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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回 骏马嘶风倩影 惊鸿掠水未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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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骏马嘶风倩影 惊鸿掠水未留痕 江上云一出手便是凌厉之极的剑招,只道杨华纵能抵御,也非给他逼退几步不可。他这 一招名为“追风逐电”,是从天山剑法中的追风剑式变化出来的,只要一夺得先手,攻势便 即绵绵不断,敌方无法反攻,始终难逃一败。 哪知杨华兀立如山,动也不动,容他剑尖堪堪刺到,看看沾衣之际,才突然肩头一塌, 右腕倏翻,肥剑一挥,其疾如电,这一招也有个名堂,叫做“金鹏展翅”,拿捏时候,妙到 毫巅,恰好是江上云那一招“追风逐电”的克星。 原来天山剑法乃是张丹枫的大弟子霍天都所创,霍天都之所以能够创立这派剑法,固然 一半是由于他的聪明才干,但另外一半,则是乃师平日指点之功。张丹枫晚年精益求精,再 创无名剑法,这无名剑法当然已是包含有天山剑法的精华,而且另有出奇制胜之处了。是以 江、杨二人,一个用“无名剑法”,一个用“天山剑法”,在杨华来说,可掼是知己知彼; 在江上云来说,却是只知己而不知彼,自是难免要吃点亏。还幸江上云的“天山剑法”,亦 是经过金世遗、金逐流父子二人再加以变化的,否则碰上无名剑法,吃亏恐怕还要更大。 江上云骤然受制,变招奇难,但他毕竟是天下第一剑客金逐流衣钵真传的弟子,从这互 争先手的瞬息之间,也显出了非凡的本领。只见他身子旋风一转,让杨华的剑尖在他左胁下 穿过,说时迟,那时快,他的三尺青锋又已反圈过来,一招“龙女穿针”,反挑杨华小腹。 杨华见他用这样狠辣的招数,眉头一皱,心里想道:“我若让他,只怕难免受他所 伤。”当下吞胸凹腹,晃一晃肩,轻飘飘的随着剑风直晃出去。陡然间欺身直进,剑起处, “白猿窜枝”、“金鸡夺粟”、“猛虎跳涧”、潜龙升天”,唰唰唰一连几剑,都是进手的 招数。更妙的是,这几招本来是各家各派都有的寻常招数,但在他手里使出来,却又与任何 一派不同。江上云按“正规”的剑法来破解他,正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江上云一觉不 妙,只得转攻为守,以天山剑法中的“须弥剑式”防身。这“须弥剑式”采佛家的“须弥藏 于芥子”的含义命名,不能用以伤人,但用以自保,却是最妙不过。但饶是如此,他亦已不 由自己的给逼得连连后退了。 邓明珠起初还不禁有点芳心窃喜,后来一看他们斗得如此激烈,却是不由大为惊慌。要 知道这两个人都曾于她有恩,虽然她因拒婚一事恼恨江上云,也不愿意见到他受伤的。 “你们算是给我一点面子好不好,大家都是朋友,别打了吧!刀剑上没有眼睛,受了伤 可不是好玩的!哎呀,杨大哥,你、你……呀,还好,没刺着!你们别打了,别打了吧!” 原来在她说话之际,杨华唰的一剑刺去,剑锋几乎是贴着江上云的肩头削过,站在百步之外 观战的邓明珠,眨眼间看不真切,以为江上云已经中剑,不由得失声惊呼。 其实江上云虽处下风,但他的大须弥剑式只用于防守,还能勉强可以防守得住。而杨华 也没剁伤对方之意,不过他若以快剑进攻,只怕立即就要给江上云夺回先手。 邓明珠这么大声惊叫,实是无意中透露出了对江上云的关心。也听迸了江上云的耳朵, 却是令他极不好受。 他以天下第一剑客高足的身份,对付一个名字不见经传的杨华,竟然给对方杀得只有招 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已经是感到脸上无光了。如今还要邓明珠替他担心受伤,你说怎人 叫他又是恼怒,又是羞惭? “邓姑娘,你别管。我和这小子不分胜负,决不干休!”江上云大叫道。他给邓明珠激 起了好胜之心,觉得自己连连后退,未免太失面子。于是剑法突然一变,明知冒险,也要转 守为攻。心里想道:“我宁可伤在他的剑下,也绝不能老是挨打!” 杨华给他苦苦相逼,也是不由得心中恼怒,于是也就说道:“邓姑娘,你别管!多谢你 把我当作朋友,但我可不敢和江少侠高攀!”不过杨华的话虽然是如此说,心里却是不断思 潮起伏,在瞬间转了好几个念头。 最初他是恼恨江上云看不起他,打定主意,纵然不伤他,也非得令对方知道厉害不可。 一看江上云的神气比他更为脑怒,越斗越狠,他倒反而渐渐冷静下来了。心里想道:“为了 碧漪的缘故,本来就想让他的,何必和他争一口闲气?再说我现在正要摆脱这位邓姑娘,让 他在邓姑娘面前得逞威风,对我不也正是拥有好处吗?我让了他,保护这位邓姑娘的责任, 想来他也是义不容辞的了!” mpanel(1); 高手比斗,哪容分神,杨华心情动荡,不知不觉就给江上云反夺先手,险招迭见――轮 到邓明珠替他担心了。 邓明珠正要说话,陡然间只见江上云一招“星横斗转”,剑锋直指杨华咽喉,杨华剑中 夹掌,一掌也正在对着江上云胸膛劈下,眼看就要两败俱伤! 倏然的只见人影一分,杨华已是掠出数丈外,“哎唷”的叫了一声,说道:“江少侠, 你的剑法远远在我之上,多谢,你手下留情,没有取我性命。”一面说话,一面飞奔,转瞬 之间,已是跑出百步开外。 杨华这一跑似乎颇出江上云意料之外,心里想道:“他并没有落败,为何却要这样说 呢?”怔了一怔,追上前去,喝道:“好小子,有种的你回来,咱们还没算完!” 邓明珠只道杨华业已受伤,江上云还不肯将他放过,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叫道:“江 二公子,他已认输了,你就让他走吧!”她一面说话,一面挥刀斩断系马的绳索,把杨华那 匹坐骑放开。为的是恐怕江上云不肯听她的话,说不定还要骑马去追,杨华有了坐骑,才能 逃走。 杨华新买的这匹红鬃马,对主人倒是甚为忠心,好像知道主人急于逃跑,不待杨华呼 唤,便即飞也似的跑到他的身旁。杨华说道:“邓姑娘,这匹坐骑我本来要留下给你的。” 邓明珠叫道:“你快走吧,我已经心领你的好意了,江二公子,咦,你怎么啦。”她是害怕 江上云还要去追,正想再次出言劝阻,却忽见江上云凝住身形,好像突然碰着什么怪异之事 似的,呆若木鸡。 原来江上云跑了几步,忽觉有臂有点麻痒之感,只见肩井穴下面五寸之处,整整齐齐的 排列着三个小孔,比针孔大些。他是使剑的大行家,一看就知是给剑尖戳破的,原来杨华最 后那一招剑中夹掌,掌势乃是虚式,引开江上云的目光,迅即便以快如闪电的剑法,在他右 臂肩井穴下面部分,把他的衣裳戳穿三个小孔。 江上云是剑法的大行家,呆了一呆之后,回想刚才过招的情形,亦明白个中奥妙,不由 得汗流狭背。 假如杨华不是手下留情,剑尖稍稍向上刺将过去,登时就可以把他的琵琶骨洞穿,将他 的武功废了。 “天下竟有这样神奇的剑法?”江上云这才知道吃惊,心里想道:“但他为什么要手下 留情呢?莫非是因为碧漪的缘因才特地卖个交情给我吗?” 邓明珠还道是自己的劝阻有功,上来说道:“对啦,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肯听我的话, 放过了他,我很高兴。”她这么一说,把江上云更是弄得啼笑皆非。 江上云啼笑皆非,杨华的心里也是很不好受。 红鬃马在草原上飞跑,杨华心乱如麻,也像跟着快马飞跑一样,瞬息之间,转了几个念 头。 “老大爷真不公道,为什么江上云可以托生名门,我却注定了要做杨牧的儿子?” “我有这样一个不成材的父亲,反正人家是看不起我的了。唉,不如我还是回到石林去 吧。什么人也不见,什么事也不理,在那世外桃源,默默无闻的过我一生吧!” 忽地想起金碧漪鼓励他的那些话来,头脑稍稍清醒起来,一咬牙根,又再想道:“这样 的想法不对。江上云因为我的出身,对我抱了极大的怀疑,甚至把我当作敌人看待。但在这 个世界上,也还是有人相信我,和我一见如故的。 “碧漪当初不也是曾经怀疑过我吗?但她因为我曾做过对义军有利的事情,她就不再追 问我的来历,不但把我当作友人,连她心里的话也对我说了。 “冷铁樵、萧志远和韩威武他们不也是相信我吗。虽然他们还未知道我是杨牧的儿子。 但就算他们知道,料想他们不会像江上云这样对付我的。 “我为什么要逃避?莲花出自污泥,莲花却也被人称为‘花中君子’清者自清,浊者自 浊。只要我自己不染上“污泥”我的父亲是谁,与我又有何干。” “不,我非但不应躲避,我还要非见碧漪不可!江上云不许我见她,我偏要见她!大丈 夫来得光明,去得磊落,即使我为了她的幸福,非得和她绝交不可的话,我也必须和她说个 明白。我要把我的来历老老实实告诉她,一点也不隐瞒!我倒要看看,她是否因此就鄙弃 我?” 在遭受了这样重大的刺激之后,杨华虽然有过片刻颓唐,但迅即却反而给这刺激,激发 了胸中的傲气。 “韩威武的事情已经办妥,用不着我陪他了,我回到昭化。向他说一声就走,至于白教 法王的宴会,不赴也罢。” 杨华的头脑清醒下来,此时他想的只有一件事情,希望见得金碧漪。为了急于回到昭化 和韩威武告辞,他的马跑更快了。斗转星移,不知不觉已是五更时分,距离昭化也只有数十 里了。 忽听得蹄声得得,草原上出现一匹白马,向着他迎面而来。杨华吃了一惊,这匹白马正 是邓明珠那匹坐骑。骑在马背上的也是一个和尚。 但这个骑在白马上的和尚,却并非刚才抢了邓明珠坐骑的那个和尚。那个和尚是吉鸿的 党羽,肥头大耳,一看就今人感到他是个庸俗不堪的酒肉和尚。这个和尚相貌清癯,却是颇 像个有道高僧。 虽然不是同一个人,但他骑的却是邓明珠那匹白马! 胖和尚抢走了的,怎么会到了瘦和尚手中?急切间杨华无暇细思,也不管他是“有理” 还是“无理”只道这个瘦和尚也是吉鸿的党羽了。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邓明珠这匹白马非要替她夺回不可。他知道这匹白马要比自己这 匹红鬃马快得多,时机稍纵即逝。 转瞬间那匹迎面而来的白马己是跑到他的跟前,杨华无暇细思,立即从马背上箭一般的 射出去,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朝着骑在白马上的那个瘦和尚扑下。 他用的是大擒拿手法,凌空扑下,势道凌厉之极,满以为非抓着那和尚的深琶骨不可。 不料这和尚的武功高得出奇,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霍的一个“风点头”,反手一擒,反拿 杨华手腕。 这是小擒拿手法,劲道稍逊,却更利于近身缠牛,杨华识得厉害,迅即变招,改以快刀 刀法,横掌如刀,疾劈下去。那和尚沉肩缩肘,一招“拂云手”轻轻推出,化解了杨华的攻 势,杨华凌空扑下,是只能一击就要成功的。一击不成,身子悬空,后力已是难以为继,百 忙中足尖一蹬马鞍,倒翻出数丈开外,轻轻掷落在地上。 那和尚赞道:“好功夫!”跟着也跳下马来,笑道:“你是不是想要我这匹白马?” 杨华惊疑不定,说道:“这匹白马也不是你的。” 和尚笑道:“不错,正因为不是我的,所以也不妨拿来给你。但你也可得拿东西和我交 换。” 杨华峭声说道:“你要什么?”和尚缓缓说道:“听说你的剑法很好,我想见识见识。 你不用赢我,只要在我的手下能够使得满一百招,我就把白马送给你。” 杨华心道:“我不信你能够比金碧漪的哥哥和江上云还要厉害!”于是说道:“好,我 不要你让,打不赢你,我当然不能要这白马。你亮剑吧。” 那和尚笑道:“对不住,我已有多年不用兵器了。你尽管把剑刺来!”杨华给他激起怒 气,唰的一剑,就刺过去。 那和尚赞一个“好”字,身形骤起,骈指便点杨华面上双睛。杨华焉能给他点中,一个 “盘龙绕乐”,剑锋反圈回来。和尚笑道:“你我无仇无冤,我怎会弄瞎你呢?你上当 了。”说话之间,掌势已是倏的自上而下,如刀环滚动,斫向杨华双足。攻上盘是虚着,攻 下盘才是实招。 杨华心头一凛,想道:“这和尚的掌法忒也怪异,虚虚实实,叫人摸不着头脑。”杨华 本来所学甚杂,但这和尚的掌法和中原各个门派竞似毫无相通之处,叫杨华纵然能够临饥应 变,但却无法触类旁通。他不能知彼,当然是比斗江上云难得多了。 斗到分际,和尚左手一招,引开杨华的目光,右掌突然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按下,杨华 险些给他打着,和尚笑道:“你的剑法是很不错,但还要小心接招。现在不过才拆了二十四 招呢!” 杨华傲气勃发,心里想道:“你能够出奇制胜,难道我就不能?好,你打你的,我打我 的,不信我的长剑斗不过你的肉掌!” 当下不理那和尚的掌法变化如何奇泥,一招“叠翠浮青”就刺过去。这一招:“叠翠浮 青”本是嵩山派的名招,但要杨华手中使出,却是他自己妙悟的无名剑法。和嵩山派原来的 这招相比,不但更加奇妙,而且蕴藏了少林派一招“古柏森森”的精华,轻灵的剑势中之兼 具浑厚的剑意,尤其令人困惑的是,他这一招剑法,乃是似是而非的嵩山剑法,即令顶尖儿 的高手,在这瞬息之间,也是难以觉察。 和尚微微一噫,似吃一惊,但虽惊不乱。身形一闪,杨华剑尖在他肋旁穿过,和尚一个 转身,突然化掌为拳,向着杨华的胸膛直捣,拳风所至,竟把杨华剑点荡开。 杨华身形拔起,避招进招,冷冷说道:“你也要小心了!”剑身一横,平削出去。和尚 只道他使的是少林派达摩剑中的“横江飞渡”,便即脚踏“坎”位,转向“离”方,反手一 拿,擒他持剑的手腕,哪知杨华一剑削去,方到中途,剑势忽变,正好向着和尚所避的方位 削来。和尚不觉又吃一惊,幸他的武功深湛,变招迅速,从“离”位一旋,左掌骄指反点杨 华肩后的“凤眼穴”。杨华以攻对攻,剑势疾转,迫使和尚又从“离”位避开,两人的攻势 都落了空。 杨华与这和尚对抢攻势,一招一式,毫不放松,分寸之间,互争先手。剑法掌法,都是 越出越奇。 双方旗鼓相当,但杨华有剑在手,自是稍占上风。斗到分际,那和尚虚晃一招,跳出圈 子,说道:“已经过了五十招了。嗯,在我曾经会过的剑术名家之中,你或许还未能是金逐 流和江海天的对手,但只论剑法,却恐怕要数你天下第一了。还有五十招,我可要用兵器才 能对付你了!” 杨华惊疑不定,暗自思量。”听他语气,似乎和江、金两位大侠是曾经相识,难道他不 是吉鸿的一党?但这匹白马他是怎样得来的?” 正如下棋一样,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要找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很不容易。杨华给他激起了 争胜之心,按剑说道:“我本不要你让,请亮兵刃吧!” 和尚哈哈笑道:“好,少年人,有志气!不过我的兵器可是不用亮的。” 陡然间,杨华只见面前突然涌现一片红霞,原来是和尚脱下身上所披的大袈裟,当作兵 器,蓦地向他卷来。 杨华唰的一剑刺出,和尚把袈裟一翻一卷,竟然把他的剑荡开。杨华感觉到自己的剑尖 似乎是从对方的袈裟上划过,但一滑就滑了开去,却是刺它不穿。对方的潜力却似暗流汹 涌,杨华的青钢剑给他荡开,几乎掌握不牢。 但杨华的无名剑法乃是遇强愈强,功力纵然不如对方,但擅于乘隙即进,给对方的威胁 也是很大。 袈裟飞舞,剑影翻腾。就像一幅红霞,裹着一道白光似的,在草原上翻翻滚滚,斗得个 难解难分。 杨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想道:“怪不得三师父常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袈裟是 轻柔之物,在这和尚手中,却赛过盾脾。不仅赛过盾脾,简直是铜墙铁壁,教我如何能够破 他?” 到了此际,杨华不敢希望能够胜对方,只能尽力而为,把胜败置之度外,心想:“幸好 的是他只限百招,一百招我大概能抵御吧!”他把胜败置之度外,招数更为精妙,无名剑法 的威力也更加发挥得淋漓尽致。 也不知过了多少招,杨华一招“白虹贯日”,力透剑尖,疾刺过去,只听得“嗤”的一 声,陡然间剑尖已是给对方的袈裟裹住。扬华要想收剑,哪里还能做到。紧揍着“当”的一 声,长剑脱手飞出,落在地下。 杨华气沮神伤,那和尚却哈哈笑道:“少年人,真有你的,你不仅和我打成平手,你赢 我了!” 杨华怒道:“你的本领远远在我之上,我自认打不过你,你又何必拿我来开玩笑!”和 尚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可知道你已经接了我的多少招吗?” 杨华呆了一呆,说道:“不知!”刚才他与对方斗抢攻势,剑如闪电,掌似狂风,哪里 还能分出心神细数?不过对方的一百招限额,他自己估计大概是有多没少了。 和尚哈哈一笑,说道:“已经三百一十二招了!”算得如此准确,令得杨用也不禁大为 惊奇。不过心里却在想道:“虽然过了对方限额,但华竟还是我输给对方。” 和尚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继续说道:“不错,我绞脱了你的长剑,但你也刺破了我的袈 裟,认真说来,咱们是打成平手。不过我的年纪可要比你大得多,功力本来应该稍高于你 的。你只凭剑法就能划破我的袈裟,我却必须依靠本身功力才能夺了你的兵刃。纵然打成平 手,也应该算是你打赢了。好,这匹白马是你的了,你牵去吧!” 杨华本来是要抢这匹坐骑的,但此际对方要送给他,他倒是不知怎样办才好了。和尚微 笑道:“你是不是还有话要和我说。”杨华惊疑不定,说道:“你是谁?” 和尚笑道:“你不知道我,我可知道你。你是不是和震远镖局的韩总镖头一起来到昭化 的那位杨少侠?” 杨华说道:“少侠二字不敢当,不过我的来历你却是说对了。不错,我是杨华。你、你 是……” 和尚披上袈裟,缓缓说道:“昨晚,韩总镖头是我的客人;今晚,我准备你来做我的客 人,如果你肯答应的话。这件事情,想必也有人告诉了你吧?” 杨华吃了一惊,说道:“你,你是白教法王?”心想:“怪不得韩总镖头说他是武学高 手,果然名不无虚!” 白教法王笑道:“你不必拘束,咱们以武论交,大家都是朋友。你这次帮了我们的忙, 我也还未曾向你道谢呢。” 杨华满腹疑团,说道:“不敢当。我想不到法王会独自来到此间,刚才真太冒犯了。” 法王说道:“我也想不到你会忽然离开昭化,我还以为你是不愿意做我的客人呢。”杨 华颇感尴尬,喃喃说道:“不,不是的。我、我是来找一位朋友。” 法王也不问他找的是谁,却又笑道:“你也想不到我是怎能会得到这匹白马的,是么?” 杨华点了点头,说道:“请法王赐告。” 法王说道:“是我从一个和尚手中夺来的。这个和尚本是敦煌千佛寺古月禅师门下,因 不守清规,被乃师囚禁后山。不料他竟然凶性大发,打伤了看见他的师兄,逃到中原,听说 又和少林寺的叛徒吉鸿结成党羽,更加无恶不作。 “古月禅师是我的好朋友,少林寺的方丈和禅上人和我虽然没见过面,也是我钦佩的高 僧。昨天我听说吉鸿和白山经过昭化,已留意他们的行踪。可惜我因事忙,他们又是匆匆路 过,没在昭化留下,是以不能亲自去追捕他们。只道这次又便宜他们了。谁知这白山和尚, 不知什么缘故,又折回来。刚好给我碰上,他竟然不听我的喝止,还想仗着快马逃跑,被我 一枚铜钱。打着他的穴道,将他擒了。” 杨华大喜道:“这贼和尚呢?” 法王说道:“昨晚我是带两个弟子一起出来的,我已经把这贼和尚交给弟子先带回去, 明天再遣人将他押回千佛寺去,让他的师父处分他。只可惜没见着吉鸿。” 杨华说道:“吉鸿和白山我倒是都碰上了。”法王道:“什么时候碰上的?”杨华说 道:“就在两个时辰之前,不仅碰上,我还和他们交手呢。” 法王说道:“哦,你和他们也曾结下什么梁子吗?” 杨华说道:“这倒不是。不过他们欺侮一个年轻的姑娘,我看不过眼。” 法王吃了一凉,连忙问道:“这年轻姑娘是谁?” 杨华说道:“是福州龙翔镖局邓老镖头的女儿。” 法王放下了心上一块石头,说道:“不错,韩威武昨天也曾和我说过邓老镖头给吉鸿劫 镖之事,原来他的女儿也来了此地。吉鸿和白山想必是冲着这位邓姑娘来的了。哼,他们和 邓老镖头结的梁子,却去欺侮邓老镖头的女儿,行为真是卑劣。” 杨华说道:“这匹白马就是那位邓姑娘的坐骑。” 法王说道:“原来如此。敢情你是想替邓姑娘夺回这匹白马。不知她现在何处?”杨华 说道:“两个时辰之前,她在距离此处大约百里之外的地方,和江海天大侠的二公子一起, 不知他们现在走了没有?” 法王又吃了一惊,说道:“江大侠的儿子也来了么?我都还未知道呢。那很好,这位邓 姑娘有江上云保护她,我可以放心了。”说至此处,有点疑惑,问道:“你碰上邓姑娘时, 他们已经是在一起的么?” 杨华说道:“江二公子是在吉鸿和那和尚跑了之后,方始来的。要是他早就和邓姑娘在 一起,也用不着我出手帮她了。”法王点了点头,暗自想道:“这就对了。我还只道这位江 二公子见异思迁呢。”原来江、金二家准备联姻之事,他是早听得尉迟炯说过的。 此时已是天光大白,杨华继续说道:“他们想必已经离开那个地方,不过据我所知,那 位邓姑娘是要前往天山的,江二公子想必也会陪她前往。” 法王皱皱眉头,说道:“你现在是不是要骑这匹白马去追他们?假如是的话,我请你替 我捎个口信。” 杨华说道:“什么口信。”法王说道:“叫江二公子回昭化见我。”心想:“我可不能 让江上云陪那位邓姑娘前往天山。纵然他只是出于侠义心肠,并非对那位邓姑娘有意,但男 女之间微妙得很,日久生情,也是毫不稀奇。” 杨华却是不禁踌躇难决了,暗自思量:“刚才我虽然手下留情,只怕这位江二公子还是 不肯就放过我。何况我已经跳出漩涡,何苦又再卷入?不过这匹白马是应该送还邓姑娘的, 怎么办呢?” 法王说道:“杨少侠可是有什么难为之处?” 杨华说道:“本来我应该效劳的,不过我一晚未归,恐怕韩总镖头记挂。” 法王说道:“这倒无妨,我可以和他说的。” 杨华说道:“而且我和那位江二公子是初次相识,不知他会不会相信我的说话。我倒另 有一个主意。” 法王老于世故,见他一再推搪,虽然不知个中原委已隐隐猜想得到杨华可能有甚难言之 隐,倒是不便强人所难,便道:“你有什么主意,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 杨华道:“这匹白马跑得很快,法王要是不急于见着二公子的话,派遣一个弟子前去传 话,料想最多三两天之内,也可以追得上他们。” 法王瞿然一省:“对,我何不亲自去追回江上云回来?至于那位邓姑娘,我也可以设法 帮忙她的。”主意打定,便和杨华说道:“那么,我请你另外帮忙一桩事情。” 杨华说道:“请法王吩咐。”法王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深夜出来?”杨华说道: “是不是为了捉拿吉鸿和那贼秃?”法王说道:“不是。那贼秃不过偶然碰上的。我是和你 一样,为了找人。你找的是朋友,我找的是世侄女。” 杨华怔了一怔,止不住心头乱跳,问道:“这位姑娘的父亲够得上和法王论辈论交,想 必是武林中大有来头的人物?”当下说道:“不错,她的父亲是天下第一剑客金逐流、金大 侠!”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杨华失望而归,想不到却从白教法王口中,得知金 碧漪的消息。这刹那间不觉呆了。法王哈哈一笑,说道:“你要寻找的朋友,也是这位金姑 娘?” 杨华禁不住又是心头卜通一跳,幸好法王跟着说道:“韩总镖头已经和我说了,他说昨 天本来要和你一起到我那儿的,你没有来,是因为要帮忙他打听金姑娘的消息。你是不是得 到一点线索,所以才忽然离开昭化?” 杨华松了口气,说道:“我知道金姑娘骑的也是一匹白马,我在市集挑选马匹的时候, 恰巧邓姑娘骑着白马经过,我连忙追下去,谁知却是弄错了。” 法王笑道:“错得好,否则那位邓姑娘只怕就要遭了吉鸿的毒手啦。金大侠要找女儿回 家,想必你已经知道?” 杨华说道:“是的。在柴达木的时候,冷、萧两位头领曾经和我说过。” 法王再问:“你和金姑娘以前是曾经见过面的吧?”杨华知道先他而来的尉迟炯,早已 和法王会过面了,无可隐瞒,只好含糊地说:“不错,是曾见过一两次面。”说出实话心里 好生不安,“我在冷铁樵面前,并没有说出认识碧漪。这谎话将来戳穿,只怕又要多一重误 会。” 法王却怎知道他与金碧漪有着不寻常的交情?听说他认识金碧漪,甚为高兴,便道: “那么我和你交换差事,我替你把白马送还那位邓姑娘,你替我去找金大侠的女儿。” 杨华说道:“法王已经知道她的下落了么?” 法王说道:“确实地点未知,不过你一定可以找得着她的。” 杨华惊疑不定,问道:“何以一定会找得到她?” 法于说道:“她已经来过我那里了!” 杨华大为惊奇;说适:“那么法王何以不将她留下。” 法王笑道:“她只是来过我那里,可没有让我见着她。她来的时候,也正是韩威武请我 帮忙找她的时候呢!” 法王继续说道:“我没有见着她的人,只见着她代父问候的拜帖。” 杨华恍然大悟,暗自想道:“是了,白教法王地位尊贵,和地父亲又是至交,她路经昭 华,若然不去谒见法王,将来必定会给父亲责怪无礼。俗若按照寻常的礼仪,通名求见,拜 访法王,又怕法王将她留下。故此她趁着法王有客的时候,悄悄来递拜帖。” 果然法王继续说道:“送客之后,我回到房中,方才发现她的这张拜帖。我不知道她为 什么走得如此匆忙,但金大侠要她回家,我可不能不替老朋友尽点心意,是以我只好连夜出 来追寻她了。但江大侠也是我的老朋友,他的儿子我也不能不管。但愿咱们分头去找,都能 找着。让他们可以在昭化相会。”跟着说道:“他们两人是师兄妹,据我所知,将来还可能 成为伴侣。我想,要是金姑娘知道她的师兄也来了这里,心里一定会高兴的。你不妨告诉 她。” 杨华涩声说道:“是。我知道。”心想:“要是碧漪知道江上云在这里,恐怕她更不肯 回来了。” 法王说道:“从昭化西去,只有两条路。你追踪那位邓姑娘,已经在这条路走了一百多 里,没见着金姑娘。那么金姑娘想必是从另一条路走了。你这就去找寻她吧。” 杨华跨上坐骑,说道:“法王,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法王说道:“何事请说。”杨 华忍着心里辛酸,说道:“我若见得着金姑娘,自会请她回来。不过我见着她也好,见不着 也好,我都不会再回昭化来了。请你代为告诉韩总镖头一声。刚才我本来是准备回去向他辞 行的。” 法王诧道:“我以为你还要和韩威武回去柴达木的,怎么这样快就要与他分手?再说, 我也还没有给你摆接风酒呢。”杨华说道:“我自己也有一点私事,要到别的地方,本来只 准备在昭化逗留三两天的,好在我也是要往西走,希望能找得着金姑娘,但可不能陪她回来 了。至于法王的盛情,我暂且心领。他日若有机缘,再来讨教。” 法王听说他有私事,不便再问下去,于是说道:“好,我找了江上云回来,会和韩威武 说的。请你西行回来的时候,务必要来见我。” 两人分道扬镳。骏马驰风,杨华心情亦如潮涌:“我见了碧漪,该不该劝她回去?” 此际,金碧漪也正在草原上纵马奔弛。 清晨的草原,空气特别新鲜,放眼望去,是一片远接天边的苍绿。在这样充满生意的清 晨的大草原上驰骋,一个人的心胸都开阔许多。 可是金碧漪和杨华一样,也还是止不住心中的烦恼。 她希望见到杨华,不过这次她希望见到杨华,却又和上一次在小金川和他分手之后的希 望稍有不同,因为她已经知道了一些杨华的隐秘。 这次她希望见到杨华,不仅仅是为了爱情,她还要拦阻他去做一件傻事。 她想起了半个月前,在柴达木的一幕往事。 她回到义军的总寨,把此行的经过,除了隐瞒她与杨华结交一事之外,其他的都告诉 冷、萧两位头领,然后就骗说她明天便要回家。 在义军之中,金碧漪和宋腾霄的妻子平日最亲近。宋腾霄的妻子吕思美,性情活泼而又 温柔,虽然她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仍不减其少女的本色。金碧漪和她的性情,可说得 是相当接近。 金碧漪到柴达木的时候,孟元超和尉迟炯早已在前两天离开,宋腾霄去送他们一程,顺 便巡视边境的防务,当时也还未曾回来。于是那天晚上,金碧漪就与吕思美同宿。 宋腾霄是孟元超最好的朋友,金碧漪是知道的。杨华为什么要杀孟元超呢?她希望能够 从宋腾霄妻子的口中,探听到一些消息。 许多话她不方便和冷、萧两位头领说的,和吕思美说却是无妨。 吕思美少不免问她在小金川的见闻:“可有什么新鲜的事儿,说来听听。”金碧漪说 道:“新鲜的事儿没有,但却碰上一个行径颇为奇怪的少年。” 吕思美道:“什么样的少年?你已经知道他是谁么?” 金碧漪缓缓说道:“这个少年名叫杨华。” 吕思美吃了一惊,失声叫道:“杨华。”她是不善于隐藏自己感情的人,这刹那间,又 惊又喜的心情不觉都从脸上流露出来了。 金碧漪连忙问道:“宋婶婶,你知道这个杨华?” 吕思美定了定神,说道:“不知道。但我听得你说他行径奇怪,我也不禁起了好奇心 了。” 吕思美第一次对金碧漪说谎,心中颇感歉意,但因涉及他人的私隐,她却是不便坦白告 诉碧漪,她虽然没见过杨华,却是知道他的身世来历。 金碧漪何等精灵,观言察色,便知吕思美定然有所隐瞒,却不说破,当下笑道:“宋婶 婶,你要知道这少年如何奇怪吗?他在小金川曾经帮过咱们的忙,贺铁柱夫妻险遭清兵捉 去,就是他救了他们的,可是他却又放过一个人,这个人是咱们的敌人。”吕思美道:“是 谁?”金碧漪缓缓说道:“是暗中替朝廷作鹰大的杨牧?” 吕思美不觉一怔,说道:“真的吗?这少年也未免太糊涂了,但他们都是姓杨,说不定 杨牧是他的亲人呢?” 吕思美是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感情的,虽然不便回答这个问题,脸上已是显露出不以为然 的神气,而目忍不住就说道:“杨牧怎配有这样的儿子?”这句话当然甚有毛病,父亲不 好,儿子未必就是坏人,但因吕思美太过鄙视杨牧,一时间说出偏激的话来,自是无遐细思 了。 不过金碧漪听到这一句话,却是颇感意外了,要知金碧漪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杨牧和 杨华可能是父子关系,她早就疑心的了,但现在听得吕思美这么说,却又似乎不是,金碧漪 立即想到:此中必定是另有隐情。 金碧漪讲了她在小金川的遭遇之后,忽地问道:“宋婶婶,孟元超叔叔是不是和杨牧有 仇?” 吕思美不觉又是一怔,心道:“这小鬼头敢情是已经知道了一些?”过了半晌,方始说 道:“杨牧是清廷鹰犬,侠义道中人物,谁不和他有仇?” 金碧漪道:“不,我说的是私仇?” 吕思美道:“何以你这样猜想?” 金碧漪道:“在小金川的时候,孟叔叔每年春秋二祭,不是都要去给云紫萝女侠上坟 吗?听说这位云女侠就是杨牧的妻子。”吕思美因为这是人所皆知的事实,便道:“不错, 但孟元超是因为云女侠曾经救过他的性命,所以才每年给她上坟的。” 金碧满:“不见得只是为此吧?宋婶婶,你莫说我好管别人的是非,我和你一样,也是 忍不住好奇之心呢!” 吕思美道:“你知道了些什么,这样说法?” 金碧漪噗哧一声,在吕思美耳边低声说道:“我已经知道啦。云紫萝是盂叔叔的旧情 人,对不对?” 吕思美吃了一惊,说道:“谁告诉你的?” 金碧漪一听她这样反问,已知所料不差,心里暗暗好笑:“宋婶婶,这次你可给我骗出 真话来了。”说道:“孟叔叔告诉我的。” 吕思美道:“胡说,孟叔叔怎会和你这个孩子说这种事情?” 金碧漪道:“去年清明,我见孟叔叔在云女侠的墓前哭得很是伤心,边哭边说,说是对 不起云女侠,负了她的深情,害苦了她的一生,那天我恰巧在墓地游玩,一见孟叔叔远远走 来,我就躲在树林里面,他没有瞧见我,虽然不是他告诉我的,也等于是告诉我啦。” 其实,她看见孟元超在云紫萝墓前痛哭虽然不假,但后面的话却是捏造出来的。 吕思美信以为真,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既然知道,我也不妨告诉你,不错,他门是 二人曾经有过山盟海誓的情人。他们的相恋,远在云紫萝嫁给杨牧之前,因此,你不要以为 你的孟叔叔是行为不端,勾引有夫之妇。” 金碧漪道:“既有海誓山盟,何以后来又要分手?” 吕思美道:“这也怪不得你的孟叔叔,怪只能怪他们生逢乱世,造化弄人。”当下把 孟、云这对情侣被环境所迫以致分手的事,简单的告诉金碧漪,当然最重要的一件事她还是 不便告诉金碧漪的,那就是在孟元超和云紫萝分手之时,云紫萝已经有孕在身。 “你明白了吧,云紫萝是以为你的孟叔叔已经死了,才嫁给杨牧的。”吕思美只能这样 说道。 听了这个哀艳的爱情故事,金碧漪也不禁深深为他们二人叹息,叹息过后,忽地心中一 动,又再问道:“我在小金川碰上的那个杨华,是不是和孟叔叔有不寻常的关系?” 吕思美不禁又吃了一惊,说道:“谁告诉你的?”金碧漪道:“杨华自己告诉我的。” 吕思美半信半疑,说道:“他在放走杨牧之后,就和你谈及他的身世吗?” 金碧淌道:“不是,是后来我又碰上了他,我责备他不该放走杨牧,打了他一记耳光。 他剑法很高,却没反抗,只是叹气,后来就说了。” 吕思美忙问道:“他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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