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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回 剑气冲霄 绝壑雄风寻炼士 香光如海 万方仪态照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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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剑气冲霄 绝壑雄风寻炼士 香光如海 万方仪态照华灯 李琦正想往寻段、王诸侠,忽听男女笑语之声,兰珠已和诸侠一同说笑走来。张婉 首先笑道:“七哥,怎起得这么晚?莫非还有什心事么?”李琦见灵筠不曾随来,想起 昨夜梦境,脸方一红。兰珠笑道:“烈士暮年,犹有雄心,何况七哥英年壮志。我们这 里虽是世外桃源,毕竟大漠荒山,安居尚可,欲以一成一旅光复故国,终是艰难,怎能 免去心事呢?”李琦闻言,猛想起同来诸人尚未去看,好生不安,忙问:“大哥和诸兄 弟姊妹,今早可曾往看同来弟兄么?”王藩道:“七弟从来无此晚起。大哥和我们去过 了。本想还要唤你同去,被主人拦住。他们见主帅未来,当你近日太累,在此病倒,想 来看望。经我力言,说你睡得太晚,破例迟起,午后必往相见,方始罢了。”李琦因自 己素得众心,每次行军,必把部下安排停当。昨日被主人强劝,不曾亲去,今早是第一 天,理应早往慰问部署。没知段泉等诸侠两次想唤,均被止住,未得同行。幸是相随多 年的门人旧部,否则平日患难相共,才登乐土,便忘袍泽,如何问心得过。兰珠虽是好 意,几乎误事。心中有些不快,不便出口。张婉深知李琦性情,见他说笑勉强,以为先 前不留神,点破他的心事所致,恐其不快,方要开口。李琦忽道:“大哥且陪主人少坐, 我和二哥、五姊看他们去。” 这时兰珠已命人备上一桌极精美的早点,忙笑劝道:“七哥吃完再去吧,已快摆上 了。”李琦正色欲答,金国士早看出兰珠格外垂青,早上又听灵筠暗表心事,想起好笑, 恐李琦性刚,答话太直,忙接口笑道:“七弟自来与他们同甘共苦,身先士卒,不去看 过,心决不安,勉强留下,也吃不好,不如听其自去为是。”兰珠笑道:“那我们也全 同去,看贵部有什需要,饮食起居是否如意,我好发令设备。七哥是自己人,有话吩咐, 无须客气。”李琦连忙答谢,说:“此间已是天堂,焉有不足之处。不过旧例如此。早 点珍品,已经拜领,昨日又叨盛宴。初来宝山,今午意欲与他们同饭。等老堡主回来, 再陪未座。不知可否?还望俯允才好。”兰珠早上已和段、王诸侠说昨日匆匆,不曾好 吃,当午备有接风酒筵,只差一个多时辰便要入席。不知怎的,对于李琦,竟是百依百 顺,闻言立时笑答道:“我因昨日简慢,今日另备有两席薄酒。七哥既以贵部为重,索 性由我告知家兄,不等家父回山,便先犒劳,大家同往红雪溪柳花教场,同作野宴,由 七哥校阅,使小妹也一观军容之盛,岂非快事?” 九侠觉着万里投荒,眼看绝路,忽入桃源,望门投止。堡主素昧平生,尚未见到。 对方又是世外高人,虽然平居不废武事,只为山居猛兽太多,时须防御,安不忘危,并 防外患,原无兵戎之事。我等身是外客,带来这么多人马,本照旧例,不许外人入境。 虽因雪衣老人先为关说,到底谨慎为是,如何初来,便整军耀武?出自主人,尚且不可, 如由自己主持,无异向人示威,喧宾夺主,一个不巧,便易引出疑忌。又见兰珠诚恳天 真,只图结交来客,想到就做,任性而行,毫不盘算。虽是女中英侠,堡主娇女,全堡 爱戴,又是未来堡主,到底年轻,能否完全作主,也说不定。正在同声谦让,说:“我 等人多,蒙堡主破例收留,已是万幸,焉敢班门弄斧?万万不敢放肆。”兰珠力说无妨, 一面把手微挥,慧婢、海棠早往外赶去。兰珠随请更衣起身,并说:“家父不在,蒙堡 人推爱,照例是由小妹代行政令。只要不关公众,这类事等于平日偶然作乐游戏。那柳 花原一带,乃本堡阅军教场,风景甚好。因是专为演武防敌之用,向由家父和小妹作主, 可以不经众议,便宜行事。近数月来,家父因觉强敌近在隔山,惟恐万一有事,人少力 薄,难得劲旅天降。全堡人民最敬雪衣老人,听说是老人引来,全都高兴非常。以后直 似一家人,千万不可客气。” 九侠知拦不住,只得听之,随同起身。走到路上,任龙和海棠对面迎来,说道: “本定午问为新来诸健儿接风,备有牛酒,适听四妹命海棠来报,重又传令。好在食物 现成,天才辰刻,阅操之后,犒士不晚。马也备好,多是诸兄自带名驹,只换了一副鞍 辔。另外把堡主所乘小白龙,借与七弟乘骑。由四妹作陪,岂不是好?”兰珠与李琦本 是夙缘,一缕情丝早系在对方身上。听出任龙此举含有深意,心事已被看出,闻言心喜。 笑道:“龙哥真好。”任龙方答:“教场远在后山,离堡十里,这等慢走,岂不耽延?” 忽听远远驾铃响与群马奔腾踏地之声,由一条两行乔松对峙的石路上远远传来。紧跟着, 便见杨三同了两个健儿,带着十几匹良马,如飞驰到,那条松径宽约五丈,两旁都是苍 松翠柏,粗达数抱,矗立如盖。虽是隆冬,依然一片青苍,望若两条绿龙,蜿蜒于白石 大道之上,道旁更杂蔽着各种花卉,红紫相间,五色缤纷。马又一色纯白,配上红鞍紫 辔,远望过去,宛如一片白云,拥着几团红光,电驰飞来,显得人物风景壮阔清丽,美 观已极。一会驰到面前,杨三和两健儿行礼之后,便请上马,所乘的马共十六匹。李琦 知道随来白马只十四匹,余者俱为杂色,故以主人名马配上。马早洗刷干净,路多石地, 平坦清洁,一尘不染,人马衣饰又极华丽鲜明,真比画图还好。尤其李琦、兰珠所乘, 乃是一对年口相同的伊犁名产,又高又大,其白如霜,马毛又全剪短,只剩薄薄一层贴 在身上,映着日光,闪动起片片银花,长鬃如雪,喷气成云,顾盼腾跃,神骏非常。九 侠年纪,大的还不过四旬,又多是川湘江浙诸省的文武世家子弟,衣着素来讲究。来时 金、张二女侠料知盛况,强劝李琦稍留,全换新衣,戎装佩剑,分外精神。兰珠主婢也 匆匆换上一身侠女装束,披着一领猩猩红的披风,骑在马上,越觉英姿飒爽,艳光耀目。 李琦又是众中美男,相貌英武,凤目长眉,面如冠玉,上马以后,人更英雄。二马同行, 二人并辔而驰,端的一个英雄,一个美人,天生就一对,谁也不亏负谁。众人均想: “这男女二人,真乃壁合珠联,无双佳偶。难得此女一见倾心,深情无形流露。小姑待 字,正好求婚,堡主回来,十九成功。”多以为是一段好姻缘。及见兰珠紧傍李琦之右, 满面春风,目光不时注向李琦身上,意甚亲切。李琦偏似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虽然答 话谦和,并不侧顾,神态甚庄,有时还像在想心事神气,往往答非所问。除金、张二女 侠外,都觉李琦平日任凭对方钟情热爱,不肯领受,还可说是女的才貌难与相配。像兰 珠这样人品文武,十全十美,从来未见,怎会毫不留情?往常还有一个敷衍,不使对方 难堪,怎会如此冷热相差? mpanel(1); 方觉奇怪,忽见曲径松林转处,先是一片山崖,上下种有千百株梅花,山中地暖, 满树繁红,多半含萼欲吐,带来十分春意。耳听群马嘶声,各人坐下良驹也昂首骄嘶, 互相遥应。马行更快,顺着崖坡,再转过去,驰入大片花林之中。还未走出,便见前面 林外,又现出大片平原,地上立着十几座帐幕,行列整齐。好些健儿正在两旁垂杨之下, 驰马为戏,蹄声得得,密如擂鼓,刀光矛影,映日生辉,各人均换了一身新的戎装,端 的人强马壮,兴高采烈。李琦想起今日处境,全由主人所赐,由不得心生感激。对于兰 珠,本未轻视,只因夙世情孽,一见灵筠,便自爱极。虽以萍水相逢,爱苗怒生,两情 未接,平素自爱,未生逻想,但是婷婷倩影,深印心头,怎么也放不开。又见人未同来, 生出一种极微妙的失望,神志不属,无心言笑,并非故意简慢。这时一见人已出林,岸 侧梅花更多,灿若红霞,教场地势广大,三面杨柳环绕。虽因冬日,尚是空枝,高林疏 秀,长条分披,柳芽未绽,己有生意。驰道两旁也和来路松径一样,种满草花,士马又 是那样欢腾。 九侠刚刚出林,立时鼓角齐鸣,欢声雷动。晃眼人马归队,排成两行,立时鸦雀无 声。只见旌旗飘飘,刀光映日,连人带马,宛若木偶,静荡荡,齐整整,排列出一个梅 花形阵势,立在广场中心,一动不动,戎装兵器,一例鲜明。这等军容,再配上万树梅 花,一环高柳,两列繁英,大片平阳,越发如火如荼,盛极一时。按辔迎风,正觉得意, 忽闻轰雷也似一片喝彩,众声喧哗,汇成一片。定睛四顾,原来环着教场远近,多是平 地拔起,满生花树的奇峰怪石,峻岭崇冈。这时堡中人民也纷纷得信,远道赶来。因堡 中法令,凡关武事和对外敌,堡主具有无上威权,教场虽非禁地,向来不奉命,无人擅 人,相沿成习,来人均立在左近峰岭冈石之上遥观,见此军容,齐声喝起彩来。 李琦既觉主人情重,又觉这等耀武扬威不是客礼,老大过意不去。兰珠却笑说: “七哥,你看本堡人民对你们诸位如何?”李琦忙笑答道:“愚兄等蒙主人如此厚待, 何以为报?真教人惭感无地啊!”兰珠不知段、王诸侠被金国士暗中示意,借着领队为 由,催马往前赶去,任龙又早离开,去备花红犒赏,只二婢随马在后。见李琦和她并辔 徐行,笑语温和,满脸感谢之容,不似先前有问才答,表面谦恭,实则冷淡神气,芳心 更慰。兰珠侧顾无人,低声笑答:“七哥以后长居此地,本是一家,分什宾主,昨晚说 好序齿,以兄弟姊妹相称,怎又见外,不嫌高攀,唤我兰妹如何?”李琦方才心中有事, 不曾细看,这时见她换装之后,越显得明眸皓齿,微笑嫣然,光彩焕发,英姿美艳,比 起灵筠,正是一时瑜亮,难分高下。又明知她柔情欲吐,对己垂青,不知怎的,没有爱 意,反因这一问,想起灵筠如何不来?心中一动,忍不住脱口问道:“金侠女为何未 见?”说完,方觉不应如此冒失,有些懊悔。兰珠好似天真大方,并未在意,笑答: “筠姊人真再好没有。今早我还强拉她来,后因有人寻她,匆匆走了。七哥想要见她, 我命海棠请去。”李琦方答:“我是随口问及,并无他意,不要寻了。”海棠已奉主命, 纵马驰去。李琦初来,不知堡中风习,觉着答活不对。又想起昨夜听说灵筠随父师徒同 来,已被堡主和朱武夫妻送走,只把她一人留在堡中,怎会有人寻他?疑是梦中所见瘦 长少年。笑问:“金侠女的师父几时再来?本领如何?”兰珠答道:“她本孤女,她义 父卫成庄,外号三射神叟,从小收养。此老实非端人。因和朱武旧交,又因他子卫壁不 思上进,空有聪明,特将筠姊留交朱夫人程贤贞照看,想把卫壁引到别一异人门下。不 知怎的,刚被家父和朱氏夫妻送走,竟会一人回来。” 话未说完,鼓声又起。原来二人马已到达阵前山坡之下,坡上设有将台,段、王诸 侠已各引一军分成八队,面向将台而立。李琦照例先向八侠拱手,道声:“有僭。”飞 马到了台下,刚纵身上去,耳听身后娇呼:“七哥,我能上去么?”回顾兰珠主婢纵马 赶来,已到台口。晴忖:“她是地主,如何忘了礼让?”忙回头笑答:“此后愚弟兄均 听主人指挥,我先上台,便为向众宣示。”话未说完,兰珠已由相隔两丈高的马上轻轻 一纵,飞上台来,身法轻灵,姿势美妙,宛如飞仙剑侠,豪快绝伦。见面便妙目微苯, 带笑埋怨道:“七哥还是主呀客呀的,当真是见外么?”李琦忙即改口道:“兰妹休要 见怪,请来发令如何?”兰珠笑道:“你那阵法,好似诸葛孔明五行八阵。我虽略知一 二,但因年幼才浅,恐难服众。又听家父常说,先朝王师丢失大好山川,便因主将误用 此阵,不知正反生克变化,泥守成法旧套,致为敌寇所败。此阵自汉以来,兵家虽所常 习,但都只解形式,难悉精微。共有二百五十六个分合解破,连阵中人的兵器也各不同, 按照阵势变化,互人专长。我见八队健儿骑步不同,每队兵器共是两种,七哥当已妙极 精微,何必客气?” 李琦因这诸葛八阵图变化无穷,自汉以来不少名将,仅岳鄂王一人完全通晓,故能 以少胜多,屡败金人。此是异人所传,这次孤军万里,转战投荒,也全仗它脱难,无一 伤亡。平时大为自负。先前谦让,不过对方是主人,不得不尔。本意兰珠纵是答应发令, 也须自己相助。一听这等说法,分明是行家无疑,不禁惊佩。还待谦让,并想看她是否 全会,兰珠会意,笑说:“小妹不善作假,并非客气。众弟兄初来,岂肯服一女流?七 哥是主帅,如何让我?如论此阵奥妙,先曾祖本是岳王旧将,此阵便由他所排。近数年 家父蒙雪衣老人指点,不特堡人颇有通晓,本堡方圆数百里,由前年起,便用此阵埋伏, 外人入境,不必动手,便可擒住。今日因佳客新来,不及指点,恐其入伏,特意撤去三 日,日后自知妙用。否则那姓卫的便回不来了:我非轻视,七哥不要见怪。”李琦越发 惊奇,只得应了。随去台前,拔出身后令旗一挥。再打一个暗号,告知八侠,此间大有 能者,请其留意。八侠立时暗中传令下去,随即演习。 这武侯八阵图,全都熟练非常,又奉主帅暗号,知堡中大有能者,越发不敢怠慢。 只见戈矛映日,旌旗飘空,分合错综,穷极变化生克之妙。那金鼓之声,时而密如骤雨, 震地喧天;时而细敲细打,音节和平。似这样随着阵法转变,时快时慢,接连变化了好 几十次,看得人眼花缭乱,目迷五色,仿佛大片锦霞,带着千万点寒光,在大片平原上 左旋右转,前分后合,春云自舒,倏忽百变,也分不出到底多少人数。李琦四顾观众虽 然看得出神,意似赞许,兰珠却是若无其事,不置一词。一时乘兴,便把令旗连挥了两 下。阵中八侠接到暗示,立发号令,阵势变化更急。远看大队人马,简直成了一团;定 睛注示,却又马步相间,有条不紊。因八队人马共是十六样的服色器械,看去宛如十六 条彩龙,互相飞舞,穿行于广场平野之上,神速已极。李琦回顾兰珠,已在点头微笑, 心才略放,阵形忽变。一声银角,宛如鹤唳长空,响彻云衢,起自阵中,阵中人马立时 转风车般接连几个滚转,分成六十四队,各做一堆,分列地上。地面上立时静荡荡的, 戈矛尽掩,金鼓无声,人马也不见再动,但是杀气腾腾,阵上好似笼着一层浓雾。渐渐 人马影子也变模糊,好似数十堆黑影和数十面旌旗隐现无常,怎么也看不真。观众震天 价喝起彩来。 兰珠笑对李琦道:“我只说武侯八阵乃本堡不传之秘,此时全堡人民因知七哥阅军, 都来观礼。便他们生长此间的有好些人,对这阵法还曾演过,也只一知半解。想不到七 哥竟能深悉精微,哪得不教他们佩服呢!家父常恐本堡人少,一旦来了外敌,不敷应用。 有这飞将军自天而降,还愁甚么?但有一件奇怪:全阵除领队八侠外,共是一千零二十 四人,理应一律,为何内有三人好似步法稍乱,进退勉强,是何原故?”李琦闻言,大 为惊佩道:“兰妹真个天人。阵中原有三人,两个是在途中为狂风黄沙所伤,一个雪中 失足,均未痊愈。本有六十四个补缺的,因这三人都是一时之选,想系不甘落后,带病 上场。虽只进退变化之间稍微勉强,居然会被看出,可见兰妹家学渊深,神目如电,此 阵必已精悉,真教人佩服极了。”兰珠笑道:“我只是略知一二,以后常随七哥讨教, 想能精进,也未可知。” 说时,忽见任龙跑来说:“天已过午,酒宴齐备,请七哥发令收阵,一同会饮,为 诸健儿接风吧。”李琦随把令旗一挥,只见雾影中数十面旌旗忽隐忽现,人马隐隐走动。 晃眼之间,又是一声银角起处,浓雾全消,眼前一花。再看场中,重又五色鲜明,寒光 耀目,仍是八侠领队,和初演时一样,分成八队排列当地,原样原人,一毫未变。四外 喝彩之声震动四野。跟着金声大作,所有人马一齐四散,化为十六小队,长蛇入洞一般, 往帐幕中驰去,一晃不见,大片广场立变空地,只八侠并马驰来。李琦忙下将台,迎上 前去,把手一拱。八侠立同下马,结好马缰,回手一挥。那八匹白马好似练就,各自拨 头回身,往帐幕中飞驰而去。 兰珠、任龙也同赶下。跟着,便见百十个壮汉挑来桌椅,一会列好长席。任龙早已 发令,置下数十座行灶,酒食全部齐备。段泉随取银角吹了两声。就这半盏茶的工夫, 部下健儿已各换去武装,从容走出。李琦迎上前去,先向众人致了歉意,然后分别令坐。 九侠也杂坐一起,同向主人致谢。兰珠本意九侠居中,单坐一席,见状知道惯例如此, 只得罢了。酒菜甚是丰美,与寻常犒军只是大酒大肉不同。这班健儿与九侠亲如弟兄, 主人又这等优待,俱都兴高采烈,欢喜非常。李琦心中老存着灵筠的情形,先前演阵阅 军还好一些,这一坐定,意中人的影子重又涌上心头。四顾不见,料知不会前来,也不 知是否杂在观众之中,心中闷闷的,也说不出是何原故,金国士挨坐最近,见兰珠也杂 在众人之中,并坐在侧,目光老是望着李琦。李琦口中随众说笑,不时停杯沉吟。恐兰 珠不快,便借故和她说笑。除李琦、兰珠心中有事外,宾主自极尽欢。饭后离席,九侠 因主人说部下健儿已令专人引导,游览全堡,随意所喜,由此饮宴三日,等老堡主回来 再分职事,坚请众人往别处游玩。只得由段、李二侠向众晓谕:客随主便,此问桃源乐 土,我们人多,务要自重,免犯军规,无法宽容。等堡主回来,便即归农。一切听老少 二位堡主之命行事。便我九人也是如此。众人齐声应诺,行礼散去,自有专人款待不提。 兰珠主婢同九侠别了任龙,便自前行,命二婢牵马后随,笑对众人道:“这里气候 温和,虽然花开不断,到底隆冬之际,要差好些。除梅花照例早开,与别处不同外,转 过崖去,还有一山谷,地名众香谷。内有一唐花坞,暖屋内府有牡丹。芍药、丁香、海 棠等各种花卉,本由人工温室培养。此是堡中人民因家父和我俱都爱花,平日比较操劳, 身为堡主,除宫室之奉和多用七八个侍女而外,别无过分享受。前十年经众集议,辟此 花房,养有各种花卉,以备家父岁期清供和平日赏玩之用。因是全堡公议,家父无力阻 止,只得听之,此时牡丹当已开放,谷中共是三条路径,到处温泉,沿途设有暖廊火道, 有一条路上杨柳已早发芽,颇有阳春光景。我们十人,最好分成三起,各凭所喜,随意 浏览过去可好?” 段泉已听金国士暗告,说主人对于李琦大是垂青,闻言会意,首先赞好。兰珠笑道: “就请五姊分配人数吧。”金国士知她最想和李琦一路,但又不好意思不拉上两人作伴, 看出自己和她投缘,故意如此说法。忙笑答道:“你是主人,七弟年虽不大,却是众中 之首,你们二人自应一路,我和九妹作陪。段、王二兄和成八弟做一起。下余三位性子 急的再做一起,免得随着他们走马看花,使群芳笑人,连别位也带上。”六侠万方雄笑 道:“五姊专喜挖苦人。我们路还不认得呢。”兰珠笑道:“这个无妨,谷中路虽三条, 只有一个入口,不论如何走法,都到唐花坞会齐,随意便了。” 说完,众人早把梅林走完,又经过两处山溪小桥,峰回路转,方觉移步换形,景更 幽胜。忽见前面危崖阻路,只崖底有一石洞,大只方丈,下面隐现火光。临近一看,原 来那洞甚深,由入口起,是一人工开成的长斜坡,由上到下,何止百丈。洞却宽大,上 下四外,钟乳林立,晶幕四垂。内里更悬着不少明灯,高低错落,灿若繁星,照得那些 钟乳晶林五光十色,幻彩浮辉,汇为奇观,众人不禁称赞。又前行不远,忽听男女争论 之声,由出口那面隐约传来。李琦听出是灵筠口音,方才海棠归报人未寻到,原来在此, 心中一动,语声忽止。一问兰珠,才知洞那面地势最低,此洞传音,隔老远都能听到。 说不几句,将洞走完,出口一看,地势忽然宽广,沿途花木扶疏,芳草满地,果然是早 春光景。 前行不远,花林中忽然假山也似地矗立着一座峰峦,云骨撑空,玲珑峭拔。下有三 洞,上写“三乐芳径”四个篆字。兰珠便请众人各择一洞,分路前行。自引李琦和金、 张二女侠,由上刻“洞天小筑”的一个小洞中走进。那山高只十余丈,看去横宽,内里 却甚曲折,长只十来丈。出去立觉柳暗花明,山清水碧,气象一新。张婉首先拍手叫起 好来。原来这地方右面是一危崖,近地两丈许,建着一条长廊,甚是高大,碧瓦红廊, 随着崖势蜿蜒回旋,环绕于丹崖壁蟑之间。全崖上下布满苍苔。廊内更有丈许宽的平地, 内有人工开出来的一条清溪,温泉滚滚,环崖而流,内里荇藻纷披,径尺银鳞争抢上流。 廊顶更有垂杨花树,荫覆不断。隔不多远,便有一处飞阁亭楼。下面繁花如绣,芳草芋 绵。左面是一条十余丈的清溪,碧波粼粼,涨将平岸。溪对岸大片峻崖,和这面一样, 也是一道长廊甬路,只是无顶,宽约两丈,朱兰回环,横互在离地丈许的危崖之上。下 面是水。廊中种着不少大小花树,望去宛如一条红龙,上面顶着一片锦云,高低错落于 半山半水之间。沿溪一式垂杨,柔丝袅袅,雾约烟笼,一眼望过去有两里来路。转角处 五色繁花,霞蔚云蒸,绚丽非常,也分不出是什么花树。端的清丽雄奇,仙景无殊。兰 珠笑道:“这里经全堡人民轮工修建,历时三年,方有今日。各处均有专人轮值。当初 本为家父而设,后来兴工越大,除暖房所养及堡中陈设外,已成了全堡人民游乐之所。 休看此时清静,如在清晨,游人不知多少。先前如非人多,又要阅操,早请到此地来吃 了。 李琦方在称谢赞美,忽见前面柳荫下走来一男一女。女的正是灵筠,男的是个年约 三十的瘦长少年,相貌平常,面带巧笑。二人并肩同行。见了四人,灵筠分别行礼,引 见道:“这是我师兄卫壁。”互相礼叙之后,李琦见灵筠依依卫壁身侧,和三女说笑。 只见面略一招呼,便不再理自己。并说:“早上偶回朱家,卫师兄恰由中途折回,主人 又随堡主出山访友,他一人在朱家无聊,我陪他同游。闻知九侠阅军,兰妹设宴犒劳, 我便同他在朱家吃完午饭,同来此地。现已游倦,我们要回去了。” 李琦看出二人神情亲密,男的相貌与梦中所见仿佛相似,心中酸酸的,也说不出是 何原故。正想开口约二人同回堡中清谈,等候晚宴,忽见二婢满脸惊慌,飞步跑来,见 面便朝兰珠急叫道:“堡主游山遇敌,中了暗算,幸蒙朱、程二位救护。正危急间,二 位小侠忽然赶到,将他三人救了回来,伤势颇重。如今堡前聚满人民,全都担心老堡主 的安危。小姐还不快去。”众人闻言大惊,不暇多言,忙往回赶。李琦随请二婢分出一 人,去请段、王诸侠急速回堡,以防有事。二婢方要开口,兰珠回眸微看了一眼,红杏 立即抢先驰去。兰珠随问:“马呢?”海棠答说:“已然牵到洞外。”众人匆匆回走。 这类事,堡中不曾有过,全都焦急异常,出洞纷纷上马。段、王诸侠也由别路飞步赶来, 见面不顾说话,便往堡中飞驰。走到路上,飞骑来唤的堡中人民已有好几十起。九侠因 见自己初来,正主人还未见到,便遇这等扫兴之事,心中全都不安。兰珠更是悲愤已极, 边走边向并马同行的来人询问。 中迟同了朱武夫妻送客出山,归途遇见一个旧友。以前原因中迟行猎,在北天山巨 灵璧相遇,一见投契。中迟并还破例请往堡中盘桓了几次,成了知己之交。那人名叫洪 驹,乃山东独行侠士。见时双方均在少年,一别三十年,从无音信。中迟十分想念,也 曾命人往他山东故乡曹州打听,均说游山未归,连去三次,未有下落。这日送客回来, 天已深夜,归途听得远远洞萧之声,音节清妙,好似以前听过。暗忖:“时当隆冬,只 铁堡地暖,少见冰雪,此外整座北天山差不多全被冰雪盖住,寒风如割的冰天雪地,何 人有此雅兴,雪山吹萧?这等奇寒深夜,寻常金鼓之声都要被冷气逼住,不能远闻,这 笛声能将四围寒风冷雾冲破,吹得十分嘹亮,必是异人无疑。”中迟素性好奇,虽因雪 衣老人仙示,得知九侠率领大队人马前来投奔,一则,所送的客和老人所指应办之事关 系重要,相隔又远;二则来客均是后辈,此后久居堡中,不会离去,已有爱女做主接待, 迟归无妨。回时已然深夜,不愿在天明前赶回,使守关人冒寒出迎。又在途中饮了些酒, 一时乘兴,朝那笛声寻去。走未里许,笛声忽止,迎面走来一人,正是老友洪驹,已然 换了道装,相见惊喜。问知别后拜一散仙无咎山人为师,新近奉命往穿云顶一带冰崖雪 窖中采取冰参、雪莲,已到三日。因奉师命,事须缜密,不可令人知道。等把事办好, 忽想起老友中迟的铁堡就在离此百余里的暗谷之中,有意往访。无奈雪莲、冰参已采到 手,明早必须赶回。心正想念,远远望见堡中特制的石油灯光。心想:“大雪寒天,荒 山深夜,怎会有人持灯行路,走得这等快捷?疑是铁堡中人由外新回,还没有想到中迟 亲自出山。试把多年随身的青玉笛取出一吹,算计来人如是中迟,或有昔年听过笛声的 人在内,闻声定必寻来。后见灯光改道,折向自己而来,忙即收笛迎上,不料果是中迟。 同行除朱武夫妇外,本还带有四人,分持灯火酒食。先邀洪驹回堡,洪驹说:“时 辰已迫,天明就要起身,何必多此往返?等我回去,将丹炼成,再来访晤。”中迟不舍, 同去所居雪崖冰洞之内,意欲谈到天明,送他上路。不料天明前忽下大雪,天气更冷。 中迟和程贤贞问知洪驹虽然向道心坚,得师甚晚。无咎山人说他根骨不是上品,始而不 收。后来山人见他相从十年,志诚心苦,不畏艰危,连试数次,又历时数年,方允正式 收录。前十年只传他吐纳导引之术。近数年才令采药名山,准备炼成灵丹,脱胎换骨再 传授他的衣钵。因是修炼多年,看去虽比中迟年少得多,除原习武功外,无什法力,千 里雪山,孤身上路,本就不甚放心。归途又须改道,所经之处多是本山所产极猛烈的野 兽巢穴,如白熊、雪犀之类。白熊虽猛,还好一些。最厉害的是那雪犀,头生独角,皮 厚力大,又最合群,动辄成千累百,性情凶猛,其行如飞,一见生人,群起来攻,多好 武功的人,事前不知趋避,一旦撞上,便无生理。中迟为友情热,意欲把那雪犀盘踞之 处和最难走的一片冰崖送过,再行分手。冒着风雪送了百余里,险地已过,犀、熊一只 也未遇上。洪驹再三辞谢。中迟也看出他身轻体健,疾逾飞鸟,前行可以无碍,只得任 其冲风冒雪而去,自己也率众回走。 洪驹所去,偏在铁堡左侧,如走原路回堡,路较平坦,但要远出两倍。人去以后, 归心便急,如由当地斜抄过去,路近得多。除近堡一带有两处高峰危崖之险,余者大半 斜坡峻坂,便于滑雪,又料半山以下必是晴天。中迟素不服老,加以随行诸人个个武功 均好,坚执抄近路走。才走十余里,雪已不下,但是狂风大作,吹得满空雪沙飞舞,发 出极凄厉的啸声。头上更是冻云密布,暗雾沉沉,荒寒阴晦,冷气侵骨。中迟见天大冷, 程贤贞还好,朱武和同来四人均有寒意。笑道:“你们最大年纪,才只三四十岁,又都 穿着一身皮帽衣裤,怎还不如老夫,怕起冷来?”说罢,当先朝前跑去。中迟滑雪本具 绝技,众人谁也追他不上,晃眼跑出老远。众人知道越过前面大片冰原,再往前去,到 处是危崖绝壑,和那直立数百千年的雪峰冰壁,风力又猛,隐闻到处冰崖震坍之声轰隆 轰隆,震动天地,惟恐中迟遇险,全都着起急来。程贤贞对朱武道:“堡主偌大年纪, 这么猛的狂风,前面尽是千百丈深的雪窖冰沟,万一遇险,我们回去,拿什颜面去见兰 妹和堡中人民?等我取出飞行甲马,和你一同追去,他们四人后来便了。”随取甲马, 和朱武朝前追去,飞行自然要快得多,晃眼追到冰原。遥望前面地上,倒着一只比水牛 还大的白熊。中迟正和一伙穿皮短衣,头戴风镜的壮汉,在那里争吵。目光到处,还未 追近,双方已动起手来。当头一人举刀先砍,才一照面,便吃中迟抬腿把刀踢飞,跟着 拔剑应敌。敌人也一拥齐上。二人见状大惊,刚把各人兵器取出,忽听怒吼一声,中迟 人己中了暗器。总算命不该绝,二人恰好赶到面前。贤贞眼快,瞥见敌人本领甚高,手 中拿着两枚铁蒺藜,二次要打。知道中迟为他所伤,急怒交加之下,朝朱武打一暗号, 令助中迟对敌。倏地纵身一跃,飞身过去,左手一袖箭,正中那贼面门,右手宝剑也随 人飞落,拦腰一挥。那贼也是一个成名人物,打得一手好暗器,百发百中。见中迟肩上 受伤,还在苦战未倒,正想施展毒手,不料恶贯满盈。贤贞忽由侧面飞来,恰有一阵旋 风卷起大片雪尘,目光迷乱,竟未看清,等到发现人影,脸门上首先中了一箭。刚怒吼 得一声,一道寒光拦腰而过,斩为两段,洒了满地鲜血。 贤贞回顾敌人甚多,本领颇强,一声清叱,连人带剑,舞起一片剑花,杀上前去。 发暗器的贼后到,相隔较远,贼党见他被杀,也甚激怒,分人迎杀上来。贤贞因见中迟 右肩受伤,兵器已改交左手。朱武左手明月刀,右手判官笔,双斗群贼,似颇勉强。恐 其受伤,连用袖箭打退迎面二贼,冲入人丛之中,和朱武、中迟三人作品字形,与敌苦 斗。方觉敌势太强,虽然打伤了三四个,无济干事,袖箭用剩一枝,不敢轻用,后面四 人相隔尚远,就到也难占上风。心正愁急,忽听熊吼之声。百忙之中往侧一看,由坡下 飞也似跑来两个持叉壮汉。另有七八条大人熊,多是白毛如霜,比水牛还要雄壮。连熊 带人,一齐吼啸喝骂,朝当地跑来,相隔也只一箭之遥。 中迟原因路过当地,遇一大白熊猛力扑来,知道这类天山熊的掌最是美味,但是皮 革坚强,刀枪不入,因知刺熊之法,想连皮带掌顺便带回。飞手一剑,刺中熊的颈间要 害,纵向一旁,又用连珠镖将熊眼打瞎。刚把熊身上拔出来的宝剑拾起,任其在雪地里 乱窜乱滚,想等它野性发完,力竭而死,再去剥皮取掌。忽听喝骂之声,由坡下赶来一 伙壮汉,齐声喝骂,说那熊是他家养,要中迟与熊抵命,双方言语不和,动起手来。刚 把当头一贼打倒,不料又有一贼赶来,人还未到,扬手一铁蒺藜。中迟独斗群贼,头上 又戴着皮帽风兜,不曾留意,右肩头已中了一下。眼看危急,幸而贤贞、朱武相继赶到, 才勉强扯个平手。跟着另二贼带了七八条大白熊赶来。 三人俱知白熊猛恶力大,单遇时除它尚且费力,为数这么多,又加许多强敌。中迟 不受伤也好,偏又伤重,如何能敌?眼看群熊和二贼党已决赶到面前,正在心寒,叫不 迭的苦。忽听呼呼轰轰,狂风如潮,夹着破空振羽之声,眼前倏地一暗,立有一片墨云 飞坠,敌我双方全在笼罩之下,贼党首先纷纷惊呼,四下逃散。那黑影铺天盖地而来, 已快压到头上。三人因变出非常,误以为雪山崩堕,开头也颇惊慌,百忙中抬头一看, 不禁大喜。原来那黑影正是雪衣老人座下仙禽乌鹏,钟灵坐在鹏背之上,一同飞落。见 面便喊道:“堡主和诸位兄嫂快请上骑。这伙贼党上半年才由恒山迁居来此,内中还有 两个妖人甚是凶恶。现在妖人已然得信追来,耿师兄已往对敌。此事恐有后患,请先回 堡,我用乌鹏送诸位回去吧。”说时后面四人也相继赶到。贼党已早惊散,只有几个逃 避稍迟的,被鹏翅风力扇出老远,跌入冰原下面雪壑之中,送了性命。另有两人身受重 伤,白熊也伤亡了两三只,晃眼逃尽。 众人匆匆骑上鹏背,遥望冰原封面,雪峰腰上有青红二色的剑光,正在飞舞争斗。 知道敌人竟擅飞剑,贼巢相隔铁堡颇近,好生犹疑。中迟受伤不轻,本就难支,上了鹏 背之后,几乎晕倒。钟灵见他负痛,忙道:“这是什么暗器?如此恶毒,此时怕吹风, 虽带丹药,不能医治。我和耿师兄本往山外有事,归途发现堡主受群贼围攻,可惜晚来 一步。我看贼党均颇厉害,还须赶回。今将丹药交与朱仁嫂,到了堡中再治,料无妨 碍。”说时已同飞抵堡前。钟灵匆匆取了两丸丹药,交与程贤贞,半敷半服,仍骑乌鹏 飞走。 那铁蒺藜十分厉害,中迟那好武功,又隔着两层厚皮,不知怎会被他打进,并还伤 筋动骨,俱都惊奇。贤贞见伤势甚重,忙命人去将兰珠和李琦等九侠寻回。堡中人民闻 得堡主受伤,纷纷赶来,聚向堡前,探听消息。后听眼药敷治之后,痛止回醒,方始放 心散去。有那心急的人民,听说不能入看,便去寻找兰珠。兰珠本极孝父,闻言早就愁 急,再见众人这等张皇,不知伤势如何重法,心乱如麻,一路急驰。中途任龙迎来,兰 珠急问:“爹爹怎么样了?”任龙道:“钟小侠的丹药真灵,已然转危为安,连痛都止 了。命我迎来,告知你和九侠弟兄不要担心。并向堡人传命,不许张扬。明日堡主还要 亲出,向众训话。不料你们这么快。请放心吧。”众人闻言,心定好些。只九侠觉着事 情不会如此简单,当时也未深说。一同人堡,赶到大厅。 朱武、贤贞望见李琦、王藩、金国士同了兰珠,男女四人,当先往里急走,连忙迎 出,匆匆未及叙话,同到厅上。兰珠一眼望见老父卧在软榻之上,见了客来,欠身欲起, 忙扑过去,一把抱住,喊得一声:“爹爹!”两行痛泪已夺眶而出。随道:“七哥他们 不是外人,爹爹伤未痊愈,有女儿款待呢。”中迟最爱兰珠,刚才伤好,询问任龙所答 口气,爱女对于李琦颇为看重。又听她单喊七哥,手朝后指,昂头一看,见来客英姿飒 爽,仪表非常。再想起他平日威名和雪衣老人之言,大为喜慰。一高兴,便坐将起来, 掀髯笑道:“我已无妨。这位便是李琦弟么?”兰珠随指九侠和卫壁,一一引见。九侠 见中迟年在七旬左右,生得虎背熊腰,身高七尺以上,面如朱砂,狮鼻大耳,阔口方颐, 一双虎目炯炯有光,两道长眉斜飞入鬓,腮下一部花白长髯,左手上戴着一个铁扳指。 端的威风凛凛,天神也似,一点看不出肩受重伤神气。由不得心生敬佩,各以后辈之礼 拜见。中迟忙要还礼,被贤贞与兰珠扶住,同说肩伤未愈,不可劳动。一面又请九侠等 起来,分坐两旁。中迟笑道:“久闻九侠威名,不料飞将军自天而降,实为快事。因在 途中为鼠贼所伤,诸多失礼。好在小女与诸位定交在先,老夫痴长几岁,恕我潜妄吧。” 段、王、李三侠同答道:“小侄等与朱仁兄、仁嫂多年旧交,同是后辈,老伯何必客 气?”中迟含笑点头。 九侠随即请问受伤经过。中迟朝卫壁看了一眼,略一寻思,答道:“区区鼠贼,不 值一谈。九侠少时与朱贤侄一谈,自知底细。你我今日幸会,不谈扫兴之事吧。”随命 备酒。兰珠说:“天色尚早,爹爹刚服完药,也须养息。女儿已命人备下两席,算是爹 爹与诸兄接风了。”九侠只当中迟好高,不愿说他吃亏的事,便未再问。中迟笑对兰珠 道:“我儿怎看得我这样软弱?闻说来客颇有几位好量,饮酒谈天,可以助兴,只忘了 九侠阅军多劳,和朱贤侄夫妇先谈一会,老夫借此稍睡片刻也好。”兰珠明白乃父有话, 想令朱武夫妇转告,忙即应诺,意欲陪往。九侠知他父女尚有话说,再三辞谢。卫壁想 和九侠攀交,也要随去。灵筠忙使眼色。中迟已先说道:“卫贤侄且慢,我还有话要和 你说。灵筠先去,夜来同饮便了。”灵筠知道中迟不甚看重卫壁,本意拉他同回朱家, 一听这等说法,兰珠又在旁使眼色,不便辞谢,心中自是不快。刚一出门,金、张二女 侠已返身来迎,便同了去。到了九侠所居花园之内,李琦正向朱武问话,见灵筠孤身前 来,由不得精神一振。刚想让座,贤贞因中迟方才之言,只能告知九侠,灵筠虽然无妨, 偏多了一个卫壁,恐有泄漏,便迎上前,把灵筠拉向一旁。灵筠本和贤贞最好,又不愿 和李琦多说话,此举正合心意,便走了过去。李琦虽觉有点扫兴,但也无法,朱武所谈 又颇重要,只得随同段、王、金三侠听了下去。因入门时朱武防有别人跟来,早令诸侠 散坐,装作者友叙谈,拉向一旁告知前事。 原来雪衣老人早算出铁堡不久多事,除指示中迟机密外,并留了两封柬帖。头一封 回堡方能开看。等到中迟受伤回来,打开一看,大意是说:“那伙敌人甚强,武功好的 极多,并有几个左道中人在内。因其不知铁堡底细,又与耿、钟二人一斗,吃了点亏, 为首二妖人反倒胆怯,回去便命众贼党谨守,不可惹事。说本山必有能者,今日敌人飞 剑神奇,更有那一只大怪鸟,不可与敌。又听人说,穿云顶和西山树玉峰也隐有几位异 人,好似对头一派。早知北天山有这些异人隐居,也不会来。早晚终须一拼,此时切忌 妄动。现往山外寻找同党去了。此时除他们虽较容易,一则定数所限,铁堡该有这场危 难,不可避免。再则这两个妖人淫凶无比,连所约同党均是罪恶如山,正好乘其引来, 一网打尽,为世除害。不过事情尚早,应在九头狮子龙天化与这伙贼党联在一起之后。 老人去时,曾在各要口设有仙法埋伏,堡中人民只要不出山,期前便可无事。事须缜密, 只九侠可共机密,行动出入听其自便,反有益处。留意身旁的人,以防非常之变。 中迟本与卫壁不甚投缘。乃父本意,将他引进到一位隐居本山的异人门下。谁知出 游未归,卫璧竟嫌当地寒冷,不肯在异人茅棚中等候,私自回来。虽然事前乃父溺爱不 明,有人如不在,等到过年不归,可回铁堡,留居朱家度岁,明春再去的话,但他年轻 力壮,这等不耐劳苦,心志更不坚诚,那异人最恨憬薄狡诈少年,多大情面,也必不收。 因此中迟更看卫壁不起,又想起雪衣老人的嘱咐,故此不肯当面明言。好在事前已和朱 氏夫妻说过,示意令其转告。诸侠闻言,知道主人看重,俱都心喜。内中黄建、万方雄、 成全三侠最是性刚疾恶,因听王藩转说前事,得知雪衣老人曾说九侠任意行动反倒有益, 均想抽空暗入贼巢,一探虚实,就便为主人出点气,因被段泉力阻,暂时罢了。 说了一会,卫壁、任龙走进,李琦偷觑灵筠,与贤贞。张婉三人同坐一旁,虽在说 笑,面上时现不快之容。卫壁一进门,和众人略微招呼,便走过去。灵筠好似背人和他 对打了一个手势,面上立转喜容,说笑起来,神情甚是亲密。贤贞随同说笑,还不怎样, 张婉已然走开。李琦暗忖:“这姓卫的一身媚骨,两只狗眼,除却未言先笑,善于逢迎 而外,有何可取?灵筠怎会对他如此好法?”心正有点气闷,忽见张婉暗中点首,同去 段泉房内,问有何事。张婉道:“七哥,我们九人比亲骨肉还亲,无话不说。我看你自 见金灵筠后,好似失了常度,你是爱她不是?”李琦知她心直口快,不由脸上一红,无 言可答。张婉笑道:“如我料得不差,我劝你死了心吧。”李琦忍不住想开口,觉着话 不好说,欲言又止。张婉又气道:“七哥怎不说话?以你人品威名,何求不得?兰珠妹 子实比此女强得多,对你又极垂青,真是天生佳偶。你偏不在心上,单对此女情痴,受 人的气,何苦来呢?”李琦强笑道:“我本没有室家之念,又没和她多说,怎见得受人 的气呢?”张婉笑道:“你还没有受气么?昨日才多看她两眼,你看人家那个神气。今 朝我和五姊因看出你有情于她,原想此女才貌也实不差,同是女子,容易谈话,再三代 你挽留,她只一味假客套。这还不说,后听姓卫的偷跑回来,便像失了魂一般,忙赶回 去,因此连阅军、午宴也未来赴。后来使女去寻不见,路上相遇,你情发乎中,满面都 是喜容,她偏是冷冰冰地对你。方才姓卫的一来,又立时改样。还不受气吗?”李琦平 日不喜女色,对于灵筠本无逻想,不知怎的,由不得心生爱好,也说不出是什缘故。深 知张婉小妹娇憨,心直口快,自觉除心喜此人外,无什异念,如不承认,张婉必当假话 掩饰。 正在为难,贤贞忽然走进,笑问:“七弟多年不见,还未及谈别后光景,便和九妹 到这里来作什?有背人的话么?”李琦越发脸涨通红。贤贞为人温和,张婉与她一见投 缘,又知双方好友,本想说出。见李琦窘状,于心不忍,改口说道:“小妹气不过那毛 贼,想和七哥讨令去探。他坚不令去,吃小妹激了几句,正生气呢。”贤贞知他兄妹情 厚,信以为真,笑说:“那伙贼果然厉害。最奇的是个个力大身轻,难得许多人本领差 不多,果然不可轻视。虽然雪衣老人暗示可以随意行动,也等日内商议定后,再去为是, 自家兄妹,有何争论?外屋坐谈吧。” 三人随去外屋谈不一会,兰珠兴冲冲赶来说:“爹爹昨夜未睡,奔驰了一天雪山, 受伤新愈,经小妹力劝与诸兄不是外人,今夜酒筵又是仿照宣和宫中的百珍全席,有百 零八件,二十四道咸甜果点,要换囚次席面,照例由西初吃到午夜。这是小妹计算,家 父今日必回,早命准备。且喜无妄之灾,仗着灵丹之力,已经结疤,现睡甚香。经小妹 说好,我们先吃,家父何时醒,何时人席好了。”随请众人去往冷芳谢人席。行前,李 琦瞥见灵筠曾向兰珠耳语,兰珠不住摇头,并用手拉灵筠同走。回头又朝卫壁说了两句, 好似灵筠本不愿去,迫于情面,不得不往神气。 那冷芳树乃堡中美景之一,当中一所大厅,碧瓦雕栏,四外种满梅花。夜间花树上 又点上千百盏银纱小灯,时当望后二日,碧月微缺,分外光明。灯月交辉之下,望去宛 如四面香雪海中,闪耀着千百颗明星。室内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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