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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回 穷途遇救入蛮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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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穷途遇救入蛮荒 云南腾越西南,滇缅交界,重山峻岭绵亘杂沓,溪流泉瀑纵横交错。其中都是 亘古无人的荒山野地,森林甚多,往往回环数百里不见天日。除却林中藏伏的各种 毒蛇猛兽之外,更有许多奇奇怪怪的虫蚁,俱都凶毒已极,沼泽间的瘴气又重,休 说孤身行旅,便是大队人马带了兵器、食粮想要横冲过去也办不到。为有种种危险 灾害。常人从来不敢深入。但这里面财富甚多,非但珍贵药材、兽皮多到无数,更 有荒金、石油好些天然富源埋藏在内。一些贪利的山野土人把那大片森林认作衣食 父母,虽不敢犯了奇险深入腹地,每当雨季过后也常结伴裹粮人内,大都走进个十 里八里,将所采掘猎取的贵重物事得到手中,立时急赶回来。每去之前都是战战兢 兢,戒备甚严,一路东张西望,探索前进。一经得手上了归途,便如死里逃生,去 之惟恐不速。 这类古森林中多是千百年以上大树,上面枝叶重叠交错,互相盘结,密压压难 得见到一线天光,光景昏暗。许多地方非人的目力所能看出。那林木最密之区暗如 深夜,静沉沉不透风雨。去时带有特制的灯火,从头到脚均有防御,这一往返照例 不眠不休,稍微耽搁时久,便择空旷之处分班小睡。睡时人用特制大皮囊吊向树上, 外面放上许多专避蛇虫的草药,另由不睡的人代为守望。这样比较虽要减少一点劳 苦,可是人少不行,还要去过多次,识得地理,或由常时往来森林的老土人做向导 才能办到。否则,林中树木十九相同,终年黑暗,又无日夜之分,稍一疏忽便认不 出东西南北,一旦迷路,便活活困死在内。又易着火,那几处休息停留之地常人先 寻不到。就这样一个不巧遇到毒蛇大蟒,或是林中潜伏的猛兽,仍难免于伤亡,能 够保得全数平安归来的简直极少。其实上人拼了性命、卖尽苦力,所得十九被人巧 取豪夺了去,落到手里并没有多少。遇到雨季连衣食都混不上,能获小康的千百人 中也挑不出几个。 自来采办林中物产的,多是几个土豪猾商主持其事,在国境交界设肆交易。有 那心稍平一点的,专收零星土人自家拼性命换来的林中物产,虽然计物所值,所给 不足八之二三,把人家应有利益几于全数剥削了去。土人多半勤苦耐劳,长于冒险, 年月一多,还能积蓄起来顾全衣食,偶在无意之中采掘到几样珍贵之物更是运气。 为了言语不通,天性诚朴,受欺己久,只要肯卖力气,一样可以成家立业,习久相 安。那些猾商虽有心计巧取,不劳而获,彼此交易尚凭心愿。除同行暗中勾结,一 家不要家家不收、故意挑剔、颠倒贵贱,使前后物价不同、骗取暴利而外,尚无打 骂欺凌强夺之事。那极少数的小康之家便由此成立。那被土豪恶霸雇用,或用巧计 骗卖为奴的土人却是凄惨已极。非但多么贵重之物都要全数交上,平日还要受那鞭 打虐待。所得不多,或是空手回来,打完一顿藤鞭,连饭都不许吃饱。遇到雨季, 还要代主人耕种土地,终岁劳苦,直到老死。或在森林之中被毒蛇猛兽咬死了事, 永无翻身之日。土人偏又迷信鬼神,无论受雇为奴,均被主人威胁利诱,使其杀鸡 折箭立下重誓,明明受尽虐待压榨,心中只管悲苦,极少逃亡反抗。而这些坐享现 成的豪霸全都富比王侯,威势惊人。 有那最工心计的惟恐土人怀恨,见到珍贵物产故意不为取回,只采掘一些不值 钱的寻常东西回来敷衍,并还聘有武师打手和有本领的恶奴监督前往,果然所得更 多。于是大家学样,都用重金厚礼,聘请有本领的人相助,领了土人入林觅取。这 班领头的武师恶奴大多贪残凶横,地在国境交界、深山之中,又无人管,稍不如意, 随便杀死,任性鞭打,更不用说本身还要抽头,隐没一些。聪明一点的土人知道巴 结,寻到贵物偷偷献上,几次过去,讨得欢心,样样均可随便,还好一点,忠厚一 点的便吃足了苦头。可是那森林方圆好几百里,地在高丽贡山西南、黄工岭深山之 中,人能走进去的只有一条路。为了形势奇险,休说林内,便那来路山口,数十里 山径野地,也是奇禽猛兽、毒虫蛇蟒出没之区,危机四伏,一不小心照样送命。照 例第一天赶到森林边界,在附近山洞中住上半日,养好精神,再往林中走进。沿途 采掘猎取,直到一片能透天光、广约数十亩的湖荡旁边为止。前面林木越密,无法 再进,从来无人走进十里以外。本来是做这一行苦业的不是土人,便是蛮人,没经 过的人也受不了那样艰险劳苦。 mpanel(1); 主持中最有名的人号称四大家,三大家均是云南省的富豪,内有一家姓孟的乃 金牛寨的上司,为首寨主名叫孟雄,据说是诸葛武侯所擒蛮王孟获之后。虽是蛮人, 因其娶有一个续弦妻室名叫牛凤珠,原是一个客死异乡的镖师之女,生得十分美貌, 平日爱若性命,渐渐染了汉人风俗,也颇欢喜汉人。所居原在腾越城外山野之中, 为了性喜打猎,时带爱妻常往森林边界猎取乌鲁,偶然也同土人入林探险,采取荒 金药材之类。但他另有地方,与另三家去处不同。这日打猎回来,因听有一贵官去 往寨中拜望,忙带几骑人马当先赶回。牛凤珠率领大队人马随后跟去,中途遇见大 雨,去往庙中暂避。刚一坐定,便见四个官差拿了弓刀,冒着大雨,往殿旁驰进。 随听和尚说来人是追两个逃犯,听说犯人武功颇好,只为生有重病,又受官刑,刚 由邻县押往省城投案,不知怎会被他逃走,来到庙后厨房内偷吃了些东西,藏向草 堆里,被人看见,知道早来搜捉逃犯之事,恐受连累,前往报信,如今官差赶来, 就要捉去等语。 凤珠见那官差,还有三人,拿着两副枷锁,看去又重又大,守在对面廊下,一 个个横眉竖目,其势汹汹,看来已不顺眼。那三个该死的官差又朝凤珠不时指点说 笑,以为对方山寨妇女,说笑无妨,不料犯了凶星。凤珠见那三人似在评论自己头 脚,神态轻狂,鬼头鬼脑,本就有气,想要发作。忽听鞭打喝骂之声,转眼一看, 乃是两个少年犯人已被先四官差用铁链锁住,连打带踢,在大雨地里横拖倒曳,喝 骂而来。那两少年俱都面有病容,被人反拷双手,带了锁链,身上衣服也被打破, 露出白肉红伤,有的地方业已见血,骨头却硬,也在厉声回骂。听那口气仿佛为抱 不平,打伤豪绅狗子,被对头诬良为盗。别的人声杂乱没有听清,不由起了同情之 念。 凤珠二次想要发作,和尚正送茶来,笑说:“这两人把省城将军的女婿打伤, 此去休想活命。两个穷人敢和富贵人家作对,胆子也太大了。”凤珠闻言心中一动, 又见两犯人业被官差戴上重枷和脚镣手铐,正在打骂议论,内一少年犯人人最昂藏, 骂得最凶,连挨了好几十鞭仍不住口。为首官差非要打得他住口才罢,余人正在做 好做歹,看意思似因案情重大,恐生意外,乱哄哄正闹着一团。恰巧另一少年犯人 好似力竭声嘶,倚在壁上,朝众官差怒视,偶然也跟着骂上几句。忽然回过头来, 凤珠正立殿前廊下注视,双方目光恰巧相对。和尚业已遣开,凤珠忙用二指按着嘴 唇,使一眼色,将头微摇。少年犯人立时会意,忙将同伴碰了一下,嘴皮微动,也 不知说些什么,二人同时住口,不再咒骂,众官差也自停手。一个官差假装好人, 并还问和尚讨了碗茶水递过,由此目光一齐转向正殿这面,神情越发轻薄,交头接 耳,说笑不休。 凤珠所带蛮兵均在偏殿避雨,身旁只有四个贴身蛮女。主仆五人本就年轻美貌, 南荒天热,穿的又是蛮装,风珠原是汉人还好一些,那几个山女年纪既轻,周身又 未穿什衣服,只上身一件云肩遮着双乳,下面一条莲叶短裙,一身雪肤花貌倒有大 半裸露在外。这班虎狼色鬼一样的官差调戏民间妇女本是家常便饭,越看越起劲, 为首两个竞相绕着长廊走往正殿来找便宜。总算和尚看出不妙,在旁警告,同时瞥 见偏殿之中矛影刀光和一些奇装异服、貌相凶猛的蛮兵,想起孟家土司的威名,连 当地官府俱要怕他几分,这几朵鲜花都有毒刺,招惹不得,这才息了妄念。 南荒暴雨照例来得也快,去得也速。下时仿佛天河倒倾,瀑布也似,一阵风过, 当时云散雨收,满地奔流转眼都尽,头上天色反更鲜明。这时日色业已偏西,天是 一色澄碧,只有小小两片白云在天边缓缓浮沉。殿前花树上雀鸟交呜,繁阴满地, 大雨之后甚是凉爽。天一放晴,对面官差便押了犯人起身。凤珠见那两个少年业已 疲惫不支,拖着数十斤重的重枷重锁,一颠一拐,踏着地上雨水,走得十分狼狈, 越发激动义愤,忙命心腹蛮女暗下密令,先命几个蛮兵偷偷尾随下去,看其是否就 此起身,还是送往衙门囚禁。等人去后,又故意与和尚谈了一会,方命备马起身。 刚被和尚送出,走不多远,便遇蛮兵回报:官差因省里催提犯人太紧,早来被他逃 走,又耽搁了半日,现已准备连夜起身。但见犯人伤病均重,恐其死在途中无法交 差,现正想雇轿马,无奈土人知道他们向不给钱,饮食自备,还要打骂,得到信息, 是有马的全都逃走。太阳已快落山,市集早散,正在为难,向人打听谁家有马和车 轿,想抓官差。 凤珠原意打听明了下落,回去逼着丈夫用金银去向官府行贿买放,一听这等说 法,再想起那些官差的可恶,忽起杀机,立时喊过四个精明强悍的蛮兵,令将衣装 换掉,扮作赶集回来的山民,带上几匹马,分为三起,先装路过,对方一问便讲生 意。这些狗差必当山人好欺,一说必成。等他上马,假说抄近,引往野外树林之中 除去,将这两人救下。说完,蛮兵带了几个同伴和十三匹马,照着所说,分成三起, 往前走去。凤珠知道对方步行,又带了两个有伤病的犯人,决走不快。回顾来路, 人家庙字均在坡后,并无人迹,便将手一挥,带了手下三四十个蛮女蛮兵,绕往前 面荒野树林之中埋伏等候。 那两少年一名王翼,一名时再兴,上辈均是前朝遗民,由蜀西故乡逃来腾冲附 近莲山隐居,种了几亩薄田。因奉先人遗命,虽然读书习武,并不求取功名,专以 耕田度日。农家生活本极勤苦,二人少年好友,又都慷慨好义,欢喜扶危济困,爱 打不平。当地邻近滇缅交界,虽极偏僻,却住有一家姓金的豪绅,本是山民,改土 归流业已多年,家财豪富。弟兄二人各有一点功名,因妹子生得美貌,经人拉拢, 送与省城将军为妾,非常得宠。恰值正妻病故,又扶了正。当年两郎舅又结了亲家。 经此一来,金氏弟兄威势越大,横行城市,无所不为。王、时二人住处离金家二龙 庄有三四十里,平日虽有耳闻,心中愤恨,无如强弱相差太甚,相隔又远,从未见 过,也就不以为意。 为了耕田所得不够食用,这日同往山中打猎,归途遇见一个穷苦山民号哭飞奔 而来。拦住一问,才知那山人蓝山在山中得了一大块麝香和别的贵药,正在高兴, 想往市场去换两丈花布、几斗米吃,不料被金家狗子小阎王金文郎出来打猎撞见, 硬说他是偷盗而来,强夺了去,还要鞭打。蓝山跑得极快,业已逃走,因舍不得那 块麝香,逃时气不过咒骂了几句。狗子大怒,带人由后追来。因与二人相识,知其 肯帮苦人出力,哭求相助。话还没有说完,狗子已带了几个恶奴赶到。二人到底年 少气盛,一时激动义愤,迎上前去。因见对方人多,心想擒贼擒王,一出手先将狗 子擒住,打了一顿,立逼狗子将所夺庸香还有一大块获苓一齐还与蓝山,并令恶奴 退远,立下重誓,不再欺压善良,方始罢休。狗子迫于无奈,只得照办,众恶奴也 被吓退,不敢上前,白吃了一顿苦头,带着重伤哭了回去。 金氏弟兄只此独子,闻报大怒,当夜便与官府商计,卖盗攀赃,说二人是杀人 强盗,将人捉去,关在监中。因当地官府心肠较软,虽不肯驳他面子,终觉二人不 过年少喜事,好打不平,罪不至死,不肯往死里办,二人也不肯招。金氏弟兄心疼 狗子,又因多年威望,连家中养的狗都无人敢于欺侮,这两人如此大胆,将狗子打 成重伤,如不杀以立威,面子难看。因恨地方官不肯尽心,连夜命人骑了快马去往 省城告知妹子,强着妹夫派人将这两个犯人提往省城当强盗办。那将军本就惧内, 狗子又是他新选中的女婿,闻报大怒,哪还管什伤天害理,立发令箭火牌,专差来 提,准备押到省城严刑处死。 二人虽因那官不肯造孽问成死罪,受刑也不甚重,但是钱可通神,在牢中困了 数月,吃了不少苦头。天气又热,本就有病,来的官差狐假虎威,再一虐待,途中 非打即骂。这日一早行经腾越城外,二人自知此去必死,忽然乘隙逃走。饥疲交加, 人又有病,四肢无力,好容易扭断枷锁,逃出毒手,余力已尽,一路掩藏,逃到庙 的后面,越墙进去,在厨房中偷吃了点东西,藏向草堆之中,被和尚发现。满拟出 家人必肯方便,自己周身是伤,病还未愈,也实在走不动,正向和尚商量暂避一日, 不料暗中已去引了人来。二人戴上重枷镣铐,知无幸免,走时悲愤填胸,还口喝骂, 又捱了一顿毒打,越发寸步难行。走出不远,两次想要自杀,均被官差拦住。看出 伤病太重,恐在途中死去,无法交差,这才改说好话,一面到外寻找车马山轿。无 奈这些土人均怕应官差,是有车轿骡马的纷纷藏避。天已不早,正在路旁为难,一 面命人去往左近民家打听轿马,忽见两个山民骑马走过,身后还有三匹空马,忙即 喊住。 山人原是蛮兵假扮,知道这些官差言而无信,恐被识破,开口便要大价,并说 后面还有伙伴,共有十来匹马,钱少却不肯去,又只肯送出七八十里,远了不去。 众官差表面全都答应,准备到了前途再用官家势力威逼。果然不多一会,又有山民 带了空马走过,连山人所骑共是十三匹马。内有两个山人推说急于回家,各自走去。 众官差哪知利害,因听同行山人说有小路可以绕走,要近得多,免得错过宿头,想 乘夜凉多赶点路,早日回省讨主人喜欢,心想自己共有七人,多半都会武艺,不怕 山人闹什花样。说定,便由山人引路起身。 王、时二人已被绑在马上,一口气跑出十多里。众官差中有一老年捕快比较机 警,觉着山径险恶,树林甚多,荒野无人。又见二山人动作轻快,看去颇有力气, 一前一后不时用上语互打招呼,面带诡笑,心中生疑,刚纵马向前厉声喝问:“你 这东西把我们领到哪里去?如何这样荒凉?想作死么?”山人还未及答,前去二人 突由林中迎面飞驰而来,见面也不理人,与当头山人微一招呼,便纵马反身驰去。 老捕快看出不妙,正喊:“诸位总爷弟兄留意,快些将马勒住,取出兵器准备!这 几个东西不是好人!”忽听林中芦笙吹动,众官差也全警觉,耳听身后哈哈大笑, 回头一看,四方八面均有蛮兵拥出。为首官差和那老捕快看出来人与庙中所遇蛮兵 一样装束,还当方才说笑所闯的祸,妄想打着官家旗号上前分说。刚把马头一勒, 耳听飕飕连声,内有三人首先应弦而倒,老捕快也中了一箭。紧跟着好几十个蛮兵 蛮女各持刀矛弓箭如飞驰来,当头一骑正是庙中所见为首山妇,带了四名山女,已 抢到王、时二人面前,纷纷动手,斩断绑绳,将人救下。下余蛮兵不容分说杀上前 去,矛箭齐施,众官差倒被杀死了六个,老捕快也在其内。只为首官差武功较好, 勉强冲出重围,正往前面飞逃,迎面忽又飞来一口尖刀,正中面门,“哎呀”一声 翻倒马下,寨兵也由后面追到,当时杀死。 那用飞刀的正是王、时二人所救山人蓝山,因知二人为他受罪,对头还在派人 到处捉他,不敢在当地停留,逃来此地。因听土人说,方才有几个官差强向民家索 取轿马,井有两个犯人在内,蓝山心疑那是王、时二人,仗着腿快,跟踪追来。刚 到,便见二人被众官差绑在马上走过,因由横里抄近路翻山而来,路近得多。不知 林中伏有救星,心中悲愤,人单势孤,又不敢上前。正想暗中尾随,跟到前途再打 主意,忽见埋伏发动,二人业已遇救,惊喜非常。正要赶去相见,恰值一骑逃来, 扬手一刀,便自打死。 王、时二人先在庙中见那山装美妇暗中示意,人在急难之中,虽然有点动念, 但知仇敌势力太大,谁也救他不了,何况一个山妇。走了一路,早已想过拉倒,万 想不到救星来得这么快,自是万分感激。凤珠救了二人,因恐蓝山泄机,还不放心, 后经二人力说,蓝山也说仇敌到处捉他,现已无处栖身,又是孤身一人,情愿跟往 金牛寨做一寨兵,永不离开。凤珠总嫌他貌相丑恶,又令折箭为誓,方命寨兵放下, 一同回寨。分人移尸灭迹,以防官家看破讨厌。到寨一说,寨主孟雄对于凤珠早就 由爱生畏,有些惧内,又最喜汉家人,虽觉事闹太大,一旦风声泄漏,官家决不甘 休,但是木已成舟,无可奈何。凤珠知他妒念最重,同时将话想好,说狗官差对她 调戏,如何可恶,才动的手,再一撒娇挟制,用话激将。孟雄一想,事已至此,只 得罢了。由此王、时二人便在金牛寨中住下,凤珠每日尽心招呼医药饮食,仍养了 两三个月方始复原痊愈。 蛮寨之中男女相见本极随便,凤珠年轻少妇嫁一老蛮王,举目无亲,难得有此 两个同种族的英俊少年日常相见,竟把二人当着自己人看待。便是寨主孟雄,因王、 时二人文武全才,知书识字,又听枕边之言,对于二人也极看重,男女双方不知不 觉日久情生。只为凤珠并非荡妇一流,王、时二人更是感恩心重,寄人篱下,全仗 主人护庇,虽觉女主人美貌温柔,待人极好,万分感激,并无他念。哪知过了不到 半年,风声越紧,省城将军原是朝中亲贵,威权甚重,一听派去的人连同回名府县 派来的护送捕快全数失踪,断定被人劫去,悍妻又在每日絮贴,非要擒到犯人不肯 甘休。再说所辖省境出此大案,官私两面均下不去。越想越急,一面悬下千金赏格, 一面通令各州府县加急严缉,不论死活,均要寻到下落。偏巧官差途中雇马之事被 土人看去,无心泄漏,事前又有蛮兵避雨之事,蛛丝马迹,在在启人疑心,如非孟 雄家财豪富,平日安分,所管蛮人部落甚多,势力颇大,当地官府虽然疑心到他, 不敢招惹,没有往省里密禀,否则早已寻上门来。 孟雄却是年老怕事,不愿与汉官结怨,每日谈起,便自忧疑。后来地方官不敢 明说,却用言语试探,并请孟雄相助查探这失踪人的下落。凤珠听丈夫口气常时带 着埋怨之意,情势也越紧急,当时动手的人虽是自己心腹,终恐泄漏机密。夫妻二 人暗中商量,孟雄本有一处别寨,在黄工岭森林角上,地势极险,又在森林那面深 山之中,从无外人敢于出入。内里共有三四百个蛮人,都是一些犯了蛮寨法规的蛮 人,以及别处部落中掳来的异族,由一个同族酋长和几个心腹蛮兵率领,在当地森 林中采取荒金和各种珍贵物产,半年一次运往山外贩卖。同是一片森林,惟独他这 小金牛寨松原山偏在森林一角,却是有山有水,物产丰富,并有一片十多里方圆的 湖荡,当中还有一个小岛,风景极好。一面是那亘古无人来往的原始森林,林木最 密,十九骈生并列,并有毒蛇盘踞,由前面入林的人决难通过。他走这一面形势既 险,又有盂雄所派蛮兵把守,毒矢厉害,中人必死,这条路差不多成了孟雄的私产。 下余三家土豪虽然垂涎后山这一角的财富,无奈孟雄势力大大,斗他不过。再 说山形地势也太险恶,便是金牛寨的蛮人也不敢轻易来往。孟雄夫妇偶然乘兴往小 金牛寨湖心碧龙洲赏花避暑,都要带了大队蛮兵伐木斩草,搭桥开路,戒备森严, 才能前往。那险的两处须用百丈绳梯缩身上下,因绳太长,遇到风雨暴至,稍一疏 忽,便是粉身碎骨,一落百丈。别的不说,单准备这许多上下攀援的用具,便要许 多人力,没有走惯的人能否安然到达还不知道;如由林中取路更是危险,中间许多 大树穴中都有各种毒蛇大蟒成群潜伏,瘴毒之气奇重无比。稍微走进,不等为蛇所 杀,先就中毒倒地,周身紫黑肿胀,不消多时化为一堆脓血而死。旁边的人稍微沾 染,照样中毒倒地,休想活命。被寨兵看见,还要当成敌人看待。思量无计,只得 罢了,无形中简直成了两个世界。 凤珠因见丈夫忧急,事情也实可虑,便和孟雄说,将王、时二人送往小金牛寨 碧龙洲上隐避,助前派首长盂龙管理那些采荒的蛮人,并教他们识字习武。盂雄原 有此意,因见爱妻和王、时二人情厚,日常相见,忽然遣走,所去虽是物产丰富、 风景极好之地,但是相隔太远,以后来往不便。中间还要翻山跳崖,横断森林,连 经好些奇险,一个不巧,遇见狮群、猛象和别的毒蛇猛兽便难活命。惟恐少此二人 爱妻心中不快,便自己也和二人越处越好,对于时再兴更是情投意合,不舍分离, 为此迟疑不决。当日越想越可虑,实在无法,正想开口,不料凤珠先说出来,自合 心意,立传密令将二人请来,告知前事,令其改了山装前往,又派了二十名精悍寨 兵引路护送。 二人虽不舍得主人,无奈风声紧急,只得起身。走时,孟雄夫妇假装打猎,一 直送进山口,方始饮酒分别。内中王翼早和风珠互相种下情根,忽然远别,万分不 舍,心乱如麻。因从未当面通过情傣,又当着孟雄,越发无话可说。到了途中。几 次登高回望,均见盂雄夫妻向他挥手,越发难过。时再兴见他目有泪光,想起每日 男女相见情景,忽然警觉,心中忧急。且喜双方分手,此去不知何时才得相见,不 便明劝,暗中拿话提醒了两句。王翼听出言中之意,也明白过来。二人也自走远, 来路已被山崖挡住,只得一同进发,连经奇险,前后走了两三天方始走到。 在当地主持的酋长孟龙年已六旬,乃孟雄之侄,妻子已死,只有一女,名叫兰 花。因其为人威猛多力,当地蛮人多由金牛寨发来的山人和有罪之人,对他父女最 是畏服,盂龙赏罚也极分明。各路要口峰崖均有蛮兵把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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