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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回 崖顶疑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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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崖顶疑阵 帐中六怪低声计议。韩小莹道:“那人传授靖儿的是上乘内功,自然不是恶意。” 全金发道:“他为甚么不让咱们知道?又干么不对靖儿明言这是内功?”朱聪道: “只怕是咱们相识之人。”韩小莹道:“相识之人?那么不是朋友,就是对头了。” 全金发沉吟道:“咱们交好的朋友之中,可没一个有这般高明的功夫。”韩小莹道: “要是对头,干么来教靖儿功夫?”柯镇恶冷冷的道:“焉知他不是安排着阴谋毒 计。”众人心中都是一凛。朱聪道:“今晚我和六弟悄悄蹑着靖儿,去瞧瞧到底是 何方高人。”五怪点头称是。 等到天黑,朱聪与全金发伏在郭靖母子的蒙古包外,过了小半个时辰,只听郭 靖说道:“妈,我去啦!”便从蒙古包中出来。两人悄悄跟在后面,见他脚步好快, 片刻间已奔出老远,好在草原之上并无他物遮蔽,相隔虽远,仍可见到。两人加紧 脚步跟随,只见他奔到悬崖之下,仍不停步,径自爬了上去。这时郭靖轻身功夫大 进,这悬崖又是晚晚爬惯了的,已不须那道人援引,眼见他渐爬渐高,上了崖顶。 朱聪和全金发更加惊讶,良久作声不得。过了一会,柯镇恶等四人也跟着到了。他 们怕遇上强敌,身边都带了兵刃暗器。朱聪说道郭靖已上了崖顶,韩小莹抬头仰望, 见高崖小半截没在云雾之中,不觉心中一寒,说道:“咱们可爬不上。”柯镇恶道: “大家在树丛里伏下,等他们下来。”各人依言埋伏。韩小莹想起十年前夜斗黑风 双煞,七兄妹埋伏待敌,其时寒风侵肤,冷月窥人,四下里黄沙莽莽,荒山寂寂, 万籁俱静之中,远处偶尔传来几下马嘶,此情此景,宛若今宵,只是自那一晚后, 张阿生那张老是嘻嘻傻笑的肥脸,却再也见不到了,忍不住一阵心酸。 时光一刻一刻的过去,崖顶始终没有动静,直等到云消日出,天色大明,还是 不见郭靖和传他内功的奇人下来,又等了一个时辰,仍旧不见人影。极目上望,崖 顶空荡荡的不似有人。朱聪道:“六弟,咱们上去探探。”韩宝驹道:“能上去么?” 朱聪道:“不一定,试一试再说。” 他奔回帐去,拿了两条长索,两柄斧头,数十枚巨钉,和全金发一路凿洞打钉, 互相牵引,仗着轻身功夫了得,虽是累出了一身大汗,终于上了崖顶,翻身上崖, 两人同时惊呼,脸色大变。但见崖顶的一块巨石之旁,整整齐齐的堆着九个白骨骷 髅头,下五中三顶一,就和当日黑风双煞在荒山上所摆的一模一样。再瞧那些骷髅, 每个又都是脑门上五个指孔。只是指孔有如刀剜,孔旁全无细碎裂纹。比之昔年, 那人指力显已大进。两人心中怦怦乱跳,提心吊胆的在崖顶巡视一周,却不见有何 异状,当即缒下崖来。 韩宝驹等见两人神色大异,忙问端的。朱聪道:“梅超风!”四人大吃一惊, 韩小莹急道:“靖儿呢?”全金发道:“他们从另一边下去了。”当下把崖顶所见 说了。 柯镇恶叹道:“咱们一十八年辛苦,想不到竟是养虎贻患。”韩小莹道:“靖 儿忠厚老实,决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柯镇恶冷笑道:“忠厚老实?他怎地跟那妖 妇练了两年武功,却不透露半点口风。”韩小莹默然,心中一片混乱。韩宝驹道: “莫非那妖妇眼睛盲了,因此要借靖儿之手加害咱们?”朱聪道:“必是如此。” 韩小莹道:“就算靖儿存心不良,他也不能装假装得这样像。”全金发道:“或许 妖妇觉得时机未至,尚未将阴谋对他说知。”韩宝驹道:“靖儿轻功虽高,内功也 有了根底,但讲到武艺,跟咱们还差得远。那妖妇干么不教他?”柯镇恶道:“那 妖妇只不过是借刀杀人,她对靖儿难道还能安甚么好心?她丈夫不是死在靖儿手里 的吗?”朱聪明道:“对啦,对啦!她也要咱们个个死在靖儿手下,那时她再下手 杀了靖儿,这才算是真正报了大仇。”五人均觉有理,无不栗然。柯镇恶将铁杖在 地下重重一顿,低沉了声音道:“咱们现下回去,只作不知,待靖儿回来,先把他 废了。那妖妇必来找他,就算她功力已非昔比,但眼睛不便,咱六人也必应付得了。” 韩小莹惊道:“把靖儿废了?那么比武之约怎样?” mpanel(1); 柯镇恶冷冷的道:“性命要紧呢,还是比武要紧?”众人默然不语。南希仁忽 道:“不能!”韩宝驹道:“不能甚么?”南希仁道:“不能废了。”韩宝驹道: “不能将靖儿废了?”南希仁点了点头。韩小莹道:“我和四哥意思一样,总得先 仔细问个水落石出,再作道理。”全金发道:“这事非同小可。要是咱们一念之仁, 稍有犹豫,给他泄露了机密,那怎么办?”朱聪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咱们 要对付的是妖妇梅超风,可不是旁人。”柯镇恶道:“三弟你说怎样?“ 韩宝驹心中模棱两可,决断不下,见七妹泪光莹莹,神色可怜,就道:“我在 四弟一面。要杀靖儿,我终究下不了手。”这时六人中三人主张对郭靖下杀手,三 人主张持重。朱聪叹道:“要是五弟还在,咱们就分得出哪一边多,哪一边少。” 韩小莹听他提到张阿生,心中一酸,忍住眼泪,说道:“五哥之仇,岂能不报?咱 们听大哥吩咐罢!”柯镇恶道:“好,回去。”六人回到帐中,个个思潮起伏,心 绪不宁。柯镇恶道:“待他来时,二弟与六弟挡住退路,我来下手。”那晚郭靖爬 上崖去,那道人已在崖顶等著,见他上来,便向巨石旁一指,悄声道:“你瞧!” 郭靖走近一看,月光下见是九个骷髅头,吓了一跳,颤声道:“黑风双煞又……又 来了。”那道人奇道:“你也知道黑风双煞?”郭靖将当年荒山夜斗、五师父丧命, 以及自己无意中刺死陈玄风的事说了一遍。述说这段往事时,想到昔日荒山夜斗双 尸的诸般情状,心中不寒自栗,语音不断发颤。刺死陈玄风之时,他年纪尚极幼小, 但那晚的情景实在太过可怖,已深深印入小小的脑海之中。那道人叹道:“那铜尸 无恶不作,却原来已死在你手!”郭靖道:“我六位师父时时提起黑风双煞,三师 父与七师父料想铁尸已经死了,大师父却总是说:‘未必,未必!’这九个骷髅头 是今天摆在这儿的,那么铁尸果然没……没死!”说到这句话,忍不住打个寒噤, 问道:“你见到她了吗?”那道人道:“我也刚来了不多一会,一上来就见到这堆 东西。这么说来,那铁尸定是冲着你六位师父和你来啦。”郭靖道:“她双眼已给 大师父打瞎了,咱们不怕她。”那道人拿起一颗骷髅骨,细细摸了一遍,摇头道: “这人武功当真厉害之极,只怕你六位师父不是她的敌手,再加上我,也胜不了。” 郭靖听他说得郑重,心下惊疑,道:“十年前恶斗时,她眼睛不盲,还敌不过我七 位恩师,现下咱们有八个人。你……你当然帮我们的,是不是?”那道人出了一会 神,道:“先前我已琢磨了半晌,猜想不透她手指之力怎会如此了得。善者不来, 来者不善。她既敢前来寻仇,必是有恃无恐。”郭靖道:“她干么把骷髅头摆在这 里?岂不是让咱们知道之后有了防备?”那道人道:“料想这是练九阴白骨爪的规 矩。多半她想这悬崖高险难上,必定无人到来,哪知阴差阳错,竟教咱们撞见了。” 郭靖生怕梅超风这时已找上了六位师父,道:“我这就下去禀告师父。”那道人道: “好。你说有个好朋友要你传话,最好是避她一避,再想善策,犯不着跟她硬拚。” 郭靖答应了,正要溜下崖去,那道人忽然伸臂在他腰里一抱,纵身而起,轻轻落在 一块大岩石之后,蹲低了身子。郭靖待要发问,嘴巴已被按住,当下伏在地上,不 敢作声,从石后露出一对眼睛,注目凝视。 过不多时,悬崖背后一条黑影腾跃而上,月光下长发飞舞,正是铁尸梅超风。 那崖背比崖前更加陡峭,想来她目不见物,分不出两者的难易。幸而如此,否则江 南六怪此时都守在崖前,要是她从正面上来,双方一动上手,只怕六怪之中已有人 遭到她的毒手了。 梅超风斗然间转过身子,郭靖吓得忙缩头岩下,过得片刻,才想起她双目已盲, 又悄悄探出头来,只见她盘膝坐在自己平素打坐的大石上,做起吐纳功夫来。郭靖 恍然大悟,才知这呼吸运气,果然便是修习内功,心中对那道人暗暗感激不已。过 了一阵,忽听得梅超风全身发出格格之声,初时甚为缓慢,后来越来越密,犹如大 锅沙炒豆,豆子熟时纷纷爆裂一般。听声音是发自人身关节,但她身子纹丝不动, 全身关节竟能自行作响,郭靖虽不知这是上乘奇门内功,但也觉得此人功夫实在非 同小可。这声音繁音促节的响了良久,渐渐又由急而慢,终于停息,只见她缓缓站 起身来,左手在腰里一拉一抖,月光下突然飞出烂银也似的一条长蛇来,郭靖吃了 一惊,凝神看时,原来是条极长的银色软鞭。他三师父韩宝驹的金龙鞭长不过六尺, 梅超风这条鞭子竟长了七八倍,眼见是四丈有奇。只见她缓缓转过身来,月光照在 她脸上,郭靖见她容颜仍是颇为秀丽,只是闭住了双目,长发垂肩,一股说不出的 阴森诡异之气。 一片寂静之中,但听得她幽幽叹了口气,低声:“贼汉子,你在阴世,可也天 天念着我吗?“只见她双手执在长鞭中腰,两边各有二丈,一声低笑,舞了起来。 这鞭法却也古怪之极,舞动并不迅捷,并无丝毫破空之声,东边一卷,西边一 翻,招招全然出人意料之外,突然间她右手横溜,执住鞭梢,四丈长的鞭子伸将出 去,搭住一块大石,卷了起来,这一下灵便确实,有如用手一般。郭靖正在惊奇, 那鞭头甩去了大石,忽然向他头上卷来,月光下看得分明,鞭头装着十多只明晃晃 的尖利倒钩。郭靖早已执刀在手,眼见鞭到,更不思索,顺手挥刀往鞭头上撩去, 突然手臂一麻,背后一只手伸过来将他掀倒在地,眼前银光闪动,长鞭的另一端已 从头顶缓缓掠过。郭靖吓出一身冷汗,心想:“如不是伯伯相救,这一刀只要撩上 了鞭子,我已被长鞭打得脑浆迸裂了。”幸喜刚才那道人手法敏捷,没发出半点声 响,梅超风并未察觉。 她练了一阵,收鞭回腰,从怀里摸出一大块东西来,摊在地下,用手摸索,想 了一会,站起来做了几个姿势,又在那东西上摸索寻思,这般闹了许久,才把那块 不知是布是革的东西收入怀里,从悬崖背后翻了下去。 郭靖长长喘了口气,站起身来。那道人低声道:“咱们跟着她,瞧她还闹甚么 鬼。”抓住郭靖的腰带,轻轻从崖后溜将下去。两人下崖着地时,梅超风的人影已 在北面远处。那道人左手托在郭靖腋下,郭靖登时觉得行走时身子轻了大半。两人 步履如飞,远远跟踪,在大漠上不知走了多少路,天色微明时,见前面影影绰绰竖 立着数十个大营帐,梅超风身形晃动,隐没在营帐之中。两人加快脚步,避过巡逻 的哨兵,抢到中间一座黄色的大帐之外,伏在地下,揭开帐幕一角往里张望时,只 见一人拔出腰刀,用力劈落,将一名大汉砍死在地。那大汉倒将下来,正跌在郭靖 与道人眼前。郭靖识得这人是铁木真的亲兵,不觉一惊,心想:“怎么他在这里给 人杀死?”转轻把帐幕底边又掀高了些,持刀行凶的那人正好转过面来,却是王罕 的儿子桑昆。只见他把长刀在靴底下擦去血迹,说道:“现下你再没疑心了罢?” 另一人道:“铁木真义兄智勇双全,就怕这事不易成功。”郭靖认得这人是铁木真 的义弟札木合。桑昆冷笑道:“你爱你义兄,那就去给他报信罢。”札木合道: “你也是我的义弟,你父亲待我这般亲厚,我当然不会负你。再说,铁木真一心想 并吞我的部众,我又不是不知,只不过瞧在结义的份上,没有跟他破脸而已。”郭 靖寻思:“难道他们阴谋对付铁木真汗?这怎么会?”又听得帐中另一人说道: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若是给他先动手干你们,你们就糟了。事成之后,铁 木真的牲口、妇女、财宝全归桑昆:他的部众全归札木合,我大金再封札木合为镇 北招讨使。”郭靖只见到这人的背影,于是悄悄爬过数尺,瞧他侧面,这人好生面 熟,身穿镶貂的黄色锦袍,服饰甚是华贵,琢磨一下他的语气,这才想起:“嗯, 他是大金国的六王爷。”札木合听了这番话,似乎颇为心动,道:“只要是义父王 罕下令,我当然服从。”桑昆大喜,道:“事已如此,爹爹如不下令,便是得罪了 大金国。回头我去请令,他不会不给六王爷的面子。”完颜洪烈道:“我大金国就 要兴兵南下灭宋,那时你们每人统兵二万前去助战,大功告成之后,另有封赏。” 桑昆喜道:“向来听说南朝是花花世界,满地黄金,女人个个花朵儿一般。六王爷 能带我们兄弟去游玩一番,真是再好不过。完颜洪烈微微一笑,道:“那还不容易? 就只怕南朝的美女太多,你要不了这么多。”说着二人都笑了起来。完颜洪烈道: “如何对付铁木真,请两位说说。”顿了一顿,又道:“我先已和铁木真商议过, 要他派兵相助攻宋,这家伙只是不允。他为人精明,莫要就此有了提防,怕我图谋 于他。这件事可须加倍谨慎才是。”这时那道人在郭靖衣襟上一扯,郭靖回过头来, 只见梅超风在远处抓住了一个人,似乎在问他甚么。郭靖心想:“不管她在这里捣 甚么鬼,恩师们总是暂且不妨。我且听了他们计算大汗的法子,再作道理。”于是 又伏下地来。只听桑昆道:“他已把女儿许给了我儿子,刚才他派人来跟我商量成 亲的日子。”说着向那被他砍死的大汉一指,又道:“我马上派人去,请他明天亲 自来跟我爹爹面谈。他听了必定会来,也决不会多带人手。我沿路埋伏军马,铁木 真就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我手掌心了。”说着哈哈大笑。札木合道:“好,干掉 铁木真后,咱们两路兵马立即冲他大营。”郭靖又气又急,万料不到人心竟会如此 险诈,对结义兄弟也能图谋暗算,正待再听下去,那道人往他腰里一托,郭靖身子 略侧,耳旁衣襟带风,梅超风的身子从身旁擦了过去,只见她脚步好快,转眼已走 出好远,手里却仍抓着一人。那道人牵着郭靖的手,奔出数十步,远离营帐,低声 道:“她是在询问你师父们的住处。咱们须得快去,迟了怕来不及啦。”两人展开 轻身功夫,全力奔跑,回到六怪的蒙古包外时,已近午时。那道人道:“我本来不 愿显露行藏,因此要你不可跟六位师父说知,但眼下事急,再也顾不得小节。你进 去通报,说全真教马钰求见江南六侠。” 郭靖两年来跟他夜夜相处,这时才知他的名字。他也不知全真教马钰是多大的 来头,当下点头答应,奔到蒙古包前,揭开帐门,叫声:“大师父!”跨了进去。 突然两只手的手腕同时一紧,已被人抓住,跟着膝后剧疼,被人踢倒在地,呼 的一声,铁杖当头砸将下来。郭靖侧身倒地,只见持杖打来的正是大师父柯镇恶, 只吓得魂飞天外,再也想不到抵挡挣扎,只有闭目待死,却听得当的一声,兵刃相 交,一人扑在自己身上。 他睁眼看时,只见七师父韩小莹护住了自己,叫道:“大哥,且慢!”她手中 长剑却已被柯镇恶铁杖砸飞。柯镇恶长叹一声,铁杖在地下重重一顿,道:“七妹 总是心软。”郭靖这时才看清楚抓住自己双手的是朱聪和全金发,胆战心惊之下, 全然胡涂了。柯镇恶森然道:“教你内功的那个人呢?”郭靖结结巴巴的道:“他 他……他……在外面,求见六位师父。”六怪听说梅超风胆敢白日上门寻仇,都是 大出意料之外,一齐手执兵刃,抢出帐外,日影下只见一个苍髻道人拱手而立,哪 里有梅超风的影子? 朱聪仍是抓着郭靖右腕脉门不放,喝道:“梅超风那妖妇呢?”郭靖道:“弟 子昨晚见到她啦,只怕待会就来。”六怪望着马钰,惊疑不定。马钰抢步上前,拱 手说道:“久慕江南六侠威名,今日识荆,幸何如之。”朱聪仍是紧紧抓住郭靖的 手腕不放,只点头为礼,说道:“不敢,请教道长法号。” 郭靖想起自己还未代他通报,忙抢着道:“他是全真教马钰。”六怪吃了一惊, 他们知道马钰道号丹阳子,是全真教教祖王重阳的首徒,王重阳逝世后,他便是全 真教的掌教,长春子丘处机还是他的师弟。只是他闭观静修,极少涉足江湖,是以 在武林中名气不及丘处机,至于武功修为,却是谁也没有见过,无人知道深浅。柯 镇恶道:“原来是全真教掌教到了,我们多有失敬。不知道长光降漠北,有何见教? 可是与令师弟嘉兴比武之约有关吗?”马钰道:“敝师弟是修道练性之人,却爱与 人赌强争胜,大违清静无为的道理,不是出家人所当为,贫道曾重重数说过他几次。 他与六侠赌赛之事,贫道实不愿过问,更与贫道没半点干系。两年之前,贫道偶然 和这孩子相遇,见他心地纯良,擅自授了他一点儿强身养性、以保天年的法门,事 先未得六侠允可,务请勿予怪贵。只是贫道没传他一招半式武功,更无师徒名份, 说来只是贫道结交一个小朋友,倒也没坏了武林中的规矩。”说着温颜微笑。 六侠均感诧异,却又不由得不信。朱聪和全金发当即放脱了郭靖的手腕。韩小 莹喜道:“孩子,是这位道长教你本事的吗?你干么不早说?我们都错怪你啦。” 说着伸手抚摸他肩头,心中十分怜惜。郭靖道:“他……他叫我不要说的。”韩小 莹斥道:“甚么他不他的?没点规矩,傻孩子,该叫‘道长’。”虽是斥责,脸上 却尽是喜容。郭靖道:“是,是道长。”这两年来,他与马钰向来“你、我”相称, 从来不知该叫“道长”,马钰也不以为意。马钰道:“贫道云游无定,不喜为人所 知,是以与六侠虽近在咫尺,却未前来拜见,伏乞恕罪。”说着又行了一礼。原来 马钰得知江南六怪的行事之后,心中好生相敬,又从尹志平口中查知郭靖并无内功 根基。他是全真教掌教,深明道家抑己从人的至理,雅不欲师弟丘处机又在这件事 上压倒了江南六怪。但数次劝告丘处机认输,他却说甚么也不答应,于是远来大漠, 苦心设法暗中成全郭靖。否则哪有这么巧法,他刚好会在大漠草原之中遇到郭靖? 又这般毫没来由的为他花费两年时光?若不是梅超风突然出现,他一待郭靖内功已 有根基,便即飘然南归,不论江南六怪还是丘处机,都不会知道此中原委的了。六 怪见他气度谦冲,真是一位有道之士,与他师弟慷慨飞扬的豪态截然不同,当下一 齐还礼。正要相询梅超风之事,忽听得马蹄声响,数骑马飞驰而来,奔向铁木真所 居的大帐。郭靖知道是桑昆派来诱杀铁木真的使者,心中大急,对柯镇恶道:“大 师父,我过去一会就回来。”柯镇恶适才险些伤了他性命,心下甚是歉疚,对这徒 儿更增怜爱,只怕他走开之后,竟遇上了梅超风而受到伤害,忙道:“不,你留在 我们身边,千万不可走开。” 郭靖待要说明原委,却听柯镇恶已在与马钰论当年荒山夜斗双煞的情景。他焦 急异常,大师父性子素来严峻,动不动便大发脾气,实不敢打断他的话头,只待他 们说话稍停,即行禀告,忽见一骑马急奔而来,马背上一人身穿黑狐皮短裘,乃是 华筝,离开他们十多步远就停住了,不住招手。郭靖怕师父责怪,不敢过去,招手 要她走近。 华筝双目红肿,似乎刚才大哭过一场,走近身来,抽抽噎噎的道:“爹爹要我, 要我就去嫁给那个都史……”一言方毕,眼泪又流了下来。郭靖道:“你快去禀告 大汗,说桑昆与札木合安排了诡计,要骗了大汗去害死他。”华筝大吃一惊,道: “当真?”郭靖道:“千真万确,是我昨晚亲耳听见的,你快去对你爹爹说。”华 筝道:“好!”登时喜气洋洋,转身上马,急奔而去。郭靖心想:“人家安排了阴 谋要害大汗,你怎么反而高兴?”转念一想:“啊,这样一来,她就不会去嫁给都 史了。”他与华筝情若兄妹,一直对她十分关切爱护,想到她可以脱却厄运,不禁 代她欢喜,笑容满脸的转过身来。只听马钰说道:“不是贫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 威风,那梅超风显然已得东海桃花岛岛主黄药师的真传,九阴白骨爪固然已练到出 神入化,而四丈银鞭的招数更是奥妙无方。咱们合八人之力,当然未必便输给了她, 但要除她,只怕自己也有损伤。”韩小莹道:“这女子的武功确是十分厉害,但我 们江南七怪跟她仇深似海。”马钰道:“听说张五侠与飞天神龙柯大侠都是为铜尸 陈玄风所害。但各位既口诛了陈玄风,大仇可说已经报了。自古道:冤家宜解不宜 结。梅超风一个孤身女子,又有残疾,处境其实也很可怜。”六怪默然不语。过了 一会,韩宝驹道:“她练这阴毒功夫,每年不知害死多少无辜,道长侠义为怀,总 不能任由她如此为非作歹。”朱聪道:“现下是她找上门来,不是我们去找他。” 全金发道:“就算这次我们躲过了,只要她存心报仇,今后总是防不胜防。”马钰 道:“贫道已筹划了一个法子,不过要请六侠宽大为怀,念她孤苦,给她一条自新 之路。”朱聪等不再接口,静候柯镇恶决断。柯镇恶道:“我们江南七怪生性粗鲁, 向来只知蛮拚硬斗。道长指点明路,我们感激不尽,就请示下。”他听了马钰的语 气,知道梅超风在这十年之中武功大进,马钰口中说求他们饶她一命,其实是顾全 六怪面子,真意是在指点他们如何避开她的毒手。韩宝驹等却道大哥忽然起了善念, 都感诧异。马钰道:“柯大侠仁心善怀,必获天佑。此外还有一层紧要之事。据贫 道猜想,这十年之中,那梅超风一定又得了黄药师的传授。”朱聪惊道:“听说黑 风双煞是桃花岛的叛徒,黄药师怎能再传她功夫?”马钰道:“贫道本也这样想, 但听柯大侠所说当年荒山之战的情形,那梅超风当时的功夫与现下相差甚远。她如 不再得明师指点,但凭自己苦练,决计到不了眼下这个地步。咱们今日诛了铁尸, 要是黄药师见怪,这……”柯镇恶和朱聪都曾听人说过黄药师的武功,总是夸大到 了荒诞离奇的地步。未必可信,但全真教是天下武术正宗,马钰以掌教之尊,对他 尚且如此忌惮,自然是非同小可。朱聪说道:“道长顾虑周详,我兄弟佩服得紧, 就请示下妙策。”马钰道:“贫道这法子说来有点狂妄自大,还请六侠不要见笑才 好。”朱聪道:“道长不必过谦,重阳门下全真七子威震天下,谁不钦仰?”这句 话向着马钰说来,他是一片诚敬之意。丘处机虽也是全真七子之一,朱聪却万万不 甘对他说这句话。马钰道:“仗着先师遗德,贫道七个师兄弟在武林之中尚有一点 儿虚名,想来那梅超风还不敢同时向全真七子下手。是以贫道想施个诡计,用这点 儿虚名将她惊走。这法子说来实非光明正大,只不过咱们的用意是与人为善,诡道 亦即正道,不损六侠的英名令誉。”当下把计策说了出来。 六怪听了,均觉未免示弱,又想就算梅超风当真武功大进,甚至黄药师亲来, 那又如何?最多也不过都如张阿生一般命丧荒山得是了。马钰劝之再三,最后说到 “胜之不武”的话来,柯镇恶等冲着他的面子,又感念他对郭靖的盛情厚意,终于 都答允了。各人饱餐之后,齐向悬崖而去。马钰和郭靖先上。朱聪等见马钰毫不炫 技逞能,跟在郭靖之后,慢慢的爬上崖去,然见他步法稳实,身形端凝,显然功力 深厚。均想:“他功夫决不在他师弟丘处机之下,只是丘处机名震南北,他却没没 无闻,想来是二人性格不同使然了。”马钰与郭靖爬上崖顶之后,垂下长索,将六 怪逐一吊上崖去。 六怪检视梅超风在崖石上留下的一条条鞭痕,尽皆骇然,这时才全然信服马钰 确非危言耸听。 八人在崖顶盘膝静坐,眼见暮色罩来,四野渐渐沉入黑暗之中,又等良久,已 是亥末子初。韩宝驹焦躁起来,道:“怎么她还不来?”柯镇恶道:“嘘,来啦。” 众人心里一凛,侧耳静听,却是声息全无。这时梅超风尚在数里之外,柯镇恶耳朵 特灵,这才听到。那梅超风身法好快,众人极目下望,月光下只见沙漠上有如一道 黑烟,滚滚而来,转瞬间冲到了崖下,跟着便迅速之极的攀援而上。朱聪向全金发 和韩小莹望了一眼,见两人脸色惨白,神色甚为紧张,想来自己也必如此。过不多 时,梅超风纵跃上崖,她背上还负了一人,但软软的丝毫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郭靖见那人身上穿了黑狐皮短裘,似是华筝之物,凝神再看,却不是华筝是谁? 不由得失声惊呼,嘴巴甫动,妙手书生朱聪眼明手快,伸过来一把按住,朗声说道: “梅超风这妖孽,只要撞在我丘处机手里,决不与她干休!”梅超风听得崖顶之上 竟有人声,已是一惊,而听朱聪自称丘处机,还提及她的名字,更是惊诧,当下缩 身在岸石之后倾听。马钰和江南六怪看得清清楚楚,虽在全神戒备之中,也都不禁 暗自好笑。郭靖却悬念华筝的安危,心焦如焚。韩宝驹道:“梅超风把白骨骷髅阵 布在这里,待会必定前来,咱们在这里静候便了。” 梅超风不知有多少高手聚在这里,缩于石后,不敢稍动。韩小莹道:“她虽然 作恶多端,但全真教向来慈悲为怀,还是给她一条自新之路吧。”朱聪笑道:“清 静散人总是心肠软。无怪师父一再说你成道容易。” 全真教创教祖师王重阳门下七子,武林中见闻稍广的无不知名:大弟子丹阳子 马钰,二弟子长真子谭处端,以下是长生子刘处玄、长春子丘处机、玉阳子王处一、 广宁子郝大通,最末第七弟子清静散人孙不二,则是马钰出家以前所娶的妻子。韩 小莹道:“谭师哥你说怎样?”南希仁道:“此人罪不容诛。”朱聪道:“谭师哥, 你的指笔功近来大有精进,等那妖妇到来,请你出手,让众兄弟一开眼界如何?” 南希仁道:“还是让王师弟施展铁脚功。踢她下岸,摔个身魂俱灭。”全真七子中 丘处机威名最盛,其次则属玉阳子王处一。他某次与人赌胜,曾独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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