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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回 六月飞霜 京城构冤狱 深宫读摺 侠女送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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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二回 六月飞霜 京城构冤狱 深宫读摺 侠女送奇书 半月之後,玉罗刹和铁飞龙已驰骋在成都平原之上,两人都是黑夜玄裳,跨着枣红健 马,颇惹人注目。铁飞龙曾劝玉罗刹乔装男子,玉罗刹笑道:“我要为巾帼裙钗扬眉吐气, 为何要扮男人?”铁飞龙一笑作罢。幸他二人武艺高强,公门中人,纵有认识玉罗刹的,碰 着她也不敢动手。 这一日他们到了彭县,离成都只有百馀里了。玉罗刹忽道:“爹,你这两日可曾发现大 路上常有公人出没吗?”铁飞龙道:“人不扰我,我不扰人,咱们有自己的事情,理他们干 吗?,”玉罗刹道:“不然,他们好像是追捕强盗。”铁飞龙道:“你不是洗手不干绿林了 吗?官差追捕强盗,那是极寻常的事情,怎理得这麽多?莫非你又手痒难熬,想找人杀了 吗?”玉罗刹笑道:“爹,正是这样!”铁飞龙道:“要杀也得找个好对手,像这些稀松脓 包的捕头,杀了他也没意思。”其实玉罗刹也并没意思找捕头杀,只是她见铁飞龙自女儿死 後,丝是郁郁不欢,所以一路上,常常找些话逗铁飞龙说笑,好让他渐释愁怀。 黄昏时分,两人在万县投宿,进了客店,玉罗刹忽道:“爹,我瞧见捕头们留下的暗 号。”铁飞龙道:“什麽暗号?”玉罗刹道:“他们追捕的好像还是重要犯人呢,客店外的 墙壁上画有一只花蝴蝶,那是成都名捕甘天立的标志,他擅用毒药蝴蝶镖,见血封喉,是绿 林的一个大敌,我在明月峡时,曾有黑道的朋友,请我去除他。我见到成都路远,官军势力 又大,诚恐去了,山寨会给官军乘虚攻袭,所以没有答应。甘天立还有一个把兄叫做焦化, 外家功夫,颇有火候,也是成都的捕头。刚才我见甘天立留下的暗记,就是留给他的把兄焦 化,叫他速速赶到飞狐岭拦截犯人的,若非重要犯人,那须他们二人联同追捕。”铁飞龙 道:“管他什麽犯人,还是不要招惹闲事为妙。此地靠近成都,咱们若贸然出手,必惊动他 们与咱们做对。咱们虽然不怕,但行程那是必然受阻的了。” 玉罗刹抿了抿嘴,笑道:“爹,我看你越来越怕事了!”铁飞龙佯怒道:“谁说我怕 事,将来到了京城,你再瞧瞧我的。”玉罗刹一笑不语,在房中坐定之後,正想吩咐店小二 开饭,房门敲了两下,门开处却是掌柜走来,掩了房门,低声问道:“这位娘子可是练女侠 麽?”玉罗刹道:“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掌柜的陪笑道:“小的客店招待来往客商,黑 道上的朋友,有时也来借住。不瞒你老,朱寨主也曾在这里住过,提过你老的名字。”玉罗 刹道:“那个朱寨主?”掌柜的道:“绰号火灵猿的那位寨主。”玉罗刹道:“哦,原来是 火灵猿朱宝椿,他在这附近落草吗?”掌柜的道:“正是。”说着慢慢从怀中摸出一封信 来。 火灵猿朱宝椿是以前川陕边境的大盗之一,曾参与过劫王熙希的金马鞍之事。玉罗刹 道:“这封信是他给我的吗?”掌柜道:“不是,是另外一个客人给的。他先是提起朱寨主 的名号,想送信给他,後来改了主意,留信给你。”玉罗刹奇道:“什麽客人,他又怎会知 道我到这里?”掌柜的笑道:“川两省黑道上的朋友,谁不认识你老人家。你还没来,风声 早已播到这儿来了。这个小地方算小的客店还像个模样,这位客人料你老人家不来则巳,来 了大半会住在这儿。”玉罗刹给他一捧,微微笑道:“好,我倒要看他是谁?”从掌柜手中 把信接过,拆开一看,只见上面画着一只怪手,鲜血淋漓,并无文字。玉罗刹道:“哈,原 来是他,他到底遇到什麽事了,你说!”掌柜的道:“他没有说,小的也不敢问。他画得很 匆忙,刚刚画好,门外就传来马铃之声,他把信交给了我,就翻後墙走了。”玉罗刹道: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连一个宇也没有写。”问道:“後来来的那位官差是不是蝴蝶镖 甘天立!”掌柜的道:“正是,你老人家怎麽知道?他还和另外一位官爷在一起。”玉罗刹 道:“他在你的客店外面留下标志啦!”掌柜的吓了一跳,道:“什麽?他知小店和黑道上 有来往吗?”玉罗刹道:“不是,他是约同伴去追捕那位客人啦。”顿了一顿问道:“你知 道飞狐岭在那儿?”掌柜的道:“离这儿十多里,是到川西的小路之一。”玉罗刹道: “好,你给这位老爷子烧几味小菜,就要辣子鸡丁,樟茶鸭,抓羊肉、爆叁样好啦。爹,这 几样小菜你挺欢喜的是不是了另外再烫一壶汾酒。”掌柜的见玉罗刹对铁飞龙甚为恭敬,还 口口声声叫他做“爹”,大为惊异。玉罗刹笑道:“江湖上的朋友都叫我玉罗刹,你也叫我 玉罗刹好啦。不必称什麽“老人家”,对这位老爷子你才应叫老人家。”铁飞龙道:“哈, 我也还不服老哩。”掌柜的道:“是。两位老人家都说的是。哎,我叫惯了嘴,改不了。” mpanel(1); 掌柜的告退之後,铁飞龙笑道:“你的名气倒很大,我在西北混了几十年,到了四川, 就给人当成糟老头子啦。”玉罗刹也笑道:“爹是成名的老英雄,小一辈的还不配认识你 呢。”铁飞龙道:“那个留信给你的是什麽人?”玉罗刹道:“是罗铁臂,以前在川边境的 米仓山安窑立寨,和朱宝椿他们都是同时给我收服的。後来官军大举进袭,西各路寨主都逃 窜了,我也就不知他的下落了。想不到今晚他却出现在这儿。他虽然有点名气,武功也很不 错,却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盗,不知为什麽成都的两个名捕硬都要追捕他。爹,他和我有过 点香火之情,孝敬过不少东西。俗语说: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我得到他的孝敬,他有难告 急,我不能袖手不理。”铁飞龙笑道:“你想去打架是真。既然他是你的旧属,我不拦你。 我和你同去吧。”玉罗刹道:“几个捕头,何须劳烦到你。你坐着喝酒,不到天亮,我就回 来!” 玉罗刹出了客店,施展绝顶轻功,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飞狐岭下。飞狐岭只是一座小 小的山岗,玉罗刹在岭的这边,就听得那一边的杀之声,心道:“哈,来得正是时候,他们 果然动起手啦!我且看看罗铁臂的武功进境如何?”叁五之夜,月光皎皎,玉罗刹上了山 头,俯首下望,只见山脚小路上叁个人围着罗铁臂杀,除了甘天立与焦化之外,另外一人也 似在那儿见过似的,玉罗刹看了一看,记起这是在南被自己追得望风而逃的锦衣卫指挥石 浩,心道:“听说石浩已升了西厂的副总桩头,怎麽他也来啦。”再看清楚时,罗铁臂还背 着一个小孩,在叁人围攻之下,十分危急! 玉罗刹长笑一声,拔剑冲下,石浩叫道:“不好,玉罗刹来啦!”一招“倒海翻江”, 双掌急扫,罗铁臂竖臀一格,甘天立单刀从侧袭到,也是危急之极,罗铁臂转身一闪, “卡”的一声,肩上中了一刀,背上的孩子“哇”声大叫,舞动两只小手,向石浩拍去,石 浩哈哈一笑,左手一伸,把小孩抢了过来。罗铁臂一声怒吼,右掌直劈,左腿横扫,焦化左 腕虚勾,右拳疾吐,正中进招,他用的是伏虎拳中“横打金钟”拳式,左虚右实,拳击罗铁 臂的“肩井穴”,这一招甚为阴毒,他以为罗铁臂突然闪避,那麽下一招就可配合甘天立的 单刀攻他下盘,那知罗铁臂拚了性命,一掌击下,两人碰个正着,罗铁臂一掌击中他的前 胸,他也一拳打碎了罗铁臂肩骨,两人都是痛极惨呼,腾身倒退数丈! 这几招急如电光流火,但就在这瞬息之间,玉罗刹已然冲到,罗铁臂叫道:“先救那个 孩子!”石浩抢了孩子,已逃出十馀丈之遇,玉罗刹叫声:“那里走!”足尖点地,叁起叁 伏,急逾流星,霎忽赶到身後,石浩提起孩子,反身一挡,玉罗刹骂道:“不要脸的下流招 数!”石浩突感手腕一,玉罗刹出手如电,拢指一拂,夹手将小孩抢过,月光下只见小孩面 如满月,张口说道:“姑姑,多谢你。”玉罗刹怔了一怔,在这样的激斗危险之中,这小孩 居然不哭,面色也并不显得怎样惊惶,还敢开口向自己招呼,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大胆 孩子! 玉罗刹稍微诧愕,停了一停,石浩拚命奔逃,又已掠出十馀丈外,玉罗刹笑道:“好孩 子,你看我把这恶人给你捉回来,让你打他两巴掌,消消气。”猛听得罗铁臂一声惨叫,那 孩子道:“我要罗叔叔,恶人以後再打,姑姑,你去救罗叔叔。” 玉罗刹急忙转身,只见甘天立扶着焦化,跳下山路,逃入麦地之中。罗铁臂一只手臂吊 了下来,面色惨白,摇摇欲倒。玉罗刹上前一看,只见他的左臂被利刀所劈,只有一点骨头 还连着肩膊,显见不能治了。而且那只吊下来的手臂,又黑又肿,好像小水桶一般! 罗铁臂苦笑道:“我中了他的蝴蝶镖,又被他斫了一刀。正好!这反而能阻止毒气不上 升啦。”玉罗刹伸手去摸金创药,罗铁臂道:“不中用啦!”右手摸出解腕尖刀,“喀嚓” 一声,把左臂齐肩切下,顿时血流如注,那小孩子刚才不哭,现在却睁大眼睛,哇的一声哭 了出来。 玉罗刹放下孩子,撕了一幅衣襟,涂了金创药替他包裹伤口,笑道:“好男子,你不愧 是我的朋友!”罗铁臂哼也不哼一声,吸了口气,低声说道:“要你老人家服侍,折煞我 了。”玉罗刹道:“现在你还讲那套规矩作甚?我也洗手不干绿林啦。咱们现在是朋友。” 罗铁臂“嗄”了一声,似颇诧异。额上的汗珠滴了下来,想是甚为痛楚,但他仍然忍着,低 声安慰那孩子道:“骢儿,别哭,别哭“你叔叔死不了!”那孩子见两个大人都有说有笑, 只当并不碍事,果然不哭了。罗铁臂道:“这位姑姑是当今天下最有本事的女英雄,你碰着 她是天大的运气,还不叩头道谢。”玉罗刹笑道:“这孩子好乖,他已谢过啦!”那孩子听 了罗铁臂的话,果然叩头再谢。 玉罗刹看这孩子实在可爱,笑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多少岁啦?叫什麽名字?怎麽 会跟你逃到这里来?”那孩子抢着答道:“我叫杨云骢,这个月十六刚好五岁,我的爸爸叫 杨涟。”玉罗刹笑道:“啊,原来是杨涟的孩子。你父亲可没有你的胆量。”杨云骢道: “谁说没有?他常常在家里说要杀奸臣,很大很大的奸臣。罗叔叔对我说,奸臣和皇帝很要 好,我爸爸不怕奸臣,也不怕皇帝,还没有胆量吗?”玉罗刹笑道:“好,算我说错,你爸 爸有胆量!”这还是玉罗刹有生以来第一次认错,这孩子那里知道,还得意的笑了一笑。 罗铁臂低声道:“叁年之前,我在陕西立不住足,遣散了部属之後,流浪江湖,後来有 人荐我到杨大人家中做护院,我就去啦。”玉罗刹先是面色一沉,继而问道:“你说的杨大 人就是杨涟吗?”罗铁臂道:“若不是杨涟我也不会去了。”玉罗刹道:“杨涟是个好官, 我不责怪你,你说下去。”杨云骢听玉罗刹说他父亲是个好官,又笑了一笑。 罗铁臂续道:“杨大人待我很好,我也乐得托庇在他的门下,埋名隐姓,过了叁年。今 年正月,一天晚上,杨大人把我叫进内室,对我说他要上疏劾魏忠贤,如果参劾不倒,可能 有抄家灭族之祸,因此要我把他的儿子先带出京,他等我走了十天之後,才上弹章。现在石 浩甘天立焦化他们都联同来追捕我,想必他的弹章已上,事情已败了。”罗铁臂说了一阵 话,又痛得汗珠直滴,吞了一颗止痛药丸,稍稍好转。玉罗刹忽问道:“你要把这孩子带到 那里去?” 罗铁臂道:“我想给他找一位师傅,若他父亲被奸臣所害……”杨云骢接着说道:“我 就替他报仇。”罗铁臂笑了一笑,问道:“练女侠,你要不要徒弟?”玉罗刹道:“这孩子 我极喜欢,但我现在不能收徒弟。”想了一想,忽道:“若非有降龙伏虎的本领,含江包海 的胸襟,也不配做这孩子的师傅。我心目中倒有一人,只是住得太远,他住在天山之上,你 不怕路途艰险吗?”罗铁臂眼睛一亮,心想什麽人值得玉罗刹如此推崇了说道:“我死尚不 怕,何惧艰险了请问是那位前辈英雄?”玉罗刹笑道:“他是少年英雄,比我大不了钱岁, 现在大概做了和尚了。喂,岳鸣珂的名字你听过吗?”罗铁臂道:“听杨大人说过。熊经略 是杨大人最好的朋友,岳呜珂是熊经略的参赞是不是?” 玉罗刹道:“你不要以为他是个微不足道的幕僚,他的剑法纵不能称盖世无双,也没有 谁能超出他了。你把这孩子抱去找他,就说是我玉罗刹要他收的!”罗铁臂说:“好,我就 凭着一只手臂,也能把他抱上天山。”玉罗刹道:“你现在走得动吗?”罗铁臂道:“走得 动!”玉罗刹削了一根树枝给他作拐杖,道:“石浩他们见我出手救你,在他们未觅得更高 明的帮手之前,谅不敢回来找顷。”罗铁臂笑道:“他们见了你老人家如鼠见猫,我看他们 定逃回成都去啦。”玉罗刹道:“朱宝椿就在附近落草,你是知道的了。你慢慢走去,天亮 之後也总可走到他那儿。然後你叫他和你一道到广元去见李岩,就说这孩子是我要你送到天 山的。西北是他们的天下,他一定有办法护送你出玉门关。”罗铁臂道了声谢,挣扎起来, 扶着拐杖,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杨云骢跟在後面,连跑带跃,还不时回头向玉罗刹招招 手。玉罗刹几乎忍不住要亲自抱他去找朱宝桩,但转念一想:“小孩子不多受磨练,不多经 艰险,也难成大器,由他去吧!”看二人走远,也便转回客店。 再说铁飞龙吃了晚饭之後,等了一阵,不见玉罗刹回来,心道:“那几个捕头岂是裳儿 对手,我何必挂心。”正想睡觉,忽闻外面隐隐传来争吵之声,掌柜的忽然推门进来,低声 说道:“火灵猿朱寨主来啦,在外面和人吃讲茶,好像是预先约定来的。现在吵翻了,你老 出去劝劝。”这客店虽然是叁教九流黑道白道都一律招待,但若弄出人命,总是不好。所以 掌柜的急忙请人劝架。 铁飞龙受了掌柜的殷勤招待,不好意思不管,便随着掌柜走出外面面茶厅,只见当中一 张桌子,朱宝椿坐在上首,两个客人坐在两边,正在吵吵嚷嚷,铁飞龙听得左侧的少年嚷 道:“我万县唐家从不与人讨镖,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朱宝椿拍台怒道:“好哇,你 拿唐家的名头来唬我?我偏不给!天皇老子来我也不给!” 铁飞龙心念一动,想道:“这少年原来是唐家的人,这事更不能不管了。”那少年一掌 击桌,随着“砰”然巨响,站了起来,朗声说道:“朱寨主既然不留情面,那麽在下的不知 天高地厚,便在此要请教几招!为朋友两胁插刀,朱寨主你便是将我叁刀六洞,我也死而无 怨。” 朱宝椿显然也是个性急的汉子,外衣一抛,站了起来,也道:“那好极了,你要比兵 刃?比拳脚了还是比暗器?哈,你们唐家的暗器天下闻名,咱们乾脆就比暗器了吧。外面地 方宽敞,请到外面去。我的东西已经带来,你有本事,尽管取去!” 两人越说越僵,俨如箭在弦上,势将即发。铁飞龙哈哈一笑,大步走来,笑声不大,座 上叁人都觉震耳刺心,吓了一跳。朱宝椿和那个姓唐的少年同声叫道:“你是那条线上的朋 友?请留万儿!”两方都以为铁飞龙是给对方助拳的人。 铁飞龙大步走到桌前,端了一张凳子,金刀大马的坐了下来,笑道:“这位是朱寨主吧 了幸会,幸会!遣位是家璧兄吧?年少英雄,我老夫几乎不认识了。这位朋友呢?老夫眼 拙,还要请教姓名。” 这一来双方都吃了一惊,朱宝椿在绿林多年,陌生人认识他并不诧异,可是听铁飞龙称 对方为“家璧兄”,显然是相熟的人,这可不能不小心在意,心道:“说过双方不另约人助 掌,他却邀了横手来,以唐家的声名,居然干这种事,等下我且用说话压着他。” 那唐家璧更是吃惊。原来他们唐家世居万县,以暗器之精,称雄武林。唐家璧今年才二 十岁,还是第一次奉父亲之命出来办事,想不透铁飞龙何以一见面就能说出他的名字。 唐家璧的那位朋友站了起来,拱手说道:“小姓杜贱号明忠,不知老先生有何指教?” 他好像经过世面,态度比唐家璧镇静得多。 铁飞龙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老夫不揣冒昧,想请两家喝一杯茶。”提起茶壶,便待 斟下。朱宝椿和唐家璧都道:“且慢!”原来江湖上吃讲茶的规矩,若吃了调解人所斟的 茶,那便是愿意和好了。现在双方都不认识铁飞龙,那能凭他一语释嫌。 铁飞龙哈哈笑道:“这一杯茶大家都不肯赏面吗?”说话之间,茶已斟下,那客店所用 的茶杯,是用黄杨木挖空做的,有如碗大,甚为坚实。铁飞龙随说随斟,热茶入杯,只听得 “逼卜”声响,木杯顿时炸开,连斟叁杯,叁个杯子都碎裂了,热茶泻满桌面!这一来朱宝 椿和唐家璧都大为吃惊,要知若凭掌力捏碎木杯已是难能,更何况用热茶的劲度就能将木杯 炸开?这种功夫他们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顿时给铁飞龙的威势慑住! 铁飞龙笑道:“好呀,你们不愿吃茶,这茶也吃不成啦。店家你的杯子是什麽做的,怎 麽如此不堪,快过来揩净桌子!” 掌柜的在旁看得又惊又喜,弓腰道:“是!”拿了桌布来抹。铁飞龙道:“好,换过杯 子,我还要请诸位赏面。” 朱宝桩和唐家璧同声说道:“老英雄请听我一言。”铁飞龙指着唐家璧道:“你先 说!” 唐家璧满面通红,说道:“这位杜兄是我家的朋友,他带有两件宝物,朱寨主劫了。家 父遣我来向朱寨主求情,请他慨予发还。”铁飞龙点点头道:“唔,江湖上的义气是无价之 宝,那两件宝物是什麽东西,朱寨主你说,你是不是舍不得放手。” 朱宝椿也涨红了脸,大声说道:“这位杜兄是西巡抚陈奇瑜的幕客,他带了一枝千年首 乌,一件白狐裘子,要上京送给魏忠贤,这两件东西与其给魏忠贤不如给我,老英雄你若要 也成。我不是觊觎宝物,就是不想便宜奸阉。” 铁飞龙眉头一皱,问唐家璧道:“杜兄的礼物是送给谁的,事先你知道吗?”唐家璧 道:“他早与家父说过。”唐家璧的父亲唐青川,威震川西,和铁飞龙甚有交情,十多年前 铁飞龙还在他家住过叁月,深知唐青川为人,心道:“唐老大绝不会那样糊涂,既然事先与 他说过,而他又愿遣儿子来保,其中定有别情。我且细细问明,再作区处。” 那杜明忠也站了起来,双手据桌,刚说得一句“老英雄请听我说话……”外面一阵怪 笑,门开处两个人走了进来,这两人一模一样,都是一头乱发,又高又瘦,面无血色,叁分 像人,七分像鬼,就如刚刚从墓里走出来的僵! 朱宝椿跳了起来,叫道:“神老大,神老二,你们来做什麽?”铁飞龙心道:“原来是 神家兄弟。久闻得他们武功怪异,行事荒谬,不想今晚相逢。”这神家兄弟,老大叫神大 元,老二叫神一元,是北绿林中响当当的角色。平生不肯服人。叁年前王嘉胤战死未久,高 迎祥听李自成的策划,在米脂召集绿林叁十六路首领,他们也不肯赴会。流窜到四川之後, 和张献忠气味相投,联成一气,受张献忠封为一字并肩王。 朱宝椿在绿林中的地位,比二神差得很远,又知他们毒辣,不禁恐惧。神一元板着怪 面,冷森森笑道:“听说你得了两件好东西,快交出来,八大王要!”“八大王”是张献忠 的“匪号”,张献忠与李自成不同,他既贪财货,金银珠宝,多少都要,又嗜杀人,正是绿 林中一个混世魔王。 朱宝椿变了面色,交出来心有不甘,不交又为势所胁,正自委决不下,神大元道:“你 不交我就自取啦!”也不见他怎样作势,一下子就到了朱宝椿眼前,将他腰间所系的包裹拿 去,朱宝椿醒觉之时,只见神大元的怪手已袭到胸前! 朱宝桩吓得慌了,腾地扑到地上,向後一翻,滚了开去,幸他闪避得快,没给神大元劈 中。唐家璧杜明忠见状大惊,双双跳过桌子,扑来抢那包裹,铁飞龙心道:“这可要糟。” 只听得两声惨叫,唐家璧和杜明七都给摔到墙根,神大元出手如电,掌伤了杜明忠,又点了 唐家璧的“巨骨穴”。 神大元哈哈大笑,携了包袱,扬长而去,铁飞龙叫道:“喂,且慢走!”身形一起,飞 身拦在门前。神大元怒道:“老匹夫,你敢拦我!”一掌往铁飞龙头顶直劈下去! 铁飞龙肩头一缩,神大元掌势迅捷无伦,劈他不中,心中一凛,说时迟,那时快,只听 得铁飞龙大吼一声,出手反击,神大元忽觉一股劲风,向腰间击到,反手往外一勾,双臂相 交,竟给铁飞龙的强力迫得斜撞出去。神一元大吃一惊,双掌齐飞,掩护兄长,铁飞龙又是 一声大吼,反手一掌,劈敌肩头,双掌未交,神大元反身再扑,铁飞龙一个变招,右掌拒 弟,左拳击兄,叁人换了一招立刻由合而分,各自封闭门户。 铁飞龙虽然用掌力把神大元震退,肩头也是辣辣作痛。心道:这两兄弟果然名不虚传, 怪不得如此猖狂!神家兄弟圆睁怪目,伏身作势,蓦然同声怪叫,攻势骤发,铁飞龙左掌横 劈,右腿直踢,把两兄弟的招数同时破开,神大元心头火起,手掌变劈为削,随势扫来,神 一元也扬拳劈击,铁飞龙又是一声巨喝,拳掌齐出,神家兄弟虽然有一身横练的功夫,可也 不敢挡这金刚猛扑。两兄弟身子陡然拔起,跃过桌子,铁飞龙横腿一扫,那张桌子给踢得飞 到屋顶,耳隆一声震破屋瓦,桌裂瓦飞,瓦落屋中,桌飞屋外,朱宝椿闪到墙角,神家兄弟 身法甚快,铁飞龙这一腿扫他们不着,双拳一立,两兄弟又已扑了上来。 这一番斗得更是惊人!神家两兄弟一左一右,夹击强敌,和铁飞龙对抢攻势。每出一 拳,骨节便格格作响,铁飞龙知道他们外家功夫已练至登峰造极,也不敢怠慢,按着五行八 卦方位,刚柔并进,攻守兼施。打了一阵,神一元卖个破绽,铁飞龙心道:“你这种诱敌之 技,岂能瞒我?”将计就计,从“艮”位呼的一掌劈出,迅即跳到“离”方恰恰抢人了空 档,趁着神大元未曾补上,左掌惊雷骇电般向神一元手腕切下。铁飞龙所走的方位妙到毫 巅,本来看准了神一元不能反击,那知神一元手臂一挥,骨节格格作响,手臂竟然暴长两 寸,变掌为指,反点铁飞龙的“臂儒穴”,高手对敌,是毫之差,铁飞龙料敌不及!骤感手 臂一,急将掌方外吐,腾身一闪,堪堪避过神一元的攻袭,只听得神一元哇哇怪叫,铁飞龙 急忙运气活血,神大元已把弟弟拉了起来。 铁飞龙这一掌虽然打中了神一元,但劲力发出在穴道被点之後,掌力巳弱,虽然把神一 元打得痛人心脾,他的手腕总算保全了。神大元道:“碍事麽!”神一元挥拳舞了一个弧 形,道:“无妨?”两兄弟挥拳又上。 铁飞龙心道:“原来他们还练过易筋缩骨的功夫!”掌法一变,呼呼风响,直如巨斧开 山,铁 凿石,神家兄弟见他被点了穴道,居然若无其事,这一惊更是非同小鄙,虽然练有怪异 的“七煞掌”“铁狐拳”,也不敢欺身进逼。 叁人打得难分难解,但铁飞龙掌力沉雄,两兄弟被他掌力震汤,表面还不觉什麽,呼吸 已是渐来渐促。正在难支,忽听得一声娇笑:“爹,这两人让给我啦!我去打小虾,你却在 这里钓大鱼,这不公平,我的手痒咯!” 铁飞龙哈哈一笑,倏地跳出核心,道:“好,就让你捡便宜!”神家兄弟骤感压力一 松,呼吸舒畅,玉罗刹声到人到,剑光一闪,又已拦在他们面前。.神大元道:“你是玉罗 刹吗?”玉罗刹瞧他一眼,盈盈笑道:“瞧你们这怪模样,定是神家兄弟了。”朱宝椿在墙 角叫道:“练女侠叫他们把那包裹交回。” 玉罗刹想起李自成对她说过神家兄弟不参加米脂大会之事,笑道:“以往你在北,我在 南,彼此无涉。如今你和我的爹爹作对,我可要看看你们兄弟有什麽能为,敢这样骄狂 啦!”剑光一闪,刷刷两剑,竟然在弹指之间,分刺二人。 神家兄弟一向横蛮,不料玉罗刹比他们更横,一打话便立即动手,两兄弟气得哇哇怪 叫,“七煞掌”“飞狐拳”都用了出来,玉罗刹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一口气连攻了叁十多 招,这才笑道:“有点功夫,但也还不能算是一流脚色。喂,怎麽你们凭这点功夫就敢称王 道霸!”一面嘲笑,一面进招,把神家两兄弟逼得团团乱转。 其实玉罗刹确是占了便宜。本来两兄弟合力进攻,玉罗刹虽然不惧,要胜他们却也不 易,但他们已被铁飞龙打折了锐气,筋骨也给铁飞龙的掌方震得隐隐作痛,因此再斗玉罗刹 之时,更是不济,一开首就被玉罗刹占尽攻势,叁十招过後,更是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 力。 铁飞龙退下之後,将唐家璧的穴道解开,说道:“你回去拜上令尊,说是龙门铁飞龙问 候。”唐家璧啊呀拜倒,说道:“原来是铁叔叔,怪不得有此功力!小侄今晚出丑罢了。” 铁飞龙道:“年轻人受一点挫折算不了什麽。”再看杜明忠的掌伤,只见肩头上紫黑一片, 铁飞龙把一颗药丸送人他的口中,心道:“原来神家兄弟还练有毒砂掌,这可要他们本门解 药。” 唐家璧初次出道,便吃大亏,好不生气,给解了穴道之後,往暗器囊中一探,突然把手 一扬,两件奇形暗器,分向神家两兄弟打去! 神家兄弟被玉罗刹杀得手忙脚乱,蓦然听得呜呜怪叫,闪避不及,两兄弟都中了唐家的 毒蒺藜。 唐家暗器,驰名江湖,毒蒺藜尤其厉害,端的是见血封喉。神家两兄弟跑了两步,面色 大变,突然只双纵起向唐家璧抓去,铁飞龙一招“铁门删”,一剪一删,两兄弟倒滚地上, 破口大骂,越骂越弱。 唐家璧甚为得意,回骂道:“你们出手伤人,如今也叫你们知道少爷的厉害!”抬头一 看,忽见玉罗刹杀气满面,冷冰冰的站在自己面前,冷笑道:“好暗器,好手法!谁要你帮 了快把解药拿来!”唐家璧这一惊非同小鄙,道:“这,这!” 铁飞龙忙道:“裳儿,这位是唐贤侄。”抢着过来,催道:“把解药拿出来吧。”唐家 璧无奈,拿出解药,气呼呼的道:“杜兄受了他们的毒爪子抓伤,这又怎麽说?” 玉罗刹道:“你急什麽?”一把将解药拿过,抛给神大元道:“你也把解药拿来!” 神家兄弟颇感意外,骂声顿止,吞了解药,果见舒畅,便也把解药掏出,抛给玉罗刹, 玉罗刹喝道:“把包袱留下,立刻给我滚!”神大元一声不响,抛下包袱,拉起弟弟,跑出 门外,回头盯了玉罗刹一眼,恨恨说道:“好哇,玉罗刹,咱们後会有期!”玉罗刹一声长 笑,手摸剑柄,神家兄弟吓得飞跑,再也不敢发话。 朱宝椿唐家璧杜明忠都扑去抢那包袱,玉罗刹脚尖一点,轻轻把那包袱踏着,杏眼一 睁,朱宝椿连忙退後,说道:“这包袱里有千年何首乌与白狐裘子,他们要拿去孝敬魏忠 贤,是我把它劫了,想留来孝敬你老。你老人家说一句:这东西我劫得对不对?” 玉罗刹道:“是麽?”杜明忠昂头说道:“这两样东西是想送给魏忠贤,但我是要拿它 去救人的。左都御史左光斗是俺的舅舅,他和杨涟等联合上疏,给魏忠贤下了天牢,陈巡抚 读了邸抄,通知我赶上京都,设法营救。我既无法与奸阅相抗,迫得忍辱求情。左光斗是东 林正人,天下共知,我救他又有何不对?” 玉罗刹怔了一怔,道:“好,包袱给你。”对朱宝椿道:“罗铁臂救了杨涟的道孤,正 在找你,你赶回去吧。”朱宝桩道:“你们何不早说,既然是为了救人,我也不劫它了。” 拱手告辞,赶回山寨。 杜明忠上前叩谢,玉罗刹眼珠一转,道:“爹,咱们也上京瞧热闹去。”铁飞龙心想: 杀女儿的正凶金老怪已被岳呜珂杀了,还有两个仇人一个是慕容冲一个是应修阳都在宫中执 役,下手虽难,但他们终须回京,在京城等候机会,也是办法。便也道好。 唐家璧尴尬之态,见於辞色,对杜明思拱手道:“你有铁叔叔护送上京,小弟告退 了。”铁飞龙将他送出门外,回来笑道:“裳儿,以後不准你吓初出道的雏儿!” 叁人一路同行,路上交谈,玉罗刹才知道杜明忠原来也曾在熊经略幕下作幕,管办文 书,也认识岳呜珂。玉罗刹不禁说道:“熊经略死後,後继无人,边防败坏,明朝的江山怕 快要完了。”杜明忠道:“不然,不是後继无人,是怕朝廷不予重用。”玉罗刹心念一动, 问道:.“你看谁可继承熊经略,重镇边关?”杜明忠道:“辽东军中的食事袁崇焕就是当 世奇才!他本来是一个七品县官,为熊经略赏识,保他巡边,广宁那役,熊经略被王化负所 累,大败弃城,袁崇焕单骑出关,遍阅形势,回来请兵,自顿守辽河以东,可惜那时熊经略 有五千部众,朝廷又不肯派兵。後来在兵败将逃之际,熊经略叫他去经理军事,安置游民, 白天敌军出没,无法活动,他就在晚上深入荆棘蒙茸虎豹潜伏之地,走遍敌後乡村,把游民 百姓重组起来。所以後来才有八里铺的小捷,才有在山海关对峙之势,要不然清兵早人关 了。” 玉罗刹心道:“若然真有如此之人,熊经略的遗书倒可付托给他。只是他远在关外,如 何寻找?” 叁人来到京城,已是正月下旬,这一日进了城门,便见街道乱哄哄的,数十名京官抬着 魏忠贤的金身塑像,打锣打鼓在北京街道游行,市民远远的瞧热闹,低声唾骂。铁飞龙一 问,才知是给魏忠贤建“生祠”。 其时是天散四年,魏忠贤操纵朝纲,权倾中外,民间的童谣道:“委鬼当朝立,茄花满 地红。”“委鬼”是“魏”字,“茄”与“客”同音,从这童谣,亦可见客魏势力之大。朝 中阁臣魏广徵认是他的侄子,阮大针、崔呈秀、顾秉谦、傅樾、倪文焕、杨维垣等大臣俱拜 忠贤为父客氏为母,浙江巡抚潘汝桢并首先倡议为魏忠贤建立生祠,继之全国各地都纷纷建 立,真是集尽人间无耻之大成,最後在北京也建起来了,自称“读孔子书”的监生陆万龄并 上颂德表日:“孔子作春秋,厂臣作“要典”:“厂臣即魏忠贤。”孔子诛少正卯,厂臣诛 东林党人,礼宜并尊,岁祀如孔子。”这些话也真亏他说得出来。 玉罗刹看到那些大官的无耻模样,气得几乎要拔剑去乱杀一通,铁飞龙把她拉开道: “别看了,我的胃几乎要作呕啦!” 到京之後铁、玉二人和杜明忠分道扬镳,铁玉二人住在长安镖局,杜明忠则投靠他的表 亲兵部大员孙承宗。分手时,玉罗刹微微冷笑对杜明忠道:“你去向魏忠贤贿赂求情,我看 未必有效。”杜明忠道:“我是尽力而为,将来也许还要请你们帮忙。”铁玉二人见他虽然 有点糊涂也还不失为正人君子,便把长安镖局的地址给了他。 长安镖局的总镖头龙达叁是铁飞龙的好友,见铁玉二人到来,自是殷勤招待。晚饭之 後,玉罗刹问起杨涟被捕下狱的事情,龙达叁叹口气道:“真是一言难尽哪!” 铁飞龙追问所以,龙达叁道:“阉党兴东林党之争,你们是知道的了。阉党就是魏忠贤 的党羽。魏忠贤自封“九千岁”,手下的大官也成了“千岁爷”。他门下的文臣武将有“五 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等等称号。他们专反“东林”。“东 林”本来是因被贬大臣高攀龙于孔谦等在无东林书院讲学而得名,到了现在,凡一切正派人 物,都被冠以“东林党”的帽子,成为罪名了。魏忠贤的党羽王绍徽把东林党中重要的人物 百零八人编为“点将录”,比之为“梁山泊百零八将”他们阉党自称“正人”,而把“东林 党”贬为“邪派”,准备按名单一一陷害。杨涟、左光斗、袁化中等在“点将录”中都是名 列前茅的人物。” 玉罗刹怒道:“真是颠倒是非,成何世界!”龙达叁续道:“熊经略被害死後,杨涟见 客魏专横,愤不可遏,上疏劾魏忠贤廿四条大罪,不料上疏的第二天使有旨谴责杨涟。朝中 正直的大臣都被激怒了,一面联合上疏,一面准备在皇帝坐朝时面奏。魏忠贤只手遮天,居 然阻止皇帝一连叁天不坐朝,在叁天中他的布置已经完成,到了第四天,魏忠贤反以“和熊 廷弼勾结”的罪名,把反对他的为首人物:杨涟、左光斗、魏大中、顾大章,袁化中、周朝 瑞等六人逮捕下狱,关在北镇抚司大牢。魏忠贤好不阴毒,说他们曾接受熊廷弼的“赃 款”,要向他们“追赃”,他们都是穷官儿,那交得出什麽“赃款”!於是便五天一比,每 “比”打四十棍,夹五十,今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们之中,有几个熬不了刑,也曾 授意叫有钱的门生亲故筹款“缴赃”,可是那“赃款”多寡任由魏忠贤开口,“缴赃”总缴 不够,反给魏忠贤多辟了一条财路。” 玉罗刹拍腿叫道:“可惜了那枝千年何首乌!”龙达叁道:“什麽?”玉罗刹一笑不 语,道:“好呀,今晚我就瞧杨涟去。”龙达叁道:“北镇抚司,非比寻常所在,姑娘不可 造次。”玉罗刹大笑道:“皇宫大内,我尚自进出自如,北镇抚司算什麽东西?喂,慕容冲 他们回来没有?”龙达叁道:“没听说,明天我替你查。” 玉罗刹和铁飞龙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说干就干,当天晚上,便换了夜行衣服,直 采天牢。 牢狱墙高叁丈,墙上插满铁钉,但却阻不了玉罗刹他们。铁飞龙跃上墙头,道:“你去 探监,我挡敌人。”玉罗刹道:“好极!”跳人里面,真如一叶飘落,堕地无声。 玉罗刹伏在过道暗角,不久便有狱卒提灯巡过,玉罗刹一跳而出,明晃晃的剑尖在狱卒 面门一闪,低声喝道:“杨涟住在那号牢房?”狱卒吓了一跳,听了玉罗刹的话後,喜道: “你是救杨大人的吗?他在西边第六号牢房,从这里向右首转过便是。” 玉罗刹道:“你若说假话,我就把你一剑斩了。”狱卒顿足道:“杨大人被打得奄奄一 息,你要救快点去救!”玉罗刹看他神情,知他绝不会叫嚷破壤,便依着他的指点,转了 个,摸到第六号牢房。 牢房的铁门厚达五寸,门上用一把大铁锁锁着,手力多强也捏不碎,普通人休想进得。 可是这却难不了玉罗刹,她在绿林多年,对开锁的技术,精熟异常。只见她在百宝囊中取出 一条曲曲的铁线,插进锁孔一撩,铁锁应手便开,玉罗刹摸人牢内。 牢房里黑黝黝的,但闻得微弱的呻吟之声,玉罗刹擦燃火石,只见杨涟披枷带锁,血肉 模糊,几乎不能辨认。 杨涟骤然见有人来,已吃了惊,到看清楚是玉罗刹时,更是吃惊非小,挣扎喝道:“你 来做什麽?”玉罗刹道:“来救你出去!”杨涟怒道:“我是朝廷大臣,岂能随你越狱!” 玉罗刹气道:“你现在还讲这套,你不要性命了麽?”杨涟道:“我纵然被杀被吊,也不关 你的事。你不守王法,我岂能与你一样?”玉罗刹骂道:“王法,王法!我说你是个大蠢 材?”杨涟挣扎叫道:“你再过来,我便一头碰死!” 玉罗刹道:“你的儿子已给罗铁臂带到四川去了,你不想念他吗?”她本想以亲子之情 打消他愚忠之念,岂料杨涟反哈哈笑道:“骢儿无恙,我尚何忧!”玉罗刹道:“哼,你是 个大忠臣,但你们死後,朝中尽是奸臣,明朝的江山岂不是更快完蛋?”杨涟心念一动,忽 又“呸”了一口说道:“忠臣岂是杀得尽的?你当我朝中无人麽了你看熊廷弼死了便有袁崇 焕继起,叶向高去了又有洪承畴接任。大明江山胡虏夺不去,你们流寇也抢不去?”杨涟以 兵部大西升任左副都御史,做了几十年官,那正统的忠君观念已深人心肺,他把自己和朝廷 视同一体,连来救他的玉罗刹,也给他当成“流寇”敌人了。他那料到明朝的江山在他死後 便被满清夺去,而他所推崇的洪承畴後来也做了汉奸。玉罗刹气往上冲,道:“哼,不是看 你被打成这样,我就先把你杀了!”这刹那间,她觉得杨涟既可怜,又可笑,既可恼,但亦 可佩,可佩的是他不畏权势,敢劾奸阉,可怜可笑可恼的却是他至死不悟的愚忠! 杨涟声调一低,忽道:“你去吧!你日後见了我儿,叫他不要为官,但你也不能叫他为 寇。”玉罗刹笑道:“你儿子将来之事你也要管麽?哼,他可比你强得多,我才不叫他学你 的糟样子。”杨涟双眼一翻,痰往上涌,晕了过去。这时外面已传来脚步奔跑之声,片刻後 “捉劫狱贼呀!”之声大起。 这时玉罗刹本可伸手将杨涟救去,但她却打消这个念头了,一转身闯出牢房,便跳上瓦 面。 瓦面上铁飞龙正在以砖瓦作为武器,掷下去打那些想跳上来的锦衣卫。铁飞龙掷得又准 又劲,锦衣卫一被打中便是头破血流。 铁飞龙见她空手上来,大为失望,问道:“找不见吗?”玉罗刹道:“我决不救他 了!”铁飞龙心道:这孩子脾气真怪。但机会稍纵即逝,这时锦衣卫已有数人跳上,再想劫 狱,已是不能。 铁飞龙道:“那麽咱们就闯出去!”玉罗刹一口闷气,无处发,一声长笑,杀人锦衣卫 群中,刷刷几剑,随意挥洒,剑尖所触,不是穴道要害,便是关节所在,那些锦衣卫,几曾 见过这样的剑法,片刻之间已有数人中剑滚下瓦面,痛得狂呼惨号。 铁飞龙道:“裳儿,不要多杀了!”双掌疾劈,将瓦面上剩下那几个卫士扫了下去,和 玉罗刹腾身飞上民房,霎忽不见。 再说自玉罗刹去後,杨涟自知过不了今夕,呆然过了一会,北镇抚司许显纯和锦衣卫指 挥崔应元走了进来,後面跟着两个狱卒,提着土袋,许显纯道:“杨大人,请怒无礼,今晚 要送大人归天 杨涟哈哈大笑,道:“你且待须臾,待我留下血书,烦你交给皇上,可不可以?”崔应 元道:“大人请写。”杨涟以指蘸血,撕下白布衬衣,写道: “涟今死杖下矣,痴心报主,愚直雠人,久拚七尺,不复挂念。不为张俭逃亡,亦不为 杨震仰药,欲以性命归之朝廷……雷霆雨露,莫非天恩,死於诏狱,难言不得死所,何憾於 天,何怨於人。惟我身副宪臣,曾受顾命。孔子云:“托孤寄命,临大节而不可夺。”持此 一念可以见先帝於天,对二祖十宗,皇天后土,天下万世矣!大笑大笑还大笑,刀斫东风, 於我何有哉?” 崔应元看到“大笑大笑还大笑,刀斫东风,於我何有哉?”几句,几乎喝起采来,许显 纯是魏忠贤乾儿子,瞧了一眼,阴沉沉的道:“还未写完吗?” 杨涟以指蘸血,续写道:“……血肉淋,死生顷刻,本司追脏,限限狠打,此岂皇上如 天之仁,不过仇我者迫我性命,借封疆为题,徒使枉臣子之名,归之皇上……” 许颢纯一把抢过,道:“哼,你这直到如今还敢怨怼厂臣?”“按:魏忠贤掌管厂卫, 故称厂臣。”喝道:“快动手!”两个狱卒,将盛满泥土的土袋压在杨涟的面上和胸上,不 消多久,杨涟便气绝身亡。许显纯道:“把左光斗和魏大中也一并做了,免得担心劫狱。” 至於周朝瑞袁化中和顾大章却因关在另一监牢,侥幸得以暂逃性命。 杨涟的绝命书,许显纯当然不会拿给皇帝,可是崔应元巳经记熟,他是同情杨涟的人, 後来弃职归隐,杨涟的绝命书也就流传开来,脍炙人口了。这绝命书既有愚忠之忱,亦有豪 迈之气,真是文如其人,既令人觉得可笑可怜,亦令人觉得可钦可佩。 再说玉罗刹和铁飞龙回到长安镖局,说起杨涟之愚,玉罗刹犹觉气闷。铁飞龙忽道: “他虽愚忠,倒底还是一条汉子。若皇上有诏放他,那就好了。”玉罗刹拍掌笑道:“是 啊,我早该想到这着,我们今次来京,为的叁事,一是物色可传熊经略遗书之人:二为珊瑚 妹子报仇,找慕容冲和应修阳的晦气:叁是救这个顽固不化的杨涟。第一件事可遇而不可 求:二叁两事可得人皇宫一趟,嗯,不如明晚我就单身人宫,给你看看慕容冲回来没有?” 铁飞龙低首沉吟,玉罗刹道:“爹,你让我去吧,宫中路道我比你熟,而且今晚闹了天牢之 後,宫中高手,必然调来,我正可乘虚而入。”铁飞龙想起她的轻功比自已高妙,几乎到了 来去无踪的地步。便道:“好,你小心点!若然慕容冲已经固来,你不要惹他,待我想办法 约他单打独斗。”玉罗刹点头答应,她却未料到,就在她离开天牢之後不到半个时辰,杨涟 已被土袋闷死了。 玉罗刹艺高胆大,第二晚果然偷偷的溜人皇宫。但她却不知皇帝住在什麽地方,心想: “那淫妇客氏的“乳娘府”我是知道的,不如先到那里,很可能小皇帝就在那儿。”主意打 定,施展绝顶轻功,神不知鬼不觉的入了乳娘府,飞上客氏寝官外面的大梁,客氏正在里面 和女儿谈话。 玉罗刹心道:“听说客氏的女儿是红花鬼母的徒弟,不知她心性如何?”凝神静听。只 听得客氏道:“婷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叫皇上纳你做贵妃如何!”客娉婷道:“妈,你 又未老,怎麽说话如此糊涂?”客氏道:“我说你才糊涂,做贵妃有什麽不好?你先做贵 妃,然後我设法令皇上把皇后废掉,那时你就是皇后了。”娉婷道:“我不想守寡。”客氏 道:“咦,你说什麽了你怎麽咒我的由哥儿?”娉婷道:“谁咒他,妈,你该知道我学过武 功,对人的体质强弱,只要一望便知。小皇帝表面虽没什麽,但你听他说话短促,毫无遗 音,身子虚浮,走路轻飘,目前不过是用补药支撑罢了。妈,我敢跟你打赌,他绝对不能再 活叁年!” 客氏一想,女儿所说,确是实情。但仍然说道:“如若你所说,那就更要预早图谋了。 我现在虽然有权有势,但千古以来,几曾见过有乳娘可以长霸宫中之事。除非是皇太后才可 垂听政,永保繁华。女儿,你做了皇后,皇帝死後,你便是皇太后,哈,到了那时,你随心 所欲,怕什麽守寡 玉罗刹心道:“这女人真是无耻之尤,我若非怕打草惊蛇,一剑就把她结束!” 客娉婷心中也是气闷非常,她入宫之後,见母亲如此荒淫,已是极难忍受,听了此话, 更是又羞又气,蓦然发脾气道:“妈,我明天要回家。”客氏道:“回家,你回什麽家?这 里就是你的家了!”娉婷道:“我要找师父去!” 客氏道:“你那师父武功虽然是当世第一,却是不识时务。”娉婷道:“我不管,我一 定要去找她。”客氏道:“我有你一个女儿,宫中又是危机隐伏,你别瞧我有权有势,由哥 儿若然死了,我给人害死也说不定。你既会武功,我就全靠你保护了。”娉婷眼睛一湿, 道:“那你就莫迫我做什麽贵妃,你一迫我,我马上就走。”客氏道:“好,你不愿意,我 就另给你挑一门亲事,新科状元好不好?文状元武状元随便你选。”娉婷绷脸怒道:“妈, 我不准你说这个。老实说,我在这宫里住得闷透啦。妈,明天我丢西山看花,你去不去?” 客氏道:“我老咯,提不起这个劲啦。你看花解解闷倒是无妨。我前天才叫巧匠做了一辆逍 遥车,就在外面走廊摆着,你去可以坐逍遥车去。在车里你可以看到别人,别人看不到你, 你瞧,妈多疼你。” 娉婷面上现出一丝笑容,客氏忽道:“你替我端一碗参汤送给皇上吧!”娉婷道:“我 不去!”客氏道:“又发脾气啦!好,不要去。春桂,你来!”唤过一名宫娥,叫她将参汤 送给皇上。 宫娥提了一个铁盒,盒内盛有参汤,盒底烧着酒精。玉罗刹瞧她走出宫门,身形一起, 轻飘飘的跟在她的後面,宫娥竟是丝毫不觉。 皇帝住的地方,距离乳娘府不远,宫娥走了一会就到了。玉罗刹见官外有卫士巡逻,便 伏在假山转角,到那宫娥出来时,玉罗刹搓了一粒小小的泥丸,夹在两指之间,轻轻一弹, 宫娥额角上着了一弹,大声叫嚷,卫士道:“什麽事情?”跑过去看,宫娥道:“我给人打 了一下。你看我的头发都乱啦,痛得很!”卫士笑道:“你见鬼啦,我看打着那里?”乘机 揩油,抚摩宫娥的脸蛋。玉罗刹趁这时机,身形一起,掠上琉璃瓦,飘身进入内院,又跃上 皇帝书房外面的横梁,外面的卫士正在飘飘然和宫娥打情骂俏,那里知道。 书房内小皇帝由校正在批阅奏疏,大臣的奏摺都给魏忠贤截去了,他能看一些小官的奏 疏解解闷。看到一本,自言自语道:“咦,这个人倒大胆,居然上疏替熊廷弼喊冤,还要朕 杀魏忠贤以谢天下,我看他叫什麽名字。”由校原非十分糊涂,只是受制於客氏已久,无法 自拔。他现在已是二十岁的少年了,做着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也觉气闷。所以有时也找些 奏疏批批,聊且过过皇帝的瘾。 这一本奏疏他却不敢批了,又不甘心送给魏忠贤,看了奏疏後面的名字,喃喃说道: “袁崇焕,辽东大营食事,唔,我且把他记在心头。想法用他。啊,他已经来京听候差事, 也好,过几天我叫大学士去召他。可是这奏疏怎样处置呢?”搔头无计,忽然窗门打开,一 股劲风扑了进来! 由校惊叫一声,书案上凭空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插在桌子中央,刀尖上还插有一张 字条,.潦草的字迹写着:“速释杨涟,礼葬廷弼,若不依从,取你首级!”由校大叫“来 人呀!”猛然想起那个奏疏,要捡起时,那奏疏已不见了? 这自然是玉罗刹的杰作,她以闪电般的身手,寄简留刀,又取了袁崇焕的奏疏飞身便 走,掠过假山,蓦地里呼呼风响,眼前像飞来一片红云,一个庞大的身影挟着两片怪兵器骤 然压下,玉罗刹横剑一披,只听得一片破锣似的响声,震耳欲聋,宝剑几乎给那两片怪兵器 挟出手去。定睛一看,来的是个穿着大红僧袍的喇嘛,这人叫做昌钦大喇嘛,除了一身武功 之外,还精於制炼补药与房中术,由校因为无聊,纵情声色,魏忠贤投其所好,特别礼聘这 个喇嘛出来,让他服侍皇上。至於皇上是否会因吃了那种“补药”而短寿,那却不放在魏忠 贤心上了。 昌钦喇咻虽然一身邪气,武功却是非同小鄙,手使两片铜钹,真有万夫不当之勇,他未 能把玉罗刹的剑夺走,也是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玉罗刹刷刷两剑,闪电刺来,昌钦 喇嘛展开两片铜钹,左右分挡,不料玉罗刹的剑法奇诡绝伦,剑锋一转,突然戮向中盘,昌 钦喇嘛含胸吸腹把铜钹一缩,未能挟着宝剑,束袍的腰带却被挑断,吓得连连後退,玉罗刹 飞身便走,这时宫中报警之声四起,卫士纷纷赶来,景仁官的琉璃瓦上,突然现出一条人 影,大声叫道:“玉罗刹,你好大胆,这回你插冀难逃!”发话的正是慕容冲。 慕容冲深知玉罗刹轻功高妙,擒她不易,并不跳下来拚,只是大声叫道:“不要慌乱, 速闭外出的宫门,明灯放箭,守着宫墙,然後搜索,她逃不了。”慕容冲内功深厚,声音直 传出官外,顿时宫墙上亮起千万盏明灯,卫士都现出身来,要想硬闯出去,那真是万万不 能。 玉罗刹人急计生,那宫墙上的灯笼虽如繁星密布,光线却并不能射到宫中内苑,玉罗刹 一身黑色衣裳,穿花绕树,专拣暗路潜行,并时不时施展声东击西之技,用石块抛出去引开 追近身边的卫士。居然给她走到了客氏的乳娘府外。 客氏听得外面杀之声,早已吓得紧闭房门,遁入地窟。客娉婷仗剑守护,宫中无人,玉 罗刹飘然飞人,见了那架逍遥车,微微一笑,卷起车,躲进车内。宫中卫士纷扰半夜,不见 有人闯出,大为奇怪,慕容冲率卫士步步为营,仔细搜索,直闹到天明之後,闭宫大搜,仍 然不见。慕容冲大为丧气,只道玉罗刹已仗着她那绝妙的轻功,不知从什麽地方溜出去了。 只好传令停止搜索,以後加紧戒备。谁知玉罗刹正躲在逍遥车内睡觉,舒服非常。 第二天中午,宫中又已宁静如常。客娉婷本想早上出去,因慕容冲闭官大搜,已闷了半 天,这时戒严令解,宫门开放,急急驱车出外,客娉婷时时出宫游玩,卫士司空见惯,见她 驱车出宫,谁敢搜索? 逍遥车果然舒服,坐在上面一点不觉颠簸,不久到了西山。客娉婷正想下车赏花,忽闻 得车中有细细咀嚼之声,好像老鼠偷食似的。客娉婷怪道:“咦,这样华丽新造的车子怎会 有鼠子躲藏?”正想揭开坐垫,忽然有一股力向上一顶,客娉婷跳了起来,坐垫掀开,在那 长长的可并坐两人的狐裳为垫的靠背椅子下面,一个人突然坐了起来,笑道:“你好呀,多 谢你的蜜枣和合桃脯。” 原来是玉罗刹忍不着饿,偷她带来的东西吃,越吃越有味,以致咀嚼出声。客娉婷大吃 一惊,未待拔剑,玉罗刹已一拳打碎玻璃,跳出车外去了。玉罗刹边跑边喊道:“喂,你的 师傅已经死啦,你不出宫,你师傅传你的武功可就白费心血啦!”客娉婷叫道:“是谁杀 的?”玉罗刹道:“谁也没有杀她。她是给她的贼汉子气死的,现在武林之中,得她真传 的,有你啦!她的儿子是个脓包,不顶事。你不出去扬名立万,替师门争气,你师傅死不瞑 目!”话声停後,人也不见了。 再说铁飞龙等了一天一夜,正是忧心仲忡,见玉罗刹回来,急问经过。玉罗刹一一告 诉,铁飞龙听到慕容冲回来,面色一沉,听到玉罗刹偷客娉婷的东西食,又哈哈大笑。说完 之後,玉罗刹道:“慕容冲暂时难以找他晦气,以後再提。熊经略的遗书,我却觅得适当的 人可以送了。” 铁飞龙道:“你说的是袁崇焕吗?”玉罗刹道:“正是。起初我听得杜明忠说他是当世 奇才,还不相信,後来杨涟说他可继承熊廷弼,我也还未尽信,现在看了他的奏疏,这人的 确有胆有识,可以送书给他了。”铁飞龙道:“熊经略的遗书有关国运,不可不慎。他既然 在京,我叫龙大哥打探他的住址,咱们再去试他一试。” 再说袁崇焕从关外遣散回来,听候分发,像他这般的中级将领,在宫中数以百计,兵部 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他拚死上疏,也无下文,这晚闷闷无聊,泡了一壶浓茶,独坐阅读孙子 兵法,刚看了几页,房门忽然被人推开,走进一个老头一个少女。那少女喝道:“袁崇焕, 你好大胆,居然敢与魏公公作对,你还想活吗?” 袁崇焕道:“你们是谁?”玉罗刹道:“来杀你的!”从怀中抽出奏摺,朝桌上一掷, 喝道:“这是不是你写的?” 袁崇焕心中一凛,想道:“我来京之後,就闻说奏疏多给客氏扣下,又听说客氏有个女 儿通晓武艺。莫非我的奏疏也给客氏拆去看了,叫她女儿和卫士来杀我?”却也昂然不惧, 大声说道:“是我写的又怎麽样?”正是:胸中存正气,一死又何妨欲知後事如何?请看下 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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