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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回 几番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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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几番离合 谁复留君住。叹人生几番离合,便成迟暮。最忆西窗同剪烛,却话家山夜雨。不道只暂 时相聚,滚滚长江萧萧木,送遥天白雁哀鸣去。黄叶下,秋如许。 ――纳兰性德 云紫萝产后疲倦,闭目假寝,听得外面好似有个陌生人的口音,问道:“是谁在外面说 话?”吕思美道:“是震远镖局的韩总镖头。”云紫萝道:“啊,原来是他。他说什么?” 想起那日的事情,不觉又是一阵伤心。韩威武是来传讯,要他们回小会川的,吕思美怕她知 道了难过,说道,“没什么,他和孟师哥是朋友,在京师打听到孟师哥的消息,是以特来探 访咱们。说的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你不要分神,好好睡一觉吧。” 云紫萝知道决不会这样简单,如何睡得着觉!留神一听,刚好听着韩威武说及小金川方 面军情紧迫,要催促孟元超他们早日回去,不由得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我可不能让他们 为了我的缘故,耽误大事。” 初生的婴孩是不能立即吃奶的,才喝了一点半温的开水,又哭起来了。云紫萝道:“我 睡不着觉,你让我喂他。” 孟元超听得孩子的哭声,心中意乱,暗自想道:“紫萝还没有安身之地,我如何能够在 这个时候离开她?” 想不到这个难题,却由韩威武给他们解决了。韩威武说道:“这个地方你们恐怕不能再 住下去了,萧夫人,请恕冒味,你可有别的地方好去么?” 萧夫人怔了一怔,心道:“难道他竟有这样热心,要帮忙我?哼,恐怕多半还是幸灾乐 祸吧。”不过,她虽是和韩威武结有梁子,别人好心问她,她自也不能冷言相向,只好淡淡 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交游不广,只好随遇而安,听天由命罢啦!” 韩威武说道:“我有一位好朋友,和冷、萧两位大哥也是颇有交情的。此人名叫刘隐 农,就住在北芒山,离此不过两日路程。他避世隐居,和江湖上的朋友极少来往,北宫望这 班人是决计不会知道他的。你们不如到他那里暂避一时。” 孟元超道:“有这样一个好去处,那自是最好不过。但不知他会不会相信我。” 韩威武道:“这个孟兄不用担心,我早已给你们写了一封信了。” 萧夫人本来不好意思领他的情,但孟元超已经把信接过,向他道谢了。萧夫人只得说 道:“韩总镖头这样热心帮忙,我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 韩威武道:“先父生前和尊夫结下梁子,晚辈无时不思化解,也曾恳托过邵叔度邵老先 生向夫人转陈鄙见,如今不过是让我有个赔罪的机会罢了,夫人切莫言谢。” 萧夫人也是个女中豪杰,得回面子,便爽快地说道:“过去的事,我们也有不是之处, 这些旧事,不必再提它了。” 韩威武一揖到地,说道:“多谢夫人不记旧恨,韩某告辞。”萧夫人检衽还礼,说道: “孟爷,请你代我送客!” 孟元超送出门外,说道:“韩总镖头,有没有人知道你来这里?” 韩威武说道:“只有两位老镖师知道,他们是前任戴总镖头的旧人,决计不会泄漏 的。” 孟元超道:“我是怕给北宫望知道了会连累你。” 韩威武哈哈一笑,说道:“我过去做了许多糊涂事,如今得到你们原谅,我的心情痛快 极了,谁还理会那班鹰爪?即使北宫望封我的震远镖局,我也乐意。”接着说道:“过去我 为了保全这爿镖局,不惜处处委屈求全,许多糊涂事情就是因此做出来的。如今我想通了, 一个人立身处世,即使不能名垂后世,至少也得让自己在临死的时候,不至于想起自己一生 所做的事就要后悔。震远镖局能够保全固然最好,不能保全,也只好由它去了!” 孟元超送客回来,把韩威武的话告诉众人,大家都是甚为感动,宋腾霄说道:“原来韩 威武也是一条好汉子,我倒是错怪他了。”萧夫人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心里想道:“我 自命女中豪杰,巾帼须眉,却总是在私人恩怨着眼,莫说和真正的英雄豪杰相比,即使比起 韩威武来,我也是显得气量狭小了。” mpanel(1); 孟元超道:“搬家之事,事不宜迟。你看是不是给紫萝准备一辆车子?” 萧夫人说道,“我正要进去看看她,不过你们是不是也得准备走了?”心想他们一走, 剩下女儿和紫萝这两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可是帮不了什么忙。 孟元超踌躇未答,忽听得吕思美的声音说道:“外面风大,你还是不要出去的好。”云 紫萝接着说道:“好,那你揭开门帘,我和他们说几句话。” 门帘开处,现出云紫萝一张苍白的脸孔,只有一双大眼睛还是炯炯有神,显得带着几分 兴奋。 云紫萝缓缓说道:“元超、腾霄,我感谢你们的友情,我知道你们不愿意在这时候离开 我,我也希望能够和你们多聚些时,但你们还有更紧要的事情,不该为了我的缘故耽误大 事。韩威武说得好,一个人至少也得让自己在临终时不至后悔,我若为了私心挽留你们,我 会后悔一生的。” 孟元超大受感动,毅然说道:“好,那我送你到北芒山便即回去。腾霄和小师妹先 走。” 云紫萝仍不答应。吕思美劝道:“此处到北芒山也不过两天路程,韩威武说过,萧大哥 可以让他迟些回去的。你就让他尽点心意吧。” 萧夫人劝道:“你产后不能动武,在赴北芒山途中,也得有个高手护送,我一个老婆子 可不能护得你们母子平安。紫萝,你别太固执了。” 孟元超道:“我奉了冷、萧两位大哥之命,联络各处英雄,本来还要到密云县拜访一位 田老英雄的,此行只是顺路,耽搁一两天也不能说是假公济私。”原来从三河县到密云县, 正是从北芒山下经过。 云紫萝何尝不想和孟元超多聚两日,听他这么一说,既然公私都能兼顾也就不再言语 了。 吕思美道:“伯母,你进来看护云姐姐,我告辞了。”云紫萝一日之中,接连受了几个 重大的刺激,以至早产,饶是她有武功根底,生产之后,也是虚弱不堪,此时已是摇摇欲 坠。 萧夫人叹口气道:“紫萝,你也应该好好养息身体了,别的事情,莫太操心!”她话犹 未了,突然声音变为高亢,和孟元超同时叫了出来:“屋顶有人!” 孟元超双腿受伤,一时未能运用轻功,萧夫人要看护甥女,也不能出去。 宋腾霄道:“区区一个鹰爪,请让晚辈效劳!”他只道来的定是鹰爪无疑,否则何以鬼 鬼崇崇的在属顶偷听?于是唰唰的拔剑出鞘,便即和吕思美一同追去。 萧月仙和邵紫薇也要跟着追出去,萧夫人笑道:“你们这点本领,怎帮得上宋大侠的 忙?这个鹰爪的功夫比你们高得多呢,别要反而给宋大侠添了累赘。” 孟元超可是有点诧异,心里想道:“北宫望和萨福鼎的门下高手,差不多我都已会过 了,可没有谁有这样高明的轻功,不过轻功虽好,内功宋见精纯,腾霄和小师妹联手顶多是 追不上此人,决不会对付不了。”要知内功精纳之士,呼吸轻舒,决无声息。这人大概在屋 顶偷听已有一些时候,有几下呼吸稍微粗重一点,这才给内功造诣颇高的萧夫人和孟元超察 觉的。当下说道:“伯母说得不错,咱们可别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萧夫人道:“是 呀,宋大侠和吕姑娘反正是要走的,就让他们替咱们驱逐鹰爪也就行了。”这正是英雄所见 略同,萧夫人一听之下,亦已听出那人轻功虽好,内功不纯。 孟元超料得很准,那人的轻功果然是在宋、吕二人之上,他们二人追了出去,只见一条 白影没入林中,身法快得难以形容,以至他们连那是肥是瘦,是高是矮,是男是女,全都瞧 不清楚。 宋腾霄喝道:“有胆偷窥,就没胆现身么?”转眼间连那条白影都不见了。 宋腾霄起了疑心,说道:“此人轻功如此高明,莫非他就是暗助咱们的那位前辈高 人?” 吕思美道:“让我追上去看个明白!”她的本领比不上宋腾霄,轻功却较高明,她之所 以不敢独自离开,那是因为恐怕对方是敌人的缘故。如今心里有了猜疑,想要看个明白,不 知不觉就把宋腾霄抛在后面了。 不过她的轻功虽然高明,却还是比不上那个人,追了一程,仍是看不见他的背影。回头 一看,宋腾霄的影子也没见着。这才猛然一省,她一口气疾跑下来,少说也跑了十多里路 了。 “这位前辈高人不肯现身,再追也是追他不上,不如回去,免得宋师哥挂虑!” 她刚刚这样想,那条白影忽地又似旋风裹着一道银虹似的跑回来了。吕思美大喜说道: “多谢前辈相助之德,请容小女子拜谢!” 风定人现,只见是一个容貌清丽绝俗的白衣少女,年纪大约比她也大不了多少,她想不 到心目中的“前辈高人”竟然是个少女,不觉呆了。 那白衣少女也是怔了一怔,说道:“你说什么?” 吕思美道:“我们今早就在此处碰上一个武功很强的鹰爪,多蒙一位高人相助,不知是 不是姐姐?” 白衣少女道:“哦,有这么一回事么?那人是什么样的人?”言下之意,那个暗助他们 的人自然不是她了。 启思美道:“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手里摇着一把折扇。他就是用这把折扇当做武器 的。” ~白衣少女秀眉微蹙,噫了一声,说道:“原来是他!” 吕思美道:“姐姐敢情知道此人,他是不是鹰爪?” 白衣少女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你是孟元超的小师妹吕思美吗?” 吕思美道:“啊,你认识我的孟师哥,你是谁?” 白衣少女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认识你的孟师哥。我回来就是想要问你,孟元超是 不是受了伤,伤得重吗?”她不见孟元超追出来,料想他定是伤得不轻。 吕思美说道:“他是受了点伤,伤得不算很重,只是暂时不能施展轻功,敷上金创药, 大概过一两天就会好了。”白衣少女叹了口气,似乎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 吕思美说道:“姐姐,你既然认识我的孟师哥,他受了伤,你为什么不进去看看他?” 白衣少女如有所思,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吕姑娘,我求你一件事情。”答非所问, 吕思美不觉怔了一怔,心道:“你我素不相识,你却要求我什么。” 白衣少女露出祈求的眼光,缓缓说道:“请你不要告诉你的孟师哥,说我曾经来这 里。” 吕思美道:“你和孟师哥一定是很相熟的了?”白衣少女点了点头,吕思美诧道:“然 则这又是为了什么。” 白衣少女过了半晌,幽幽说道:“那位云姐姐很值得人敬佩,是不是?唉,可惜我只听 见了她的声音,却没有见着她。” 又是一句答非所问。 虽然答非所问,但在初恋中的少女心灵是相通的,这霎那间,吕思美突然好似“懂得” 她了。 吕思美抬起了头,噗嗤一笑,说道:“可是我还没有知道你是谁呢?” 白衣少女道:“我可告诉你,但请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姓林,名叫无双。” “啊,原来是她!”吕思美吃了一惊,心里想道:“原来她就是在泰山会上技惊群雄的 扶桑派掌门人林无双,怪不得有这样高强的本领。” 心念未已,苍茫暮霭之中,只见衣袂飘飘,那白衣少女好似乘风而来,又乘风而去了。 “唉,我懂得了。想必她也是因为得到了鹰爪来袭的风声,故而要来暗中保护孟师哥 的,她今天才知道孟师哥的一颗心是放在云姐姐身上。”她懂得了林无双的心境,心中不禁 暗暗叹息了:“真是一位可爱的姑娘,她和云姐姐一样,总是为着别人着想。” 林无双惘惘前行,心中但觉一片茫然。 “怪不得元超在豪迈之中,又总似带有几分抑郁的心情,原来是为了这一段难解的情 缘。”林无双暗自想道:“那位云姑娘也委实是值得令人敬佩,怪不得孟大哥忘不了她。” 又再想道:“她的遭遇倒是有点和我相同。但比我更不幸得多。”想到这层,她不仅对云紫 萝仰幕,还更同情她了。 她在想道:“她和我一样,曾经爱上一个不值得爱的人。不同的是,我小时候喜欢表 哥,那是因为我不懂事,或许这不能算是爱情,只是像史红英姐姐说的那样,是一种迷悯的 膝胧的少女情怀。我一发现表哥的真面目,我的心里就不会再有他了。这位云姐姐比我不幸 得多,待她发现丈夫的本来面目之时,她已经是做了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当然林无双并不知道,云紫萝之所以嫁给杨牧,并不是因为曾经爱过他的缘故。她也不 知道其中一个孩子是孟元超的。 她没有见着云紫萝,但云紫萝的形象在她心里却是那样鲜明,就像她认识了多年的朋友 一样。“她遭遇了这样巨大的不幸,却还是这样刚强。呀,真是和孟元超一个样子的人,但 愿我也能够学得到像他们这样。” 她独自惘惘前行,脸上挂着笑容,眼角却有晶莹的泪光,也不知是欢喜还是悲伤。 她想起了和孟元超同上泰山,孟元超给她讲解的那两句杜诗,那是诗圣杜甫在泰山上的 题诗,说是一个英雄豪杰的胸襟就应当像泰山一样,要站得高,看得远,“会当凌绝顶,一 览众山小”!她也曾拿史红英和她说过的话与孟元超互相勉励:要向前看,不向后看。现在 她碰到感情的风暴了。她应该怎样?“唉!若是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应该为他们欢喜才 对,怎可伤心?” 她又想到在泰山会上,自己本来是没有勇气和表哥争夺掌门的,全是孟元超给她鼓励, 她才更深一层的懂得了做一个人就应该做一个正直的人的道理。不能因为私人的感情就放弃 了应该做的事。她记得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孟元超在她的心里替代了牟宗涛的位置,她觉得 孟元超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 但那个时候,她还只是知道牟宗涛居心叵测,不是好人,却还未曾知道,她的表哥竟然 当了清廷的鹰爪! 现在是凭据确凿,牟宗涛的确是和北宫望暗中有勾结的鹰爪了,她又应该怎么办呢? 想至此处,林无双不禁瞿然一省:“不错,我应当成全他们,但也不能只是为了避免苦 恼而远远躲开他们,牟宗涛既然来到这里,说不定就是为了暗中加害他们的。孟元超受了 伤,云紫萝又刚在产后,若是有鹰爪和我表哥加害他们,只怕他们抵挡不了。这事除非我不 知道,知道了我能够袖手旁观吗?” 想至此处,心胸豁然开朗,林无双抬起了头,只见遍地是阳光,她心里的一些阴霾,都 好似在阳光之下突然消散了。 她决定了自己也到北芒山去,暗中保护他们。 三无之后,孟元超在北芒山上,就像林无双那天一样,惘惘的独自前行。天气也和那天 一样,是一个大好晴天。 但孟元超心上的阴霾,却没有完全消散。 “叹人生,几番离合,便成迟暮”,他想不到和云紫萝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相会,相聚又 只是短短的三天,自是不禁颇多伤感了。 孟元超正在怅怅惘惘,独自前行之际,忽听得有人哈哈笑道:“孟大侠,幸会,幸 会!”只见迎面来了一个青衣老者。孟元超认得这个老者乃是四川“唐家三老”中的唐天 纵。 四川唐家是世传的暗器名家,分为三房,长房家主唐天横,三房家主唐天直,二房家主 就是这个唐天纵了。三兄弟人称“唐家三老”,尤以老二唐天纵的暗器功夫最为厉害。孟元 超曾在泰山上见过他。 那天在泰山大会之中,尉迟炯抓到一个清宫侍卫,这个侍卫是知道杨牧和石朝玑的关系 的秘密,当时杨牧正在捏造谎言诬蔑孟元超,尉迟炯抓到这个侍卫,要他和杨牧对质,不料 他一句话还未说得出口,就给人用毒针射死了。那个偷施暗算的的人就是唐天纵。其后尉迟 炯的妻子千手观音祈圣因和他大斗暗器,唐天纵不敌而逃。 孟元超想起前事,暗自思量:“那天他杀那个清宫侍卫,不问可知,目的是在杀人灭 口。哼,只怕他本身也是鹰爪,此来定是不怀好意的了。”当下冷冷说道:“唐老先生,咱 们这次恐怕不是巧遇的吧?” 唐天纵阴恻恻地说道:“哦,不是巧遇?那你以为是怎样?” 孟元超沉声说道:“明人不做暗事,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唐老先生,你是不是冲着我 孟某而来?” 唐天纵又是哈哈一笑,说道:“孟大侠,你猜对了。那日我未得领教你的武功,今日有 幸相逢,正好补这遗憾。” 孟元超气往上冲,拔出宝刀,说道:“好,你们阴魂不散,尽管来缠,孟某又有何 惧?” 两人登时交起手来,唐无纵使的是一柄点穴撅,不过二十来招,只听得当的一声,唐天 纵的点穴撅给孟元超的快刀削了一股叉尖。 唐天纵跳出圈子,跃出三丈开外,见孟元超并未追来,站稳了脚步又哈哈笑道:“孟大 侠的快刀果然是名不虚传,但小老儿擅长的决不是兵刃,你敢和我比暗器吗?” 原来唐天纵看出他跳跃不灵,是以顾忌之心尽消,自忖孟元超定难躲避他的暗器。 孟元超冷笑道:“我生平从来不使暗器,你尽管把你的家传本领拿出来便是!” 唐天纵冷冷说道:“好,那么得罪了。孟大侠,我可要告诉你,我的暗器都是喂了毒、 见血封喉的暗器!” 一声得罪,双手齐扬,梅花针、透骨钉、铁蒺藜、蝴蝶镖,各种暗器雨点般的向孟元超 打来! 孟元超背靠大树,减少一方威胁,施展快刀刀法,刀光四面荡开,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 不绝于耳。梅花钉一碎成粉屑,透骨钉断为两截,铁蒺藜和蝴蝶镖反打回去,唐天纵发出的 暗器,没有一枚伤得着他。 唐天纵道:“好功夫!再接我的铁莲子!”双手齐扬,却没暗器打来,如是者接连三 次,孟元超喝道:“你捣什么鬼!”话犹未了,铮、铮、铮数声连响,三枚铁莲子流星闪电 般的飞来,一打胸口的“魂门穴”,一打丹田下面的“窍阴穴”,一打左胁之下的“愈气 穴”。所打的三个方位成为一个三角形,三枚铁莲子的速度一样,同时打到,叫他顾此失 彼,决难以一招的刀法,同时把这三枚铁莲子打落。 孟元超喝道:“来得好!”横刀一削,立即突然一抛,手指在刀柄一推,那口刀自左而 右转了半圈,恰好将打他左胁“愈气穴”的铁莲子打落,回到了他的手中。至于打他中盘、 下盘的两枚铁莲子,则在他宝刀削出之时,已经碰落了。原来打他胸口“魂门穴”那枚铁莲 子、位于三角形的顶点,这正是一个“死角”的位置,除了用这招神奇的刀法,那就非给他 打中不可。 哪知孟元超刀法固然神奇,唐天纵的暗器功夫却更是匪夷所思,三枚铁莲子给他宝刀磕 落,还未掉到地上,突然又弹起来,朝他面门打来,竟是要把他的眼睛打瞎。原来他的第一 批暗器乃是试孟元超的劲力的,知道对方抵挡暗器的劲力之后,跟着发出的三枚铁莲子使用 了他独门巧妙手法,借对方的力道反弹。 孟元超腿伤方愈,跳跃尚未能够灵活,百忙中霍的一个“凤头点”,横刀护顶,情知这 一刀最多能够打落他的两枚铁莲子,第三枚铁莲子则非给他打中额角不可。 叮叮两声响,却有三枚铁莲子同时落地。这是第二次给打落的。唐天纵计算对方的劲力 只能算得到对方的第一招,第二次打落,暗器就不能再弹起伤人了。 孟元超暗睹奇怪,心想是他第三枚铁莲子打的大失准头呢,还是有人暗中助我? 唐天纵更是大为奇怪,心里想道:“想不到孟元超抵挡暗器的功夫竟也这般了得!”他 是暗器大行家,自负暗器的功夫天下无双,那次输给千手观音祈圣因也还是不怎么服气的, 是以他根本连想也不会想到,会有暗器功夫比他更高明的人暗助孟元超。 唐天纵喝道:“好,我看你能够抵挡我的多少暗器?”暗器越发越多,有的直线飞来, 有的拐变射到,有的打着圈盘旋而来,在空中呜呜作响,有的却是无声无息突然间就飞到孟 元超的面前。 孟元超给他一轮暗器,打得手忙脚乱,险象频生。正自危险万分之际,忽听得唐天纵喝 道:“好小子,居然敢在老夫面前班门弄斧!”孟元超怔了一怔:“他是说谁呢?”心念未 已,只听得叮叮叮、当当当几声连珠密响,唐天纵的六件暗器还未到他的面前,便在半空中 落下来了。 唐天纵回过了头,一枚石子正向他迎面飞来,唐天纵早已戴上鹿皮手套(他是擅于使用 喂毒睹器的大行家,戴上鹿皮手套,乃是恐伯对方的暗器也喂有毒),把手一抄,石子接到 手中,凝神向石子飞来的方向看去,喝道:“有胆的现出身来,和我比划比划!” 只见密林深处似有白影一闪,唐天纵一声大喝,七种不同的暗器立即就向那个地方打 去。可是又像刚才一样,还未打到那个地方,树林里飞出七颗石子,刚好把他的七枚暗器打 落。 唐天纵不禁大力奇怪,不仅是奇怪对方的暗器手法高明,而且是奇怪对方的内力。“难 道他刚才乃是特地使诈藏奸,内力未曾尽露的么?” 原来他刚才接对方那颗石子之时,已是试出对方的劲力。在他所发的七枚暗器之中,有 三枚就故技重施,以他唐家的独门手法,准备在双方暗器碰击之际,借对方的力道反弹伤 人。哪知完全出乎地的估计之外,对方暗器的劲道比他测度的大得多,他使的暗器竟是给对 方的石子一碰即落,毫无反弹的余力! 唐天纵这一惊非同小可,不敢再发暗器,向相反的方向立即拔腿飞逃,要知对方的暗器 手法不输于他,内力在他之上,两人即使只是较量暗器的功夫,唐天纵也是非输不可。 孟元超大喜叫道:“是尉迟大嫂么?”林中没有回声,那白影一现即逝,早已看不见 了。 孟元超大为奇怪,想逼:“难道是我看花了眼,若然是个女子,除了尉迟大嫂之外,还 能是谁?” 原来孟元超目力极好,在那白影一现之时,已是依稀看出似是女子,只因他和那条人影 的距离比唐天纵更远,是以还未看得十分清楚。尉迟炯的妻子“千手观音”祈圣因是当今之 世数一数二的暗器高手,能够在暗器上打败唐天纵的女子,孟元超当然要猜想是祈圣因了。 孟元超呆了一呆,暗自想道:“尉迟大嫂决不会和我避而不见。”于是又再朗声说道: “不知哪位前辈相助,可否现身让孟元超拜谢?”连说三次,仍是空林寂寂,没人回答。 孟元超知道此人不肯现身,心里想道:“此人轻功如此超卓,他不肯出来,我进去找也 是找不着他的。何况追踪一个前辈高人,亦属不敬。”失望之余,只好在林边遥拜两拜,怅 怅离开。 忽听得有人哈哈一笑,走出来道:“前辈高人的称号,小弟如何敢当?孟兄,你太多礼 了!”一面说话,一面向孟元超还礼。 大出孟元超意料之外,这人竟然是牟宗涛。 孟元超吃了一惊,暗自想道:“怎么竟然是他!李麻子在统领府中得到的消息难道竟是 假的?即使李麻子的消息不尽真实,尉迟大哥也曾亲眼见过他的使者在统领府中出现,和北 宫望秘密往来,难道也是假的不成?” 不过孟元超虽然是心有所疑,但出现在他眼前的是牟宗涛总是事实,只好暂时搁下心上 的疑团,说道:“多谢牟兄暗中相助,牟兄怎会来到此间,小弟真是意想不到。” 牟宗涛道:“我在北京曾与尉迟炯相会,此事孟兄大概是知道的了?” 孟元超道:“不错,我曾听得戴谟说过,据戴谟所得的消息说,那晚尉迟大侠在一间酒 店里被鹰爪所困,幸亏牟兄解救。”孟元超这话只说了一个,另一半没说出来的是:戴谟这 个消息是快活张和李麻子告诉他的。而据李麻子探听到的秘密,牟宗涛那次行事,实是和北 宫望商量好了的计划,用来骗尉迟炯上当的。 牟宗涛说道:“些须小事,何足挂齿?那次的事,说来也是巧遇。不过也幸亏有此巧 遇,尉道大侠本来对小弟有点小小误会的,这误会终得以消除了。” 孟元超思疑不定,想道:“他说的这个误会,想必就是尉迟大哥那晚在统领府中见到他 的使者之事了,莫非他是故意和北宫望结交,便于行事,暗中相助我们?李麻子不知个中真 相,因此也就对他误会了”于是问道:“听说牟兄后来曾与尉迟大侠闯进萨福鼎的总管府救 人,不知尉迟大侠现在在哪里?” 牟宗涛道:“惭愧得很,我们本来是要去救李光夏的,李光夏没救出来,尉迟大侠却受 了伤,京城风声甚紧,当晚他就离开京城了。我这次正是想到三河县去把尉迟大狭的消息告 诉你,想不到却在这里遇上,真是巧极了。”接着又说道:“尉迟大侠可很惦记你呢,对 啦,他送你的那匹红鬃马你为何不骑?” 孟元超听他说出此事,不觉又相信了几分。想道:“尉迟炯精明老练,他都能够相信牟 宗涛,想必那些可疑的事情当真都是误会了?” 孟元超道:“那匹马我送给一位朋友了。”原来他是留给云紫萝,但因对牟宗涛还是不 敢十分相信,是以不愿意把云紫萝的名字说出来,怕他查根问底。 牟宗涛道:“孟兄,你可见着了宋腾霄么?”他以为这匹马是送给了宋腾霄,心里想 道:“若然他知道了我为难宋腾霄和他的师妹之事,我只怕又得多费一番唇舌了。” 孟元超道:“宋腾霄早已走了。牟兄曾经遇见他么?” 牟宗涛道:“不错,前几天我曾碰见他和一位姑娘一起,我听得那位姑娘叫他宋师哥, 猜想他大概就是宋腾霄,可惜我当时不敢冒昧攀谈。” 孟元超道:“那位姑娘是我的师妹。” 牟宗涛见他并不知道那日之事,又放下了一重心事,说道:“孟兄,你上哪儿?” 孟元超心念一动,想道:“我且再试一试他。”说道:“小弟想去找位朋友,这人不知 牟兄知不知道?” 牟宗涛道:“是谁?” 孟元超道:“是有天下第二神偷之称的李麻子。” 牟宗涛怔了一怔,随即笑道:“原来是李麻子。我知道他,但或许他对我也有多少误会 吧?” 孟元超道:“牟兄和他有何误会?” 牟宗涛道:“说来话长,咱们一路走一路说。”走近了孟元超,与他并肩而行,心里盘 算:“我和北宫望的秘密,李麻子不知知道多少?我向孟元超解释,也不知他能否相信?倘 若骗不过他,不如索性翻了脸将他拿下,点了他的穴道,就近寄押在密云县县衙。倒是可以 向北宫望领功了!” 牟宗涛知道孟元超的武功略逊于他,孟元超现在又受了伤,他只要出手暗算,定然可以 一举成功,但作长远的打算,骗得孟元超相信却是上策,胜于擒他领功。 正在踌躇未决之际,牟宗涛忽地听得耳边好似有人冷笑,牟宗涛大吃一惊,四顾无人, 心里想道:“这可不似那丫头的笑声,难道又是那人?” 原来刚才暗中帮忙孟元超的那个人,其实并不是牟宗涛。 牟宗涛当时是躲在树林里面,他本来是想暗中帮忙唐天纵的,却忽然发现林无双也藏在 这树林之中。 牟宗涛曾经败在林无双手下,一发现了她,自是不敢露面了。他看见林无双飞出石子, 把唐天纵吓走,十分惊异林无双竟然也有这样高明的暗器功夫,吓得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了。 他是在看见林无双业已走了之后,方始出来冒充顶替,骗孟元超的。 不料就在他想要下手的时候,耳边却似隐隐听得笑声,牟宗涛惊疑不定,自是不敢轻举 妄动了。 孟元超见他游目四顾,觉得有点奇怪,问道:“牟兄,你在看些什么?” 牟宗涛道:“孟兄,你有没有听见什么怪声?” 孟元超怔了一怔,说道:“没有呀!”蓦地心中一动,接着说道:“牟兄,你是不是疑 心树林里藏有人,咱们进去看看。” 牟宗涛分明听见笑声,孟元超却说没有听见,他这一惊更甚了,武学之中有一种“传音 入密”的功夫,练到最高境界,可以在百步之外一把声音传送到对方耳中,而不让第三者听 见。牟宗涛大惊之下,心里想道:“当今之世,除了江海天、金逐流师兄弟之外,还有谁能 有传音入密的本领?如果不是孟元超假装没有听见,那就必定是那人无疑,但若是孟元超假 装没有听见,那就是他存心诱我进去,以便和那人联手对付我了。” 牟宗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怎敢和孟元超走入树林?见孟元超靠近他的身边,骤然 一抓就向孟元超抓去!他以为孟元超已经识破他的骗局,是以本来不敢轻举妄动的,此时也 逼得非先下手为强不可了。 图穷匕现,孟元超大吃一惊,喝道:“你干什么?”幸而孟元超对他也并不是全无提防 的,他是快刀好手,出掌亦是迅捷异常,牟宗涛那一抓还未抓着他的琵琶骨,他已是一个 “穿掌”,拍向牟宗涛胁下的“愈气穴”,这一招正是攻敌之所必救。 就在此时,一股劲风掠过,树叶纷飞,有几片树叶从牟宗涛面门刮过,刮得他的脸皮火 辣辣作痛。 这正是上乘武学中“摘叶伤人,飞花击敌”的绝顶功夫,数日之前,他和宋腾霄交手之 时,就曾经给那藏在暗处的高手,用这手功夫吓走的。想不到才隔数天,这一幕又重演了。 牟宗涛哪里还敢逞凶,双掌相交,“蓬”的一声,牟宗涛身形一晃,立即拔步飞逃。 牟宗涛的武功本在孟元超之上,也幸亏他是受此一吓,而且恰好是在他出掌之际受吓, 以致内力未能发挥,否则双方对掌,孟元超只怕已是难免要多少受伤。 飞花摘叶这种厉害功夫,是要身受者才知道的。是以孟元超此时虽然猜想到了是有人暗 助于他,却还不知道那人是用什么本领把牟宗涛吓走。 “这个人是谁呢?”孟元超思疑不定,想了一想,忽然得了一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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