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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回 雨霁万峰青 萧寺荒林藏盗迹 江流千里白孤篷残梦警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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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雨霁万峰青 萧寺荒林藏盗迹 江流千里白 孤篷残梦警芳心 (01) 前文燕玉、霜娥二侠女因报父仇,夜人贼巢,被小贼玉面仙猿粉金刚侯鼎诱入 兽阱石牢之内,本来非死不可;因有异人暗助,二女由翻板滑梯下坠时,小贼也被 异人一掌打落,与二女同陷牢内,并将下落机关毁去。三人同是上下不得。二女下 时本坠入阱口下悬大网之中,离地两丈,照例人困其内,野兽定必群起来扑,来人 如肯降顺,便将猛兽止住;否则,网便垂地,为野兽所杀。人被网困,连想暂时逃 避都办不到,只有任凭撕食,端的恶毒已极。幸而二女临时得了异人指教,下时将 网割破,就此漏将下去,人未受伤,小贼却被异人打跌,一腿残废,不能起立。二 女不等阱中猛兽扑到身前,便将小贼擒住,做了押头。老贼同众贼党得信赶来,因 见小贼为人所制,刚命人下去止住猛兽,不许妄动,以免两败俱伤,忽听前寨报信, 说好些强敌纷纷来到,指名要见寨主。老贼无法,只得暗嘱贼党,暗用阴谋,必须 将人救出险地,方可下手报仇,说完匆匆走去。群贼向二女喝骂恫吓,连软带硬威 胁利诱了一阵,并无效果。后来想起崖顶有一石缝,可容一人侧身贴壁而下,上有 土泥堵塞,于是想下毒计,令三有力同党将土掘去,借着喧哗去乱敌人耳目,悄悄 缒将下去,欲用熏香冷不防将二女迷倒,放出小贼,再擒二女。谁知余式得了神乞 车卫指点由后山暗洞中寻到车卫先开的洞穴,蛇行而入,到时正赶三贼要下毒手, 忙用镖剑连伤三贼。上面群贼见小贼已死,方想运用火攻,心急的几个已纷纷缒纵 下去,还未到地,先被敌人伤了三个,越发激怒,下人更多。另一面,老贼陶铨因 奉贼首之命,指挥猛兽保卫小主,一见衣食父母被二女惨杀,少时如何交代,情急 之下,把鞭一挥,阱中猛虎、恶犬训练多年,俱通人意,早就跃跃欲试,一奉号令, 纷纷抢上前去。 余式正站二女前边,刚用飞镖打伤一贼,忽见一条猛虎当头扑到,忙喝:“燕 妹留意!”身子往侧一闪,避过虎头,反手一剑刺去。余式近日学了《三元图解》, 功力大进,这一剑刚巧刺中虎腹。那虎平日伤人大多,性又猛烈,全没把人放在眼 里,不料敌人这等厉害,伤痛情急,怒吼一声,因势太猛,竟被那剑由前到后划破 了两尺来长一条大口,当时腹破肠流,鲜血满地,叭的一声大震,撞向危崖之上, 死于就地。余式刚把头一条猛虎杀死,猛又觉腥风扑面,虎影乱闪,又有三虎相继 扑来。这时人往左闪,手中宝剑刚离虎腹,吃死虎一带,已被荡向一旁,不及抵御, 下面三虎又是作品字形蹿上,一时情急救人,身形微偏,猛伸左掌用全力斫去,左 边一虎竟被打中虎颈,连身往下翻倒。下面群贼和另一条恶狗正在往上追杀,万没 料到敌人一掌便将猛虎打歪,落将下来,一下撞上,怎禁得住?人被撞跌,压倒了 两个,那虎也被贼党兵器误伤了两处,连受伤痛,顿犯野性,怒吼如狂,扬爪一下 便将恶狗抓伤。狗本异种,猛恶不下于虎,性更灵巧凶残,向不吃亏,一见那虎眼 红,同伴相残,受伤情急,也自回身扑咬,一虎一狗便斗将起来。人喊兽吼更是纷 乱,贼党反被阻住。上面余式百忙中将虎打落,也未想到自己会有如此神力,打完 左虎,剑已掉转,就势一剑,朝右边一虎斫去。情急之下用力大猛,一剑竟将虎头 斫落了大半边,手震生疼。虎尸带着余势正碰在小贼死尸身上,鲜血狂喷,当时成 了一个血人,尸首也被轧扁,为虎爪临死时撕裂粉碎。 当中一虎后到,燕玉、霜娥正用镖箭打贼,瞥见人兽恶狗一齐来攻,心正惶急, 又见余式连杀三虎,第四虎同一恶狗也相继扑来,另外一只瞎了左眼的雌虎看去没 有前面四虎肥大,动作却极沉稳矫健,身也坚实,似更狡猾,竟由人丛中穿绕过来, 到了崖侧,也正作势待要向上猛蹿。二女早知寨中有一瞎虎,猛恶刁巧,最是厉害, 那两个恶狗其大如驴,乃是川藏边界大雪山中特产凶獒,爪牙均有奇毒,不论人兽 遇上,休想活命,比余式在黄河南岸水贼牛家所遇恶狗还要厉害得多。又听远远猛 禽恶兽发威怒啸之声,情知不妙。余式独敌三虎时情势又是奇险,立处共只一两丈 方圆一片短石崖,并还倒着两虎一人,贼党势盛,不禁惊慌情急,不顾对付群贼, 忙将打剩的镖弩照准那一虎一狗打去。不料第四虎蹿上时,余式刚将左虎打落,剑 斩右虎,情急之下用力大猛,未及收势,又见一虎迎头扑来,两下已将对面。那虎 乃最大的一只,凶猛异常,这时长尾平拖,其直如棍,虎毛根根倒竖,身子看去比 水牛还壮,由头到尾梢几有一丈五六尺长,虎口怒张,利爪前伸,全身飞起,朝人 猛扑,两只虎目凶光闪闪,正射人的脸上。先前杀伤三虎,原是情急拼命,一时凑 巧,及见未后这虎来势如此猛恶迅急,又是对面,初次遇到这等奇险,未免惊惶。 那虎的一张血盆大口和那一对树干般粗的利爪已快上身,地方太厌,右面被死虎挡 住,无法闪避,左面又有一恶狗扑来,群贼更是刀枪并举,暗器横飞,知道那虎来 势太猛,正面抵敌必为所伤,心气一馁,仍想往左侧闪去,避开正面来势,用剑横 斩虎头,一面仍和先前一样,用手去打恶狗。哪知先前用力大过,惊慌之际身法稍 乱,那虎来势又猛又急,这还不去说他,最厉害是那条恶狗看似比虎小得多,心性 却极灵巧,只为所伤,便无生理,本来危险异常。猛听洞顶一声怒啸,上面群贼纷 纷惊窜中,一大一小两条黑影同了一条白影已自崖顶飞坠,眼前一花,只听虎犬惨 嗥之声,同时二女镖箭也各打中在虎、犬身上。 mpanel(1); 那来的正是尹商同行的那只虎猩,同了黑白二猿自顶飞下,宛如弹丸斜射,神 速异常,分三面各扑一个,正落在两虎一犬身上。那只独眼虎由侧面偷袭过来,刚 往崖上蹿起,二女看出不妙。无奈三面受敌,每人手上只剩了两镖一箭,下面群贼 的暗器又纷纷打来,这还是虎,犬在前,恐其误伤,否则更多。二女本因余式危急, 救人心切,打算用镖、箭打完前面虎、犬,再用宝剑去杀侧面那虎,不料那虎来势 更猛,直和箭一般快,竟先扑到。二女见状大惊,又无退路,前面均是仇敌猛兽, 无计可施,百忙中往上一纵,打算跳出虎上,使其扑空,能往上半崖顶纵去更好, 否则先脱虎爪,再打主意。谁知那虎久经大敌,灵巧异常,又经过老贼多年训练, 早防到此,来势看似猛急,心思却极刁狡,二女往上纵时,虎知扑空,后腿登地, 前爪一扬,便往上蹿,眼看二女情势危急不在余式以下。虎刚人立而起,还未上纵, 白猿忽然自顶下射,由后面扑上虎背,猛伸双爪勒着虎颈。那虎做梦也未想到来了 一个杀星,先被白猿用两条长臂将咽喉箍紧,往后一扳,虎身立时横倒,还待发威 强挣,吃白猿用腿夹紧虎腹,用那两只瘦硬如铁的前爪朝虎喉中插进。那虎痛极神 昏,又挣不脱,一声怒吼,奋身往侧一挺,一下撞在崖石之上,叭的一声,碎石横 飞中,因力太猛,崖石被撞裂了一大块,虎也震晕过去。白猿再伸利爪抓向虎腹, 奋力一撕,豁的一声撕裂了一个大口,腹破肠流,鲜血满地,竟被活活抓死。 那只虎猩本是百兽中的丧门,又有灵性,来时早就奉命专门对付两条恶狗。下 时见狗正伤人,便直朝它扑去,身未落地,照准狗头就是一爪。那狗通灵机警,耳 目最尖,一听啸声,知来强敌,心方一惊,虎猩已随啸声飞坠。狗性凶恶,自知无 幸,百忙中仍想先伤了人再说,眼看利爪快上人身,余式也刚让过虎头,不知厉害, 扬手要打,幸而虎猩在危机一发之中赶到,看出不妙,左爪一下打中狗头。狗刚惨 叫得一声,身子往侧一偏、想用爪牙伤敌,意图拼命,虎猩天生克制群兽,动作如 风,比它更快,一下打中,右爪早就势抓住狗的后颈皮,见狗四爪乱蹬,怒吼一声, 捞住两条后腿,松开右爪,照头先是一下,当时将狗打闷;再用双爪分持狗腿,一 声长啸,往外一分,当时生裂成大小两片,抡起狗尸,带着大股鲜血,朝群贼甩去, 一下打倒了两三个,内有一贼还被狗爪划伤,已难活命。 老贼恶兽王陶铨手持长鞭,正在呼啸,本想指挥恶兽伤敌,不曾想晃眼之间虎 和恶狗纷纷伤亡,正自情急愤怒,谁知死期已近。虎猩一听老贼呼啸,知是训练虎 犬的兽奴,由崖上飞纵过去。老贼方看出来的是一不畏刀枪、猛恶无比的异兽,知 道不妙,想要逃避,已自无及,双手分持刀鞭忙往上架,吃虎猩一爪夺过,打向群 贼之中。陶拴见来势如此猛恶,吓得心惊胆寒,刚往侧一纵,吃虎猩纵上前去夹背 心一把抓住。老贼虽有一身武功也吃不住,背肋骨先被抓断了两根,痛彻心肺。虎 猩身材高大,对付敌人本极凶残,又看出训练野兽的贼奴,下手更毒,一爪将人举 起,翻过身来。老贼惊悸亡魂中闻到腥膻之气,扑鼻欲呕,一对酒杯大的怪眼凶光 闪闪,一个大黑毛脸张开血口,利齿森列,笑嘻嘻正望着他,已然对面,明知恶贯 满盈,万无生理,仍然妄想挣扎。虎猩最喜玩弄敌人为戏,立被激怒。老贼年虽七 十,因练就多年工夫,尚能忍痛,死性较长,想是平日率兽欺人,作恶大多,当时 痛死也好,偏又能忍,经此一来,却已吃了大苦。虎猩见他怒目惨叫,抓在手上, 和先前恶狗一样还在乱挣,正合心意,先用左爪挖去一只眼珠,塞向老贼口内。老 贼连痛带急,刚惨号得一声,见那小萝卜般粗、五六寸长、上带黑毛的指爪夹着血 淋淋的眼珠强往口中塞来,腥秽之气浓烈异常,心中发恶”又负奇痛,忍不住“哇” 的一声,把适才吃的美酒佳肴连同苦水全呕出来。虎猩冷不防被他喷了一满脸,不 禁大怒。老贼又正疼得手足乱颤,虎猩一爪把脸上秽食捞下,朝老贼脸上再一揉, 就势将鼻口抓裂,满脸狼藉,均是秽血;跟着手动折手,腿动折腿,老贼任是多好 功夫也禁不住,喀嚓连声,四肢全被折断,老贼方始痛晕过去。临死前,奇痛攻心, 奋力一挺,虎猩当他还活,又见群贼镖、箭横飞,朝它打来,一声怒吼,利爪伸处, 将老贼前胸抓裂,带着心肝五脏随手打去,跟着飞入贼党群中残杀起来。 这原是瞬息间事,那当中一虎刚吃余式让过,黑猿也自飞坠,和白猿一样双臂 猛勒虎颈。那虎刚厉吼得一声,颈间一紧,直似上了一道铁箍,怒极发威,奋力一 跃,吃黑猿匀出右爪,接连两下,先将虎目抓瞎。那虎痛急,往侧一蹿,一下蹿空, 连虎带猿一齐滚落崖下,负痛急怒,性发疯狂,便在下面乱扑乱纵。黑猿刁巧,故 意不弄死它,任其在人丛中连抓带咬,乱扑乱窜。石牢共只~两亩大,还有一座石 崖,哪里施展得开。贼党先前报仇心急,纷纷下纵,除掉死伤不算,还有二三十人 之多,共总这点地方,哪禁得起猛虎往来狂窜。老贼陶铨遭报之后,虎猩又往人丛 中追来,仗着身坚如铁,敌不能伤,故意引逗吓人,自然遇上必死,上来并不乱杀, 贼党见此厉害,也都心胆皆裂,偏生离顶太高,上下之路又断,无法逃生,内有数 贼刚纵到三丈多高的断滑梯上去,只一到顶急喊求援,虎猩定必飞身纵上,将人抓 起,裂成两半,再将残尸朝侧打去,上是无法。洞顶贼党见此惨状,有几个胆大的 壮着胆子,缒下套索,想救同党出险。虎猩、白猿先装不见,等群贼援索将上,离 顶丈许,突然飞身一纵,一把将人抓下杀死。第二次更纵向洞顶,把穴口垂绳援贼 的也捞了一个下来杀死。群贼逃是没法逃,晃眼之间,便被虎猩白猿和那自养的瞎 虎往来冲突,杀死了大半。三只猩猿又是刀剑不入,神力无穷,抓上就骨断筋折, 惨死非命。后有一贼虽用毒镖将黑虎打死,免其乱冲,多了一只黑猿,更加厉害, 又都灵巧机警,想用镖弩去打猩猿二目,一任用尽方法,全被爪抓去,或是打落, 无一能中。吓得群贼在石牢兽阱之中乱迸乱窜,有的喊哭喊救命起来。 余式和二女踞崖旁观,反和没事人一般。小贼粉金刚侯鼎的头已被燕玉割下。 余式见虎猩过于残忍,想呼虎猩不要这样。贼党听出余式心软,情急求生,纷纷哭 喊:“英雄饶命!”燕玉戟指怒喝道:“你们这群毛贼平日个个淫凶,惨无人理。 本地虽不十分害人;离此三五百里外的客商和良家妇女被你们瞒了老贼害死多少? 又设下这座兽阱石牢,平日将人擒到,稍有不合,便遭毒手。杀死也罢,小贼偏听 老贼陶铨的凶谋,将人网住,悬向牢内,令其饱受虎狼恶狗恫吓恐怖,然后将网抖 开,由其撕杀嚼吃,尸骨无存。今日乃是你们报应。昔年杀我父母全家,也是小贼 同了你们这伙贼党,何曾发过一丝善心?和那姓陶老贼一样,自作自受罢。”余式 知道二女全家遇害,仇恨太深,便不再拦。燕玉手提贼头,满脸悲愤,说:“为首 二老贼已想洗手,全是兽奴陶铨讨好小贼,伤天害理,居然也遭恶报。”余式忽想 起猩猿均在,尹商为何不到?忙喊二猿,问:“尹商何往,是否同来?”白猿刚把 手连比,意似尹商和别人一起,另有去处,猩猿奉命来援,上面群贼又在喧哗,随 听鸟鸣之声甚厉。霜娥方说:“老贼所养恶鸟来了。”虎猩忽然偏头侧耳一听,好 似听见什事,一声长啸,竟舍群贼,当先往上飞起,由牢顶石穴纵了出去。随听上 面群贼狂呼奔逃之声,二猿也忙把残余的九个贼党打死了六个。下剩三贼正在狂逃, 二猿忽然急匆匆纵上崖来。白猿一打手势,往下一蹲,似想三人上背,以便出困。 余式方说:“另有后洞可以出去。”忽听崖顶有人喝道:“呆东西,你那来路已被 贼党寻见,只等下面群贼一死,立用火攻报仇。上面现有长索,正好援上,越快越 好,还有事呢。”余式方觉耳熟,燕玉已喜唤道:“是车三叔么?”黑猿已先飞身 纵上。车卫也未答话,随见长绳下坠,白猿便在下面用力拉直。 余式请二女先上,霜娥当先到顶,燕玉居中,余式想等二女上完再上,白猿连 声催促。余式正在摇头,眼望燕玉离出口只有数尺,月光之下,正自越看越爱,忽 听黑猿在上面一声急啸,燕玉忽然连绳自顶下坠,上下相隔有十来丈高。余式本就 情有独钟,爱极燕玉,正在呆望,忽见突然下坠,惊遽之下,情急关心,伸手便抱。 燕玉虽有一身武功,未必受伤,因快到顶,正拉长索想往上纵,不料变生仓猝,黑 猿突然遇警松手,骤出不意,上下相隔甚高,起势太猛,心中一惊,自不免手忙脚 乱,失了平衡,快要到地,才把势缓过,正待施展轻功身法下落,身刚顺好,往上 一提气,冷不防被余式抱了一个满怀。本是心上人,软玉温香骤然人抱,天热衣单, 柔肌相接,自易魂销。燕玉见被余式抱住,虽然早生情慷,到底害羞,一着急,本 意挣脱怀抱,慌乱疏神,把头一偏,恰自余式口鼻扫过,不由玉颊红生,娇羞满脸。 余式本就心醉,猛闻到一股温香,心上人的玉靥已自口鼻间扫过,觉着凉腻柔滑, 肤如凝脂,由不得心情一荡,爱极忘形,竟忘当时松手。 燕玉当他有心轻薄,忙伸玉手用力一推,身子一挣,低声怒喝:“你这是做什 么?”余式本快松手,失神之际,没有想到心上人会猛力推来,骤出不意,燕玉武 功本好,娇羞情急之下用力更大,一个猛劲,余式竟被推得倒退好几岁,跌坐在地。 燕玉忽想起:“余式素来老成,先连同上去都不肯,事出无心,未必轻薄,明是好 意,如何误会?”一见推跌颇重,怒息生怜,心方不安。余式见心上人秀眉微颦, 一双星眸注定自己,已满面娇羞,隐含薄怒,也想起方才失检,不应抱她,料已触 怒,好生惶急,连忙起立,作揖赔笑道:“愚兄失礼,实是好心,一时无知,还望 恕罪。”燕玉见他满脸惶恐,心实不忍责难,佯愠道:“我知你怕我跌伤,被人看 见什么样子?”先前贼党为想报仇,悬了好些火筐,中均油松,照得石牢通明,月 光又由上面穴口照将下来。余式见她似嗔似喜,看去表面似有怒意,语声却颇温和, 细辨语气,分明隐蕴深情,迎着月光看人,越觉宜喜宜嗔,丰神美艳,容光照人, 望之若仙,由不得心神陶醉,看出了神。只管呆望,竟还不上话来,也忘了上面是 何光景,白猿何往,左侧并还伏有三个贼党未死。燕玉当他不好意思,意欲改口安 慰两句,只顾在想说什话好,也忘了身旁隐伏危机。 未死三贼早听出自己这面飞来恶鹰能手,心中暗喜,又见黑猿惊呼,敌人下坠, 白猿跟纵飞上,下面只剩男女二敌,三贼武功不弱,各打得一手好暗器,以为老贼 必占上风,又见三数十个同党连同猛虎、恶狗齐遭惨死,横尸地上,小贼人头已被 敌人用贼衣包好,系向腰间,既想报仇,又想夺下人头向老贼献功,各将残余的镖、 箭冷不防朝敌人打去。也是二人命不该绝,三贼动手暗算时,内中一贼是个山西人, 名叫陶老西,乃陶栓之弟,因知敌人武功甚好,惟恐一击不死,反而受害,嫌所用 暗器无毒,相隔又近,瞥见地下横着两枝毒镖,意欲独建奇功,竟拼冒险想将毒镖 拾去,分朝敌人打去。这三贼均是小贼心腹,平日淫凶,无恶不作,只顾贪功,以 为月光在前,火光在后,刚悄悄俯身前行,余式瞥见地上人影闪动,立时警觉,回 头一看,那贼毒镖已取到手,竟被敌人发现,心中一慌,扬镖就打。余式因当日杀 得太惨,猩猿飞上,本不想斩尽杀绝,不由大怒,飞身上前,忙纵过去。那贼镖未 发出,一阵疾风扑面,面前人影一闪,吃余式一掌,将右臂打断,反手又是一下。 那贼不知敌人神力,惊忙中未及还手招架,刚负痛急叫,叭的一声胸前又中了一反 巴掌,当时打死跌倒。 三贼藏处不一,先打手势示意一同下手,不料陶老西贪功先发,被敌人打死, 心中一惊,情急拼命,各自大喝,将手中镖、箭分朝二人打去。燕玉闻声惊顾,瞥 见一点寒星由斜刺里打来,方喝“狗贼该死”,伸手接住,待要回打过去。就这掉 转镖头之际,没想到旁边一贼用的是连珠箭,目力极强,手法甚准,本打余式咽喉 上三路,百忙中瞥见燕玉将同党的镖接去,立时乘机一按弩簧,连发数箭,第二箭 仍打余式,猛然一偏,照准燕玉便打。燕玉也因贼用连珠飞弩,惟恐余式受伤,立 舍前贼,便一扬手照准发箭贼打去。谁知那贼手法绝准,几于百发百中,又因久经 大敌,伤人甚多,善于料敌,燕玉又是心忙两头,头两箭虽被躲过,不料第三箭竟 会双箭左右齐射,竟被射中左腿。同时,那贼也没料到敌人反手发镖,手法又准又 快,噗哧一声竟被打中前胸,透穿过去,倒地身死。 (02) 余式恰将两箭躲过,本要追杀过去,也因瞥见旁贼二次持镖要打,惟恐燕玉受 伤,忙取身旁钢镖猛打出去,一下打得那贼脑浆迸裂,丢镖倒地,再听燕玉惊呼, 知己受伤,忙赶过去。燕玉已将箭拔出,鲜血直流。这时上面人声乌鸣已远,二猿 不知何往, 只听虎猩远远怒吼之声。 余式见心上人受伤,心痛已极,忙惊唤道: “燕妹伤势如何?快些包扎,免得受风。”一面用剑割下贼衣,想代包扎。燕玉所 中箭头已然透骨,疼得花容失色,跌坐地上,不能起立;见余式满脸愁急,用布想 包,先想推拒,刚说“我自己来,你站开去”,无如疼得手脚直抖,声音皆颤。余 式见状,越发心疼,忙颤声道:“燕妹,请你信我,少时还要背你出险呢。”燕玉 见他急得失了常态,又恐自己害羞生气,只管求告,却不伸手,意态真诚,深情自 然流露,不禁大为感动,强笑道:“式哥好意,由你罢。”随将衣袖扬起,把脸遮 住。 余式知她害羞,又见伤处鲜血直流,一条单裤已全湿透,血仍流个不止,心正 惶急,直喊:“未带伤药,这便如何是好?”忽听上面有人接口道:“我这里有药。” 燕玉听有人来,见余式颤着双手,低了头,正用死贼衣襟在包扎伤处,闻言忙推了 一下,急喊:“三叔救我。”车卫道:“我这人不会装假,你两个明是一对小夫妻, 你嫁他再好没有,害羞作什?”燕玉羞得满脸通红,答不上话来。余式心中暗喜, 忙朝上跪倒,高呼:“车三叔老前辈,无论如何请你下来,先将人医好再说,弟子 无不遵命。此时身在虎穴,胜败未分,倘有疏失,如何是好?”车卫喝道:“废话, 你还有不遵命的!我是素来实心眼,只问你们愿意不愿意吧?”说时人已飘然飞坠。 余式想答, 因见燕玉面有愠色, 知她害羞,恐其不快,欲言又止。燕玉娇嗔道: “三叔你是个老长辈,侄女现在危难之中,你不解救,还来取笑。”车卫把怪眼一 翻道:“我是好意,日后自然知道,非乘此时说定不可,你当我爱管闲事么?”随 将身带丸药连同水瓶交与余式,令将一丸与燕玉服下,一丸放在口内嚼碎,敷向伤 处,当时止痛,天亮便可收口复原,又对燕玉道:“你倒是愿不愿?有一句话,我 见你师父便有话说。并且这第二丸药非余式嚼碎口敷不可。再不说话,我要走了。” 燕玉闻言,心中一痛,再见余式眼已巴望着自己,深情流露,大有乞怜之容,越发 心软,只得低头微应道:“三叔作主,侄女遵命。” 车卫笑道:“听话才好。我既出头,决不置身事外。你师父已到,关中九侠来 了六位。贼党本约有不少能手,不知怎的会把清江浦两老怪物引来。霜娥姊弟如非 虎猩二猿救护几乎受伤。并且霜娥先由这里上去,便遇老贼所养恶鹰和几个有力贼 党。黑猿几被那鹰抓伤双目,幸而贼寨山堂报警甚急,霜娥又被一异人救走。老贼 闻知小贼已死,恶鹰又为异人所伤,二猿厉害非常,重又回顾根本重地。二猿、霜 娥刚随异人到了大寨,与尹商相会,异人忽然失踪,如今打得正急。我恐你二人在 此吃亏,抽空赶来,总算运气。贼党因见伤亡太多,看出形势不妙,众心已乱,无 人顾及这里。我还有事,要走开一会。你二人速往那边崖后藏起,医伤之后,由我 所开后洞钻出,不问这里结果如何,即远去往诸葛家中暂避,明早出山,事情也就 完了。”说罢,纵身一跃,飞了上去。 余式早把丸药用水喂与燕玉吃了, 人走之后, 立即依言行事,笑向燕玉道: “燕妹,我己蒙你不弃,又是车三叔作主,无须再避嫌疑了。”随说,伸手便抱。 燕玉白了他一眼,似嗔似喜道:“你和三叔乘人于危,天下哪有对面锣、对面鼓的、 师父还未禀明呢。”余式道:“听三叔之言似有深意。我对燕妹实是爱极,惟恐浊 骨凡胎,无此福缘消受。你说这话,岂不冤枉?”燕玉嗔道:“你看,你人都不会 抱,此时虽然好点,腿上还痛呢。”余式本是双手捧抱,因恐碰痛伤处,特意捧着 大腿近股之处,闻言移向腿弯,轻轻抱住往后平石之上放倒,笑说:“燕妹脸嫩, 可将眼闭上,我好为你医治。”燕玉也实害羞,依言闭目,觉着余式先用凉水把伤 处润湿,解去先前包扎,一会又觉腿上软腻腻的,似在敷药,伤痛渐轻,忽想起车 卫口敷之言,睁眼偷觑。原来余式已将药含在口内嚼碎,正用舌尖轻轻舐敷伤处, 裤腿先就撕破,露出一段玉肌,吃余式用口含药一舐,先前热痛立转清凉,舒服已 极。又见余式似恐自己疑他轻薄,双手分撑石上,离身颇远,低头轻轻往那伤处去 舐,看时刚把药敷完起立,望着伤处,满脸愁容,好似又心疼、又着急的神气,与 先前无心搂抱,面带欣喜之状全不相同,分明一味忧急,没有一点别的念头,越发 感动。暗忖:“此人不特情痴,并还是个至诚君子,得夫如此,尚有何憾?”欠身 笑问道:“式哥,你怎不嫌污秽?口也不漱,你太爱我了。早知如此医法,我也不 要你医了。快将水漱口,少歇一会走罢。”余式见她脸上痛苦之容已敛,妙目流波, 隐蕴深情,满脸俱是感激之容,闻言笑道:“燕妹玉骨冰肌,有何污秽?”随将水 略漱吐去,见燕玉把手一扬,知是招呼并坐,忙走过去,扶起同坐。 先前余式一味担心燕玉的伤,什么念头都没有。坐定以后,见燕玉伤痛已止, 面有笑容,由不得越见越爱,试探着把手握住,笑道:“我二人都是上无父母,下 无兄弟,婚姻之事现已定局,只不知何日行礼呢?”燕玉笑答:“此时身在贼巢, 我又负伤,虽有诸位老前辈在此,到底可虑,忙着说这些话做什?”余式见她任凭 自己偎抱,握手温存,全无愠色,只顾心喜,忘了身居险地,闻言侧耳一听,喊杀 之声并未终止,忙道:“燕妹说得对,我们走罢。”燕王笑道:“固然非走不可, 但也不必太急。你不知道我车三叔的脾气,他乃丐仙王鹿子传衣钵的门人,本领之 高不必说了,性情更是刚直古怪,既在暗中相助,又为我们主持婚事,如有凶险, 决不袖手,不然岂敢如此放心大胆。后洞是你来路、不妨先探一下。”余式见她说 时暗使眼色,料有原因,口中应诺,忙即起身,往原来壁洞爬行过去。里面黑暗异 常,正要退回,耳听燕玉在后跟来,低喝“快走”,只得相继钻出,就着洞口余光, 看出燕玉面带苦痛,惊问何故?燕玉悄答:“师父来了,也许还未看见我们。爬时 心慌,把伤处碰了一下,有点疼痛,一会就好。快到诸葛老先生家去罢。”余式惊 问:“你师父来了正好,何故躲她?洞中太黑,等我把三叔千里火打开,抱你走罢。” 燕玉笑道:“我知你想抱我,前途尚有艰难,以后不论到何处都要和你一起,顾不 得许多嫌疑。反正是你的人,由你去罢。”余式喜道:“燕妹对我真好,我实在是 怕你腿痛,不要多心。”燕玉接口笑道:“少说好听话,我还不知道你的心事。怕 我腿痛,也是有之,一半还是想乘人于危;否则,我这大一个人,你抱着走,只有 受累费力,如何会说是对你好呢?”余式千里火已打开,被燕玉接过,闻言含笑未 答,仍照前法,将人半捧半抱,往前走去。 燕玉见他边走边朝自己注视,知他爱极,便伸左手钩住他的头颈,右手举火照 路,笑道:“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看过,留神撞到石头上面。”余式爱极忘形, 情不自禁朝她脸上亲了一下。燕玉嗔道:“我说你乘人于危不是?由此起我就不会 离开你,你忙什么?”余式本心把燕玉送回庵中,仍往寻师,学成剑木再归迎娶, 惊问何故?燕玉叹道:“你哪知道我的难处?话长着呢,我只问你,愿不愿我一路 罢?”余式忙答:“焉有不愿之理?但我还要入川寻师,你能同去么?”燕玉气道: “你当我和世俗女子一样,忙着想嫁不成?不和你同走,还不说这话呢。”余式恐 她误会,忙要分辩。燕玉将他嘴按住,低声说道:“我知你心不会嫌我,什么都听 我的。难得你并未因我中止寻师之念。方才三叔已有暗示,你自不曾留意,无暇详 说。前面想离出口不远,路上千万不可再提,到时自知。任他多么险阻艰难,我决 不嫁别人。照我所说,相机行事,包你如愿。万一途中遇见师父盘问,你就推在三 叔身上,话越少越子 余式听出内中还有文章,婚事并非容易,心中愁急,燕玉又不许再问,只得闷 走。到了洞口,先援纵上去,再解下带子把人系上。月光正从顶下照,比起来时容 易分辨,贼党先前想用火攻,地上又堆满木柴树枝,将后半险径污泥填盖,反较好 走。出口一段荆棘杂草又被人斫去,更易通行,一会走出。燕玉出洞以后,便由余 式二次捧起,出口立照来路前行,耳听喊杀之声渐止。燕玉喜道:“杀声全是贼党 所发,此时停住,必已大败。我怕遇见师父,还有一个讨厌的人。我又跑不动,式 哥走快一点才好。”余式连忙加急前驰,刚转过来路崖脚,忽见远远一条人影正顺 贼巢那面往兽阱石牢跑去。燕玉附耳低喝:“快快藏起,等上一会再走,不可出声。” 同时,又瞥见贼巢起火,烈焰熊熊,正往上冒,道旁恰有一个小崖洞,偏在转角边 上,外有矮树遮住,原是余式来时无心发现,忽然想起,地势十分隐僻,忙即绕树 钻进。燕玉神情似颇惊慌,因恐余式间话,又回手将口按住。余式始终不知何故, 因觉燕玉的手凉滑柔细,便回手握住,放在口边连亲不已。燕玉也由他去。只朝外 面偷觑。 余式觉她神情紧张已极,忽听有人驰来,燕玉抱紧自己,势更慌张,正自惊疑, 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已由身侧驰过,其行如飞,心方一动,忽听前面不远有人拦路 问话,正是车卫声音,似将少年拦住,笑骂道:“这条路我有用处,此时谁也不许 由此经过。你寻那人并未走过,你当知我车三太爷要做就做,向不怕人,用不着说 假话骗你。趁早回去,免遭没趣。”少年说了两句,不曾听清。车卫接口冷笑道: “祝燕玉实未打此经过,你不信我的话么,实对你说,这是你的运气,她如先来, 我一定放她过去,你再执意一追,我党出顶好一个女孩子,你不配娶她;偏要强迫, 我车三大爷一生气,你就糟了。看在你那两个老糊涂面上,不与你一般见识,再如 麻烦,你就吃苦了。”少年意似不服,随听车卫一声怒喝,又听少年惊叫了一声, 紧跟着人往回路跑来。车卫拖着两片鞋皮,踢踏踢踏的跟在后面。一会少年跑过崖 那边去,车卫也未再追,自言自语道:“癞蛤膜想吃天鹅肉,真他妈的混蛋!打这 车三太爷这里就通不过。也有这种糊涂师父,如今有我给你两个作靠山挡横,还不 快走!”燕玉低声喜道:“三叔真好,有他老人家暗助就无妨了,我们快走。” 余式出去一看,并无人影,心终纳闷,便顺谷径取路,往前飞驰。忽想起来路 起点是大片危崖,上去容易,如何下法?只好到了再说。及至上崖回顾,贼寨火光 已照得半天通红,只不听一点救火喧哗之声。一会走到前上之处,心正发愁,抱着 一人,如循沿崖险径下去,万一失足,如何是好?忽听二猿低啸,回头一看,正是 尹商同了黑白二猿由崖那面飞蹿上来, 余式大喜, 未容询问,尹商已先开口道: “师姊你嫁与余师兄,果比那姓萧的好得多。师父已知此事,姓萧的又爱说坏话, 差点和车三叔翻脸。如今命我传话,将你逐出师门,永不许再见她面,进门便即处 死。师父虽说得凶,不过一时怒火头上,还好一点。萧家母子却须留神才好。”燕 玉似早料知此事,泪流满面,不发一言。余式惶急问故。尹商道:“你两人不要愁 急,我来时曾遇三叔,有话到诸葛家再谈罢。”说罢,将带来的长绳递过。余式先 下,再把燕玉缒下。到了竹林,天已将亮,竹帘高卷,窗门不掩,仍是静悄悄的。 余式因昨日冒失,见天还早,恐主人尚睡未醒,见昨日桌椅未撤,便就院中坐下, 想弄点热水与燕玉吃,又不便走进屋去,低问燕妹:“你饿没有?”燕玉摇头笑道: “你放心,我伤痛已止,也不觉着饥渴。这里我曾来过,女主人昨晚不知归未。她 姊妹怕热,暑天清早不便惊动,还是等上片时,等人起来,或是有人回转,再行求 见的好。主人万一不肯收留,我虽痛止,伤还未愈,如何同你上路呢?”余式早就 想问底细,均被燕玉暗中止住。这时见她秀眉紧皱,面有忧色,又怜又爱,忍不住 凑近身旁悄说:“燕妹放心,我上天下地……”话未说完,燕玉本来翘起伤脚斜倚 竹榻之上,闻言伸手微推,悄声说道:“这是什么地方,如此冒失,还不坐那边去。” 余式见她面带娇嗔,星波斜睨,似有愠色,晴忖:“此时天明,焉知主人未起,果 然不应如此亲密。”连忙应诺,退回原处。 眼看红日逐渐高起,天时已近辰已之交,室中仍无动静,也未见有人来,燕玉 又不令往门前探询,心恐伤后饥渴,正在愁烦,燕玉忽指桌上空碗,令取溪水解渴。 余式说:“溪水生冷,你伤未愈,如何能用?还是向主人讨一杯罢。”燕玉未答, 余式忙去门前叩问数声,终无回应,试往窗前探头一看,原来主人均已他出,尚未 归来,隐闻身后女子笑道:“又去我姊姊窗前探头探脑,昨天的罚还没有受够么?” 回头一看,正是昨日所遇麻女刘明,不知由何处走来,正和燕玉谈话。燕玉笑道: “我知你和二姊天明前不会归来,室中无人,不便升堂。这里凉爽,就懒得进去了。 老伯父呢?”刘明答说:“小贼侯鼎死后,老贼弟兄本要拼命,不料你们这面来了 不少异人,眼看全胜,正占上风,贼党日前忽在无心中请来一个异派能手,师徒三 人恰好赶到,如非遇见卢老前辈将其敌住,关中老侠冉老前辈几乎受伤。老贼立时 乘机带了天山鹰去往石牢兽阱寻你报仇。幸而关中九侠中的孙、浦二女侠看出诡谋, 舍了群贼赶去。到时小妹妹已在危急之中,黑猿正与恶鹰拼命,幸而车花子由别处 赶来,挡了一挡,才得保命,紧跟着孙、浦二侠和另两位侠士相继追来,才将老贼 侯元*赶往后寨,先行除去,群贼纷纷伤亡。只那异派妖人厉害,与卢老前辈飞剑 苦斗,杀了个难解难分。义父本来不想管这闲事,因二姊和我不放心你姊妹,前往 暗助。他老人家最是疼我,知我胆大妄为,本领比二姊又差得多,明说不管闲事, 却在暗中跟去,但快天明才到。一见面,便认出是昔年成都慈云寺漏网的妖贼,义 父曾吃他的暗亏,知其无恶不作,如何能容?立请卢老前辈暂退,斗了一阵,妖人 逃走,义父和二姊便追了下去。同时,地行仙左老前辈因白猿赶回报信说来了两妖 人飞来助战,也是刚到。这班毛贼如何能是诸老对手?虽有几个会剑术的,也被关 中九侠杀了个落花流水,伤败逃亡。如今贼寨已成劫灰,连尸首也被化去。恭喜大 仇得报,后患已除,只等贤梁孟寻师回来,完遂良姻,同偕白首了。” 余式闻言,才知燕玉早知主人不在,为防纠缠,故意坐在外面,忙向刘明见礼, 朝燕玉看了一眼, 燕玉见他面有不快之容, 忍不住要笑。刘明问故,燕玉笑道: “我的事你也知道,虽蒙车三叔作主,前途何等艰危?我师父那一关先不好过。就 说师父能看车三叔和诸老情面,不与我这苦命人计较,那姓萧的能饶我么?我已无 家可归,也不怕姊姊笑话,师父不许回庵只好在此稍歇,回到庵前望门谢恩之后, 便随式哥人川去了。他也不想想事多难险,偌大一个人,连句正经话都没有,多气 人呢!”说时,又看了余式一眼。余式不便分说,只笑了笑。刘明随请二人去至房 中落座,一面备办酒食。吃完,诸葛父女仍未回转。燕玉原想托主人向乃师劝解, 见久不回,心中奇怪,方自凝盼,霜娥姊弟忽同赶来,进门便对燕玉道:“姊姊, 师父知你身许余师兄,本极愤怒,与车三叔几乎争吵变脸。后来卢老前辈突然出现, 从中劝解,力言姊姊如非余师兄,必死贼手,一则患难之中无法避嫌,又经车三叔 力主,迫不得已,方允禀明师父再定。先因伤重,避难在此,少时仍要回来请命, 并非不告而行。又说此是一双佳偶,你那侄儿人品太差,婚姻之事须从男女心愿, 如以师长之尊相强,岂不有失当初救她之意?师父重卢老前辈情面,虽不再似前坚 执,怒终未息。我看师父最疼爱你,恐因前言胆怯,不敢回去,特地赶来送信,你 意如何?” 燕玉本因师恩难忘,意欲回去,谢恩拜别,但知师父极不好说话,就许连累余 式也吃大亏,闻言惊喜,立向主人辞别。所幸伤处渐愈,痛已早止,不碍行动。余 式终不放心,辞了主人,走出不远,便再三强劝,仍由余式半扶半抱,走到谷外, 再雇了一副山架,同往庵中走去。中途遇见魏国梁带了轿马来接。见面一说,才知 国梁事前得冉肠谷的指教,带了几个能手,乘机将来时所遇水寇一起除去。经此一 来,当地水陆两大害扫荡无遗。铁鹰寨除前山小镇几家穷人和诸葛父女外全是贼党。 昨夜诸老侠把住出口,将贼寨金银取出分赐,遗散归农,令在三日之内离开本土, 不得停留,把山中盗田果园分了一些与山口穷人,下余由关中诸侠招人耕种,并设 公仓,周济穷苦。这类事关中九侠常做,设想周密。为首诸贼已全伏诛。惟防盗党 死灰复燃,日久重归,知左老侠尚无回山之意,所居崖洞竹屋虽甚僻静,没有当地 风景清幽,贼寨更是深居谷内,与世隔绝,便由诸侠力请,暂为坐镇。又有诸葛父 女在彼隐居,决可无事,那伙水寇由魏国梁带人设计诱往僻处杀死,尸弃河中,再 往贼家警告,令下余妇孺各自安居,不许声张。一日夜间杀死许多水旱盗贼,地方 全未惊动,办得甚好。因听冉肠谷说起余式、燕玉受伤订婚之事,特来迎接。众人 随即乘坐同行,送到白云庵左近。 国梁知庵主性情古怪,自带轿马先别驰去。霜娥姊弟当先赶往庵中禀告。余式 扶了燕玉同去庵前望门下跪,敬待师命,由申时起跪到戌初,庵门紧闭,霜娥姊弟 也未出来。余式见燕玉满面忧惶,惟恐受伤新愈,不耐久跪,更是愁急,几次想要 发话求告,均被燕玉止住,并有怒容,不忍违背,只得随同跪候。燕玉见他跪久, 也是万分怜惜,就此走去,前途又多凶险,再说师恩深厚,无论如何也须见上一面, 拜辞再走,照此情势,分明师父怒极,难于挽回;否则,怎连霜娥姊弟也不令出? 再见余式眼望自己,满脸均是担心怜爱之容,想起丈夫为我受苦,心中难过,又不 敢开口,正强装笑脸,向余式以目示意,令其忍耐,心中悲苦,无计可施。忽见庵 门启开,尹商在门内现身,喝道:“师父说师姊违命私婚,本要重罚,看在卢老前 辈分上,又经我姊弟跪求多时,姑念木已成舟,悔过虽诚,无法挽回,特加宽恕; 但师父不愿再见你面,可速去往魏家住上数日,伤愈上路。萧家由你自去应付,师 父也不再追究了。”说时面带笑容,并打手势,比了两次,说完,将手一挥,把门 关上。 (03) 燕玉会意,惊喜交集。余式连忙扶起,同到魏家一看,国梁似早知道,备有盛 筵相待,也未明言,只问余式:“如愿成婚再走,当为筹备。”二人均想寻到铁扇 老人奉命而行。燕玉更背人对余式说:“我孑然一身,已然归你,此后路上便作新 婚夫妇,一同起卧也不妨事。但是长途万里,前路艰危,更须由四川绕行,不能照 你预计。事尚难料,必须留此完壁,以待学成剑术,再行婚礼。你太爱我,实不放 心,还望彼此自重,明日就走,你意如何?”余式力言:“我对燕妹决非禽处兽爱; 否则,主人方才一说,我也就不推辞了。”燕玉笑道:“自来女子多是祸水,就许 因我累你都不一定。你既把握得住就太好了。”国梁原因有人事前赶来暗告,说二 人最好婚后再走;又见二人情深爱重,以为一说即允,不料同声坚拒,心甚赞许, 也未强劝,只坚留多住了一日。燕玉伤也全好,先骑主人的马,由当地直赴湖北, 到了宜昌,再改水路人川,余式因在事前听说师父游完嵩洛改道人川,铁鹰寨之事 也全知道,就许能来都不一定。本想向诸老侠打听,不料为救二女,一个也未遇见。 上路时,想往汗封孝义一带寻访,燕玉执意不肯,也不说什原故,只得罢了。等由 陆而水,入峡以后,知道船行决遇不上,忍不住重又询问。燕玉也只说:“嵩山路 上对头甚多,如去难免相遇,一敌不过,全要受害,水行较稳。师父选胜登临必多 留连,我们只须去往峨眉、青城两山寻访,此是必由之地,定能遇上。如已回甘, 我们再顺秦岭追去,多半可以相遇。至多赶到地头等他老人家也是一样。” 二人一路同行,均以夫妇相称,日子一多,分外恩爱。所乘是一小红船,余式 前得师父那柄铁折扇珍若怀宝,前经魏国梁指教,说此扇珍贵异常,不可离身,现 代收起,最好走时再拿,上路时方始交还。余式将它藏向包中,一直不曾取看。燕 玉先未留意。这日秋阳甚烈,余式觉着舟中奇热,意欲取扇。燕玉见扇,大惊喜道: “这是你师父的寒铁扇,乃千万年寒铁精金千锤百炼而成,共是二十七根钢骨。师 父昔年飞剑未成时仗以成名,遇见敌人,把扇叶一去,便成了一个扇形兵器,拿在 手里挥动如风。看似一件短兵器,专点敌人要穴,扇风所及之处,敌人不死必伤, 数十年来威名远震。又是他老人家的信符,拿在手内,走遍天下均有照应,怎会不 听你说起。早知有此一扇,我也不会拦你先去嵩洛寻师了。你放在魏家多日,就许 主人业已借用都不一定。我们虽未由对头所居经过,这几天老是心神不定,恐其得 信跟踪追来,有此至宝在身,也许不怕他了。”余式见燕玉初上路时还好,船入巫 峡以后便面带愁容,时忧时喜,屡次盘问均不肯说。再间便莹然欲泣,目有泪光, 心中怜爱,不舍追问,一直是个疑团。见她忽然转忧为喜,重又问故。燕玉叹道: “此是我的冤孽,说来话长。”随说经过。 原来燕玉自遭家难,被半残大师救去以后,起初并不在当地隐居。大师俗家姓 萧,世代单传,到大师这一辈只有一遗腹幼弟。本是武功世家,从小又拜一异人为 师,学成剑术,大师早要出家,为了幼弟萧岳尚在怀抱,自家只此=条根,又在家 中苦守二十年,直把兄弟抚养成人、完婚之后方始入山。姊弟二人最是友爱,弟媳 姚翠萍又是自己代为选中的佳偶,夫妻二人把自己敬若慈母,情义越来越厚。大师 在外修道, 始而每隔一年半载必回嵩山故居探望。 后来萧岳夫妻再三求告,说: “老姊对我夫妻恩深二天,仗你数十年抚养扶持,我们家成业就,却令你一人在外 飘流,万分难安。接来家中居住,定必不愿受俗人供养。嵩山尽多名胜清幽之境, 你我姊弟三人已将年老,弟妹又无生育,反正山居修行,何必非到远处不可?莫如 就在本山择一胜境,建所小庵,使你不碍清修,老年姊弟也可常时相见,仗你声威 福庇,免得受入侵扰,使你担心,岂非两全其美?”大师原因萧岳少年时任侠喜事, 结有不少仇家,近年风闻要来报仇,为俱自己威名,尚在待机,伺隙而动,时不放 心;又以兄弟已过中年,膝下犹虚,也甚悬念。心想:“本山清修,随时出外修积 也是一样。”便即应诺。为了天性孤僻,除有限朋好同道和兄弟外不喜与人来往, 便在剪刀坪左近青龙背上结了一所茅庵,在内清修,操行甚苦。 老姊弟骨肉情厚,隔些日相见一次,起初倒也相安。后因萧岳无子,经大师和 翠萍力劝,纳了一妾,本是一个有名大盗之女,名叫李五姑,与萧岳在友人家中相 遇,貌并不美,因缠得一双小脚,人又阴险狡诈,善于逢迎,久慕萧氏姊弟威名, 双方一拍即合。萧岳收房以后,不知怎的爱之如命,第二年便生了一子,名叫萧宝, 这一来越发得宠,连大师也对她十分看重。五姑原具深心,知道正室得有大师传授, 本领比她高得多,双方感情又好,开头数年一点也不恃宠骄狂,对于大师先意承志, 格外逢迎,哄得大师对她怜爱,然后相机请其传授。大师性情古怪,剑术之外,所 炼内家罡气和七禽掌法与铁扇老人齐名,向例不许转传别人,便萧氏夫妻也按各人 天赋传授不同,本无传她之意,禁不住五姑处心积虑用水磨功夫日常求告,大师又 钟爱萧宝,由三岁起便习幼功,扎好根基,心想:“这几年来上门的仇敌虽被除去, 尚有两个能手怀仇多年,隐伏未动。这两人不来则已,来必不善,双方仇怨大深, 无法化解。身是出家人,对方已经洗手归农,不问是否作伪,在恶迹未露、上门寻 仇以前外表终是善良,其势不能先找人家,违背师门信条。自己所许善功未完,每 年总要出山一次。兄弟本领虽高,多一个好帮手,到底要好得多;何况侄儿学武由 她代教,以母传子也较省事,免得妨碍自己功课。”心念一活,竟为所动。五姑深 心巧计,居然成功,限于天赋,又是一双小脚,除大师剑术和一套龙女三十八式无 法学习外,所有大师的上乘内家武功全被学会,渐渐现出狐狸尾巴,只对大师还有 三分敬畏外,休说正室不在眼里,连对丈夫也是颐指气使,既骄且狂。 萧岳本极爱她,始而容忍,终至由爱生畏,不敢丝毫拂意。翠萍贤德,气在心 里,看在丈夫儿子分上,自己年老,不再与争;愤而学佛,索性不令丈夫进房。萧 岳宠妾灭妻已成习惯,把昔年恩爱付之九霄云外。翠萍虽然退居别院,长斋奉佛, 五姑意犹未足,仍在无故生事,不时挟制丈夫去与翠萍为难,恨不能置之死地才称 心意。翠萍忠厚温婉,自怨命苦,一味隐忍,也不向大师诉苦。五姑所生萧宝虽然 阴毒险狠,大有母风,幼时却极知道用功,人又聪明,全家又都对他钟爱,这一来, 成了母悍子骄,气焰日盛。后被大师发现,将她母子喊去数说了一顿。恶妇母子阳 奉阴违,反而变本加厉。不久,翠萍便被气出了家,孤身云游,留书与丈夫作别, 说自己看破世情,已然削发入山,五姑有子,萧氏香烟不断,于愿已足,可将其扶 正。自己此行也不再归来,望你夫妇善教宝儿,勿令放纵。一面留书大师,说彼此 亲逾骨肉,本想从老姊同修佛法,为了同在一处,夫家甚近,惟恐世缘难断,只得 飘然远引,辜恩负德,伏乞原恕等语。五姑无形中早已喧宾夺主,眼中钉一去,当 时扶正。萧岳在悍妻积威之下,也未寻访结发人的下落。五姑多年心愿,志得意满, 自不必说;知道别人不怕,只有大师恨她阴谋,一面刻意交欢,一面挟制丈夫代为 分说。大师虽料翠萍被恶妇逼走,一则爱护老年兄弟和侄儿,五姑再一格外巴结, 心想翠萍年来勤修佛法,颇有悟道之意,此行也许藉以解脱,只还放心不下,连出 山访了两次,均未寻到。最后得知人隐衡山,已拜青莲神尼为师,正坐禅关,去了 也见不到。神尼佛法行辈均高,难得收徒,既容入门,料有成就,颇代喜慰,便未 再寻。不久便将燕玉和霜娥姊弟救往嵩山。 这时萧宝年已十余岁,从大师学会一身惊人武功。过了数年,燕玉也渐长大, 朝夕从师习武,颇得师门心法。大师对他姊弟三人均极期爱,因看出不是佛门中人, 侄儿萧宝对于燕玉越来越爱,虽觉品貌稍差,自家侄儿,终有偏心。萧氏夫妻一再 代子求亲,想作成这段姻缘。无奈燕玉身具至性,志切亲仇,又见萧宝刁诈阴险, 品性恶劣,表面哄着师父,假装正人,目不邪视,却在暗中调戏,并加威吓,不令 向师告发。身受师门厚恩,无家可归,加以武功未成,只好忍辱负重,暗自伤心, 一面加意防闲,畏若蛇蝎,轻不离开大师一步。萧宝自不死心,一则大师人甚方正, 虽爱侄儿,对于燕玉志行坚苦,守身如玉,也甚嘉许,向萧宝严词告诫,说此女孝 烈,屡次向我哭诉,婚事须待报仇之后,此时宁死不从,其志可嘉,我将来必为你 作主;但如欺逼一个孤女,却是不许,再如背人调戏,重责不饶。萧宝恐大师翻脸, 又爱又恨,无计可施。五姑心深,看出燕玉不喜乃子,所说一半托词,意欲将事说 定,便令丈夫向大师苦求。大师明知爱徒与萧宝无缘,无如姊弟情长,便把燕玉唤 来,劝令应允。燕玉满腹冤苦,气在心里,说不出来,偷觑师父已有不快之容,暗 付:“全家血海冤仇在我一人身上,如不允婚,师父脾气,纵不因此将我逐出,报 仇之事决难如愿。”想了又想,慨然答道:“弟子命如纸薄,全家受害,孤苦零丁, 蒙恩师抚养教训,得以成人,怎敢违命?只是大仇未报,何心及此,如蒙恩怜,等 弟子学成之后手刃亲仇,只师父作主,无不惟命。” 大师本觉身是佛门中人,强迫一个孤女嫁她不愿之人,心生内愧;又见她满脸 泪痕,辞色悲壮,好生怜爱,拉近身旁,温言抚慰道:“徒儿莫伤心,师父必为你 作主,并令宝儿助你报仇,事成之后再定婚嫁。为防宝儿年轻情热,向你纠缠,我 近在南阳遇一姓魏施主,为我建了一所小庵,本备你将来报仇时隐伏待机之用,好 在双方年纪尚小,宝儿用功头上,也不应早婚,明日便带你三人移往南阳白云庵我 的下院便了。”萧氏夫妻溺爱狗子,本想婚事一经说定,便用阴谋使狗子先称心愿, 此时木已成舟,至多被大师埋怨一顿,决不会由此翻脸,燕玉也不致中变,不料大 师师徒会移往南阳,性又刚愎,苦劝不听。这时燕玉更出落得玉人也似,容光比前 越发美艳。狗子原因近日梦魂颠倒,几于相思成疾,时向父母老脸苦求,谁知弄巧 成拙,反倒延误,在她报仇以前连人都难见到,连气带借,向母撤娇哭诉埋怨不已。 恶妇心疼狗子,但知大师言出必践,无可挽回,一面抚慰狗子,力允为之设法, 此时欲擒先纵,姑宽一步,以免激变,反而不美,好容易才把狗子劝住,越想越有 气,顿犯恶性,在她师徒走前,把燕玉喊往一旁,说道:“我儿哪些配你不上,如 此推三阻四?有你师父和宝儿相助,铁鹰寨老贼父子的人头迟早是你囊中之物,便 先答应,免使宝儿伤心,你都不肯,看你报仇之后,还有何说?到时,乖乖的做我 媳妇,我必把你爱若亲生。你若改嫁他人,固是必死;便你永远不嫁,也休怪我无 情。如在走前向宝儿吐点口风,使其安心,我便重重谢你,你意如何?”燕玉早知 恶妇母子行为阴险,再见她说时面带狞笑,隐蕴凶机,越发害怕,想了想,把心一 横,慨然答道:“弟子心意已早言明,亲仇未报以前万事无心,一切已由恩师作主。 虽然誓欲手刃亲仇,但是仇敌人多势盛,也非弟子一人所能成功,只要小庄主能如 恩师之言,代我扫荡贼党,我违了约,杀剐任便如何?”说完施了一礼,便往大师 禅堂走去。恶妇越发恨在心里,本想进谗,偏生大师刚直,见事已说定,恶妇行时 又拉燕玉背人密谈,随听霜娥暗告,说恶妇示威凌逼,又见燕玉回时满脸悲苦,清 泪欲莹,心怜爱徒,老大不快,未等开口,先把脸色一沉,立命起身。恶妇不敢再 说,强作欢送,心恨燕玉人骨,暗骂:“不识抬举的贱婢,将来只敢毁约改嫁,拼 着和老东西反脸,你也休想活命。”大师迁居南阳以后,狗子借着访看为由,连去 数次。燕玉先恐苦缠,避而不见,最后无法,便向狗子出下难题,请大师转告,说 贼党势盛,自己专杀仇人小贼侯鼎,为首两老贼和一干余党要狗子代为除去。狗子 知道事难责重,又见燕玉冷若冰霜,对他全不理睬,大师不为作主,反说借此激励 志气,两老贼交游甚广,党羽众多,想要全胜并非容易,如知向上,到时我必助你 成功;否则,休说燕玉,我也不愿使她嫁你。禅门清静之地,如何屡来缠绕?可速 回山,时机一至,自会寻你。狗于无法,只得怀恨回去。 燕玉原想身世凄凉,孤苦无依,师父又强迫嫁与狗子,连削发出家均所不许, 每日想起心事,以泪洗面。先颇伤心,后见狗子一味苦缠,恶妇也时来向师父絮聒, 知道早晚必落人手,母子二人无一善良,如何能与白首,嫁后光阴必更痛苦,转不 如报仇之后自杀,索性从父母于地下,倒也清净。主意打定,便不再愁苦,一味用 功,等待时机。哪知良缘夭定,巧遇余式,见对方世家子弟,文武双全,少年英俊, 又是那么和厚大方,对于自己隐蕴情愫,但是气度雍容,厮抬厮敬,言笑不苟,不 似狗子,人既卑鄙,言动轻浮,处处使人厌恶,芳心早已感动,生出情苗。只想起 处境艰危,师父素爱自己,或者还有商量,恶妇母子一听嫁与别人,必不免于杀身 之祸,自怨薄命,只得断念。无如双方一见倾心,情根日固,不知不觉自然流露, 再经过那场患难,对方深情密爱本就不忍坚拒,神乞车卫再出头一作主,心想,恶 妇母子虽凶,但有车卫暗助,余式又是铁扇老人门下,当可无事。最怕的还是师父 这一关,后虽度过,因在诸葛家中听刘明背了余式谈起,说狗子萧宝本定第二日赶 来相助,并还约有好些同党,哪知关中诸侠先到了两日,认为这类贼党何堪一击, 到即下手,与他定什约会?冉肠谷答说想借此多除点害,特意放宽时日,强请关中 九侠中的李氏夫妻三人多留一日,一面命人转告卢、左二老侠和燕玉姊弟提前下手, 萧宝到时已成尾声。半残大师也由别处赶到,听说事完,便即回庵。和萧宝同来的 两人原是大师代约,令助狗子成功,与李氏夫妻和卢、庄二老相识,偶听谈起燕玉 受伤、被人救走之事,被萧宝听去;又听说有一少年带了燕玉逃走,当时妒火中烧, 立即赶往,途遇车卫,将其拦住,逼了回来,又受一场恶气,归寻大师代约的两个 帮手商计时,那两人已被卢隐警告,不令多事,各自走去。知道车卫和卢、左二老 无一好惹,因还不知情敌姓名来历。燕玉本领并非寻常,竟会受此重伤。情敌能够 深入虎穴,救她出险,必是能手无疑,素性好猾,欺软怕硬,恐再追逐,人单势孤, 自招没趣。又见大师不曾出头阻止,未见自己便即回庵,可见以前不是诚心;否则 以她之力,迫令燕玉早嫁,必不敢抗,何致被人夺去?心中怀恨,意欲回山哭诉, 迫令父母出头向大师理论,一面约人搜寻情敌,杀他夫妻泄愤,愤极之下连大师也 未见便赶回山去。 燕玉闻言越发害怕,知道萧氏夫妻和狗子本领甚高,萧岳更有不少党羽,个个 厉害,如照余式所说同往嵩洛,无异自投虎口,因恐丈夫听了愁急,又自害羞,始 而不肯明言。同舟以后,见余式对她敬爱万分,温存体贴,无微不至,想起前路多 艰,危机隐伏,日常愁虑。昨日川峡泊舟,又觉出一点警兆,见有一人岸上尾随了 半日,停船时又朝船老大设词探询了几句,由此不见,心疑行踪已被仇敌警觉,暗 忖:“上路以来终日装倦,老是睡在舱中,与丈夫对谈,非到船行江中,四望无人, 不肯去往船头凉爽,或向船窗外望,轻不露面,丈夫是个生脸,怎会被人知道跟踪? 如真是萧家派来的党羽,决非好斗。”正在心中忧疑,越想越烦,无意中看到那柄 铁扇,无异有了一道护身符,当时惊喜交集。 说完经过,余式问明以后才放了心,笑说:“自经卢老前辈指教传授,生出真 力,又将《三元图解》学会,因和尹商、二猿一同练习,自己还不知道有什功力。 后在兽阱石井之内连杀猛虎,才知气力大增,近在途中和你相对勤习,虽然无法施 展,有时乘着泊舟之际偶然上岸,借着山路纵跃,又试出轻功劲力比前加了十倍不 止。敌人不来便罢,如有人作对,便不打恩师旗号,料也无奈我何。你一身武功, 并非寻常女子,怕他作什?”船行之处正是叶滩过去,乌龙呷附近,江面甚窄,两 边危崖排天直上,船行其内如在一条极长的深巷之中,上面虽是云白天青,苍痕如 带,蜿蜒其上,下面却是断崖千尺,削壁障空,阴森森的。那船由五六个纤夫背着 一条长纤,盘旋转折于危峰峭壁之间。虽是顺风,为了浪恶湍急,逆流上驶,走得 甚慢。夫妻二人都是文武全才,见山水雄奇,江山如画,幽险之中别饶一种清丽之 趣。燕玉又最爱山水,前在白云庵深居简出,难得见到这等奇景;此时正斜倚在余 式怀中,凭栏并坐,一面说笑问答,一面目注窗外烟岚云树,飞瀑流泉,想到身有 护符,隐忧半去,心头稍放,又见丈夫深情密爱,温存体贴,无微不至,越发欣慰, 闻言笑答:“天下能人甚多,纵有恩师这柄铁扇,也须小心,不可自恃。” 话未说完,猛一眼瞥见对面离水十余丈的崖腰纤路之上有一穿黑衣短衫裤、头 戴宽檐草笠的壮汉,由后面来路急行而来,到了纤夫身侧,因那一带山径奇险,人 不能并肩而行,纤夫例不让路。壮汉似有急事,先朝纤夫对说了几句,上下相隔大 远,滩声浩浩,喧若雷轰,自听不出所说的话,看神气想令纤夫让路。川峡纤夫都 有帮口规例,人数又多,偶犯禁忌,定必群起拼命,见他孤客,自更不让;再者纤 路奇狭,那些纤夫身背纤板,一步接一步向前抢上,足尖支地,前半低俯,一张脸 已快要贴向地上,一个个累得气喘汗流,吆喝之声此应彼和,正以全力争抢上游, 如何会去理他?壮汉已将动武,忽然停手,将身一纵,便到了离地丈许的山藤上面, 手援藤树接连双手倒换,晃眼便由纤夫头上悬空攀援而过,落向前面,朝众纤夫指 手划脚说了几句,便自转身前行,身法轻灵,捷如猿鸟,端的快极,余式目注爱妻, 正在温存慰问,并未留意窗外,等燕玉发现,心中一动,忙喊“式哥快看”,壮汉 接连两纵已经到了前面崖口,转将进去,不见人影。隐闻山寺钟声由对面崖后隐隐 传来,深峡回音,响动云水。钟声已住,余音犹自晃漾。 余式见爱妻忽似有什警觉,退了回来,面带惊疑,因未见人,问知前事,笑说: “燕妹,你也巾帼英雄,连日为何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就算你见那人是仇敌派来, 莫非还比铁鹰寨那伙恶贼猛兽厉害不成?”燕玉强笑道:“式哥,你哪知道对头的 厉害呢?虽有铁扇防身,你近日功力越高,远非昔比,无如人怕情急,小狗对我痴 心妄想已有多年,以为师父偏心助他,必能如愿;哪知到了最后关头,我大仇已报, 眼看就可强逼成婚,忽然被你得去,又吃了些亏,自必恨入骨髓,非和你拼命不可。 他父内惧悍妻、外护孽子,乃母人既阴险狠毒,又得师父真传,武功甚高,一家三 人全不好惹,况还有许多党羽门人,个个厉害,如何肯容我二人活命?先听你说, 心虽稍宽。此时想起,仍是可虑。这一带江崖奇险,除纤夫土民而外,寻常商客从 无足迹,那壮汉明是远路来的,又有这好武功,形迹可疑。虽见转入崖口,未再尾 随,到底事情难料,也许怕被我们看出马脚,故意闪避,再在暗中跟来。此与前日 黄桶湾泊舟所见的人装束神情明是一路,如我所料不差,日内必有变故,我们留意 才好。”余式终是有些自恃,笑答:“燕妹真个胆小多虑,果如所言,我们踪迹已 露,避也无用,反正要拼,转不如放大方些,听其自然,怕他作什?”燕玉方答: “话不是如此说,对头委实厉害,如我看错,由此警戒,使后来的人不易发现,只 一赶到青城山,当地有我师父老友雄贞女郝金姑在彼隐居,这位老前辈虽是师父好 友,最疼爱我,为了小狗逼婚,见我悲痛,曾向师父力争,两老几乎失和。此去有 事求她,便寻你师父不到,有她相助也可无害。此老任侠尚气,性如烈火,就许护 送我们通行秦岭,直赴凉州都在意中,但盼日内无事才好。” (04) 二人正说之间,船忽停住,船老大来说:“前面便是七星滩,天己不早,必须 先往龙王庙烧香,明日一早过滩。前面龙母崖风景甚好,龙王庙南还有一座大庙, 客人可要上岸散心,到镇集上买点饮食?”二人一看,泊舟之处正是壮汉先前转入 的崖口下面一片小镇,危崖纤路至此而止,纤夫正收纤绳,由危崖尽头石级走下, 各坐在树荫之下买茶喘息。一个个赤着上身,背骨隆起,常年风吹日晒,肤黑如漆, 全身裸露,只各穿一条破旧短裤,看去劳苦可怜,忽生恻隐,照例犒劳之外,又取 了四两银子交船老大拿去分与众人,令在镇上尽量多买酒肉,由自己会账。明日过 滩。依了燕玉,就在船上买些酒食饮用,无须上岸,余式因舟中闷坐已有数日,意 欲去往岸上闹游,船老大又在力说“龙王庙烧香必须前往”,燕玉想了想,只得应 诺。为防万一,并将兵刃暗器连铁扇一齐带在身旁,然后一同走上。滩旁小镇地名 老龙坎,龙王庙离镇两里,旧传神话甚多,加以滩险水急,舟船到此多须停上一半 日,换俄过滩,逆流上驶的还要等风等水。土民舟子迷信神权,每多捕风捉影之谈, 因此香火甚盛,积久成风,凡是过滩的人都往庙中进香,已成惯例。偏巧以前有几 个不信邪的船客坚不上岸烧香,第二日便出了事,吓得船夫怎么苦求也要把船客求 上岸去,烧完了香才敢上路。 余式夫妇因听船老大说得龙神那等灵异,又见镇上嘈杂,稍进饮食,便同往庙 走去。庙在崖谷后面山环之中,庙并不大,共只两个老道士,一个香火,庙前地势 倒也宽广。当日烧香人多,男女都有,二人凑近前去一看,正殿大只两三丈,神像 是…白须红脸老者,旁坐一少妇和一龙头人身的小神。后来香客挤不进去,便在殿 外焚香跪拜。燕玉嫌那香烟呛人,正要回走,船老大随后跟来,坚请上香,二人只 得依了,匆匆随众跪拜。退出庙外,燕玉见山光如黛,杂花盛开,庙前孤峰突起, 宛如云骨撑空,玲珑峭拔,势甚灵秀,忽然兴起,意欲登临,顿忘戒心。余式只顾 讨好爱妻,又极口赞好。峰高十余丈,峰脚恰有一盘山道,仅容一二人上下,甚是 险陡。二人一身武功,自不在意,便顺石级走上。到顶一看,地宽只得亩许,甚是 平坦,前面危崖平突,翼然欲飞。二人并肩同立,凭临绝顶,见四外山重岭复,嘉 木森秀,时见溪流飞泉蜿蜒流走于林樾崖涧之间;蜀江如带,曲折其下;时见风帆 点点,白鸥掠水,出没于江天杳霭之间,均觉西蜀江山奇丽,果不寻常。余式一眼 瞥见庙南半山腰上林木萧森,红墙掩映,方想起船老大所说大庙,忽听远远传来几 杵钟声,江山如画,远寺疏钟,置身其间,不禁悠然神往,尘虑为消。又见层峦耸 秀,松竹萧森,风景仿佛更好,便要燕玉同往。燕玉因见庙前古木千章,静悄悄的, 附近不见人迹,只当禅林清净之地,从小生长佛门,本有信仰,乘兴应诺,前见青 衣怪汉已全忘却。 二人随同下峰,沿山行去,走出六七里,行经一条小溪旁边,溪水清浅,岸阔 流急,两旁垂杨高柳,随着溪流绵亘不断。燕玉笑说:“蜀中山水真好,何必青城 峨眉,即此已是胜境。可惜僻处川峡乱山之中,连个名字都不知道,山灵有知,当 抱委屈呢。”余式闻言,还未及答。忽然路转峰回,见前面溪旁垂杨下坐着一个身 穿黄葛衣的少妇,手持钓竿,似在钓鱼。燕玉因在峰上临高遥望,觉着庙并不远, 怎走了这长一段还未走到?心疑山遮,将路走岔,便向少妇询问。少妇正以全副心 神贯注在那钓竿上面,忽听有人问话,面色一沉,似要发作,猛抬头瞥见二人,立 改喜容,笑问:“来客因何至此?”燕玉说了来意。少妇略一寻思,笑答:“原来 二位行舟路过,想往长松寺中一游么:庙中和尚讨厌,本不想请二位前去,无如你 们把路走岔,归途乃是必由之路,去看看也好。可惜溪中有一恶蛟,常时出巢,去 往川峡伤害行舟,兴风作浪。我正在此诱它上钩,虽被二位和我问答,惊逃遁去, 不敢出洞,我还想再试一下;否则,便送二位去了。少时也许赶去,庙里和尚如问, 你就说黄三姑的朋友,他们就不会欺生了。”说时,二人早瞥见那钓竿似是纯钢所 制,约有拇指粗细,看去颇有分量,弹性更强,不设浮子,钓丝与竿连在一起,比 竿略细,近梢一段更细,由少妇坐处起往上流头斜抛水中,估计少说也在十丈以上, 水中隐射金光,梢尖上似有好些倒须刺,与寻常钓竿迥不相同,心方奇怪,少妇忽 然脸上变色,低声急语道:“这孽畜竟敢和我挑衅,二位快走,免得湿了衣服不好 回去,并误我事。” 二人见她面带急怒之容,心虽奇怪,不便再留,只得退走。走出半里多地,忽 听疾风暴雨之声发自身后来路,天色却又是好好的,连忙立定回顾,一股银瀑正由 前见发源处崖下水洞中飞起,前头拥着一个牛头独角、长身如龙的怪物,口中衔着 一线金光,箭也似急猛蹿出来。所带浪头高达好几丈,狂潮山立,疾如奔马,挟着 洪洪发发之声朝前飞驰。溪水立时暴涨,晃眼上岸,平地水深数尺。就这闻声惊顾 之间,水已涌到二人的身前,水势越来越大,猛恶异常,所过之处,林木小丘全被 冲倒,浊流滚滚,浪花飞舞,宛如怒霆奔马排山倒海而来,声势骇人,从来未见, 急切问也未看出黄三姑人影。 正自惊惶, 往高坡上纵避时,忽听远远有人大喝: “这里恶蛟无妨,留意身后。”二人听出三姑口音,因立处是一小山,已经向半山 坡上,离地二十多丈,下面山洪只得丈许,虽然还在继长增高,决漫那小山不过, 心神乍定。闻声四顾,三面皆被水围,前面脚底隆起一座小丘,高约两丈。就这两 句话的工夫,水又涨起丈许,还未淹到丘顶,隐闻地底浪吼,声若牛鸣,别无异兆。 同时云头大起,四山雾合,日光立隐,遥望天边云层电光闪烁,如走金蛇,似有暴 风雨将来之兆。下面林木已被水淹没,许多高树只剩下一点树梢伸出水面,广溪一 带水势更恶,弥望皆是洪水惊湍,只溪尽头发源之地那座危岩矗立水上,宛如岛屿。 洪水冲到崖上,激溅起千重浪花、百尺玉雪,怪物已自失踪,人也不见形影。心疑 黄三姑被洪水恶蛟吞去,大是惊疑,为防恶蛟伤人,小山离水虽高,水势还在猛涨, 安危到底难料,忙往顶上纵去。 到顶一看,原来那一面正是前面大山和长松寺庙字,前面的水虽在环山而流, 因那一带地势最高,中又隔着几条沟壑,洪水缘壑下流,平添出好些瀑布,轰隆砰 旬之声响震山野。因先听有人出声警告,前面有险,重又转朝前崖注视,仍无异状。 燕玉想起方才钓鱼少妇黄三姑品貌甚好,听口气似想除那恶蛟,此时蛟虽不见,人 也无踪,水势如此浩大,不知吉凶如何?心正悬念,忽听余式惊呼:“燕妹快看, 莫非有什怪物要由那里钻出不成?”燕玉顺余式手指处,定睛一看,原来那小丘十 之八九已为洪水所淹,只剩丘顶上馒头也似露出水面,全丘长满草树,独这中心近 顶一带三丈方圆寸草不生。这时,地皮突然拱起数尺,忽又下落,地底吼声也渐洪 厉,似这样接连几个起落,呼的一声大震,那突起来的大土泡倏地暴散,泥浆如雨, 四面飞射,下面立现出一个深坑,黑黝黝望不到底。因为见有怪物出现,还当地底 被洪水冲陷,心方略定,猛瞥见坑中有两三丝绿光隐现,开头甚细,一闪即隐,也 未看清,内有两丝突然由长而圆,两团茶杯大的碧光在里面闪烁移动,地底吼声越 发洪厉。二人看出是怪物的凶睛,心中一惊,余式镖、剑已早持在手内,扬镖要打; 燕玉胆小,见那怪物凶光闪闪,有两三点,又能发生洪水,惟恐一击不中,惹出事 来,见山顶上有大树山石可以隐蔽,忙一把将余式拉住,不令动手。 这时土丘顶尖已被揭去,随着浊流卷走,坑旁树木也被冲倒,随流而去,水势 已然高过土坑尺许,却不下流,围成一个大圆圈环坑急漩。二人刚藏向石树后面, 探头外望,不料坑中藏有另一条恶蛟,本在酣眠,因受地底洪水冲击,惊醒过来, 无奈昔年受有仙法禁制,身困地下,与先发水的那条恶蛟隔断,不能赶去会合,便 在地底发威乱窜,冲突了一阵,地底全被掏空。这条雌蛟早已通灵变化,比那雄蚊 厉害得多,目光到处,发现上面山顶立着二人,馋吻大动,早蓄着势子。冷不防猛 蹿上来,只听轰的一声大震,骇浪山飞,狂涛怒涌,土丘附近地面立时往下沉陷, 一条粗约一抱的蓝影带着一股水柱已朝二人斜蹿上来。二人见那怪物,牛头独角大 如拷栳,前半身隐现水中,只露头脸,其长似有三丈,后半隐向浊流浑水里面,看 不出多少长短,血口张合之间露出上下两排尖锐锯齿,一条长舌作如意形频频吞吐, 伸缩不停,二目凶光远射,奇腥刺鼻,下面山洪随同高涨,暴涌起十余丈,水声如 雷,随同怪物蹿起处水塔也似,相隔山顶已只一两丈远近,立处小山首当其冲,已 被淹没了十之八九,这才看出那怪物形似蛟龙之类,来势万分猛恶,这一惊真非小 可,余式料知不妙,忙唤:“山后无水,燕妹速逃,待我挡它一阵!”手随声发, 两只钢镖已朝怪眼打去。 那蛟也是该当遭劫,还未出世,先被一神僧用法力禁闭地底。受困多年,刚得 脱身,一见生人,立时勾动馋吻,只顾喉急,想要吞吃山顶二人,不曾想这两人均 有一身极好武功,竟敢与抗,人又隐在一块山石后面,只露一头在外。恶蛟见人逃 避,还自暴怒,来势更猛,吃余式身形往右一闪,手发双镖,当头打下,恶蛟骤不 及防,双目立被打中,当时打瞎,负痛激怒,厉吼一声,箭一般朝前猛蹿上去。山 石约有一人来高,石后好些两三抱粗的大树,前面更有两株尺多粗的矮松,高只丈 许,恰将山石挡住。恶蛟急怒攻心,痛极神昏,匆忙中竟未看清形势,来势过猛, 一下连松带石全被撞断,只听喀嚓噗啦一连串树折石断之声,一松一石首被撞断, 恶蛟也受了伤,越发负痛情急,暴怒如狂,心又凶残猛恶,认定人没它快,更夹有 大片洪水,漫山遍野而来,至不济也将仇人淹死,并且服有内丹,另具特长,再待 一会仍能寻到仇人吞吃泄愤,不料又受重伤,头额震痛甚巨,皮鳞又被树石擦破了 一大片。再往前一猛蹿,穿入前面大木丛中。山顶林木多是百年以上的黄桶树,坚 实非常,起初丛生一处,年月一多,树干日粗,便少空隙,上面虬干互相纠结,树 又坚牢粗大,恶蛟这一蹿,正蹿进树夹缝中,半身立被四五株大树夹住。连受重创, 双目已瞎,伤痛情急之下,知道仇人没有扑中,已被躲开,自身却投入险地,被树 夹住,吃了大亏,怒吼一声,昂头往上,又以全力猛蹿,想要脱身,这一来恰又蹿 入乱干盘结之中。那些树干多有尺许粗细,密层层互相纠结,并还不止一处,当时 将蛟颈部嵌住,头虽蹿出,由头问起直达中半段全被夹紧,再想脱身更是万难。急 得那蛟头尾乱摇,怒吼连连,摇晃得那些大树往来乱晃,起伏如潮,这时水已随蛟 漫山而过。 余式燕玉一见那蛟带着洪水迎面冲来,惊慌百忙中先不知两镖打中没有,匆匆 往侧纵避,如非身法轻灵,一见水到,忙即纵起,将左近树枝攀住援将上去,差一 点没被洪水冲倒。惊魂乍定,仔细一看,才知蛟目已被打瞎,身夹树缝之中,一路 连拱带挣,摇晃不已,后尾仍有三丈来长一段露在外面,随同全身摆动,左右乱甩, 附近山石小树一被扫中,当时粉碎断裂,声势甚是惊人,随同恶蛟带起来的洪水也 在猛涨不休。幸而山高,下面均是低洼,山后更有好几条涧壑,水势就下,近山一 带虽然高涌,一到山顶便趋下流,水存不住,只恶蛟身前一带水势高起丈许数尺不 等。二人由树上攀援纵跃,到了蛟前面一株大树干上坐下,俯视四外已成了大片湖 荡,山洪似狂潮一般直往山顶涌来,树下水势最低也有数尺,望去仿佛大海之中拥 起一座水山。天色早就阴晦,空中阴云布满,水雾昏茫,黑沉沉快要压到头上,密 云层中金蛇乱窜,雷声隆隆,狂风大作。那蛟摆动之势越发猛烈,中段一株大树已 被拱动,轧轧乱响,大有连根拔起之势。下有洪水,水力绝猛,无法下去,相隔又 远,这么长大一条恶蛟,看去皮麟坚厚非常,先前二镖乃是凑巧,除双目外决打不 进,想要打它七寸要害,一则被树挡住,又恐一击不中,反倒激怒,只被震脱,休 说被那长尾扫中,视此猛恶的水力先就无法立足,两次欲发又止。 眼看那蛟越摆越急,树身已被摇动,如非头颈嵌得太紧,已早被其冲出,渐觉 形势不妙,人又无法近身,还不知道恶蛟头有内丹,中具奇毒,少时便要发难,越 看越是危险。又见那蛟独角根际有一线绿光闪动,猛想起先前所见原是大小三团目 光,出坑以后只见两团凶光,另一条细小的不曾再现,先未留意,只当蛟目已被打 瞎,莫要当中还有一目,如被发现,就不被它脱身追来,单口中所喷水箭冲击之力 也禁不住。心念一动,蛟头前额那一线微光突渐开张,约有寸许长短,两三分宽, 竟比先前那一双凶睛光更明亮,面又正对自己,这一惊真非小可,一时情急,正在 附耳商量,打算再用镖、弩打那当中蛟目,只要深透入脑,许能成功,只借相隔太 远,无法下水。眼前倏地一亮,空中电光一闪,震天价一个霹雳,挟着大团雷火当 空爆发,打将下来,震得山摇地动,耳鸣目眩。惊悸之中,猛瞥见恶蛟独目开张, 一道碧光突由当中一目射出,朝空迎去,大团雷火立被冲开消灭,紧跟着电光乱闪, 霹雳连声,空中雷火一团跟一团连珠般打将下来,两下相隔才只数丈。正自心魂震 悸,逃又没地方逃。那蛟昂首向天,用独目中所喷丹气向空飞射,抵抗雷火,口中 不住厉声怒吼,周身乱拱,那条长尾更是摇摆不停。风势又大,激荡得四外林木宛 如狂涛起伏,由恶蛟带起来的洪水突突上涌,到了山顶,再顺恶蛟盘据之处四面飞 卷而下,看去宛如数亩方圆的一朵极大水花,当中涌着十余枝大树和一条恶蛟,浪 花飞滚,顿成奇观。 二人初意蛟头独目必比先打瞎一双凶睛还要敏锐得多,始终不敢妄动。后见所 夹树木已有两根快被拔上,空中雷火似有知觉,先打蛟头,均被所喷丹气冲开,忽 然头尾夹攻,先是一大团雷火朝头打下,恶蛟正以全力抵御,不料电光一闪,又有 大团雷火朝后半身打下,只听霹雳一声,恶蛟后尾立被打断了丈许长一段。二人这 才看出那只独目似乎只能喷射光气,抵抗雷火,全凭灵性感应,不能真个见物;又 发现那蛟经过好些时的强挣,头颈一段已离树缝三四尺,中段被夹之处下面树木也 被带向前面,挤在一起,水中树根多半泥土上拱,快要全数连根拔起。蛟头一露, 颈问一条白痕随同现出,长约尺许,有二指宽,并无鳞片掩蔽,知是要害所在。似 此相持,休看隔远,那蛟只一脱身,横尾扫来,连人带树必被打成粉碎,与其坐以 待毙,不如与之一拼。余式仗着稍会一点水性,早就坚持下树,助雷杀蛟。燕玉虽 不放心,除此别无善策,只得听之,人与雷火,恰是同时发动。那蛟先吃雷火打伤 尾部,负痛急怒,周身摆战,本就作势欲起。余式也纵到左侧小树之上,刚把树干 用右手攀住,待要寻觅水浅之处冒险纵下,只隔两丈左右,便用暗器去打颈间要害 和那当中独目。不料人未入水,地势还未看好,猛瞥见那蛟长身一拱,喀嚓一声树 缝竟被震断,前半身立时猛蹿出一丈多长,蛟头一摆,便朝自己对面扫来。 这时两下相隔才只三丈,又偏在蛟的侧面,蛟身往起一蹿,横扫过来,相隔便 不到一丈,还未近身,便觉奇腥扑鼻,臭秽难闻。那蛟又当负痛发威之际,血口如 盆,獠牙外露,一条长信频频吞吐,长达数尺,形态分外狞恶。余式只当人被恶蛟 看见,张口来咬,不禁大惊,心中一急,百忙中扬手一镖便朝蛟头白影打去。耳听 飕飕连声,有几点寒星由身侧飞过,朝蚊打去。因蛟来势猛恶,为恐一击不中,反 为所伤,手中发镖,人往侧面树上纵去,意欲绕向一旁,唤了燕玉一同泅水逃走, 口方喊得一声“燕妹”,身子凌空,还未抓住侧面树干,就在这事机瞬息、危险万 分之际,只听一连串喀嚓断树之声,跟着呼的一声巨响,大蓬水花带着七八株断干 残枝已离水而起,知道蛟已脱困,心方一慌,眼前霍地一亮,金蛇乱窜中惊天动地 一声大震,大蓬雷火好似火山崩坠,自空直下,浪花高涌中瞥见一条极长大的黑影 由身后向前蹿来,连惊带急,当时震晕过去。 一会闻得哭喊之声,周身冷冰,醒来一看,身已移在山顶石崖之下,人卧石上, 燕玉抱着自己的头正在哭喊。山顶洪水已退,倾盆大雨正在轰轰下降,两山顶上倒 着七八株断树,残枝碎叶满地狼藉,有的已被雷火烧焦。那崖原是一块丈许高的大 石,下有浅凹,雨点有龙眼般大,正由外面随风射到,夫妻二人都是周身湿透,落 汤鸡也似,再看山下蛟水已止,水势虽然减退好些,但值大雨之中,到处水雾蒸腾, 一片迷漾,什么也看不见。蛟水发源之处那座危崖只剩一幢灰影,兀立水中。山顶 泥土已被冲净涮尽,蛟却不知去向。正问前事,忽见暗雾迷茫中一道青光电驰飞来, 由山顶飞过,往山后斜射下去,光中似见一个女人影子,手中还提着一个形如牛头 之物,所去之处僻在石崖后面,无法窥见。余式惊说光中女子必是仙人,忙要出视。 燕玉拦道:“式哥先落水中,我冒险将你救来此地,还不知受伤没有,你不要动, 我去看看就来。”说罢便往外走。 待了一会,燕玉满面喜容,同一少妇冒雨赶回,见面笑说:“式哥,这里雨大, 我们同到三姑府上再说如何?”余式见那少妇正是黄三姑,才知先前所提乃是蚊头, 连忙起立,三姑笑说:“这大雷雨如何走法?二位暂且少候,我去拿两把伞来。如 非我功力不够,便带二位走了。”燕玉拦道:“我二人反正周身水湿,怕雨做什, 一同走罢。”三姑笑说:“同走也好。”说罢,提了两个蛟头向前引路。燕玉告知 余式,方才被雷震倒时,吃下面水力挡了一挡,才灌进了两口雨水,便被燕玉冒险 救起,只肩旁稍微擦痛,人并不曾受伤,兵刃暗器也未失落,只那把铁扇子被水打 湿。因是铁骨细绢所制,并无妨害。三姑本和燕玉一见投缘,正要起身,一眼瞥见 那把铁扇子,面上立现惊喜之容,笑道:“原来贤夫妻不是外人,早知这样,我也 不必费事,去往庙中警告那班凶徒,使二位受这场虚惊了。”三姑所居原在前面溪 尽头危崖之后,相隔约有二里。刚要起身,微闻破空之声,由狂风大雨中朝山后寺 庙一面飞去,三姑好似微微一惊,笑对二人道:“寒家离船更远,今日这大蛟水, 川峡中舟船不知有无打翻?我家中又无男衣,索性送二位回船去罢。”二人谢诺。 三姑又道:“家师原不许我炫弄,好在贤夫妇不是外人,又值大雨,待我略施小技, 送二位回船罢。”随令少候,自往崖后去了不多一会,携来一片木板,好似刚刚削 成,宽约尺半,长约丈许,放在地下,令二人立在上面,自去前头,手挽法诀,往 下一指,木板立载三人贴着地面凌空飞降。山下洪水当有七八尺深,板落水上,三 姑削了一根树枝当篙,二次行法,朝前一指,木板便载三人冲风冒雨,乱流而渡, 朝前急驶,其行如飞,晃眼越过前面山口。口内丛林中便是前面大庙,过时似听山 头上有人大喝,也未听真,随见一道黄光,刚闪得一闪,三姑猛一扬手,放起一道 青光,朝山顶上飞去。二人料是遇敌,忙即回顾,见双方才一接触,黄光忽隐,青 光也自回撤,随听三姑叱道:“我现送客回船,不与尔等计较。双蛟均我所杀,蛟 头宝珠已被我取去,如不甘服,明日寻我便了。”说罢,微闻有人接口,答得一个 “好”字,底下便无声息。木板也驶出老远。 (05) 前途地势渐低,随流而下,无须行法也能飞渡,风雨也渐停止。等到乌龙呷镇 上泊舟之处,天已放晴,回望山口内,峰峦林树烟笼雾涌,依然隐现暗云之中。峡 口临江一带却只数十百股山洪由山口内银蛇也似迅奔而来,顺着低处化为大小瀑布 飞泉,沿着崖壁朝江峡中白练珠帘凌空飞舞而下,银光闪闪,宛若雷轰,与浩浩滩 声汇成一片繁音巨籁,震耳欲聋。那无水之处连地皮多未沾湿。木板已早停住,走 向崖旁,船家迎前笑问:“今日龙王显灵,相公可曾看见出蛟?”余式笑答:“山 行遇雨,看见两条恶蛟遭了雷击。彼时山洪暴发,狂风大雨,闹得周身水湿,江中 光景如何?”船家惊道:“山中果是出蛟了么?幸亏被雷打死,要和那年发蛟一样, 江中舟船全要打翻,谁也活不成了。” 三人随往船上,分向内舱更衣。燕玉见三姑衣服也自湿透,并有血迹,随取新 衣请其更换。三姑也不作客套,换完同坐,低声互说前事。才知两蛟一雌一雄,凶 毒无比。前庙主是一有道神僧,曾将二蛟分禁地底和崖洞之内,后来高僧圆寂,曾 向三姑之师女剑仙裘芷仙说此蛟曾在庙中听经多年,颇有灵性,数限未终,不忍逆 天杀害,虽用法力将其分别禁制,再三告诫,令其虔修,将恶质化尽,顺流入海, 免遭惨劫;无奈天性凶毒,终必不守信约,仍要乘机出山,伤害行舟,蛟穴地底暗 流又与大江相通,实是可虑,烦劳道友到时为我除此~害。果然过了几年,先是庙 中来了两个凶憎,想得蛟头宝珠,将雄蛟禁制破去,偏又制它不住,几乎惹出大祸, 总算雄蛟开头还记着神僧之戒,又恋着那条雌蛟,不肯离去,只偶然顺着泉源伏流, 去往峡中兴风作浪,伤害行舟,稍微吞吃数人便自回转,潜伏崖底。本地原有民女 产生龙于的神话,舟人士民曾见恶蛟出没江中,附会神龙,以致龙王庙香火日盛, 实则隐伏着两个祸胎,早晚雌蛟破禁而出,与雄蛟一同发水入江,所经之处,人民 田舍和江中舟船无一能保。 芷仙本定再过月余下手除害,三姑日前发现庙中凶僧只图得珠,竟约了两个帮 手日内破禁,杀蛟取珠,知道此举不问成功与否,均害不少生灵,师父又往青城山 访友未归,只得冒险抢在前头,用师留的七星竿想将雄蛟杀死,再除雌蛟。不料那 蛟近年功候大进,雌蛟日在地底猛攻,禁制也渐失效,费了好些事,刚在水底把蛟 制住,还未杀死,又见雌蛟蠢动,余式、燕玉恰在此时跑向小山上去,下面正临蛟 穴,更恐庙中凶僧乘机暗算,只得在百忙中赶往警告,凶僧因所约帮手未来,只由 嵩山来一同党,自不敢和三姑相抗。等到赶回,瞥见雌蛟出土,雄蛟又在水底发威, 幸而雌蛟被树夹住,不能脱身,于是先除雄蛟。因它内丹甚强,虽被困住,急切间 除它不了,又费了好些事才将其杀死。因见二人危急,连蛟珠都未及取,刚把蛟头 斩下飞来,雌蛟已受雷击。本朝余式猛扑,因颈间要害受伤,再被雷火猛击,独目 再中了一弩,本来双目又瞎,百忙中没有看真,一下扑空,再被连珠霹雳头尾乱打, 当时震死,蛟身坠向山后绝壑之中,因见余式已被救起,重又回往原处行法退水, 事完方带蛟头赶来,连雌蛟的头一齐斩断,燕玉便自寻去。 三姑说完,随问:“这把铁扇怎会在余兄手内,请道其详。”余式便将前事照 实说了。三姑惊道:“原来铁扇老人是令师么,老人乃我师伯,庙中凶僧连所约同 党见此铁扇也必不敢妄动,倒是嵩山萧氏父子所识异人甚多,既有此事,必不甘休, 虽然有此铁扇可作护身符,到处均可求助,到底谨慎些好。可惜庙中今日来的黑衣 壮汉我未向其探询,贤夫妇天明只管上路,今夜我往庙中一探,就便赴约,自知就 里,问出底细,我再追来送信,共商应付之策如何?”二人见三姑女中英侠,人甚 豪爽,又精剑术,十分感佩,谢了又谢。三姑笑道:“小妹待罪师门,你我不是外 人,将来焉知无事奉烦,自己人客气做什?”这时天已黄昏,舟人因船客犒赏丰富, 豪爽大方,女船主又擅烹调,一见有客,早备好许多酒菜送上,三人饮食畅谈,将 近子夜,三姑方始起身,笑说:“我与贤夫妇一见如故,又有师门渊源。我反正孤 身居此,外子蒲秋生与我失和,独居峨眉茅蓬之内,贤夫妇如往相遇,代我问他: ‘可还记得那年七夕穿针、同望星河之事么?’此话带到,足感盛情了。”二人同 答:“愚夫妇蒙师姊相助,转危为安,盛情未报,又有同门之雅,带几句话有什相 干?”三姑微笑未答,随即坚辞走去。 次日一早,闻得鸣锣爆竹之声,天方向晓船已开行,一路顺风。虽是逆流浪大, 过滩时并未费事。船行至午,燕玉凭窗向外留意,并无异兆,三姑不曾追来回话, 黑衣壮汉也未再见,沿途所见多是来往船客、土民纤夫之类,不见丝毫异状,心方 稍宽,以为除昨日所遇随舟陆行的黑衣壮汉似嵩山所派徒党而外,前数日停舟各地 认为行迹可疑之人许是杯弓蛇影,一时多疑。如是对头所派的人,事已数日,决无 至今不曾发难之理,只那黑衣壮汉武功甚好,又与庙中凶僧勾结,怎会不曾追来? 莫非受了三姑警告,缩头退回不成,夫妇二人正商谈间,忽听后梢船人惊呼之声, 偏头窗外往后~看,当地乃川峡江面较宽之处,夏日水涨,一望洪波,只见一块船 板上面立着一个披发仗剑、穿得非僧非道的怪人,由那万丈洪涛中不用篙橹逆流上 驶,其行如飞,晃眼邻近。燕玉见那道人身材矮胖,一脸横肉,貌相十分丑恶,知 是左道邪法,连忙往后一闪,打算掩向余式身后,道人已由船旁驶过,抢往上流, 过时睁着一双凶睛朝船窗内看了一眼,也不知被他看见没有。燕玉见妖道独对自己 这条船注目,好生后悔。妖道转眼驶出老远,没人前面烟波沓霜之中,不见踪影。 燕玉虽比余式年轻,因是从小便随半残老尼习武,见闻较多,常听师父说起江湖上 的异迹,比较余式眼力要高得多。见那妖道脚踏木板,逆流上驶,有意卖弄邪法, 断定不是江湖上排教妖巫,也是黑门中的左道妖邪,无事相遇,尚须留心,何况避 祸逃亡之际。想起这类黑门中妖道多半淫凶残忍,方才不留神被他相了面去,偏生 去的又是同一方向,无法避免,心正发愁。 余式见爱妻连日魂梦不宁,面有忧容,知不放心嵩山敌人,老恐被其追上,船 入川峡第二大起便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越看越怜爱,温言抚慰道:“燕妹怎的 如此多虑?那夜贼巢兽阱我连杀三虎你曾看见,自蒙卢老前辈大恩,将我本身真力 发动,又蒙左老前辈传我《三元图解》,日期虽然不多,功力实已大进,便你连日 照我所传图解用功,虽因船上太窄,好些手法不能演习,就这不多日子的坐功,已 比从前加了不少真力。听卢老前辈说,照此《图解》再习三月,江湖上便少敌手。 此是左老前辈秘传心法,百年难遇。昨夜见你真气劲力已然充沛全身,比前大不相 同。照我二人的本领,便遇敌人也无大害,何况还有这柄扇子可以防身呢。”燕玉 道:“我从小随师,武功本来比你强得多,就你后来巧遇奇缘,蒙卢老前辈看出你 天生神力,根骨禀赋与常入迥不相同,将你气穴开通,又习《三元图解》,表面是 比我强得多,功夫还是我较纯厚。以此对敌,固然寻常人不能近身,但是江湖上异 人甚多,老的两个对头交游众多,还是一些正经成名人物,小贼所交同党极少善良, 互相勾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许是他请出来的党羽,多大本领也非敌手,如何 不令人担心呢?” 正说之间,忽见上流头一点黑影由远远天水相连之处突然出现,贴着江面掠波 星驰而来,晃眼临近,现出全身,正是前见妖道,依然踏着那块木板,披发仗剑, 凌波疾驶,其行若飞。眼看对面相隔不过七八丈,二人正坐窗前对谈,匆匆未及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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