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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森林中的骷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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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森林中的骷髅   前文铁笛子因寻苦沙弥踪迹,被一女异人困住,不久便吃苦沙弥赶回,将其放 落,岑同、南曼、崔真、晏文婴男女四侠也由药夫子指点寻到洞内,放毒火的叛贼 和正受恶报的一些凶孽也被除去。苦沙弥随说昨日急于报仇除害,有许多话不曾提 到,以致同伴与铁笛子发生误会,同时在无意中得知崖后森林那面来了新桃源的仇 敌,如今已由药夫子师徒迎头赶去为众除害,连先去林玉虬和童忙子、任彩鸾夫妇 均要回转。崖后这面,由他师徒三人出力相助,使众人平安度岁,决可无虑。   铁笛子随又谈到过崖时曾有一梨下坠,并听头上振羽之声,事出意外,又正隐 伏在侧,有松荫挡住,不曾看出何物等语。苦沙弥闻言似颇惊奇。后同走出,五人 望见森林那面寒光映日,又想追去,被苦沙弥二次拦住,令其速回,行时并有“见 怪不怪,其怪自败,静以观变,相机而动”之言,跟着便听隔崖信号,又见林玉虬 师徒三人赶回,连发信号催归。赶过崖去一看,大侠智生和华亭小双侠中的徐立正 在山亭对弃,暗中指挥发令,戒备甚严,表面却极安静。当日夜里又是全村欢宴, 还要试演花灯助兴,表面如常,主客多人十九不在当地,料有变故发生,刚到亭下, 智生只令铁笛子一人上去商计,余均分成两路去往山口埋伏接应。林玉虬等三人还 未赶到。   铁笛子上去一谈,原来村中壮士甘林子人最忠勇,先借砍柴打猎掩饰在山口外 守望,相助防守的二位小侠小飞侠曾空儿、连珠弹尚勤一时无聊,欲往隔崖打猎, 甘林子紧守村规,不肯同去。曾、尚二人知道村人武勇忠义,又有巨獒猎犬分头埋 伏窥探,敌人如来老远便可望见,双方商定彼此应援的信号便各起身。先在崖洞里 面被一怪人将火把扑灭,跟着在外窥探了一阵不见动静,又发现了二十多只死山鸡, 伤口多半嵌有树叶,有的头也斩断,心正惊疑,忽见空中鸦群乱飞,纷纷受伤下落, 同时发现前面一片乌云,带着两点金光电驰而来,所过之处,林木萧萧,起伏如潮, 声势甚是猛恶。   曾、尚二侠乃华亭小双侠的好友,昨日中午才到,和铁笛子夫妇尚是初见,金 眼黑雕并未见过,先颇惊奇。等到飞近,刚看出那是一只大鸟,与所闻黑雕相似, 方想久闻此雕虽极威猛,因受前辈女侠天山鹰多年训练,从不肯惊人耳目,有时起 落也在隐僻之处,再说此鸟也比平日所闻较大。照此来势,近山一带的居民必已受 到惊扰,今日何故飞得这等低法?念头还未转完,一条黑影已由林旁崖角后箭一般 斜射上去,正是洞中所见身材瘦长、面上好似蒙着一块黑纱的怪人,同时发现刚刚 飞来的那只怪乌比平日所见黑雕要大得多,又是秃顶,脑后还披着一丛白毛,只上 半身全黑,后面短尾钢翎根根倒立如箭,稀落落宛如一柄羽扇,和那黑衣怪人似颇 相熟,来势那等猛恶,吃怪人由斜刺里凌空两三丈窜将上去,迎个正着,一手捞住 一只刚伸出来的鸟爪,稍微一翻便将翅根抓住,往上腾起,耳听空中连声呼叱与怪 鸟低鸣急啸之声,连人带鸟已作一弧形由低而高凌空画了大半个圆圈,往来路飞驰 而去。怪鸟来势太急,人还不曾翻上鸟背,只将一只鸟腿抓住,往上要翻的转眼之 间已被带出好几丈,快到曾、尚二人头上方始转侧高起,怪人也就势翻将上去,双 手急抱鸟颈,整个身子俱都伏贴在鸟背之上,动作既快,身法又极灵巧,仿佛平日 练熟的事,再一飞高,稍微隔远,决看不出鸟身上伏得有人。当时只觉一阵狂风飞 砂走石由旁刮过,风中一片墨云由横而直改走回路,转眼冲霄直上,墨云也由大而 小,只一两句话工夫便只剩下一个黑点,在斜阳晚霞之中移动,再看业已穿入云层 之中,不见踪迹。   曾、尚二人正在相顾惊奇,猛一回顾,东南方遥空中忽又有一黑点出现,因那 一带空着大片青天,虽是黄昏将近,仍可望见,心疑前见一人一鸟去而复转,定睛 一看,这次黑点飞得甚高,只在青冥杳霭之中往来移动,隐现出没,并不下降,相 隔又高又远,虽然看不真切,但是方才见过怪鸟去时情景与此相同,断定无差,估 计那一带,正是靠近新桃源后崖左近的上空,这东西决不是什么好路道。此时天近 黄昏,飞得这高,下面的人未必留意能够看出,曾空儿心里一急,首先发出信号。 因那怪鸟来时飞得极低,差不多快要贴近地面,被沿途山岭挡住,隔崖防守的人虽 未看出,但是村中壮士均受过多年训练,由山口外直到村内到处有人,信号传递, 非常巧妙,迅速已极,当地离开山洞秘径更近,二人发完信号,嫌归途较远,又向 洞口赶去。还未到达。便遇防守壮士赶来探询,问知前情,立即分头报警,曾、尚 二人仍守当地埋伏待机,不消片刻全村内外,一齐传遍。 mpanel(1);   大侠智生人最持重,机智绝伦,一得警报,便将众人召集拢来,正在发令,又 听专人驰报详细情形,细一寻思,忙又发令,先命诸侠为首,率领轮值壮士分途埋 伏守望,再命全体村众静以观变,各人只在暗中留意,听令而行,一切如常,不可 丝毫妄动。方想崖后一面先去了七八人,都是能手,照此情势,除非曾、尚二侠初 来,看错地方,断无不见之理,如何未听信号?曾空儿忽又命一壮士赶回报信,说 那黑点在高空中飞翔了一阵,忽然一溜黑烟也似的飞落一物,后来看出似是一个小 人,头上好似张着一柄可以随意收发的小伞,从空下坠,黑点始终不曾低飞,由此 隐去,也未再见,没有看出是否前见怪鸟。最奇是新飞落的那人身材矮小,也与前 见怪人不同,不知是否相隔太远之故等语。智生细问地方,才知落处并非崖后森林 那里,怪不得命人登高眺望并无所见,估计是在靠近森林东面乱山之中,就这样先 去的人多少应该看到一点影迹,如何音讯全无?正要派人去往后崖顶上探看,铁笛 子等五人业已赶回,因防变出非常,先将崔真、文婴、南曼、岑同四人分成两路, 去往前后山口要道相助防守,只留铁笛子一人互相商计,谈说经过。   刚问出先后去这八人多一半是在山洞之内刚走出来,曾、尚二人发现后山黑点 时早在黄昏以前,当地又隔着一片峰崖,非在远处不易见到,所以铁笛子等五人并 未看出。铁笛子问完前情,知那怪乌如是黑雕中途折转,即便遇到前辈高人有什急 事催令速去,也无一面不见便自飞走之理。再说黑雕如回,照例要飞到新桃源上空 不会被外人看出之处方始凌空直下,至多落到崖顶,决不会飞得这样低法。想起苦 沙弥“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之言,黑衣怪人是否有心为敌尚拿不定,便和智、徐 二侠商计,重又传令,如其发现有什怪事,只不真个来犯,不要理睬。即便不能忍 容,打算动手,也要看准形势,先发信号,等援兵到后再与对敌,千万妄动不得。   正谈论间,林玉虬忽同童忙子、任彩鸾夫妇相继赶到。三人和林玉虬虽是平辈 之交,但因对方从师年久,见闻甚多,本领剑术之高已不在诸老辈剑侠之下,大家 都称她为老大姊,又是任彩鸾的师父,所以对她格外恭敬。满拟玉虬等三人曾往森 林那面赶去,一算时候,正与曾、尚二人发现怪鸟、怪人之时相近,必能看出几分。 等到见面之后,一说经过,玉虬闻言大为惊奇,随说三人刚一过崖,发现森林那面 山鸟群飞,纷纷惊起,仿佛起了极大惊扰,铁笛子又一去不归,心疑林中来了仇敌, 忙和岑同等人分路匆匆赶去,快要到达,忽听身后有人低呼:“你们不要上前,最 好回去,如其不信,暂且隐伏旁观,我如不能将这几个凶孽打发回去,你们再上如 何?”三人闻声惊顾,发现玉虬身后立着一个黄衣女子,貌相清癯,二目神光炯炯 射人。玉虬眼力本高,一看便知来人年纪不小,凭自己的耳目,稍有丝毫声息当时 便可警觉,沿途虽有大片肢陀,四外空旷,又由崖顶看明形势方始赶下,始终并未 发现人迹,怎会来人赶到身后还不知道,本领之高,可想而知。又听口气非但自己 来历对方业已得知,便林中新来仇敌也都晓得,并有代为除去之意,越发惊奇,不 敢怠慢,忙率童、任二人一同礼见,刚喊了声:“老前辈贵姓,林中来者何人?” 黄衣女子把那满布皱纹的额角微微一抬,接口说道:“你们暂时最好不要过问,不 管敌人多少,是何来历,都由我们代你除去便了。”   童忙子猛想起昨日铁笛子等三人所遇之事,忙答:“药夫子和苦沙弥二位老前 辈与你老人家是一路么?我六弟铁笛子早已来此,可曾相遇?”说时,林玉虬原知 连山教中规矩,刚将双手三指相对,横在胸前,恭恭敬敬做了一个民卦的信号,黄 衣女子冷冰冰的脸上也刚现出一点笑意,闻言侧顾童忙子,低声喝道:“你们年轻 人怎不晓事,随便开口,幸而相隔尚远,这些恶徒又是初来,虽然有人先到,并不 知道你们底细。我师徒三人在此更出他的意料。闲话少说,你们如相信我,便请回 去,否则听便,吃亏受害却是自找。”玉虬知是苦沙弥的同伴,不肯露出真实姓名 来历,忙将童氏夫妇止住,不令开口,边走边答:“我名林玉虬,家父林飕,曾与 连山教主羊艮老前辈见过两面,颇蒙垂青。后辈昨日刚来蒙老前辈大力相助,来敌 岂堪一击,哪有不信之理。不过诸位老前辈未必在此久居,新桃源都是一些刚脱苦 海转入安乐没有多少年的善良人民,好容易安居乐业,外来这些凶孽,偏要来此骚 扰,实在使人气愤。我知他们还要大举来犯,为敌不已,决不止此有限几个,又是 过崖时刚刚发现,不知来的是什凶孽,意欲稍看他们来历,以为异日之备,不知可 否?”   黄衣女子先似有些不快,面色刚刚一沉,忽转笑容道:“我生平对敌向不愿人 相助,何况方才做错了一件事,恩师见怪,奉有师命,意欲亲手除去这几个凶孽。 你们旁观无妨,但是不可现身出手。任他人多势强,自信也不会便宜他们一个,索 性由我师徒三人揽在身上,可为你们少生许多枝节。这样虽因我们不能久留,帮助 你们到底,新来这一起较有门道的凶孽终可一举除去,代你们除掉一个大害岂不也 好?如因上来他们人多,觉我不易取胜,轻举妄动,从旁相助,他们有了借口,非 但未来难料,我们即使能胜,也多出好些麻烦,何苦来呢?前面快到他们隐伏之地, 不要多说,我先去了。”说罢人便往前赶去,动作之快,便林玉虬见闻最多的人也 是难得遇到,这时众人行处也是一片树林,林外隔着一条山沟,沟那面只经过一片 乱石堆约有半里来地便是森林,左侧森林尽头,横着一列危峰峭壁,势甚高险,见 斜阳光中一条人影在前面飞驰闪动,等到三人匆匆追到沟边,黄衣女子人已驰进沟 对面森林之中,连闪两闪人便不见,行踪飘忽,快到极点。   三人忙借乱石掩避,越沟而过,跟踪追去,刚到林边,又见一个黑须老人由斜 刺里赶来。玉虬原听说过药夫子的形貌,只见他突然出现,忙即迎上前去,一同礼 拜。药夫子笑将三人止住道:“你们不必多礼,我三人来意想已得知,你们村中也 许有事发生,此时还拿不定他的来意,我料此人虽喜护犊,未必冒失出手,做那不 可见人之事。但他方才离开前山,又来左近徘徊观望,终是讨厌。林中那几个凶孽 虽只料到几分,不知来历底细,有我师徒在此足可打发。依我之见你三人急速回去, 连旁观都无须了。”林玉虬想了想方答:“后辈遵命。”   药夫子已看出三人有些迟疑,便朝玉虬低语道:“你们是想知道敌人来历么? 如我料得不差,多半是昔年丌南公最末一代的徒孙妖道狄梅的门下,因他师徒倒行 逆施,自趋灭亡,消灭殆尽,只剩这有限两个末代余孽,他们本领剑术所学不过前 辈师长十之一二,所行所为却比乃师变本加厉。他在海外为恶横行,早晚已是难免, 还敢夜郎自大,来我中土扰闹,侵害善良,便不是与你们为敌,我们如与相遇也是 容他不得。他们虽未得到乃师本门嫡传,你们新桃源这班年轻人恐还不易将其除去。 我那两个记名弟子原是我的师侄,连经多年苦难,养成偏激之性,又大自恃,我知 来敌之中少说也有三个能手,必须亲往照看。铁笛于人在后崖洞内,此时已与寻他 的四个同伴相见,年内或者可以无事,只有一二怪人为了一事正用心机,想和你们 相见,方才所说的话便指此人而言,惊扰或者难免,但他暂时决不会有什举动。万 一有事发生,或是发现可疑的形迹,你们只作不知,避免与之交谈,一切如常,不 去睬他,十九可以无害。可将此言转告全村的人,专一暗中戒备,随时留意,今明 两天最关紧要,如无什事发生,便可挨到正月,你们的帮手也都相继赶来,就无妨 了。”   话未说完,玉虬隐闻森林中有呼喝之声传来,同时瞥见好几道光华在斜阳光中 飞舞闪动,映日生辉,势甚强烈,料知双方业已动手。药夫子连声催走,又听说起 来人乃厂南公门下,不禁大惊,知道此是几个隐伏海外、多年不听人谈到的著名凶 孽,有此三位异人相助自是再妙没有。听那口气,分明崖后这一面已被揽将过去, 少却许多后顾之忧,惊喜交集,匆匆拜谢,便即辞别,往回赶来。   刚刚过沟,由归途密林之中穿出,便见铁笛子等五人业已到了崖上,快要回去, 内中还有一个瘦小和尚,知是苦沙弥,想起先遇两位异人既说村中有事发生,必须 赶回,又说前山来那个怪人虽是有为而来,暂时并无大害,一面却要小心戒备,好 生不解。对方行辈又高,见面匆匆,不便多问,难得苦沙弥也在崖上,正好请教, 忙即赶回,一面发出信号,催铁笛子等先回村去。正往前面赶路,忽见苦沙弥已与 铁笛子等分手,随由崖顶纵落,下面便是那条绝壑,由此不曾再见,回顾来路剑光 已隐,天色也暗了下来。后与亭中三人相见,互相谈完经过,俱知崖后来敌最是凶 险,且喜有此异人相助,放心不少。为防万一,智生又命童忙子夫妇相助村人去往 崖顶守望,商计了一阵,连林玉虬那么见多识广的人都想不起那养有大鸟的黑衣怪 人是谁,东山高空飞落头上有伞的小人与曾、尚二人所见是否一人。为了相隔大远, 误认身材矮小,没有看出也不知道。   玉虬越想越不放心,亲往后洞口外去寻曾、尚二人仔细询问。曾空儿说:“东 山高空飞落那人虽然相隔颇远,看不真切,但那身材和所着衣服均与前见,不全相 同,多半不是一人。”因药夫子师徒均有暗中戒备,表面不去理睬,相机应付之言, 方才业已传过两次密令,夜来盛宴照样举行,并把为首诸侠分配停当,轮流入席, 仗着村人久经训练,武勇机警,玉虬回村之后听出药夫子师徒口气,来人就有举动, 也不会人材侵害,索性把派出的人喊回多半,每一要紧所在只派一人相助村中壮士 轮流守望。余均入席欢宴。分配停当,玉虬回到村中天早入夜,全村悬满明春准备 点放的花灯,到处灯火灿烂,光明如画。人们都是满面喜容,笑语欢呼,同往议事 厅前大片园林中赶去,只等人到得差不多便要开席。   智生、铁笛子为首诸侠,负担着全村安危的重任,表面与众同乐,心情均颇紧 张。新桃源本是昔年黑衣女侠晏瑰和女侠秦淑华、赫连二妮等开辟出来,人数较少。 虽无此时完备,当初率领所救贫苦土人耕种时,正当正邪双方在大雪山银光顶斗寒 比剑之时(事详《大侠狄龙子》),异派仇敌甚多,女侠秦淑华武功尚未练成,所 救灾民老弱妇女甚多。银光顶斗寒大会过去之后,正派剑侠虽然大获全胜,功力较 浅,不耐大雪山风雪酷寒,或是狡猾知机,未随苗、邬二凶孽前往赴会的尚非少数。 晏瑰所开垦的山中荒地西南各省到处都有,不止间中一带,常时又要分往各地查看, 并在外面扶危济困,把那多灾多难的苦人引往山中开荒自给,其势不能常在当地停 留。这类山野之区常有虎狼蛇虫侵害,因此每开垦一片土地必要选拔一些年轻力壮 的勇士教以武艺,并经众人选出村首,乘着农隙操演武艺,一面打猎爬山,熬练体 力本领,本就参用兵法部勒。诸侠接手之后所救的人越多,所开荒地越广,生活越 发丰富,因防外敌和山外土豪恶霸、贪官污吏之类觊觎侵占,平日戒备更较以前严 密。只管多年以来并无事故发生,在安不忘危之下,轮值守望的壮士照样一本正经, 随时都在细心戒备。每隔一个时辰不问有无事发生,由两处山口外起直达村中发号 施令之地均有消息传递,分刻不差,从未丝毫松懈。妙在各地防守的人表面上都有 事做,有的砍柴,编织各种用具,有的正在耕种挑水和做别的杂事,大都因势利用, 并作掩饰,极少虚耗人力,外人眼里一点看他不出,实则暗中全有关连,宛如整个 人体,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动静转眼传遍全村,端的巧妙机密,神速已极。   当铁笛子、南曼、文婴三人未回前一月,听说仇敌快要来犯的信息,业比平日 加了警惕,山内外消息传递也由一个时辰一次改为两次,临时飞报和暗中巡查守望 的人尚不在内,当日警报又是这些年来第一次遇到的事,因此全村男女老少俱在暗 中告了奋勇。不过村人训练有素,应变沉着,又都信仰为首诸侠,一切职务均经派 定,各有专责,所用兵刃暗器多半带在身旁,一些长大的兵器另有隐藏之处,手到 取来,另外一些特制的火器更各有指定往取之地,丝毫不乱。一声令下,当时便可 出动,全村上万的人变成一体,连十来岁的幼童均有用处,无一闲人。方才奉到命 令,已早准备停当,所以人们仍是那样欢天喜地,见不到一点慌乱神情。   这等盛举依了全村公意早要举行,因是为首七侠先因山东发生水灾,同往救济, 并向村众劝告,将那准备庆功盛会所用财物和连年公积准备防荒的银米捐出多半, 运往山东,作为初放赈时的根基。当年春天山中忽然发现大量贵重药材和一些值钱 的山产,运往山外贩卖,均得善价,加上连年丰收,人无旷时,地无弃利,村人生 活越来越富,想起为首诸侠劳苦功高,为众人出力最多,平日只有多受劳苦,在山 之时还和众人一样,劳逸苦乐相当,日子过得颇好,一旦有事出山便要多受艰困辛 苦,还有危险。为了当初开发西山谷时曾有事完庆功之言,均想为诸侠开一庆功大 会,无奈最有功劳的铁笛于夫妇,救灾未归,众人每日都在盼望,准备铁笛子夫妇 年底回来,由除夕开始庆祝,欢乐上几天,直到正月十五为止,以酬多年辛劳。不 料二人提前回山,又来了许多远客,都是村人见过多次的男女英侠和为首七侠的同 道至交,越发高起兴来,仗着应用诸物早就准备停当,当时便可布置,毫不费事。 因恐诸侠谦退,不愿多出糜费,偷偷集众公议,连夜办好,再往通知。诸侠深知人 心兴奋,劝止不住。这类盛举本是难得,何况所有花灯烟火均是全体村人利用山中 现成物料乘着农隙制造,只有一些山中难得见到的美酒佳肴是由山外运来,也是各 用山产交易而得,所费并不甚多,又是农隙副业所得,就此使得大家在年前多快乐 两三天,安慰这些年来的辛劳,使知由辛勤劳作中得到应有报酬的意义,增加全村 人们的情感,也是佳事,于是不再劝阻。   村民借试灯为由,把准备多时的花灯除留下新年用的一半而外尽量布置起来。 山中也暖,梅花早开,加上西山谷中建有几处暖房山洞,所种瓜菜花卉又多,这班 天真纯朴的村人想起以前所受苦难和现在未来所享受的安乐,无一个不是中心感慰, 满腔热诚无可发泄,早在秋末冬初便钩心斗角,各运巧思,做出许多新奇好看的花 灯和各种食用之物。所有灯彩虽然都是山中出产之物,没有富豪之家那样满堂金玉, 锦绣辉煌,所穿新衣也都布和兽皮所制,朴素无华,但是许多灯彩都是新鲜花草结 成,地利无尽,人的巧思也是无穷,各种瓜果、竹丝、麦芽、稻穗制成的花灯更多 得不计其数,一切景物均与山中田地出产的实景实物相连,别具一种高雅清丽整洁 之姿,内中含有一种活泼泼的生命之力,反比富贵人家金玉锦绣堆成的好看得多, 也更清丽整洁,满眼都是鲜明而又充满热力之景,一雅一俗相去天渊。一时酒绿灯 红,笑语春生,满眼芳菲,香光浮动,头上又是云净天空,晴光如画,灯月交辉, 更显鲜妍,哪一点像是有什变故发生神情。   内中为首诸侠宾主二三十人见此盛况,知道全体村人对他们信仰过深,所以丝 毫不见惊慌之容,越发加了警惕,几次借故分人去往各地查看,并各分班休息,免 得通宵欢会,精力不够,一旦发生变故难于应付。谁知每次由山口外传来的都是平 安无事的信息,曾空儿、尚勤已早被人替回,先发现怪人的山洞也经派人前往仔细 搜索窥探,并无异状,只发现两枝长达二尺的鸟羽。去的人中为首的正是童忙子, 曾受铁笛子指教,连手都未沾,只看了两眼,仍放原处,不去动它,各自走回。崖 后那面在万里晴辉之下也是始终静荡荡的,什么影迹俱无。因药夫子曾嘱林玉虬日 内不必再往崖后探看,不便违背,估计森林中的来敌已被除去,苦沙弥师徒三人未 再出现,先那一人一鸟也似离去已久,山口内外全是安静如常,毫无警兆发生。   欢娱苦短,时光易过,一晃便是天明。诸侠不愿多睡,重又按照预计,装着本 山樵采出猎的村人,分成两路,往外搜索了多半日。除崖后森林一带未去以外,连 东山峰崖后怪鸟盘桓之所也都绕往查探,哪有丝毫影迹。当日夜里仍是平安过去。 铁笛子格外谨细,断定那不知来历的一人一鸟许多可疑,这等故现形迹,并还留下 两根鸟羽,必有用意。黑雕奉命他出,要到年底才回,难于搜寻他的踪迹。此人既 在后洞左近出现,决不会就此走去。尤其所养怪鸟似比黑雕更大,照它那样随意飞 翔,近山一带的土人想必有人看到,意欲前往查访。徐立劝说:“苦沙弥既有见怪 不怪之言,最好听其自然,不去睬他。”铁笛子心终放他不下,这次连南曼也都同 去,非但江边山脚一带,连靠近本山的四外居民全都访问个遍,那大一只怪鸟,竟 无一人见到。   最后问到那日回来与苦沙弥相遇的望江亭遇到一个相识的土人,说怪人怪鸟虽 未见到,但在十多日前由外回转,无意中听人说起,遇到一个长人,装束奇怪,自 称茅山来的道士,手中拿着一柄铁拂尘,由肩带腰挂着一串小铁葫芦,只有拳头大 小。那道人生得又瘦又长,一张马面,浓眉大目,披散着一头乱发,加上满脸胡须, 比人高出一个多头,形貌十分丑怪。所穿道袍短只及膝,但非黑色等语。铁笛子夫 妇终年在外除暴安良,扶危济困,近山居民虽不知他来历姓名,却是敬爱已极。二 人每次出外,另有一副形貌装束。只一换上,所到之处人都认得,当作亲人看待, 知无不言。二人见问不出所以然来,便将道人形貌装束记下,一面托人留意,如再 发现道人可往向四嫂酒铺送信,千万不要使他看出。说完便往回赶。回到新桃源一 问,仍无事故发生,怪人所伏山洞平日极少有人通行往来,自从发现怪人之后,两 面洞口左右均有专人窥探,一面留意空中是否再有怪鸟飞翔,接连好几天过去,什 么影迹均未发现。   诸侠忍耐不住,次日一早又由铁笛子、南曼、童忙子、任彩鸾男女四侠借请宴 为名,去往苦沙弥所居后崖洞中窥探。到后一看,上下几条入口均已填塞,无法入 内,也未留下痕迹,知已离去。初意铁笛子发现生梨下坠和空中振羽之声许多可疑, 看苦沙弥神气,定知那人来历,只不肯说,先疑也是那一人一鸟所为,细一推算时 刻,非但有些不符,再说那鸟大得出奇,铁笛子听到振羽之声时相隔并不甚高,至 多是在崖顶,彼时曾经仰望,无论飞往那面,就说头上松荫遮住,也只挡得两丈方 圆,断无不见之理。况那声音就是一只飞鸟也决不大,仔细一想,又觉不似,苦沙 弥对林中来敌甚是轻视,对于此人却是面带惊奇之容,也未说明是敌是友,自来祸 害往往伏于无形,照这一个多月以来所见所闻,敌人业已准备发难,并有提前来犯 的消息。铁笛子等三人刚一到家,便连发现两件怪事,偏是转眼就完,由此安静下 来,越是这样,越是暴风雨将来的预兆。苦沙弥虽有年内无事之言,主客异势,明 暗不同,到底可虑。苦沙弥师徒分明已走,森林那面好几年不曾去过,日前来贼又 被他三人打败,不知有无留下痕迹,欲往查看,互一商计,同往森林赶去。刚越过 林前山沟,快到森林边上,忽听来路身旁有人低喝:“你们平安过年多好,偏要多 事。再如不听良言,我不管了。”   四人人已走过,闻声止步,赶回原处一看,当地只稀落落三五株老树,都是好 几百年以上的古木,粗达好几抱,树腹多半中空,内有两株业已枯死,又当隆冬叶 落之际,映着朝阳,疏影参差,景甚萧瑟。那人语声甚急,四人走得又快,等到赶 回业已停止。先当人藏树后,互使眼色,分头探看,并无人影。四人料知那师徒三 人尚还有人在此,日前那几个凶孽也许还要再来,所以守在当地,不曾离去,便朝 语声来处恭恭敬敬请问了几句,并无回应。有心入林搜索,又听那人口气来敌决非 寻常,对方好意出力,不便违背,更恐微一疏忽惹出事来,这类异人多半脾气古怪, 无心触怒,反而不美。正在互打手势,商计进退,南曼看出那两株枯树上段中空, 离地颇高,料知人藏在内,欲往窥探。任彩鸾从小便随乃师林玉虬奔走江湖,人颇 稳练,忙将南曼拉住,使一眼色,笑说:“这位老前辈决非外人,我们蒙他大力相 助,后崖一带当可无虑。方才因见药夫子老前辈师徒三位人已离开崖洞,只当不在 本山,又得友人来书警告,说有仇敌来犯之言,所以来此窥探。三位老前辈既留有 人在此,再妙没有,我们回去吧。”   铁笛子也听出发话人是个女音,想起那日擒他的那人,知其不愿相见,又听林 玉虬说起对方恩怨分明,无德不报之言,也在暗中摇手,止住南曼,一同回去,但 是素来好奇,不看一个底细,心终放他不下。到家一想,人贵自立,如何倚靠这三 个不相识的人,何况对方踪迹诡秘,许多难测。异派中人的行为往往不近人情,至 多得罪袖手而去,譬如无此三人相助,又当如何,好歹也要查看崖后来敌到底是哪 一路才合情理,似他这样不愿主人参与,连林中都不让去,用意多好也难承受。本 是我们的事,如何全仗外人,看轻自己?主意打定,便和众人商计,大侠智生和华 亭小双侠徐立、徐果人最刚强方正,首先赞同,并说:“帮手如是同道中人,自然 多一个好一个。这三位老前辈我们都不知他底细,就说来敌多强,也应凭我们的力 量将其消灭打退。如其全靠外人作主,自家不能过问,就是仗他之力平安无事,也 显得我们大弱,六弟往探自最合宜,人却不要多去,以免发生误会。再说人家不过 人太偏矫,用意终是帮了我们一面,即便不合,也以婉言辞谢,不应使其多心才好。 六弟人最机警心细,动作又快,独往独来,相机行事,还可隐秘一些。”   说完,铁笛子见天色尚早,便带了兵器应用之物,换了一身装束,用易容丸变 过形貌,特意避开崖后正路,一路翻山越涧,绕了许多远路,由东山那面折转,再 翻越过去。到后一看,那片森林共只十余里方圆,内里树木疏密不等,多半均透天 光,但是地势险峻,在一大片高地肢陀之上,中间还有一片十余亩方圆的水塘和一 条溪流,泉水甚清。铁笛子以前来过,知这两处林木较稀,并有大片空地和隐藏林 中的一条断崖,高还不到两丈,蜿蜒起伏,约有两里来长,崖下天然洞穴甚多。以 前虽是野兽藏伏之处,内里却极宽大平坦,尤其内中一洞,通体皆石,约有三丈方 圆,洞在崖腰峭壁之上,离地丈许,寻常小兽出入艰难,空在那里,甚是干净,又 对阳光,如有敌人藏伏,十九是在这里。及至掩往一看,非但不见人影,连脚印都 未见到一个,扑了个空。转身要走,忽然想起这一带鸟兽甚多,如何走了这大一片 地方,已快走近来路林外,始终静悄悄的,一个生物也未见到,情知有异。   刚刚停步,待要回身,索性往回路搜索过去,忽然一阵风过,闻到一阵腥香气 味,初闻还不觉得,等第二次随风吹来,便觉头脑有点发昏,心中一动,忙取身边 解药闻了一些在鼻孔里,暗中戒备,试探着朝那异香来处掩去。刚走出十来步,便 见前面一株大树上挂着三个貌相狞恶的人头,一个业快被火烧焦,左近地下到处都 有毒火烧焦的痕迹,内一大树业已半枯,仿佛快要起火,被人消灭。又因当地空旷, 草木稀少,否则照此形势,稍微疏忽,整片森林也被点燃,方才所闻带有腥香的毒 气便由那些烧焦的草木中发出。再往前去,便是靠近水塘左侧的大片平崖,双方争 斗之迹越发猛烈,烧焦的草木更多,地下并有两个明光耀目、形似火器之物,仿佛 是被极猛烈的火炮炸成粉碎,散落地上,到处都是。还有一个大葫芦也被劈为两半, 一具连人带衣服均被烧成枯炭的无头死尸,看出来这三凶孽俱都带有毒香毒火之类, 厉害非常,已为药夫子师徒所杀,并将人头悬向树上。这等荒山森林去向何人示威, 分明还有强敌要来无疑。照来敌这等凶毒,事不干己,居然仗义相助将其除去,并 还斩首示威,故意引逗,激怒对方同党使其寻他报复,人也守在当地不去,可见他 不愿自己参与实是好意,不过这等反客为主的作法使人难于承受罢了。正想用什说 词去和这三人商量,蒙其相助自是感谢,只请不要这样掩掩藏藏,免使主人难堪。 再说,靠人的事终非久计,仇敌人多势盛,不止是这一路,应使主人知道底细,也 可作一打算。念头还未转完,忽听身后冷冷的说道:“你这人怎不听好话,如其你 们真敌得过,谁还愿意无故多事么?”   铁笛子一听,便知是上半日在来路林外枯树腹中发话的那人。转身一看,果是 一个中年黄衣女子,想起那日被擒之事,生平第一次吃那苦头,心中有气,表面却 不露出。听完正要回答,黄衣女子似已看出,忽转笑容道:“原来竟是你么,不是 认得你身边那根铁笛,几乎我又把事做错。那日实因师弟苦沙弥见面匆匆,我又追 擒逃贼回来,怒火头上,他平素沉默寡言,不曾和我谈到你们,你那神色又似偏向 我们仇敌一面,因而发生误会,粗心大意,真个对你不起,请勿见怪。既然是你, 我无话说,此时事情紧急,那三个凶孽的师父果是狄梅,带一恶徒,转眼就要寻来。 总算这厮骄狂好胜,听逃回去的恶徒一说,惟恐传说开去丢脸,并未向人说起。我 师徒非但无意之中代民间除此大害,还帮了你们一个小忙。   “因这几个凶孽狂傲非常,事前曾向群贼说了大话,正月十五以前后崖一带不 许旁人过问,准备先命恶徒来此隐伏窥探,要到除夕元旦方始发难,你们那些对头 多半不敢违抗,余者又都知他性情乖张,不通人情,谁也不愿招惹,如能将其全数 消灭,贼党多半不会知道,即使得知也是日后之事,你们大可放心过年了。方才不 令你们来此并无他意,只为后来这师徒五人人更凶毒,便是日前所发毒火余毒也未 去尽。这厮来势绝快,常人不易警觉,你们又不知他根底,一个不巧便受暗算,为 此准备事完再说,不令你们入林窥探井无他意,照你那日挣扎情形功力甚深,如非 我以全力相对,上来又出不意制了机先,我那网套如意刚柔链又极巧妙,也未必擒 你得住。你如旁观不动,或是遇事小心,不先被他发觉,当可无害。此地便是战场, 凶孽师徒立意来此拼命,见人就下杀手,神速无比,所发毒弹,方圆数丈之内不论 人物均被炸成粉碎,被他打中更不必说,多大本领也难防御。你那铁笛和所练内家 罡气虽可防身,仍是大意不得。尤其他那快如雷电之势猛烈非常,你只稍见人影, 便须往左纵避,越快越好,如等出手就来不及了。”   铁笛子听她这等说法,气愤已消,正想请教姓名,黄衣女子忽然惊道:“这厮 来了,快些避向那株枯树之后,不要看他和我动手,丝毫不可使其警觉。”铁笛子 看出对方先前那么沉稳的人,突然面现紧张,同时又听空中有了极轻微的异声,和 响箭一般曳空飞过,紧跟着又听振羽之声,与那日崖顶上面坠梨时所闻相似,心中 一动,忙即仰望,谁知先听黄衣女子催令速避,人正掩往树后,等到闻声探头朝上 仰望,已无踪影,瞥见黄衣女人面上忽又略现喜容,见自己朝外探头,匆匆使一眼 色,将手一摇,便往前面抢去。铁笛子掩身树后,往前窥探,见她动作急如飘风, 只一晃便到了前侧面相隔六七丈的一堆山石之后,从容坐定,耳向前面倾听,似甚 小心。当地大片平崖,只此两株古树和那一堆乱石,余均平地,连衰草都没几根, 暗忖:“此女本领何等高强,尚且如此谨慎,来敌厉害可想而知,药夫子、苦沙弥 二人如何不见?由她一人当此强敌,人家为我出力,断无旁观不问之理。”心正紧 张,暗中留意戒备,连铁笛带暗器全数取在手内,忽听一声“哈哈”由远而近,如 飞传来。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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