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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雪地冰天 忽惊寇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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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雪地冰天 忽惊寇警 旺子闻言,知是那马惹出来的敌人。这中年人必是沈、樊二位师叔的对头,狭路相 逢,因知樊师叔常骑此马,故此疑心马上人是女子,忙谢了指教,二次出门,辞别梁五, 骑上马背,不等招呼,马便如飞往前驰去。因未钉铁,蹄声甚轻,旺子觉着昨日到时未 用缰辔,业已被人看出,又知那马不愿羁勒,反正是这回事,索性把缰辔扎好,连粮袋 放在鞍后,快到青林坝再作计较,省得途中有事,或是敌人追来,动手时可以将马放开, 方便得多。那马不戴辔头走得更快,晃眼之间穿镇而出,走上野外雪地。过时瞥见人家 店铺似只开了一半,镇上客店有好几家,两面房屋闪电一般化为两条白影往后倒去,无 法细看,也不知哪一家是招商店。暗忖:此马走得和飞一般,如非戴有风帽面罩,这大 雪风休想缓气。出镇时节,路上共总遇到几个单身行人,都是本地商民,没有一个穿得 讲究的。那几所店房虽然有人出看,并还听到两声呼喝,因马太快,等人奔出,晃眼已 落后二三十丈。也许对头还未知道,就是由后赶来,他那雪橇曾听师父说过,非在冻有 坚冰之处才能比飞还快,雪上滑行稍微高低不平便差得多。梁五兄虽是好心,这样快马 怎追得上。回顾来路镇口内沿途均有居民追出看马,刚刚缩退回去。 走了一阵,觉出马比方才走慢了些,低头一看,原来前途雪积甚厚,连夜北风,冻 成坚冰,其滑无比。那马走法也与昨日不同,非但时快时慢,看去也颇吃力,往往怒嘶 急驰跑上一段,忽然收势,有时并还四蹄登地,微微划动,顺斜坡往前滑去,其势更快, 但不能久,不似昨日一路踏雪飞驰,始终不减。并有极慢之时,和常马差不多,落地甚 轻,踏时似颇用力,走也较慢,颈上鬃毛根根倒竖,口中喷气如云,动作之间谨慎非常, 这才想起梁五之言不差,遇到最险滑之处,恐马滑跌受伤,再三喊住,下马步行。”试 出冰雪险滑到了极点,休说是马,自己也觉难走。换了常人,简直寸步难行。最可虑是 浮雪又松又脆,上层冻结,中间空出好些,稍微用力脚便踏陷下去,等到拔出,冻得脚 底冰凉,冷气攻心。头脚才起,第二脚又踏空下去,非提气轻身不能行走,只稍用力试 上一试,脚便深陷尺许,差一点没将裤子刺破,伤了皮肉,便难禁受,不知那马怎会在 上飞驰滑行,从未踏空。后来悟出那马落时甚轻,起步看似重踏,实则全身都在用力, 往上提起,这等聪明灵巧的千里良驹,好些地方使人意想不到,难怪樊师叔那样珍爱。 就这半早晨,计算起来还没有昨日走得平均,所行已有五六十里。这样险滑的冰雪,万 一滑倒受伤,如何交还原主?心正发愁,又恐那马用力过度,出汗受风,打不出主意。 忽见前面有一小村落,只五六所人家,茅屋土墙,外面却有一个草堆,上面堆满积 雪,门外麦场上积着薄薄一层冰雪,似已经过打扫,不是地势较高,又有炊烟冒起,几 乎被雪挡住,猛触灵机,想要寻去。那马似见旺子踏空了两次,恐其受伤,回头衔着衣 角往背上拖。旺子知它心意,越发怜爱,笑说:“你真聪明,我代你想个法子,弄点草 来扎在脚上就好走得多,不怕滑倒了。”边说边往马上骑去。正往道旁斜坡走上,因是 上坡,马行更慢,且喜几步就到。茅屋之中已有两人开门迎出,还有三四丈远,便将雪 地走完。到达麦场,方想起梁五走时之言,这样滑的冰雪,对头如乘雪橇赶来,岂不容 易追上?对面两人业已迎到马前,先朝人马上下看了两眼,笑问:“这匹马不是你所有, 哪里来的?” 旺子也真机警,闻言想起恩师铁笛子所说,立时打了一个手势,那两土人本来面带 惊疑,立转喜容,笑问:“来客贵姓,这里没有外人,何人所差?”旺子刚说得一个 “齐”字,忽然瞥见来路天边雪尘飞舞,阴雾昏沉中有一点黑影移动,耳听土人惊道: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比马还快?我知你是自家人,有什事情么?”旺子想起那师徒三 人所乘雪橇,心中一惊,暗忖:我先藏起,看他来势如何再作计较。话未出口,左边茅 屋中又一老年土人走出,不等招呼,先朝那马比了一比,马便跟他往茅屋中轻悄悄低头 钻进。旺子知道那马外人不能近身,对于一个生人如此听话,分明马和土人都已有了警 兆,遥望黑点移动更快,似往当地驰来,土人又在连声请进,并说:“来的必是对头, 我们里面再谈,还有事呢。”旺子依言走进。 到门回顾,就这几句话的功夫,黑点业已加大好些,上面影影绰绰现出两三条人影, 那两个穿着旧棉袄裤、头带毡帽的土人并未随同走进,一个不等开口先往取草,一个拿 了扫帚铁铲赶往坡前低头查看,扫了两扫,略微张望,便走将上来。旺子业已看出,那 是一具雪橇,上坐三人,一大两小,陆地行舟也似飞驰而来,越想心越有气。少年好胜, 又想看那来贼是什么形貌,立在门前还不想走进去。土人忽然低声说道:“我们均受过 恩人的好处,否则早已冻饿而死,哪里还能活到如今。里面有一小窗,照样可看,还免 受冻。” mpanel(1); 旺子恐怕连累好人,忙即点头入内,见那马立在当地,上房虽不算小,堆有不少粮 食用具,转身都难,马却一动不动,好似事前有人指教一样。前后两面均有小窗,老汉 已将窗上布帘卷起了些,果然得看,一面说起女侠樊茵前年雪后曾由当地经过,因和恩 人以前来过一次,人数甚多,所以认得此马,并知它的灵巧。方才见马踏雪飞驰,便疑 是它。隔邻二人业已出看,一见尊客手势,料定有事,否则不会中途停留,折来这里。 恐他两个心粗,以前知道引马暗号,马的眼力又好,同时发现来路黑点追来,比马还快, 恐被看破,特意赶出,先将此马引进,早料马上人不是樊茵,果然料中等语。旺子才知 巧合:暗忖:诸位师长真个名不虚传,到处受人亲敬,连这穷乡僻壤荒野之中,也有他 的知交,双方素昧平生,只打一个手势,立时亲如家人,关切非常,也无一丝客套。此 是多大力量,自己几时能和师父一样,到此地步,就大好了。 心中寻思,眼望外面,那前后高起、其形如舟、一行共坐三人的雪橇已飞驰而来, 来势真个和箭一样。刚看见他的全身,人的面目未及看真,便由下面平地上急驰而过。 大人坐在后面,手中拿着两枝短篙,撑地而行,雪橇下面两条发亮之物,像是两根钢条, 看神气似未发现自己。前面两小人都是目注前面,手中拿着一个铁管朝前遥望,不时偏 头回顾。三人都是一身皮毛衣裤,脸上好似戴有风镜,一瞥即过,并未旁顾,一晃驰往 前途,又成了一个黑点,端的神速已极。 旺子赶路心急,匆匆和土人说了几句,便要赶出取草,老汉说:“那年樊女侠途遇 大雪,也曾用草绑在马蹄之上,所以我们知道。外面已有人在准备,这坐雪船的人想必 厉害,小的手上铁管与恩人那年所用望筒相似,你的人马必已被他看出,追了一阵突然 不见,未必就此干休。我料他少时必要回来,你是初见,觉他雪船快,其实此马也慢不 了多少,索性等他来此,探询之后再去,稳妥得多。”旺子虽不知仇敌深浅,一则惟恐 爱马受伤,二则对头来势神速,实在惊人。那两个徒弟如无本领,怎会带他出来走此远 路?这等强敌,一应一尚难自信,那两贼徒就算年幼,多少总有一点本领,自己也非大 人,如何骄敌,对他轻视?再想起王老汉父子走时告诫之言,不由有点情虚起来,好在 扎马蹄的草尚未取进,便点头答应,想等上一会再走。 隔有盏茶光景,因老汉说,风雪之中长路奔驰,天已近午,定必又饿又冷,执意要 他吃点热东西,再三劝说,不令走出。旺子知他好意,饮食还在其次,最重要是恐被敌 人看出,不令出外,推辞不掉。心想,恩师常和这类穷苦土人交往亲密,人家好意,不 应辜负。乡下农人终年吃些粗粮,难得吃荤,梁五走时送有两包东西,说是干粮路菜, 看去分两不重,不像银子,急于上路,又恐小家子气,当时没有取看,此时虽不觉饿, 照此荒凉景色,路又险滑,沿途有无人家实拿不稳,那马奔驰了这一早晨,也难免于力 乏,何不借花献佛,取将出来,与他们同吃一顿,也算稍微还情,就便歇息片刻,岂不 也好。主意打定,便不再走出,请老汉代约外面两人进屋同吃。 旺子刚把马后所扎马料取了一些,用水和了一点马药任马自吃,把梁五所赠路菜取 下,未及取酒,忽然觉着内一小包。”沉甸甸的,用手一捏,十分坚硬,像是银子,但 重得多,心中生疑,知非食物,随手揣向怀中。余者共有好几包,有的并用蔑篓扎紧, 打开一看,乃是各种熏腊,牛羊猪鸡无一不备,每样少说也有两三斤。所说干粮,也是 精巧面食,咸甜俱备,包扎尤为巧妙。许多东西分门别类一起扎紧,除干粮是先冻好, 再用两个小布口袋装上,横跨马背之上而外,所有路菜共扎成一包,横在马背之上,一 点不占地方。因老汉再三推谢,说:“此去路程遥远,这些点心我们也吃不大来,酒更 不会入口,共总四人,请把冻牛羊肉分与我们一些尝鲜,足够吃的。隔邻二位老弟还要 对付坐雪船的敌人,尊客年纪不大,单人匹马,好些可虑。既被敌人发现,便须留意, 说走就走,我们均受过恩人许多好处,你定是他后辈,彼此是自家人,无须客气,我老 汉陪你便了。”旺子听他说得志诚,心想少时送他点钱,便不再勉强。自己也不想吃酒, 也未开那葫芦。 正在相对说笑,把王老汉所赠干馍、包子取了一些,强劝老汉同吃,忽听门外轻轻 敲了两下,老汉惊道:“果然来了,这驴日的真个可恶,可惜积雪太深,否则我们虽然 人少,多少也能给他吃点苦头。”话未说完,旺子已赶向窗前,揭开小窗一看,果然去 路一面黑影忽又出现,转眼由小而大,现出大小三人,飞驰而来。还未走近坡前,相隔 一二十丈,隔壁两家门内忽然走出几个穿得臃肿破烂的村童,年纪都在十岁以内,一同 拍手欢呼:“雪船来了,快来看呀!”一面呼兄唤弟、爸爸妈妈喊成一串。再看那两个 大人,年轻的一个业已不见,只剩一个年长的还在草堆旁边搓那草绳,手边不远草堆里 插着一柄利斧,无意中往来路一偏头。斜角三家门窗缝里似有人影寒光闪动,定睛一看, 原来每家屋内门窗后面都伏有两三人,老少不等,有的拿铁棒,有的拿着打狼的梭镖, 还有三四个好似拿着柴刀、锄头、钉耙之类,屋门不是虚掩,便是开着半扇,人藏在内, 一齐探头,朝外面那人注视,挥手示意,问“来了没有?”那人好似不愿众人露出破绽, 把手一挥,口中低语了两句,便全缩退回去。照那形势,只要来人倚势行凶,外面的人 一声暗号,便同冲杀出来。 同时又听屋中铁器响动,回顾正是老汉同一中年妇人,一个手持大铁锹贴墙而立, 一个拿了一根木杠埋伏在旁,意思好似来人只一冲进,便冷不防上下夹攻,一用木杠朝 来人脚底横扫过去,一个便用铁锹打下。所有土人都是那么紧张。门外寒风中,那几个 村童脸都冻得通红,内有两个十分聪明,一面随口呼喊,一面朝扎草绳的低声说话,表 面却装好奇,要大人起身观看之状。暗忖人心向背真个厉害,这里共总五六家人,大约 只有十多个男丁,居然全家老少这样齐心。休看敌人武功高强,真要看出破绽,冒失进 来,看这神气,一个有心,一个无意,骤出意料,还非吃亏不可,不死也必带点重伤回 去。别的不说,单他们这股勇气已把敌人吞掉。何况事出意外,做梦也想不到这许多人 会和他拼命。可见众怒难犯,平日作恶太甚,多么厉害,一成孤立,到处都是他的仇敌, 防不胜防,照样也难免于死亡,决难长久无事。 旺子心方寻思,就这耳目所及转眼之间,那雪橇已由坡前往来路直驰过去,看那去 势好似另有生疑之处,并未注意当地,滑得又急,业已驰出好几丈。似因村童指点欢呼, 临时动念,刚一停住,便掉头驰来,后面大人双篙一撑,便和箭一般驰近坡前,不知怎 的一来,便改了道路,一直冲到坡下。因坡太陡,没有冲上。众村童立时连滚带爬,由 雪坡上滑溜下去了好几个,争向老少三人询问。相隔三四丈,又被坡角挡住,只看见后 面大人起立,朝坡上张望了一下,重又坐定。那人头上戴有帽套风镜,面目全被遮住, 只看出穿的是身短装皮帽衣裤,腰系皮板带,背后插有兵器,腰间有一革囊,看不出形 貌年岁。搓绳那人因听来人呼喊,已拖上沉重的步履,慢吞吞走了过去,只听双方问答, 村童哗噪,问长问短,乱成一片,也未听出说些什么。后见坡上那人手指走路这面,说 了几句,跟着便见雪橇往前驰去。 因当地是片高原,土人所指之处偏在前面十来丈,再往前走便是一片斜坡。那大小 三贼好似寻仇心切,到了前面顺坡而下,其势比前更快,转眼又变成一个小黑点,朝那 阴云密布的暗影中投去,一晃无踪。众村童回到坡上,还在指点说笑,欢呼不已。等到 雪橇去远,连小黑点也看不见,方才流着鼻涕眼泪,抖颤着身手,往各人门里奔去。另 一壮汉也由隔壁门内空手闪出,帮助拿了草绳一同走进。 旺子见两土人和众村童立在门外,穿的都是补巴衣服,心甚不安,不顾探询敌人去 路,如何将其支走,先就称谢,慰问饥寒。老汉笑向人道:“我们奉恩人之命,照例不 许探询来人姓名,尊客自己不说,不便请问,但是他这举动和说话口气,都和恩人一样。 休看所骑的马不是恩人所有,以我猜想,定是恩人徒弟无疑。你看这样厉害的敌人,他 全不在心上,一开口先就关心我们的寒暖饥渴,不是和他师父待人一样么?老兄弟不必 担心。我们以前都是苦人,一年倒有半年要靠草根树皮度命。自从六年前遇见恩人他们, 才脱苦海。如今非但衣食无忧,哪家都有一点存粮,只为我们受过多年活罪,有点钱舍 不得用。虽是补巴衣服,内里棉花多一半是新的,一点不冷,比起以前天上地下。此去 如见恩人,可说八里冈凉亭垭胡四老汉和杨、陈诸弟兄请安问好。听他老人家一说,就 知道我们以前过的什么日子了。如今我们六家三姓,由老到小,谁也不少衣穿饭吃。这 是雪大天冷,小娃无法上路,要是往年,没有这场大雪,娃儿小女子们正在读书,还未 放年学呢。”旺子见那老汉,说得十分得意,满面喜容,也颇代他高兴。 中年妇人接口说道:“我爹就是年老嘴碎,咱哥和那狗强盗说的活还未对人家说 呢。”老汉忙说:“我真糊涂,正经话还没顾得说,先编闲传(秦陇间土话,意是说闲 话)。”编草土人便道:“这驴日的一开口就发威。依咱本心,真恨不能把驴日的捶扁, 怕给客人惹是非,没好气冲了他几句,说我们自家饭都吃不好,哪有心肠代人管什闲事。 三娃在旁接口说:‘方才是有一人骑马走过,快得出奇。我未看见,等到出来取草,马 已走远。,这驴日的信以为真,见我理直气壮,一点未生疑心,转向小三娃好言盘问, 还叫小驴日的给了他一串钱。小三娃真坏,他知来贼是恩人的对头,雪厚冰滑,竟想引 他上当,滑到凉亭坯深沟里去,跌死出气。我想这类驴日的真个跌死倒也除害,万一跌 他不死,或被看破,回来岂不讨厌?想不到两个小驴日的也是那么可恨,竟说马的蹄印 前途不曾发现,莫要藏在土坡上面。我装不曾听见,向其警告,说马过之时我并未见, 你这样凶恶无礼,娃儿所说不足为凭,还有凉亭一带有两条山沟,深不见底,这样大雪 也许看不出来。我快半百的人,你们多不好,不能使人误伤,造那无心之孽。你坐这家 伙比飞还快,你要追人,我不拦你,前头三四里是条斜坡,除走得太快,自己翻倒外, 包你没事。进了凉亭桠,下山口一里多路便要随时留意,非要赶出十多里见不到人家, 莫要翻在山沟里面却来怪我。 “小驴日的还在旁边噜苏,说我不是好人,两双小贼眼朝我骨碌碌乱转。总算驴日 的知趣,不该死在我们手内,朝小驴日的笑说:‘这里的人都是这类蠢汉粗人,不曾说 话。坡上只有几所土房,人还无妨,马怎可以走进;何况来路曾见敌人马行极快,他未 带有望筒,又未回顾,不曾发现我师徒,怎会突然停下。再说,既骑此马,必是仇人之 一。休说我师徒三人,再多两个他也不会胆怯藏起。至于雪中蹄形更难作准,沿途我也 留心查看。因那匹马是异种,从小受过训练,未钉蹄铁,走得极轻,非但蹄印极浅,并 还时断时续,中间好些地方均未发现,走上一段又露出来,大约与冰厚薄有关。方才敌 人就在我们过冈时由上到下,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再用望筒查看,便不见他影迹。心疑 马快,业已跑远,天又阴沉,望筒至多看上一两里路,雪中马蹄常有中断之处,因此照 直追来,不再留心看那地形,也许未了一段冰雪坚凝,不曾留下印迹。这几个村童年幼 无知,如有虚假,怎会异口同声,说得一样。如说大人所教,就这一点功夫也教不来。’ 小驴日的还说:‘小三儿与娃儿们的话有些不符,只他一人说出地名,余均朝前乱指, 恐怕其中有诈。’我正发怒,打算引他进门送死,索性拼个死活,就为恩人受伤送命, 拼掉一个狗强盗也是好事。驴日的真乖,竟说:‘小娃儿家哪有这样细心,只要所指途 向差不多也就是了。你两弟兄如何比我还要多疑?’说完也不再理人,临走还说了两句 狠话,真个可恶到了极点。我先还恐雪中蹄印讨厌,被小驴日的一说,颇悔先前不该偷 懒,又防雪厚留下脚印,引起对头疑心。后才看出此马所过之处极少痕迹留下,方始放 心。照此形势,就他回来,尊客已走,也不怕他了。” 旺子一面称谢,人马均已吃了大半饱,敌人已去,正好赶路,匆匆收拾,把镖囊挂 向马上,紧了马的肚带,刚取出几两银子,老汉和两土人便变色道:“你作什么,我们 有吃有穿,看你是恩人徒弟,才当亲人看待。实不相瞒,我们如非见你年轻,驴日的太 恶,你用银子买人,还疑心你是假的呢,我们有什患难,恩人自会知道,前来解救。平 日我们都听恩人指教,拿气力去换自己的用度,这不比当初落难时节,无故要人银子成 什么人呢。”旺子见他理正词严,只得收回,越看越觉对方真诚恳切,豪爽天真,义勇 双全,由不得心生敬爱,自然感动,脱口说道:“老汉和二位老大哥不要怪我,你说那 恩人实是我的师父,只为刚拜师不久,便奉命往青林坝去寻人,好些规矩师父均未指教, 只知奉命而行。因见你们出力甚多,如今天寒地冻,快要过年,也许缺少钱用,打算分 送一些,并无轻视之念,没想到此举不合,容易误会。你如不信,还有一件信物在此。” 老汉和那中年人正说此人简直和他师父一个神气,说话口气再像没有,忽然瞥见旺 子手上拿着一朵玉梅花,越发高兴,欢呼起来,别屋中人闻声也同赶过。屋内门外立时 站满了人,七嘴八张,探询恩人铁笛子的踪迹,日内可要由此经过,旺子知道恩师救人 太多,远近各地受过好处的土人感恩切骨,稍微敷衍,难免日夜盼望,忙说:“恩师这 一半年内恐未必由此经过,否则我也不会单骑上路。” 众人还在追问下落,老汉急道:“仇敌已被我们引往岔道,此时正好土路。他那船 快,莫要中途醒悟,赶将回来,我们均不知他有无同党,只管唠叨作什?”旺子也说前 途有事,急于上路,众人方始住口。出门一看,外面连男带女人已挤满,鹄立在雪风中, 想要查听恩人动静。因见屋小人多,没有走进,暗忖恩师真是英雄好汉,伟大已极,这 些人都说我像他,将来非学他的样不可,越想越高兴,马已自行走出。遥望凉亭垭那面 暗影沉沉,白茫茫与天相接,相隔只有三数里的山口峰崖竟看不出一点影迹。天低得快 要压到头上,料知前途还要下雪,忙向主人辞别,互道珍重。在众声欢送声中骑上马背, 下了山坡,如飞往前驰去。 那马竟知人意,下时举步更轻。天气奇寒,冰雪越冻越坚,简直不留影迹,一路留 心。走出半里来路,马方加快。遥闻身后有人呼喊,回望山坡上立着两人,正在招手, 相隔已远,风向不顺,听不真切,只说土人有什事情要向恩师带话,本来还想回去,再 一回顾,人只两个,旁边立着许多村童,误以为方才未见过的人赶出欢呼送行,马行越 快,略一寻思,业已走远,后面山坡上人只剩下一丛小黑点。看出天气比前还要昏涝, 这场雪不知如何大法,心里一急,也就不愿回去,一路飞驰,晃眼十来里,天上果有雪 花飘下,越发着起急来。旺子不知后面土人看出天气不好,转眼大雪就要降下,另外想 起一件要事,故此在后狂呼,喊他回去,等到雪住再走。这一迟疑不决,竟致陷入危机。 旺子自不知道厉害,暗忖:听老汉说,青林坝相隔还有好几十里,未了一段山路崎 岖,更是难行,偏又下起雪来,地上积雪已极险滑,再要天降大雪,这匹马多么灵慧身 轻,也禁不住雪花迷目,一个不巧,滑倒雪中,非但马难保全,自己也有危险。先颇愁 虑,后见那马一路冲风冒雪向前飞驰,不时昂首骄嘶,喷气如云,端的千里良驹,神骏 已极,只说马有灵性,看它这样精神健旺,得意骄嘶,也许还不妨事。前听各位师长说, 此马灵巧无比,如有凶险,不是想法报警,急嘶示意,也必走向归途,觅地藏身。恩师 到处都是亲人,此是官驿大道,像方才所遇人家前途不会没有,马在这条路上往来多次, 必有投奔之处,所以这样飞驰,心中一宽,索性听马驰去。 哪知这匹小花云豹昨夜便看出一些危机,二次上路之后,觉着天气虽然不好,后面 还有敌人追来,更是凶险,性又刚强好胜,想在大雪未降以前将这一带荒凉的官道驰过, 就不赶到青林坝,也可投往以前去过的相识人家,或是邻近官道的村落之中暂避风雪, 等到雪住再走,加以四蹄已经土人相助,扎上干草,越发不易滑跌。原是情急拼命,打 算把这难关闯过,并非有什把握。旺子平日本就觉马灵慧机警,再经途中两次有事,第 一次仗它救了两人,方才又全仗它机警脱险,越发看重,信赖太深,初上马时的疑虑逐 渐减消,毫未想到危机已临,就快发作。 为了回忆昨夜杀贼经过,崔、南二女的影子忽然涌上心头,本觉南曼不通情理,不 应无故怪人,心中偏放她不下,上路之后己想过几次,极盼前途能与相见。可是双方道 路相同,这样快马,始终不曾遇上,除乘雪橇的仇敌外,不曾遇见一个人影,先后相差 不过半个时辰,竟会追她不上,越想越奇怪。飘雪之后重又想起,暗忖:她虽不近人情, 平心而论,双方既有师门渊源,便应明言相告。我因不知她师徒来历姓名,谨守恩师之 诫,好些为难,她怎得知?算起来双方都有不是,难怪误会。这样冰天雪地,寒风刺骨, 她两姊妹多好轻功,也无一口气赶到,走得比此马还快,毫不缓气之理。如今天正飘雪 花,后面又有仇敌追赶,此女想必还在前面,莫又遇险,最好能够追上,照梁五兄所说, 稍微服低,赔上几句好话,好了总是自家人,合成一起,彼此都有照应,方便不少。念 头一转,早来盛气全消,便一路留神,张望过去。 飞飞扫描,帆帆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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