要把我的终身大事当作买卖,那可万万不能。”但她刚说到一个 “但”字,徐中岳就截断她的话道:“这件事你粉身碎骨也帮不了我的忙的!你不会不知道 吧,爹爹目前就有性命之忧!” 徐锦瑶知道他说的是“飞天神龙”一事,心里想道:“飞天神龙抢走爹爹的新夫人,这 冤仇的确是很难化解。我也的确没有本领帮他的忙。” 徐中岳继续说道:“飞天神龙与我仇深似海,我知道他不杀我就决不肯罢休。并非只为 了和我争夺姜雪君的。” “飞天神龙的本领你已经见过,我是打不过他的。要不是为了怕他寻仇,我也不用逃到 京师避难,弄成今日寄人篱下的局面。” 徐锦瑶心乱如麻,她无法再劝父亲,只是感到惶惑。”假如换了是我,我是宁愿挺身而 起,宁愿战死在仇人手下呢?还是宁愿托庇豪门,甘心受人家的气呢?”她是宁愿挑选前者 的,但她可不能劝父亲跟从她的选择。 徐中岳继续说道:“飞天神龙如今已经出现京师,你还劝我搬出穆府与你回家,那怎么 可以了这样做只是把我的性命交给飞天神龙罢了!” 徐锦瑶道:“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年轻识浅,或许思虑不周,但决不是要爹爹送 命……” 徐中岳摇手道:“你听我说完再说好不好。我知道你还是不放弃和飞天神龙和解的念 头,但这是决计行不通的,你不必再说了。” “瑶儿,对你我不怕说,我和楚劲松虽然同样是有大侠之称,但我有自知之明,楚劲松 的武功何止比我高明十倍!目前虽说我已得到穆头领的庇护,还有剪大先生帮我的忙,但是 否就能制服飞天神龙,恐怕也还没有十分把握。能够多一个本领高强的人对付他,我的安全 就多一分保障。这样显浅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他又一次看一看女儿的面色,徐锦瑶仍是在咬着嘴唇不说话,于是他又接下去说道: “假如楚劲松和穆统领结成儿女亲家,你和他的女儿将来就是她嫂了。还怕他不帮忙我对付 飞天神龙吗?有他这么一个得力的人帮忙,那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徐锦瑶冷冷说道:“爹,你想得很美,但只怕这门亲事你未必说的成功!楚伯伯不比 你,他不必依靠穆统领。楚家妹子更不愿意嫁给穆家的人!” 徐中岳道:“是呀,所以我不但希望你嫁给穆家大少爷,也希望你帮我去劝那位楚小姐 做穆家的媳妇。” 徐锦瑶正在为着不知如何才能跳出“火坑”而烦恼,想不到父亲还要她做帮凶,把她的 好朋友也推入火坑。 她避开父亲恳求的眼光,心中好像塞了一团乱麻。 “千言万语归一句”,父亲见她没有表示,又再说道:“我现在必须依靠穆统领,所以 绝对不能和穆家闹翻。即使你不喜欢穆家的大少爷,你也得为了我的缘故,答应嫁给他。我 再和你说实话吧,倘若我死在飞天神龙之手,你一样也逃不出穆家的手心,你又何必敬酒不 吃吃罚酒? “还有,我只靠穆家,尚未能保险,最好得到楚劲松的帮忙,你和他的女儿一般年纪, 小姑娘彼此谈心,也比大人容易开口。瑶儿,你要不要我教你怎样去劝服楚天虹?” “不要,不要!”徐锦瑶连连摇手,她只是感到恶心,“要说,我自己会和她去说!” 她的父亲这才面上露出笑容,说道:“乖女儿,我知道你能说会道,相信你能够帮上我 这个忙的。那么,事不官迟,明天一早,你就去吧。” *** 徐锦瑶如今已经来到楚劲松客寓所在的这条街道了。她来得比她父亲希望的还早,这镖 局的后街冷清的尚未见有行人。 不错,她是有话要和楚天虹说,但却不是打算帮她父亲去说服楚大虹。 她另外有个主意,但必须得到楚天虹的帮助。 正当她思量未定之际,忽地有一件极其意外的事情在她眼前出现! 齐勒铭抱着庄英男从楼上跳下,向停在巷口的那辆马车跑去。 也正是这个时候,徐锦瑶从巷口那边跑过来。 两个人恰巧碰上了。 徐锦谣不认识齐勒铭,但楚天虹的母亲却是她昨天才拜访过的。 她看见有人“跳楼”已是大吃一惊,认出了楚夫人,这一惊就更加非同小可了! 楚夫人怎会被一个丑汉抱在怀中一同跳楼呢?稍稍令她安心一点的是,这丑汉从楼上跳 下,立即健步如飞,并不是要和楚夫人一同自杀。 但楚夫人被那丑汉抱在怀中,一声不响,她却不知楚夫人是死是活。 这霎那间,徐锦瑶哪里还有功夫运用心思?如果她有时间去想的话,她应该想得到楚劲 松夫妻都是有一流武功的人,假如这丑汉有本领能够活擒楚夫人,连楚劲松都救不了妻子, 她又如何能够从这个丑汉的手中把楚夫人抢回来? 事情来得太突然,徐锦瑶大惊之下,无暇思索,立即拔剑出鞘,上前拦阻。 “大胆狂徒,快把楚夫人放下!”徐锦瑶喝道。她本是想吓阻对方的,但见对方脚步不 停,似乎根本看不见她这个人似的,她的剑也就不能不刺出去了。 齐勒铭哪有心情答话,他哼了一声,身形微晃,单臂抱着庄英男,腾出右手,骄指就点 徐锦瑶的穴道。 一来由于他抱着个人,二来也由于他仅仅恢复原来的两分功力,出指虽快,步法配合不 上,未能点个正着,本是要点肩井穴的,结果只是指尖触着徐锦瑶的肩头。 徐锦瑶肩头一麻,她这一剑也就刺了个空,她脚跟一旋,正待变招来个拦腰截斩,齐勒 铭陡地喝道:“给我滚开”,摔袖卷出,铛的一声,徐锦瑶的剑被他卷出手去,飞到数丈开 外,方始跌下。徐锦瑶被袖风所拂,也禁不住脚步踉跄,接连退出了六七步,兀是要在地上 转了几个圈圈,方能站稳脚跟。齐勒铭早已跨上马车了。 齐勒铭不理会那车夫如何惊诧,跨上马车,这才说话。他说话的时候,同时掏出一锭金 子。他把金子放在车夫座位的旁边,轻轻一拍,这锭黄金嵌入木中,他沉声说道:“快驾车 走,你这辆车子今天算是租给我了!”车夫颤声问道:“去哪里?”齐勒铭喝道:“开了车 再说。” 车夫不敢多问,立即驾车,马车经过镖局的后门,刚刚驶出这条街道,只听得开门的声 音,镖局里有人出来了。出来的是两个值夜镖师,他们是被徐锦瑶尖锐的叫声惊动的。 齐勒铭喝那车夫:“快,快,快跑!”隐约听得那两位镖师不约而同的“咦”了一声, 齐声叫道:“咦,你,你不是徐姑娘吗,这、这是怎么回事?” 好在徐锦瑶惊魂未定,一时说不清楚,那辆马车跑得又快,待到那两个镖师知道是楚劲 松的夫人被人劫持,正是在刚刚经过镖局的那辆马车之上的时候,那辆马车早已去得远了。 齐勒铭松了口气,心里想道:“幸亏有这辆马车来得正是时候,否则给镖局的人缠上, 可是麻烦。”他定了定神,对那车夫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害怕,你大概以为我是强盗 吧?”那车夫道:“小、小的不敢。”齐勒铭笑道:“我也不理会你把我当作什么人,把我 当作强盗也好,把我当作坏人也好,我都不管!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就非但不会伤害你,而 且还重重有赏!” 车夫似乎镇定了一些,说道:“请大爷吩咐”齐勒铭道:“我的妻子受了伤,我要找个 地方给她养伤。你有没有靠得住的朋友,给我借住两天。住一天我给他十两银子,另外再给 你一锭黄金!” 要知齐勒铭在京城没有朋友,庄英男毒伤甚重,必须就近觅地给她疗伤,若是到客店投 宿,冒的风险更大,不如找这车夫一试。在普通的百姓家中借住,一来自己许以重金酬劳, 谅普通百姓也不敢向官府告密;二来即使是碰上了坏人,凭自己的武功,也尽可镇压得住。 那车夫想了一会,说道:“我有个亲戚,住在德胜门西边靠近什刹海的地方,他是个破 落户子弟,家道虽然早已中落,还有一间古老大屋,家里又没有什么人,正好给你们静养。 我那个亲戚是个怕事的人,不过他最近手头很紧,正等钱用。我替你老叮嘱他,包保他也不 会说出去的。” 齐勒铭道:“那地方离此多远?”车夫道:“大约有七八里路。”齐勒铭道:“听说什 刹海是京城的一处名胜,那地方想必店户不多吧?”车夫笑道:“那地方本来是有钱人家的 住宅区,我那亲戚祖上也算得是个不大不小的富户呢,只不过到他父亲这代家道才中落的。 那地方离街市远着呢!” 齐勒铭大喜道:“好,既然有这样好地方,那就快去吧!” 清早行人稀少,马车可以加速在街奔驰,七八里的路程,不需半个时辰就到了。 什刹海是北京一个著名的风景区,旧名“后三海”,包括什刹前海、什刹后海和积水潭 (又名什刹西海)。这“三海”其实是三个湖(北方人往往把湖泊命名为“海”),从地安 门、鼓楼的西边起,一直到德胜门西边,三个一水相通的湖泊,连成一片水乡。清波垂柳, 游船古庙,显得朴素而幽静。 在元代,什刹海是水运交通的终点,由南方经运河来的运粮船都停泊在这里。当时帆船 云集,十分热闹。但到了明代,则因水源不畅而淤塞了。直到清代的乾隆年间,方始逐渐疏 浚掏空,并砌了石岸。船只可以通行,但又不是作为运网使用,而是变为像杭州西湖那样的 风景区了。湖边多的是富贵人家的别墅。 车夫那个亲戚在积水潭北边的一个小岛上,有桥可通,环境十分的幽静。马车沿着垂柳 夹道的堤岸北行过桥,水摇桥影,柳拂行人,齐勒铭虽然是心事满怀,也不觉精神一爽。 岛上有座古庙,名汇通祠,那家人家,住在汇通祠的后面。 马车在这家人家的后园停下,园门虚淹,一堆就开。庄英男星眸半启,似乎已经醒来 了,但神智其实尚未清醒,她迷迷糊糊的靠在齐勒铭的身上,也还未能开口说话。齐勒铭揽 着她的腰,扶她走进园门。 只见园中一片荒芜,乱草丛生,但亭台楼阁,却还是应有尽有。这些亭台楼阁,虽然破 旧不堪,也还可以看出这家人家昔日的豪华气象。 齐勒铭不觉有点起疑,心里想道:“这个车夫怎的会有这门亲戚?虽说如今已是破落 户,毕竟也曾是大富人家啊。听说北京的世家子弟最是讲究面子的,这个车夫凭什么和他们 有亲?”但既来了,则安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心想:“我一身武功,难道还怕他们暗 算?待会儿,要是看出有什么不对,我就一手拿着刀子,一手拿着金子,威胁利诱,双管齐 下,所有在这里的人,都不许他们出去,包括这车夫在内。” 忽听得一缕萧声,在树荫深处隐隐传出,齐勒铭道:“你这位贵亲倒是好雅兴啊!”车 夫说道:“他虽然早已家道贫穷,但还是保持世家子弟的少爷派头,平日空着两只手什么都 不做,整天不是弹琴、吹萧就是下棋、画画。大爷,你稍等片刻,待我和他先说一声好不 好。” 齐勒铭点了点头,说道:“你待他吹完了萧再说,别打断他的雅兴。” 车夫离开之后,齐勒铭替庄英男把脉,她的脉息虽然微弱,却还没有凌乱的迹象。齐勒 铭稍稍宽心,想道:“只要没有外敌到来打扰,我就可以迅速恢复功力,在恢复功力的当 中,也可以同时为她运功法毒了。这样,即使没有对症的解药,至少也可以保得住她的性 命。她的内功基础不弱,说不定无需解药,都可以慢慢恢复健康。” 他的心定了许多,也就有心情再听那人吹萧了。细听之下,不觉忽地心头一动,怎的这 人的萧声,竟是“似曾相识”? 蓦地,他想起一段往事,一段刺骨刺心的往事! 这件事正是发生在他新婚未久,他的妻子刚刚开始怀孕的时候,但他尚未知道妻子已经 怀孕。 那天晚上,他恼恨妻子将他冷落,又跑到情妇穆娟娟的家里喝酒。 穆娟娟有意无意的同他谈起扬州楚家。因为他的岳父庄正光本来是在扬州震远镖局的分 局做总镖头的,和扬州楚家交情不浅。 穆娟娟盛赞楚家大少爷楚劲松文武全材,风流调傥,而且在言语之中含沙射影,暗示他 的这位新婚妻子和那位楚家大少爷有嗳味关系。 他早已听到一些风语,在穆娟娟的撩拨之下,自是更加郁怒于心了。 他忍耐不住,怒向穆娟娟喝问:“你还知道一些什么?” “你是指有关楚劲松的事么。”穆娟娟问道,故意不提他的妻子。他默不作声,只点了 点头。因为即使是在情妇面前,他也还未敢公然表露他是忧虑妻子偷汉的。 那天穆娟娟告诉他的那个消息,正是触及他的避忌。穆娟娟似笑非笑的对他说道:“我 倒是恰好听见一件有关楚劲松的事情,昨天有人曾经在孟津见过他。你的爹爹是天下第一高 手,说不定他会到你的家来拜访你的爹爹的。不过听说你的爹爹刚好也是在昨天出门去了, 对吗?” 盂津高他家不到一天路程,当时他的酒意立即上涌,好像看见了楚劲松在的他家里和他 的妻子幽会;他突然把酒杯一摔,飞快的就赶回家去。 妻子并没和情郎幽会,她是和王妈在房中说话。但从她们的谈话中,却证实了他心里早 就藏有的怀疑。 王妈劝他的妻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劝他的妻子忘记那位楚家的大少爷。对丈夫 亲热一些,别再放任丈夫胡闹。 他偷听了这些话,已经气得几乎要爆炸了,却还没有爆炸。 引起了他爆炸的是一缕萧声。 王妈一听见萧声就大惊失色,说道:“小姐,你约了楚少爷来此与你相会吗。这可千万 使不得呀!” 尽管庄英男再三向王妈辩白,她没有约楚劲松,萧声也不像是楚劲松吹的,但王妈不 信,她说她认得楚劲松的萧声。 王妈不信,他更不信。只道这是妻子因为给王妈说破,故而不敢即时出去会见情郎、 妻子还在向王妈辩白,她和楚劲松的交情是纯洁的,并非如王妈想象的那种私情。不过 从妻子的言语,他也听得出她对楚劲松是有着深沉的怀念,她最后几句话是:“唉,不错, 他是喜欢吹这个曲子,但可惜不是他。他的萧声我比你更熟悉。唉,他此际若然也是吹萧的 话,那只能是在扬州的二十四桥边凄掠自奏!” 他妒火如焚,他听不下去了!妻子不敢去会见情郎,他可要跑去抓那“奸夫”。 他跑出家门,果然看见一个人在他屋后的松林,那人一发现有人出来,转身便逃入松 林,他看见的只是一个背影。 他追上去大喝:“姓楚的小子,我已经知道是你了,你往哪里跑?” 那人并不否认是楚劲松,而且还用泥丸打他的穴道。那时他家恃的武功还未练成,被打 中穴道,虽不至于不能动弹,但亦已双腿酸麻,追不上了。 他大怒之下,回去就要杀庄英男,要是没有丁大叔来救,庄英男几乎被他扼死! 假如那天晚上,他没有听见那个人的萧声,尽管他和妻子早已同床异梦,他还是不会对 妻子下那样的毒手的。 那缕萧声,可说是谱出了他后半生的恶运!从此他不敢回家。终于自甘堕落,变成了江 湖上臭名远扬的大魔头,他失去了妻了,失去了女儿,甚至父亲也不以他为子! 他一直以为那天晚上吹萧的那个人定是楚劲松无疑。但想不到今晚他又听见了那个人的 萧声了,吹的也正是那天晚上吹的那个曲子! 他是刚刚从楚家出来的,楚劲松受的伤比他更重,此刻恐怕尚在昏迷之中。 眼前这个吹萧的人,当然决不可能是楚劲松了! 齐勒铭心头卜卜的跳,他放轻脚步,向萧声来处走去。 拖看见吹萧的那个人了,但那车夫却已不见。那人刚好吹完一个曲子,正在抬起头来。 是个中年汉子,年纪似乎和楚劲松差不多。侧面看过去脸形也有点相似,但脸上有短须 蓬生,面貌是远不及楚劲松俊雅了。 差不多二十年了,当年那个神秘客如今才始重现眼前! 二十年前旧恨重上心头:“这人是谁,为什么他要冒充楚劲松害得我妻离子散?” 齐勒铭按捺不下胸中怒火,喝道:“礼尚往来,当年你送三颗泥丸,今天我还你三枚铜 钱!” 铮、铮、铮,他使出弹指神通功夫,把三枚铜钱作钱镣!那人飞去。 他虽然只剩下两成功力,但钱镖的破空之声仍是劲疾异常。 二十年前,这人的功力在他之上,只用泥土捏成丸子,就可封闭他的穴道。因此他如今 改用“钱镖”奉还,同样也是想封闭这人的穴道。 那人哈哈大笑:“泥丸不值一文,齐兄厚礼,小弟愧不敢当!”笑声中把玉萧一挥,三 枚铜钱全都给打落。 齐勒铭是个武学的大行家,情知自己的功力倘若无掼,他一定可以打赢这个人。甚至只 须恢复一半的功力,也可以和这个人打成平手。但此际他只有原来功力的两成,那是绝对打 不过这个人的了。 但他后半生的恶运可以说是因此人而起,此仇焉能不报?齐勒铭是极其倔强的脾气,旧 恨在胸,明知打不过也要打! 他把庄英男放下,拔出剑来,喝道:“你是谁?我与你无冤无仇,当年你因何害我?快 说!” 那人笑道:“齐兄,咱们份属至亲,你这样对我,未免太不礼貌了吧?” 齐勒铭怒道:“胡说八道,我与你有何瓜葛!你莫以为我已在你掌握之中,大不了我还 可以与你拼个同归于尽!” 金狐出现 那人笑道:“愚夫妇一番好意,请你光临寒舍,你却要和我拼命,这是何苦?” 他的话一说完,他的妻子也出来了。 一个体态风骚的中年美妇,出现在齐勒铭的面前。齐勒铭大吃一惊,定了眼睛看那女 人,几乎呆了。 这个美妇人,不就是他的姘头穆娟娟么? 那个美妇人开口道:“亲戚刚刚会面,怎么就要动刀动剑,这不是太笑话了吗?” 齐勒铭喝道:“你,你是――”他已经开始发现这个女人和穆娟娟不同的地方,心里也 隐约猜到几分了。 果然那美妇人便即笑道:“你怎么连大姨都不认识了吗?虽然咱们只见过两次面,你也 不该忘记我的呀!” 穆娟娟有个孪生姐姐,两姐妹长得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地方是,笑起来的时候,穆娟 娟有个酒窝,她的姐姐没有。 齐勒铭道:“你,你是金狐穆好好?” 穆好好摇了摇头,笑道:“妹夫,你也真是,一见面就叫我这个见不得人的外号,不赚 失礼么?不过,总算你还认得是我。嘿、嘿,不打不成相识,你还没有见过你的襟兄,重新 行个礼吧。他是我的丈夫,复姓宇文,单名一个冲字。” 齐勒铭哼了一声,说道:“二十年前,我们已经见过了,哼,原来是白驼山的宇文山 主,我真是闻名已久了。但想不到武林中号称世外高人的白驼山主,却专做见不得光的事!” 穆好好笑道:“妹夫,你别怪他,当年那件事也是我叫他做的!” 齐勒铭听得一个“她”字,怒气更旺,盯着穆好好冷冷笑值:“原来你和那个车夫是串 通了的!” 穆好好道:“不错,他本来是我的奴仆。你莫怪他没有在事先向你说明,若非如此,焉 能请得动你的大驾?” 齐勒铭陡地喝道:“庄英男身上中的那枚毒针是不是你发的?” 穆好好笑遁:“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想必你误会以为是我的妹妹所发,一时没有想到 是我吧?” 齐勒铭眼睛喷火,喝道:“你因何这样狠毒,你害了我还不够吗?因何又要害她?” 穆好好笑道:“妹夫,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假装糊涂?” 齐勒铭哼了一声,说道:“不要脸,谁是你的妹夫?” 穆好好并不动怒,反而格格一笑,说逍:“我为什么用毒针射庄英男,这个原因,你已 经自己说出来了!” 齐勒铭沉声道:“这是娟娟的主意?她以为害死了庄英男我就非娶她不可。” 穆好好高声道:“这次来到京师,还没有见着娟娟呢。但你们的事情,我是早已知道 了。我告诉你,这是我看不过眼,我不能忍受你欺负娟娟!” 齐勒铭叹口气道:“你听我说……” 穆好好用更高亢的声音把他的话语压下去:“我要你听我说!我问你,娟娟有什么对不 住你?当年你险死还生,要不是娟娟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看护你,你早已死了!她对你有情有 义,你反而将你抛弃。庄英男改嫁别人,你反而当她如珍似宝!你说,你对得起我的妹妹 吗?” 齐勒铭道:“我与娟娟之间的恩恩怨怨,不是你所能明白的。不错,她是曾救了我的性 命,但我也为她而至身败名裂!是我对不住她也好,是她对不住我也好,如今都不必谈了。” 穆好好冷笑道:“你不想谈,我却非谈不可!” 齐勒铭又怒又急的说道:“此刻,我可没有闲功夫和你谈论是非!我只求你让我走吧!” 穆好好道:“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的大驾请来,你以为我会这样容易就放你走!” 齐勒铭沉声道:“你不让我走我也要走,能不能够将我留下,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来 吧,你们夫妻并肩子上吧!” 穆好好冷冷说道:“或许我们没有本事将你留下,但谅你也没事将庄英男带走!我们杀 不了你,杀庄英男却是易如反掌的事!” 齐勒铭虽然气怒交加,可不能不向她求情:“你不过是想我和你的妹妹重归于好罢了, 但你若杀了庄英男,我只有更加恨你,也更加恨你妹妹!” 穆好好道:“那我可管不了这许多了,谁叫你如此负情绝义。我还可以告诉你,我们夫 妻或许没有把握杀你,但要杀你的女儿,如是挺有把握。除非你今天就能将我们夫妻一起杀 掉,否则,哼, 齐穆铭当然有自知之明,情知自己的武功尚未恢复,他们夫妻联手,莫说自己杀不了他 们夫妻,只怕两败俱伤自己也未必做得到,同归于尽,更做不到! 穆好好似乎看透他的心思,继续说道:“庄英男中了我的毒针,已经过了六个时辰,她 是全凭你的真气注入她的体内,才能苟延残喘的。但拖延至今,只怕你想救她,亦已迟了。” 这话倒不是虚声恫吓,要知齐勒铭功夫已经大耗,只剩下的两分功力,要保全庄英男的 生命,已是没有多大把握。何况在他施术之时,必须专心注意,丝毫不受打搅才成。但在目 前的情况之下,穆好好与丈夫就在他的身边,又岂能容他从容施术?即使他们不加拦阻,齐 勒铭也是绝对放不下心神来为庄英男疗毒的。 齐勒铭悲愤填膺,沉声说道:“反正庄英男也活不成了,好,那我就和她一同死吧!” 说至此处,已是如箭在弦,准备拼了性命,也要和对方决一死战了。 穆好好冷冷说道:“你对庄英男倒是有情有义啊,可惜你这样做却是于事无补,白白赔 上两条性命!” 齐勒铭沉声道:“我和她总不能白死!” 穆好好道:“没有人要你死!” 齐勒铭道:“庄英男死了,我决不能独活!” 穆好好忽地又是格格一笑,说道:“不错,你现在想要救她,已是迟了,但你救不了 她,却并不等于她就非死不可。” 齐勒铭的剑尖垂了下来,盯着她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穆好好道:“你忘记了她是中了我的毒针吗?你没有解药,我可是有对症的解药的。只 须她还有一口气,我就可以救活她。而且我还可以向你担保,明天她就能够自己回到她的丈 夫身边。” 宇文冲许久没有说话,此时忽地插上把口,笑道:“好好,你还立该说得清楚一些,你 说的她这个丈夫是楚劲松,不是我们这位齐少爷。” 穆好好笑道:“齐大少爷,要是你愿意让庄英男回到她的丈夫身边,咱们就谈一桩交易 如何?” 齐勒铭道:“怎样交易?” 穆好好道:“你肯答允我们的条件,我马上就替庄英男解毒。” 齐勒铭道:“好,你划出道儿来吧。要是我能够走的,我就依人。” 穆好好道:“我们可以让庄英男回去,但你必须留下来,不得我了准许,你不能离开此 地!” 齐勒铭冷笑:“哦,你是要齐某这一生做你们的囚徒!” 穆好好道;“祸福无门,唯人自招,要是你肯改变初衷,运气又好的话,说不定明天你 就可以出去。” 齐勒铭道:“此话怎讲?” 穆好好道:“说老实话,我虽然恨你对娟娟寡情薄义,但谁叫她是我的妹妹,而她又喜 欢你呢?因此我还是希望你有回心转意之日。我宁愿你是我的亲戚,并不想把你变作囚徒。” 齐勒铭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我要你的妹妹?” 穆好好道:“不错,我是要你明媒正娶,到你和娟娼拜堂成亲之日,那时你就是我的好 妹夫了,我还能留难你吗,当然你可以来去自由了。不过,我们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娟 娟,所以我说还是是看一看你的运气。” 这样的条件早已在齐勒铭意料之中,但从穆好好的口中正式出来的,他的心还是混乱之 极! 能说是他对穆娟娟没有感情、穆娟娟对他的好处他是永远不会记的。因此那天他提出要 和穆娟娟分手的时候,他也同时对娟娟许下誓言,要是穆娟娟受人欺负,有事要他帮忙的 话,他愿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穆娟娟的平安。 但他却不愿意和穆娟娟同居下去了,因为他已经后悔和穆娟娟过的那种生活了。过去, 他做了许多错事,虽然不能把过错都推到穆娟娟头上,但最少这些过错却是因她而起。 穆娟娟的生活圈子和他原来的生活圈子是截然不同的,简直可以说是处于两个世界的。 穆娟娟在他父亲的眼中,在庄英男的眼中,在所有正派人的眼中,都是把她当作下贱的女人 的。 或许穆娟娟并不太坏,但她在那种生活圈子中长大,却是难免“同流合污”,正派人看 不起她,她就会更加自暴自弃,齐勒铭回顾和穆娟娟过的那段月子,他不也正是和穆娟娟一 样,歧路越走越远,最后不也是索性横起心肠,自暴自弃么? 要是和穆娟娟再混下去,只怕愈陷愈深,永难自拔。 父亲不能谅解他,前妻不能谅解他,甚至从未见过面女儿也不能谅解他,他受的打击已 经够大了! 不过,尽管亲人都不能谅解他,他还是希望有一天他们能够接受他的忏悔的。 “一失足成千右恨,再回头是百年身。”这正是他内心深处的恐惧。或许如今已是失足 难返了,但他可不能愈陷愈深,他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再失足了! 他要跳出泥潭,穆好好却强逼他往回头路走! 但若是不答应穆好好的条件,庄英男的性命先就不保! 是庄英男负他还是他负庄英男,这笔帐是算不清的,他也不想算了,此际,他只感到内 疚于心,最少当年他是不应用那样残酷的手段对待庄英男的,庄英男和她腹内的女儿都几乎 被他亲手扼死。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庄英男,尤其对不起女儿。如今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庄英男再受 他的连累而死! 穆好好冷笑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姐妹,哼,哼,我也不想替妹妹求你施舍爱情, 你若是宁死也不愿娶她,那也不妨直说!” 齐勒铭苦笑:“我决无看不起令妹之意,但这是缘份,我和令妹缘份已尽,这我也早就 和令妹说过了。再说,我愿意娶她,只怕她也未必肯嫁给我了。我已经伤了她的心,我知道 她也一定是在恨我的!” 穆好好道:“我也并不勉强你娶她,只要她肯原谅你,你不娶她,我也放你走。” 齐勒铭道:“要是她不肯原谅我呢?” 穆好好道:“那就没话说了!你应该知道,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你令娟娟受了那许 多屈辱,我又岂能不为她出一口气!” 红日已经高挂,庄英男昨晚中的毒针到现在也差不多七个时辰了。齐勤铭把目光向庄英 男投去,只见在她的眉心黑气又已垂现。 不能再拖延了!齐勒铭咬一咬牙,沉声说道:“好,你划出的道儿,我都依你!” 穆好好眉开眼笑,拍一拍手掌,那马车夫走了出来,手上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三杯 酒。“好,那咱们该喝杯和头酒啦,祝你和娟娟早日破镜重圆,那时我们夫妻再喝你们的喜 酒。”穆好好把一杯酒递给齐勒铭,说道。 齐勒铭接过酒杯,却是止不住指头颤抖。他知道这杯酒一喝下去,只怕从此就要变成穆 好好的奴隶了! 穆好好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希望你能够成为我的妹夫,当然不会用毒酒害死 你。但你的武功实在太强,我不能不加点防备。这杯酒不会害死你,但却可以令你不能够离 开此地。你有胆,就请喝吧。” 齐勒铭道:“哦,你是要废掉我的武功吗?” 穆好好道:“请恕我不能告诉你我是用什么药物,总之你喝了之后不能背你许的诺言。 不过,为了让你安心,我可以告诉你,并不是要废掉你的武功。”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穆好好是要将他变成奴隶。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还能有什么别 的选择?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齐某纵然不是君子,说过的话也从不反海。我既然答应依你划 出的道儿,大不了拼着终身受你软禁就是。好,把酒拿来吧!”齐勒铭接过酒杯,愤然说 道。语调甚是苍凉。 可是他接过了酒杯,却并没有马上就喝,他的手指仍在颤抖,目光也在呆住,神情若有 所思。 “怎么,你还是信不过我吗?”穆好好问道。“不是信你不过,而是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情,话还是先说清楚的好。”齐勒铭道。 穆好好怔了一怔,问道:“哦,你还有什么事情不放心的,说吧!” 齐勒铭道:“刚才你说起我的女儿,你,你说,……” 穆好好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错,我是说过,假如你不依照我划出的道儿,我 杀你没有把握,杀你的女儿我却极有把握。但如今你已经依照我划出的道儿,我当然不会再 为难为令千金了。” 齐勒铭道:“好,我就是要你这句话。”但还是没有马上就吃了,想一想,又道:“我 还想知道一件事情。” 穆好好皱眉道:“你还要知道什么?” 齐勒铭道:“你是不是早已认识我的女儿?” 穆好好道:“我已经答应了你,不和你的女儿为难,我即使认识她,那又有什么关系?” 齐勒铭道:“昨晚在你用毒针伤了庄英男之后,我的女儿也来到了楚家,见着我了。你 大概早已知道她的行踪吧?” 穆好好初时有点吃惊,心想:“昨晚我用暗器打漱玉的穴道,莫非她已经知道是我,对 她的爹爹说了。”但听完齐勒铭的说话之后,这层顾虑便即消除,暗自忖测:“齐勒铭若然 知此事,他不会这样问我。”于是笑道:“不错,我是见着了令千金,但她没有发现我。我 并没有伤害她,你还担心什么。” 齐勒铭道:“你还没有答复我呢,你是否知道她的行踪?” 穆好好笑道:“你想我把令千金请来,让你们父女相会吗?” 齐勒铭忙道:“不,不,我不希望你去招惹她。我只想知道她是住在什么地方,又是和 谁同在一起?”他心中的这个“谁”,所想的乃是飞天神龙,不过,当然他是不会说给穆好 好知道的。 穆好好笑道:“你是怕我玷污了令媛么?嘿,嘿,令媛本来是一朵出于污泥而不染的白 莲花,不过她如今已是开放在污泥之上,我当然也不忍让她沾上污泥了。你放心吧,我不会 去招惹她的。我也根本就不知道她的行踪。” 齐勒铭吁了一口气,颓然说道:“出于污泥而不染,不错,是说得不错,我和你们姐妹 都是满身污泥!” 穆好好淡淡说道:“不要发牢骚了,庄英男还等着我给她解药呢!” 齐勒铭一声苦笑,举起酒杯,一口就把杯中的药酒喝得点滴不留。” 穆好好目不转睛的注视他,待他喝完药酒,忽地笑道:“令媛千娇百媚,可惜你不让我 招惹她,否则我真想认她做干女儿呢!” 齐勒铭愠道:“别说无聊的话了,我都不配做她的父亲,你又怎配做她的义母。快给庄 英男解药吧!” 穆好好道:“是,是。”一面把解药塞人庄英男口中,一面仍在笑道:“我当然不配做 她的义母,但我只是想想,你都不许我吗!太霸道了。” 齐勒铭哪里知道,他的女儿早就上了穆好好的圈套,认她做义母了。 庄英男脸上渐渐有一点血色,忽地张开嘴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 穆好好道:“她就要苏醒过来了,我以为你们还是别再见面的好,免得她受刺激。但你 可以放心,我决不会害她的。因为我还想你做我的妹夫呢。你守诺言,我自必也守诺言!” 齐勒铭心中酸痛,暗自想道:“她这话也说得是,英男早已是楚劲松的妻子,我是不宜 再见她了。”苦笑说道:“只要你守诺言,我当然也是随你处置。” 穆好好道:“当家的,你带咱们的准妹夫进后院安歇。我和这位楚夫人作伴。连老三, 我要的静室收拾好了没有?” 那马车夫道:“早已收拾好了。” 穆好好道:“好,那咱们就各走各路吧。这位楚夫人还得我好好替她调治,不过至迟过 明天,她也总可以自己走回家了。” 白驼山主宇文冲笑道:“你还怕准妹夫不放心吗,罗里罗唆。好!准妹夫,你随我走 吧。” 齐勒铭跟着宇文冲走,回头看庄英男一眼,心中无限酸痛:“英男以后再也见不着她 了。” 住事如烟,做错了的已经是难以挽回了! 他是怀着忏悔的心情,用自己的自由换回庄英男的性命的。 但更加令他伤痛的还是女儿,假如说他对庄英男是怀着忏悔的心情,那么对女儿也不仅 只竟只是忏悔的心情,而是一种“赎罪”的心情。 他和庄英男有着爱恨难分的纠葛,他知道庄英男爱的并不是他,而他对庄英男也并不完 全是“因爱成仇”,更多的恐怕还是由于他的自尊心受了伤害。 因此,纵使今后再也不能见着庄英男吧,这虽然令他心中伤痛,但创痕还不能算是太 深,他相信随着时光的流逝,伤痛将会渐渐减轻,甚至不能说是“伤痛”,只能说是一种无 可奈何的伤感! 经过昨晚的一场险死还生的恶斗,他已经可以忍受妻子改投别人的怀抱了,虽然还是有 着无可奈何的伤感。 但他不能忍受女儿不认他的做父亲!这个打击,对他而言,是比得不到妻子的爱情更大 的。 见不到前妻还不打紧,见不着女儿,可是更加令他心中如割了。 *** 齐漱玉还在轻轻抽噎,无声的抽噎比嚎陶大哭更是伤心。 楚天舒也为她难过,但却无暇去安慰她。 他的父亲楚劲松已经醒过来了,齐勒铭的推血过宫很有效,楚劲松虽然还是有气没力, 好像虚脱一般,坐也坐不起来,但他心里明白,自己的一条性命算是拾回来了。 他张开眼睛,妻子已经不见。 “玉、玉虚道长怎、怎么样了?”楚劲松断断续续的发问,声音细如蚊叫。楚天舒是把 耳朵贴到父亲的唇边,才听得见的。 他不问妻子,那是因为他已知道妻子是给齐勒铭“掳”去了。齐勒铭抢了他的妻子,却 又把他从鬼门关上拉回来,他还能说什么呢?他只有把悲愤埋在心底,当作妻子已经死了。 “爹爹请放心,我已经给玉虚道长服下解药,虽然那不是对症解药,但料想他的性命是 可以保得住的。”楚天舒说道。 楚劲松望着儿子,目光好像含有诧意。似乎想问什么,但却没有气力说太多的话。 不过楚天舒亦已知道父亲想要问的什么了,“爹爹一定是奇怪我何以会得到能解穆家毒 针的药,虽然还不是对症的独门解药。” 但是,他却不能告诉父亲这个解药的来源。 这解药是齐燕然给他的,齐燕然可正是他爹爹的大仇人齐勒铭的父亲啊! 那次他在齐家中了金狐的毒针,(本来他不知道是金狐的,但因为他已经看见银狐穆好 好,他也相信暗算他的人不是穆娟娟了。那么,既然不是银狐,当然就只能是金狐穆好好 了。)齐燕然用上乘内功,甘愿耗损几年功力,这才挽救了他的性命。但余毒未清,故此齐 燕然在他临走之时,又给他两瓶药丸,一瓶药丸是可以解毒的,一瓶药丸是可以补身的。事 实证明,这两种药丸都很有效。如今他不但余毒早已拔清,本身的功力亦已更胜从前了。 刚才他用第一种药丸保住了玉虚子的性命,如今在父亲含着满意的目光注视下,不觉又 想起了第二种药丸。 那两瓶药丸他是贴身收藏的,但他身上藏着的却不是两个药瓶,而是三个药瓶,三个药 瓶,恰好都是一模样大小,只恁指头的触、觉,他不能分别,只能都拿出来。 原来另外一瓶是银狐穆娟娟送给他的酥骨散。 他拣出那瓶功能固本培原的药丸,取了一颗,说道:“爹爹,迟些我再告诉你我是怎样 得到这些解药的,这药丸名叫九天琼玉丸。据我所知它的功效不在少林寺的小还丹之下。爹 多,你先服下一颗吧。” 还在抽噎的齐漱玉听他说出“九天琼玉力尸的名字,似乎受了触动,不知不觉抬起头来 看他一眼,目光充满悲伤,悲伤中还带着几分幽怨。但也只是看他一眼,又低下头轻轻辍位 了。 假如楚劲松知道这是齐家的灵药,他一定是不会要的,如今是儿子把药丸塞人他的口 中,他当然是服下了。 可惜他的内伤实在太重,灵药再灵,也不能立即就见大效。不过,已是,已是又好了许 多,他的真气渐渐能够吞聚,终于可以坐起来了。 楚天舒把药瓶重新收好,最后拿起那瓶银狐穆娟娟给他的酥骨散,不觉心头一动,想起 了穆娟娟把这瓶酥骨散交给他的时候,和他所说的那番说话。 穆娟娟把这瓶酥骨散给他,当然是有目的的。目的在于得到齐勒铭。为求达到此一目 的,首先就要使齐勒铭消失武功,故此她求楚天舒帮她的忙,帮忙设法下毒。 楚天舒记得自己当时曾哑然失笑,说道:“你倒说得容易,齐勒铭的武功天下第一,我 如何能对他下毒?”穆娟娟道:“你当然不能对他下毒,但你可以设法假手别人。这个人即 使齐勒铭明知他要害他,他也决不会杀这个人的。” 原来穆娟娟心目中早已有了这样一个可以帮她下毒的人了,这个人就是齐勒铭的女儿齐 漱玉。 她这个连环计拆穿来说乃是“双重利用”,一方面利用齐漱玉对楚天舒的情感(她以为 他是齐漱玉的意中人),一方面是利用齐勒铭的父女之情。 当时他没有时间解释误会,穆娟娟也不会相信他“不是齐漱玉意中人”的分辨。他只能 嘲笑穆娟娟这个计划未免太过“异想天开”,女儿怎会反而帮忙外人(这个外人且还是她父 亲的饼头)毒害自己亲生的父亲呢? 但穆娟娟说:“我这样作,并不是害齐勒铭,恰恰相反,是为了救齐勒铭。你求她帮 忙,告诉她这只是为了挽救她的父亲,她会相信你的。这是一举三得之事,你这样聪明,难 道你想不明白吗?” 当时他认为这是“异想天开”,穆娟娟把这瓶酥骨散硬塞给他,他虽然藏在身上,却并 不放在心上。 但此际他拿着这个药瓶,却是有点为之心动了。 不错,要是能够使得齐勒铭消失武功,可以为父亲去了强仇,二可以使穆娟娟得回情 人。(齐勒铭失了武功,非受她控制不可。她得不到齐勒铭的心,也可以得到他的人。)三 可以便齐勒铭再也无力作恶,在这个意义上说,的确可以说得是帮齐漱玉挽救了她的父亲的。 何况还有第四个好处,齐勒铭回到穆娟娟的怀抱,说不定他的父亲也可以得回继母了。 但无论好处多大,他总觉得这并不是光明正大的行为。“哼,甚至简直可以说是卑鄙, 我一个堂堂男子汉,怎能帮银狐搞这种阴谋诡计?” 但他也不忍看见父亲失了爱妻的伤痛,不忍看见齐漱玉把生父当作死了的伤痛。 楚劲松已经坐起来了,他看一看还未醒的女儿,又看一看尚在哭泣的齐漱玉,不知不觉 流下两行眼泪。 只有楚天舒才懂得父亲的心情,也只有楚天舒才懂得齐漱玉的心情。 楚劲松看着还在哭泣的齐漱玉,不知不觉流下两行眼泪,他的心情也是和儿子一样的动 荡。 齐勒铭几乎杀了他,又抢走了他的妻子;但最后却也是齐勒铭替他推血过宫,挽救了他 的性命。 这笔帐真不知应该如何算法,楚劲松心里想道。此时他的神智已经恢复清醒,虽然心情 还在动荡不安,但对齐勒铭的仇恨已是减了儿分。 对齐勒铭他都觉得“情有可原”,对齐勒铭的女儿更是无须说了。 要不是齐漱玉几次三番拦阻她的父亲,他们父子早已死在齐勒铭掌下。 更难得的是,他曾经要儿子杀齐漱玉,但当他性命垂危之际,齐漱玉如是要她的父亲为 他推血过宫,这才将他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唉,虽然我不愿意受她的恩惠,但事实上我已经是受了她的恩惠了。” 他和齐勒铭之间是有着一笔难以算清的糊涂帐,说不上谁欠谁。但对齐勒铭的女儿,则 他欠了她的情了。 如果说对齐勒铭他都已经觉得“情有可原”,那么对齐漱玉,他就只能感到惭愧,要求 原谅的只能是他了。 楚天舒看见父亲张开嘴唇,似乎是想要说话的模样,他把耳朵贴到父亲的唇边,凝神细 听。 楚劲松说得很慢,声音虽然细如蚊叫,但第一个字楚天舒都能听得清楚。 “你劝一劝这位齐姑娘吧,刚才我误会了她,我很惭愧。你要帮我报答她的恩情。” 楚天舒走过去对齐漱玉轻轻说道:“漱玉,你的爹爹不是坏人,虽然他做错许多事,但 本性还是善良的。咱们不要像一般人的见识,把他当作魔头。” 他知道齐漱玉已是伤心到了极点,空泛的劝慰那是无济于事的,心病还需心药医,只有 这样说,才能解开她心中的结。 不错,齐勒铭抢走了他的继母,又几乎杀了他的父亲,两家的仇恨实是难以化解。他也 知道父亲还是在恨着齐勒铭的,问题只是或多或少而已。但父子心意相通,他相信父亲会同 意他的见解。 当他说到齐勒铭不是坏人时,曾注意偷窥父亲的脸色,见父亲闭上眼睛,状若沉思的模 样,但脸色则并无不悦。他放下心上的石头,后面的话就说得更加流畅了。 这番话果然有效,齐漱玉止了哭泣,抬起头来看他了。她没说话,但目光已是露出一线 希望,不过也还是有显露信心不足的惶惑神情。 “你是令尊最爱的人,只要你拉他一把,相信你可以把他从歧路上拉回来。”楚天舒继 续说道。 齐漱玉的眼睛更明亮了,她颤声问道:“你真的有这信心?但我可不知怎样才能帮他改 邪归正。” 楚天舒已经得了一个主意,他把银狐穆娟娟给他的那瓶酥骨散拿在手中,说道:“我不 想骗你,这个瓶里是可以令人武功消失的酥骨散。你愿意设法哄你爹爹服下吗?” 齐漱玉吃了一谅,说道:“你要我废了他的武功,那不是害他吗?” 楚天舒道:“不,不是害他,是挽救他,你怕令尊陷溺已深,难以自拔,对不对?” 齐漱玉给他说中心事,轻轻点了点头。 楚大舒接下去说道:“他若失了武功,就不能为恶了,那时他的一班坏朋友也不会利用 他了。令尊如今无颜回家,但若失了武功,你也可以强迫他回家了!” 齐漱玉明白了几分,问道:“回家那又怎样?” 楚天舒道:“他回到家中,有你的爷爷开导,他会悔改过来的。你爷爷的武功天下第 一,令尊在他保护之下,纵骤失了武功,也不用害怕有人寻仇。” 齐漱玉轻声说道:“在此之前,虽然我从未见过父亲,但只见了这一面,我已经知道他 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要是他失了武功……” 楚天舒道:“不错,他失了武功,或许会觉得生不如死的。但时间是真寻好的医生,父 女之情、父子之情,会弥补他失了武功的缺陷。我相信家庭的温暖,一定会令他恢复生气。 何况你们齐家的武功天下无双,凭借你们齐家的武功心法,在你爷爷的帮助之下,说不定即 使得不到解药,令尊将来也还是可以恢复武功。” 齐漱玉心里想道:“不错,爹爹纵然失了武功,也好过他有武功作恶。失了武功,得回 亲情,好处总是多过坏处,但如今爹爹却不知是身在何方,我怎能找到他呢?” 楚天舒好像知她心意,说道:“令尊是决不肯失掉你的,不用你去找他,他也会找你。” 齐漱玉抹干眼泪,便即接过那瓶酥骨散,低声说道:“楚大哥,多谢你替我设想是这么 周到。好,我走啦,请代我向令尊致歉,我的爹爹弄得你们家散人伤,我、我也是很难过 的。” 她拿了药瓶,匆匆忙忙就走。也不知她是一时忘记还是避免追问根由,她没有问及这瓶 酥骨散是怎么来的。 她没有问,楚天舒倒是可以松一口气了。这瓶酥骨散是齐漱玉父亲的姘头给他的,假如 齐漱玉问起的话,他真不知该怎么说好,他不想骗齐漱玉,但能够不说,总是不说的好。 此时日影已上纱窗,早已到了汤怀远和他父亲约会的时刻了。 他的父亲性命虽然暂时可以保全,但伤得这样重,他仍是不能无忧的。 还有,玉虚子的伤也是要人帮忙调理。 一方面是父亲的约会需要有个交代,另一方面他此刻也正是需要有个像汤怀远这样的人 来帮忙。 可是他恐怕父亲的病情万一恶化,又或者是另有仇家乘虚而入,那更不堪设想。 他不敢离开父亲,于是他替妹妹解开穴道(幸好齐勒铭不是用重手法点穴道,此时又已 过了八个时辰,否则功夫业已大减的楚天舒是决计解不开。)说道:“你过震远镖局,请汤 总镖头快点来。”妹妹年纪小,武功、经验都远不如他,他当然不放心让妹妹看护父亲而自 己走开的。 楚天虹伸一伸拳,踢一踢腿,活活筋骨,说道:“好,我马上去告诉汤伯伯,那个姓齐 的好像还是他镖局请来的人呢。” 楚天舒皱眉道:“你别多说,只要你把汤伯伯请来,一切事情,我会对他说的。” 楚天虹是在穴道未解之前已经恢复知觉的,齐漱玉如何救护她的父兄之事,她已看在眼 中,她知道父亲性命无忧,心中大石头已放下。当下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那姓齐的 丑八怪虽然可恨,他的女儿倒是好人。”她一面走出房间,一面还在似笑非笑的回头望着她 的哥哥说道:“那样的丑八怪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女儿,也算是奇事一桩。哥哥,你喜欢那位 齐姑娘是不是?”说罢,扮个鬼脸,飞快的就跑出去,楚大舒给她弄得啼笑皆非,却也没有 心情责骂她了。 *** 徐锦瑶还在楚劲松这座寓所的门外。 齐勒铭已经和庄英男上了马车走了。从镖局的后门刚刚走什来的两上镖师呆在路旁。 徐锦瑶的尖叫声停止了,马车的隆隆声也去得远了。这两位镖师方上来问道:“徐姑 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徐锦瑶道:“你们没看见吗,楚夫人就在那辆马车上,她、她已经给人劫走了。” 这两个当值的镖师一个名叫鲍胜,一个名叫雷超,在震远镖局中是二流脚色。不过,他 们的武功虽不甚高,却是已经在镖局任职十多年的老镖师。齐勒铭抱着庄英男上车的时候, 他们只是隐约看见一点背影。 他们二人见徐锦瑶的说话,不禁都是大吃一惊。 鲍胜还有点怀疑自己听错,问道:“哪位楚夫人?” 徐锦瑶道:“在这里住的还有哪位楚夫人,当然是扬州大侠的夫人了!” 雷超大惊道:“谁有这样大胆,敢劫楚大侠的夫人?那人是怎么个模样?” 徐锦瑶道:“是个有马疤的丑汉!”她描述了齐勒铭的面貌,两个镖师更是吃惊不已。 鲍胜湘湘说道:“徐姑娘,你说的这个人好像是昨天刚来到我们镖局的一位客人,是来 助拳的,他名齐大圣,对吗?” 徐锦瑶道:“我不知道他是大圣还是小圣,我只知道他是个凶恶的强盗。哼,你们镖局 怎么搞的,竟然把无恶不作的强盗请来助拳。 她刚说到这里,正好齐漱玉从楚家跑了出来。她听见徐锦瑶骂她的父亲,不自觉的就把 眼睛瞪着她。 齐漱玉那次和飞天神龙大闹徐家,徐锦瑶是见过她的。齐漱玉突然在她面前出现,吓得 她连忙拔剑。 齐漱玉道:“喂,徐大小姐,你那强盗父亲呢,为什么不见他和你一起?” 徐锦瑶怒道:“岂有此理,我的爹爹是中州大侠,你才是强盗的女儿!”她可并不知道 齐漱玉正好就是她刚才所骂的那个“丑八怪”的女儿,而齐漱玉也正是因此生她的气的。只 因齐漱玉这样骂她,她就顺理成章的“回敬”。却不知是又一次的触及了齐漱玉的“疮疤”。 齐漱玉正是满肚皮郁闷之气无处发泄,立即冷笑说道:“狗屁大侠,你听着,这是我说 的,我说你爹爹口里是仁义道德,肚子里是男盗女娼,比强盗都还不如!” 徐锦瑶已见过齐漱玉的本领,对她本来甚为忌惮,故此虽然拔出剑来,却只是为了防备 对方进击,并非是要攻击敌人,但此际齐漱玉辱骂她的父亲,仍是不能忍受生身之父被一个 妖女辱骂,小姐脾气登时发作,喇的一剑就刺过去,喝道:“小妖女,你敢骂我爹爹,我要 你的命!”她粗中有细,一剑刺出,就着又大声叫道:“快上来,这小妖女是飞天神龙的师 妹!” 齐漱玉玲笑道:“大小姐要打架吗?好,让我这小妖女教训教训你!”身形一晃,徐锦 瑶刺了个空,说时迟,那时快,齐漱玉使个“分光捉影”的手法,三只指头扣住了涂锦瑶的 脉门。 本来以徐锦瑶的本领,虽然比不上齐漱玉,也还不至于只是见面一招,就被她所捣的, 只因她刚才吃了齐勒铭的亏,惊魂未定,对并漱玉又有忌惮,忍不住先行出手,又犯了以弱 攻强之临敌大忌。她的情绪既急躁又虚怯,如何能抵御齐漱玉这变幻无方的“分光捉影”手 法。 “铛”的一声,徐锦瑶的剑跌落地上。这是在半个时辰之内她第二次被人夺剑了。齐漱 玉一把抓着了她,稍稍加了点劲,登时令得徐锦瑶不能动弹。 齐漱玉扬起手掌,冷冷说道:“你要杀我;我这小妖女可要比你这位大小姐心地好些, 嘿嘿,我只想把人的脸打得稀烂,让你嫁不了人。” 那两个镖师一听得这“小妖女”是飞天神龙的师妹,就已跑上来准备与徐锦瑶联手捉她 的,哪想得到堂堂中州大体的女儿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反而一下子就给“小妖女”捉住 了。正所谓投鼠忌器,他们如何还敢强来,不禁都呆住了。 徐锦瑶本来也是倔强脾气,但哪个少女不爱惜自己容貌,她听得齐漱玉要把她的脸把得 稀烂,可不禁吓得心里发毛了。 这一瞬间徐锦瑶就好像待决的囚徒似的!等待刽子手那无情的一刀。但奇怪的是,这一 “刀”却迟迟未见斩下。 徐锦瑶咬紧牙根,心里想道:“她是要吓得我向她求饶,哼,哼,我是中州大侠的女 儿,我决不能向她求饶,我宁可在给她毁容之后自杀!” 齐漱玉的手掌终于落下来了,触及她的脸庞了。但他一点也不感觉疼痛,齐漱玉只是轻 轻的在她的脸上捏了一捏。 原来齐漱玉在这片刻之间,心情也经过了几次变化。最初她怀着满腔郁怒之气,的确是 想痛掴徐锦瑶的,待到徐锦瑶落到她手中,她的闷气已经发泄几分,觉得若然打得徐锦瑶满 面伤痕,就此毁了她的容貌,这刑罚未免太重了,不如我打她两记耳光,出一口气,也就算 了吧。但当她看到徐锦瑶闭着眼睛,闭着嘴唇,既是惊慌又是倔强的摸样,她的气又消了儿 分,最后又改变了主意。她轻轻在徐锦瑶的脸上捏了一捏,笑道:“如此吹弹得破的粉脸, 我真是舍不得打了。好吧,饶你这次,你可不许胡乱骂人了!” 她一放开徐锦瑶,那两个镖师马上就扑上来。 齐漱玉怒道:“我和你们镖局河水不犯井水,这位徐姑娘我也放过她了,你们还要怎 地?” 鲍胜说道:“你是不是飞天神龙的师妹?” 齐漱玉柳眉一竖,说道:“是又怎样?” 鲍胜说道:“我们的总镖头受了剪大先生之托,正想找令师兄,你既然来了,我们想请 你提供一点寻找令师兄的线索,到我们镖局去坐一坐吧。” 齐漱玉冷笑道:“恕我孤陋寡闻,竟不知你们的总镖头几时做了豪门的奴仆?” 鲍胜怒道:“我们请你到镖局一坐、已经是对你十分客气了,你竟然敢辱骂我们的总镖 头!” 齐漱玉道:“你们是‘请’我的,是不是?好吧,那么我就依礼回答你们,我没功夫去 你们镖局,多谢你们的邀请了。” 雷超喝道:“姑娘,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 齐漱玉冷笑道:“你们都还不配向我敬酒呢,居然胆敢口出狂音,要我喝下你们的罚 酒。我没功夫与你们胡缠,滚开!” 雷赶脾气比较暴躁,立即张开蒲扇般的大手向她抓下,喝道:“小妖女目中无人,这杯 罚酒非要你喝不可!” 话犹未了,只听得噼啪两声,他这一抓没有抓着齐漱玉,反而给齐漱玉打了两记清脆响 亮的耳光。 鲍胜大怒,拔刀即上。他的武功比雷超高些,手上又有兵刃,齐漱玉空手要打他的耳光 可不可能了。他练的是“五虎断刀法”,以内功见长,一扑上来就是连环三刀,招数狠辣之 极。 齐漱玉急于离开,空手夺不下他的兵刃,便将缠腰的藤蛇鞭解了下来,喝道:“你不滚 开,好,那就只好请你也喝一杯罚酒了。” 齐漱玉的武功本来就比他高明得多,这条藤蛇鞭又是一件武林异宝,鲍胜刀法虽然不 错,却也抵挡不住。齐漱玉一招“去麾三舞”登时就把他的鬼头刀卷出了手,抛出数丈外。 第二招“怒鞭平王”,反手挥鞭,扫着他肩头。鲍胜衣裳哪裂,肩上添了几道血痕。幸而齐 漱玉手下留情,没有打碎他的琵琶骨。 齐漱玉收回藤蛇鞭,冷笑说道:“还有谁要我喝罚酒吗?”正想离去,忽听得有人喝 道:“什么人胆敢在我的镖局门前胡闹!” 齐漱玉冷笑道:“哦,你也要来强我喝罚酒吗?哼,那我只好胡闹到底了……。”话犹 未了,忽听得鲍、雷二人齐声大叫道:“总镖头,你老人家来了可就好了,这小妖女是飞天 神龙的师妹!” 齐漱玉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人竟然是震远镖局的总镖头汤怀远。 汤怀远也不禁吃了一惊,盯着齐漱玉道:“哦,你是飞天神龙的师妹?” 要知道他手下的镖师不知道飞天神龙夺来历,他可是知道的。 他知道飞大神龙的真姓名是:卫天元,卫天元是天下是第一高手齐燕然的徒孙,齐家除 了卫天元之外,并无外姓传人,那么卫天元的师妹不会是别人,只能是齐燕然自己的孙女了! 他自问惹不起齐燕然,更何况齐燕然还和他有过一段交情。 十多年前齐燕然带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到到过他的镖局一次,他仔细打量齐漱玉, 依稀还可以看出一点那个女孩的影子。 齐漱玉不知他的用意,冷冷说道:“我也想请问汤总镖头,你是作了豪门的保镖还是作 了衙门的捕快?” 汤怀远面色一沉,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汤某人开镖局接待各路客商,做的是正 当生意,并非专替某一个人保镖,更用不着卖身投靠!” 齐漱玉道:“好呀,我就是要讨你这一句话。既然这两者你都不是,那么,我是不是飞 天神龙的师妹又与你何干?” 齐漱玉的辞锋咄咄迫人,倒是令得这位京师第一大镖局的总镖头有苦说不出来了! 邀请各方高手前来京师对付飞天神龙的那张英雄帖,是他和徐中岳以及剪大先生联名发 出的,(发帖之时,他尚未知道飞天神龙的来历,)如今徐中岳的女儿就在她的身旁。 剪大先生和徐中岳也还罢了,但在他们的背后还有一个御林军的统领穆志遥。穆志遥亦 已发出密令要缉拿飞天神龙的。尽管他并非在官府当差,可以无须理会穆志遥的密令,但穆 志遥既然通知了他,他就不能不卖穆志遥几分面子,何况他本来就是发出英雄帖的“头人” 之一呢。要是他放走飞天神龙的师妹,如何向穆志遥交代? 他涩声问道:“姑娘,你是不是姓齐?”虽然他己猜想到齐漱玉的身份,但还是要想要 从她的口中得到证实,心里想道:“假如真的是齐燕的孙儿女,那我只好担当一点风险,放 她走了。” 但他虽然愿意担当风险,却也不能说放就放。不单为了自己,他还要考虑整个镖局。 飞天神龙是穆统领下了密令要捉的“钦犯”,他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丝毫不加掩饰的 就放走“钦犯”的师妹? “怎样才能使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着痕迹的将她放走呢?” 饶是精明老练,一时间亦是难筹善策。因此他只能找个借口,故意对齐漱玉详加盘问, 暂行缓兵之计了。 可惜齐漱玉却怎知他的心思,他正在盘算如何才能“两全其美”的时候,齐漱玉已是忍 耐不住要发作了。 “我姓什么关你屁事,你究竟让不让我过去?”她的藤蛇鞭扬起来了。 汤怀远打个哈哈说道:“大姑娘怎可随便口出粗言,不错,你姓什么与我无关,但和飞 天神龙却有关系,我要查明……” 在一旁喘息未定的徐锦瑶忽地叫起来道:“对啦,还有一件更紧要的事情,汤总镖头, 你必须追究,楚大侠的夫人刚刚被人捉去了!”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兀,固然令得汤怀远大吃一惊,同时也令得他莫名其妙。他不明白 楚夫人的被掳和这“小妖女”有何关系。 鲍胜早就想向总镖头禀告的,此时方始有机会说话。“劫走楚夫人的那个人是齐大圣, 他刚走这个小妖女就从楚家来,他们一定是同党!对啦,总镖头,你问问齐大圣是这小妖女 的什么人?”他只道总镖头已经知道齐大圣的来历,并且已在怀疑这“小妖女”和齐大圣的 关系了,否则他不会问这“小妖女”是不是姓齐? 汤怀远大惊之下,本来想要放走齐漱玉的,此时论不能不改变主意了。 不错,齐燕然是对他有过恩惠的武林前辈,但楚劲松却是他邀请来的好朋友!好朋友的 妻子被劫去,他当然不能不管! “啊,原来齐大圣果然就是齐勒铭,这次倒是我走了眼!”汤怀远心想。 他面色一沉,说道:“齐姑娘,不是我要和你为难,但这件事我必须查究明白。现在我 想请你和我一起去见楚大侠,把你知道的事情说个清楚。 齐漱玉冷笑道:“说来说去,你不过要找个借口留难我吧!”冷笑声中,藤蛇鞭倏的就 打过去。 汤怀远哼了一声,说道:“你这娃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弓身进掌,拨开藤蛇鞭,倏 地欺身扑进,就要来抓齐漱玉。 齐漱玉武功虽然远不如他,身法却甚轻灵,一个退步抽身,藤蛇鞭卷地扫来,缠他双足。 汤怀远见她不知进退,心里亦是不禁有气,想道:“我是看在你爷爷的份上,方始不下 杀手。说不得如今只好给点厉害,让你瞧瞧了。”一个“移形易位”,藤蛇鞭几乎是贴着他 的鞋底扫了过去,打了个空。汤怀远趁鞭势已去,左脚脚尖一挑,右脚就踩下去。他练的鸳 鸯连环腿功夫在武林中也是有名的,腿上的功夫绝不在他掌上的功夫之下。 不过齐漱玉的鞭法也比他的估计高明一些,而且她这条藤蛇鞭也不是普通的软鞭可比。 他一脚踏下,齐漱玉的藤蛇鞭已经收了回来,舞起一团鞭影。此时她业已知道汤怀远的武功 是远远在她之上了。故而不敢冒险抢攻,心想我的鞭长,你的手短,我只守不攻,总能支持 一些时候,只盼楚天舒闻声出来,就可替她解围。虽然她也知道楚天舒要看护父亲,出来的 希望并不很大,但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些。 哪知她的希望马上就破灭了。汤怀远竟然不理鞭长臂短。向她抖起的鞭圈中直扑进来, 齐漱玉又惊又怒,心道:“你的武功虽然比我强,这样打法,也未免太过小看我了!”气愤 之下,无暇考虑,喝道:“好,我与你拼啦!”抖起鞭圈,使出了锁喉鞭的招数。 汤怀远是心中有气,想道:“小小年纪,出手这样狠辣,是该给她一点教训才行。”双 指一夹,登时夹住她的鞭梢,冷笑说道:“知道厉害了吧。” 不过他虽然夹着鞭梢,也还一点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本来他的指力有如利剪,一般 的软鞭,被他双指一夹,必定可以“剪”去一段。但这条藤蛇鞭却丝毫无损,原来这条藤蛇 鞭乃是用藏印边境大吉岭灵鹫峰上特产的山藤,浸入油中,百浸百晒而成,鞭上缠有钢丝, 坚韧无比。即使练有金刚指力,也难将它剪断。 汤怀远剪不断藤蛇鞭,用力一抽,喝道:“撤鞭!”齐漱玉给他拉近几步,冷笑道: “以大欺小,好不要脸!”她想弃鞭而逃,但见汤怀远武功如此高强,情知亦是逃跑不了。 汤怀远道:“谁叫你不吃敬酒吃罚酒,你跟我回镖局吧,我不会欺负你的,只要你说实 话。” 就在此时,忽听得蹄声得得,来了一辆马车。 鲍雷两位镖头只道是齐大圣去而复回,忙把目光移过去看,只见拉车的是两匹毛色纯白 的骏马,只有四蹄如墨,一看就知是异种名驹。驾车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头戴束发嵌金 冠,身穿白色真丝衣裳,外罩石青绣花缎褂,脚登熊皮长统马靴,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子弟。 饶是这两位镖师阅历甚丰,也未云曾见过如些华贵的马车,不禁都看得呆了。 要知千里马已经难得,而千里马用来拉车,那更是极为罕见之事。竟是公子自己充当车 夫,亦是奇中之奇,故此鲍胜和雷超二人,虽然是在他们的总镖头正在对付旁人之际,目光 也都不知不觉给这辆马车吸引过去。 那少年突然勒马停车,冷笑说道:“以大欺小,好不要脸!”冷笑声中,把手一扬,暗 器飞出。 汤怀远右手两根指头夹着藤蛇鞭,这少年虽然来得有点奇怪,他也不怎样放在心上,听 得背后暗器破空之声,随随便便的便即反手把袖一挥。 那少年发出的暗器是三颗铁菩提,汤怀远挥袖一拂,把一颗铁菩提打落,另外两颗却从 他的头顶飞过。 暗器功夫首先讲究一个“准”字,这少年打出的铁菩提,从他头顶飞高,“偏高”少说 也有三尺,可说是大失准头。汤怀远正自己心中暗笑:“暗器打得如此之糟,居然也敢献 丑。”心念未已,那两颗铁菩提突然倒飞回来,而且倒飞回来的速度比起刚才从正面飞来的 速度快了不知多少! 这一下倒是大出汤怀远意料之外,急切间难以闪躲,暗器来得劲疾异常,袖风恐亦难以 拂落,只好放开齐漱玉的藤蛇鞭,使出弹指神通功夫,“铮铮”两声把那两颗铁菩提弹开。 铁菩提是给他弹开了,但他的两根指头竟是热辣辣的好像是触着火炭的感觉。汤怀远见 多识广,知道铁菩提上涂上一层赤蝎粉,赤蝎粉渗进伤口毒性才能发作,他弹开铁菩提,皮 肉都没擦伤。倒是无妨。但这么一来!他倒是不能不有戒心了,心里想道:“这少年不知是 什么路道,暗器手法如此奇特,不像是中原的武功。”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少年在叫道:“玉妹,别慌,我来帮你!”跳下马车来了。 原来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齐漱玉的义兄宇文浩。 白驼山妖人 鲍、雷二人齐声喝道:“站住!”一左一右,上前拦阻。 宇文浩道:“你们要我站住做什么?”鲍胜道:“浑小子!……”底下的话还未说得出 来,陡然间只觉膝盖一麻,身不由己的就矮了半截。雷超也是同样情形,只说得半句:“叫 你别管闲事……”便跪倒了。 宇文浩哈哈笑道:“原来你们是要给我行大礼,不敢当。”原来鲍、雷二人乃是给用梅 花针射中了膝盖的麻穴。 说时迟,那时快,宇文浩己是向着霞远镖局的总镖头汤怀远扑来了。 “你们欺负我的妹妹,这可不是闲事,我非管不可”!”声出招发,双掌齐飞。 汤怀远疑惑不定,他是知道齐家并无男丁的,心里想道:“齐燕然只有一个孙女,这妞 儿既然是齐燕然的孙女,却哪里来的这个哥哥?嗯,莫非是飞天神龙?师兄妹也习惯了以兄 妹相称。”但他虽然没有见过飞大神龙,却是听得剪大先生和徐中岳等人说过飞天神龙的相 貌的,飞大神龙相貌虽不丑陋,却绝对不是俊雅的书生。 正因他思疑不定,但见宇文浩与齐漱玉兄妹相称,齐漱玉并没否认,心想:他们即使不 是亲兄妹,这个少年恐怕和齐家也是多少有点关系。顾虑到牵涉齐家的关系,宇文浩发掌打 他,他就不敢用重手法还击了。 四掌相交,登时把汤怀远吓了一跳。 他最先接触到宇文浩的右掌,好像触及烧红的火炭一般,炽热如烫;随即接触到宇文浩 的左掌,却又像触及一声坚冰,奇兼刺骨。 好在他的功力深厚,碰上这样奇怪的事情,也只是吓了一跳而已,并没受伤。 武林中练铁砂掌、甚至毒砂掌的人虽然不多,但也常见。宇文浩这种一冷一热的掌力, 练的却就不知是什么掌了,他从来没有见过,不过,凭他丰富的经验,却可断定,不是毒 掌,只是一种邪门的功手。 宇文浩见他似有畏惧之意,得意非常,哈哈笑道:“原来天下第一大镖局的总镖头的功 夫也过尔尔。”汤怀远心念一动,陡地喝道:“好呀,原来你是白驼山的妖人!” 宇文浩面色一变,冷笑说道:“白驼山的人可没有你这样无耻,堂堂总镖头,甘为鹰爪 孙!” 汤怀远冷笑道:“你当我不知道你们的底细么,说到厚颜无耻,恐怕任何人都得对你们 甘拜下风。嘿嘿,白驼山有三门绝技,一是寒冰掌,一是火焰刀,一是把面皮练得厚如城墙 的功夫。三门功夫,都是足以独步天下。你的寒冰掌与火焰刀稀松平宜,想不到练面皮厚的 功夫倒是得了白驼山真传!” 寒冰掌与火焰刀的确是白驼山所创的两大邪派奇功,寒冰掌能令人感受奇寒,火焰刀亦 是以掌为刀,并非真刀,功夫练到深时,肉掌可以变成烧红的铁块一般。但所谓“练面皮厚 的功夫”那却是汤怀远编造出来,用来嘲讽白驼山这一邪派的了。 此时他已知道宇文浩的来历,下手绝不留清。掌打掌劈,有如铁斧开山巨锤击石,宇文 浩这才知道厉害,哪里还敢硬接?他不敢硬接,寒冰掌与火焰刀又如何能伤对方? 不过片刻,宇文浩已是汤怀远的掌风影笼罩,险象环生!若不是因为汤怀远恐防误伤齐 漱玉,早已被打得筋断骨折。 宇文浩也真精灵,假快就看出汤怀远是对齐漱玉大有所顾忌。于是每到紧要关头,他就 紧紧靠着齐漱玉,甚至躲到齐漱玉背后。让齐漱玉替他抵挡。 齐漱玉对这位义兄,本来已经起了一点疑心的,但此时却忽然过他有了好感。 好感从何而来,是因为宇文浩帮他骂了汤怀远之故。 她并非不知道汤怀远初她的爷爷的交情,小时候她是曾经随爷爷到过震远镖局一次。虽 然那个时候她只有五岁大的小姑娘,这件事情总还记得。 但也正是因此,她对汤怀远更加生气了,汤怀远和葛大先生。徐中岳联手对付她的师 兄,这件事情,她一到北京就知道了。(可惜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汤怀远的难言之隐, 她是无从得知的。) 要是她得一点世故的话,或许她还会谅解汤怀远的为难之处。可惜她又是被爷爷和王妈 等人宠坏了的,刚刚出道的、不通世故的姑娘。 汤怀远已经占了绝对上风,齐漱玉与宇文浩的身形都已在他的掌风掌影笼罩之下,只因 投鼠忌器,汤怀远仍是未敢即下杀手。 汤怀远心中烦躁,暗自想道:“这丫头不识好歹,没奈何我只好冒点风险,拼着误伤她 了。”主意打定,陡地一声大喝,重重的一掌向齐漱玉左肩猛劈过去,使的是“隔山打牛” 的功夫。 隔山打牛在武学中名为隔物传功,功夫练到深时,隔着一重障碍(这障碍可以是人也可 以是物)也能伤及对方,但隔在中间的物体却不至受到丝毫伤损。当然所谓“隔山打牛”乃 是夸大其辞,并非真的可以隔着一座山打死一条牛。隔一堵墙那还勉强可以。 忽听得有人大叫“汤伯伯手下留情。”是个少女的声音,声音充满惊惶。原来是楚天虹 从家里出来了。她一出来,就刚好看见汤怀远对齐漱玉痛下“杀手”,她不知道这是隔物 “传功”,焉得不惊? 鲍胜、雷超二人见她出现,亦是又惊又喜,不约而同的对她发问。一个问道:“你爹怎 么样了?”一个问道:“这小妖女是不是齐大圣的同党?” 楚天虹是个聪明的姑娘,一听就明白了汤怀远为何要对齐漱玉施展“杀手”的原故,她 无暇回答鲍胜、雷超,连忙接下去尖声叫道:“这位齐姑娘是救了我们父女性命的恩人,你 们千万不可将她误会。” 汤怀远由于没有把握,虽然业已出掌,心中仍在忐忑不安。一听得楚天虹这么说,不知 不觉,掌势缓下。要知他拚着冒误伤齐漱玉的危险,固然是因为不骨轻易放过白驼山的妖 人;但另外一半原因,则是为了楚劲松死生未卜,他认定齐漱玉即使没有参与其事,至少也 是父女同谋,老友若然死了,他也要从齐漱玉口中获知事情的真相,齐漱玉是“帮凶”,受 点误伤亦是罪有应得。 如今他一听得楚劲松没死,且还是齐漱玉救了他的性命的。他没有把握不至危及齐漱玉 的性命,这一掌打下去呢还是不打,就难免犯疑了。” 宇文浩已经看出汤怀远是要不顾一切取他性命,趁这稍纵即逝的时机,立即倒跃出汤怀 远掌力之所能及的范围。 汤怀远的五根手指,刚刚搭齐漱玉的肩头。 齐漱玉好像皮球般给抛了起来,吓得楚天虹失声惊呼! 但这霎那间,齐漱玉的感觉却是十分奇妙。她突然觉得身子一轻,就像腾云驾雾一般, 又好像是给一只无形的巨手轻轻提起,又轻轻放下似的,足踏实地之时,竟然毫发无伤。 原来汤怀远用的乃是一股巧劲,将她抛出去的。由于宇文浩已经跑开,他自是不愿冒着 没有把握的危险,在齐漱玉的身上试他的“隔物传功”了。把齐漱玉抓回去只有给自己添麻 烦,他是特地用这种掩人耳目的手段放过齐漱玉的。 汤怀远一掌推开齐漱玉,正要去追宇文浩,宇文浩已是先发制人,发出了一枚独门暗器。 他这独门暗器名叫香雾弹,一飞出去便即爆炸,“轰”的一声,烟雾迷漫。所谓“香 雾”,其实乃是一种可以令人中毒昏迷的“迷魂香”。 宇文浩借着烟雾遮掩,早已到了齐漱玉身边,把齐漱玉拉走了。 鲍胜和雷超刚刚站起来,他们首当其冲,吸进了迷魂香,登时晕倒。 镖局里陆续有人出来,好在迷魂香并非剧毒,用冷水一泼,鲍、雷二人也就醒了。 楚天虹道:“汤伯伯,我爹爹不能到镖局赴约,我是特地来请你过去的。” 汤怀远见鲍、雷二人已经醒转,他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说道:“我也正是想去看令 尊的,咱们现在就去吧。”挥一挥手,叫手下把两名镖师招回镖局。 楚天虹道:“徐姐姐,怎的你也这样巧跑来这里?”徐锦瑶苦笑道:“你家里刚刚发生 了这样的不幸事情,我的事情没这么严重,且待见过你的爹爹之后,我再与你谈心吧。”楚 天虹七窍玲珑,猜到她几分心事,也就不再追问了。 说话之间,他们已经回到楚劲松的寓所。 楚劲松伤得甚重,幸在内功深厚,得到齐勒铭替他推血过宫之后,此时虽然尚未能够行 动,却已有了说话的气力。 “我听得外面好像闹哄哄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汤怀远还没慰问他,倒是他先发问 了。 楚天虹不想父亲为齐漱玉担心,说道:“没什么,是齐姐姐刚好碰上汤伯伯。” 楚劲松道:“汤大哥,你没留难她吧?” 楚天虹抢着回答:“我已经和汤伯伯说清楚了,汤伯伯当然不会留难她。我们已经将她 送走了,她是坐马车走的! 楚劲松松了口气,说道:“怪不得我听见车子的声音,这么早就有马车经过,也是她的 运气,嗯,她走了我就放心了。不管她的父亲为人怎样,她可是位好姑娘。” 汤怀远道:“她的父亲就是齐大圣吧?” 楚劲松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他对我有仇,也对我有恩,这件事就此算了。汤大 哥,你也不必去追究那个齐大圣啦。” 汤怀远叹道:“这次都是我连累了你,我实在过意不去。”要知楚劲松是他发帖请来 的,那个“齐大圣”又是他的弟弟邀来镖局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自是不免内疚于心。 楚劲松微笑道:“你应该为我高兴才对。” 汤怀远莫名其妙,苦笑问道:“楚大哥,你不是说反话吧?” 楚劲松正容说道:“咱们是老朋友了,我怎会说反话。你想想,咱们最担心的是什么, 如今我伤成这样,那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免役了。这不是因祸得福么?” 楚天舒兄妹不懂父亲说的“免役“是什么意思,汤怀远则是懂的。所谓“免役”,那是 可以用不着他去对付飞天神龙了。 汤怀远道:“楚大哥,你觉得怎样,待我替你把一把脉。” 楚劲松道:“没什么,伤虽不轻,大概死不了。倒是玉虚道长中了毒针,你应该为他多 费点神。” 汤怀远颇通医理,替楚劲松把过了脉,知道他所言不虚,内伤虽然甚重,却已过危险关 头。 玉虚子中毒昏迷,醒过来一阵又晕过去了,汤怀远仔细观察,拿起业已吸出的毒针看 看,咦了一声,说道:“这似乎是穆家的毒针!” 楚劲松心头一震,失声叫道:“穆家的毒针,不是唐家的毒针?” 汤怀远道:“楚兄,你有所不知,陕北穆家,是新兴的暗器世家。所谓‘新兴世家’那 是对唐家而言的。唐家号称‘天下暗器第一家’他们的暗器功夫世代相传,享誉数百年。穆 家的暗器功夫开始为人所知,到如今才不过是第三代。而且虽然已经到了第三代,知道有这 么一个新兴暗器世家的人也还是很少的。不过,据知道的人说,穆家的暗器功夫似乎是源出 唐家,但若干种喂毒的暗器,穆家的暗器比唐家的还更厉害。毒针就是其中之一!” 楚天舒暗暗佩服,心里想道:“汤怀远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大镖局的总镖,当真是见闻 广博,还在丁勃之上。” 楚劲松呆呆出神,半晌忽地说道:“这就怪不得了!” 汤怀远刚刚替玉虚子把过了脉,闻言诧道:“什么怪不得?” 楚劲松一派茫然,那奇特的神情好像是混合着恐惧和悔恨。对汤怀远的发问竟似听而不 闻。 他的惊惧和悔恨是给“穆家的毒针”挑起的。 昨晚他一回到家中,就看见齐勒铭抱着他的妻子,他心情的愤怒,可想而知。在怒火中 烧之下,他想到的只是齐勒铭在“调戏”他的妻子,或许“调戏”二字不大恰当,因为他的 妻子本来是齐勒铭的前妻,但无论如何,这也是对他的侮辱,一种报复性的侮辱了。他根本 就没有想到,是不是还可能有别的原因。 此际,玉虚子就躺在他的身旁,从中了毒针之后的玉虚子身上看到的情形,和当时他看 到妻子的情形,何其相似! “莫非她也是中了毒针?”想到这点,他不禁恍然大悟了。 本来中毒昏迷的迹象和被人点穴道的迹象是不同的,他是一个武学的大行家,假如当时 能够细心观察的话,应该可以看得出来。但当时他被怒火遮了眼睛,又焉能仔细辨别? 他继续想道:“当时齐勒铭只用一支手来对付我,甚至当玉虚子与我联手攻他,攻得险 象环生之际,他也还是只用一支手。他不可能是因为要故意来侮辱我而甘冒性命的危险吧? 他是不是为了要救治英男腾不出双手的呢? “庄英男中毒针是在他回家之前,齐勒铭是可以得到手的;但他不会用毒针来害英男, 这想必是银孤干的勾当。我回来时,银狐已经被他赶走了。后来他用穆家的毒针来刺玉虚道 长,那是另一回事?” 汤怀远见他神情古怪,不觉有点担心,轻轻抓着他的手摇了一摇,说道:“楚兄,你怎 么啦?” 楚劲松霍然一醒,说道:“没什么,刚才你是不是说到穆家的毒针?” 汤怀远道:“不错。” 楚劲松道:“穆家我是知道的,穆家的第三代得到家传暗器功夫的听说是一对姐妹,人 称穆氏双狐,对吗?” 汤怀远道:“原来你虽然身在江南,对北方的武林情况也是如此熟悉。你说得一点不 错,如今得到穆家暗器真传的就是江湖上称为金狐、银狐的这对穆家姐妹了!” 楚天舒忽道:“不是银狐!” 此言一出,徐锦瑶固然惊诧,但最惊诧的还是楚劲松。 “你怎么知道?”楚劲松问他儿子。 楚天舒道:“我见过银狐。我知道她和齐勒铭早已闹翻,我觉得她虽然恶名,心地却似 乎并不很坏。” 楚劲松吃了一惊,说道:“你见过银狐?她知道你是我的儿子吗?”本来他想问儿子和 银狐说了些什么的,但事关“情孽”纠纷,父亲也不便和儿子开口。 楚天舒点了点头,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待爹爹玉体安康之后,孩儿再向你禀报。” 汤怀远道:“最近震动江湖的一件大事是华山派的掌门天权道长被人害死,这件大事, 贤侄想必也早已知道了吧?听说天权道长遇害那天,银狐曾在华山出现。玉虚子当时在华山 作客,发现了她,还曾经和她交过手。许多人怀疑天权道长就是被她用毒害死的。” 楚天虹也忍不住问哥哥道:“是啊,既然玉虚子和银狐有过这段过节,何以你认为玉虚 子中的穆家毒针,不是出自银狐的暗算?” 楚天舒道:“害死天权道长的不是银狐,她也没有和玉虚子交过手。” 汤怀远道:“啊,那么我听来的消息是假的了?” 楚大舒道:“消息不假,不过是另一个人。是一个和银狐十分相似的人,可能就是她的 姐姐金狐。” 汤怀远道:“你怎么知道如此确凿?” 楚天舒道;“天权道长遇害那天,我恰好路过华山。玉虚子和那个貌似银狐的女子交 手,我是亲眼看到的。其后两天,我碰上了银狐,我并且知道在华山派出事那天,她曾在别 的地方出现。还有,我曾仔细辨认,她和我那日所见的另一个女子,虽然十分相似,但也的 确不是同一个人。” 汤怀远点了点头,说道:“你这样说就解开我心里的疑团了。我本来也怀疑这枚毒针不 应该是银狐的。第一她和齐勒铭早已闹翻,第二以齐勒铭的性格,他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 即使他没有和银狐闹翻,他也不屑借用别人的暗器!” 楚天虹道:“那么玉虚子怎会中了毒针?” 楚劲松也是疑团难释,说道:“玉虚子中毒针是在我受伤之前,我亲眼看见是齐勒铭用 毒针刺伤他的。” 汤怀远道:“我只说他不屑借用别人的暗器,但他当时何以会有穆家的毒针在手,这就 非我所知了。不过昨晚之事与己银狐无关,这点我倒是相信令郎的话。” 楚劲松却是信不过银狐,暗自想道:“她和玉虚子没有过节,但和英男却是有过节的, 齐勒铭抛弃了她,在她的心目之中,只怕到如今还是把英男当作情敌吧?这笔帐恐怕她也是 要算在英男头上的了。” 楚天舒好似知道父亲的心思,说道:“我知道银狐一心想得回齐勒铭,但她要对付的只 是齐勒铭,我相信她是不会伤害别人的。” 楚劲松不说话,楚天虹却道:“哥哥,你凭什么这样相信她?” 楚天舒道:“她后悔她曾帮齐勒铭做过许多坏事,如今她只是想挽救齐勒铭,我相信她 的忏悔是真心说话。刚才我给齐漱玉那瓶药散,可以令到齐勒铭武功消失的药散,就是银狐 交给我的。” 楚劲松虽然还是不敢相信银狐,但听得儿子都这么说,他是稍为放心一些了。从儿子的 说话中,他亦可以猜想得到,他和齐勒铭结怨的原因,楚天舒从银狐的口中大约也已知道 了。虽然至亲莫如父子,但这种涉及“私隐”的情孽纠纷,做父亲的在儿子面前也是不免感 到尴尬。 他咳了一声,清清喉咙,移转话题,问汤怀远道:“汤兄,你已经替玉虚道长把过脉, 他的伤怎么样?” 汤怀远道:“我甚感奇怪!” 楚劲松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奇怪什么?” 汤怀远道:“穆家的毒针,厉害无比,玉虚道长功力虽然深厚,按说也是难以活命。但 我看他脉象,他中的毒却并不如我想象之深。现在我已点了他的睡穴。待他好好睡过一觉, 我请京师第一名医赛华陀叶大夫给他治病,相信他可无性命之忧。” 楚劲松放下心上一块石头,说道:“这或者是因为天舒已给他服了一颗灵丹之故。” 汤怀远诧道:“什么灵丹?”心想穆家的毒针厉害无比,怎能还有什么的解药。 楚劲松道:“我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得来的,他不但有解毒的药丸,还有能治内伤的药 丸,这次若不是得到他带回来的两种灵丹,玉虚子固然早已身亡,我只怕也是见不到你了。” 说到此处,楚劲松把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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