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 3 章 风雪中的贫儿
<< 上一章节 下一章节 >>
三 风雪中的贫儿 次早起身,店主已备一匹好马相待。沈鸿开发店钱,店主执意不收,说:“那 火牌便是店账,沈兄不必客气。”沈鸿知道再说便假,只得骑马上路。途中无事, 一路急行,到了开封城内相国寺左近,正在察看有无魏强所说的人,忽见一个壮汉 由侧面一家客店中赶出,将马接过,先朝马鞍下看了看,笑问:“尊兄如无什事, 邱二兄这匹马请交我吧。”沈鸿行时早听魏、邱二人说过,忙即下马称谢,并托代 向二人致意,壮汉便将马拉去,走往小巷之中。沈鸿想起此人由路旁客店中跑出, 必与相识,自己人地生疏,托他引往住店要方便得多,如何忘却?刚把行李放在路 旁,想去住店,便见两个店伙走来迎接,沈鸿一问方才接马壮汉可是相识,店伙答 说:“此是北街杨家镖局的伙计,并不住在店内,方才那马是尊客骑来的吗?”沈 鸿点了点头,见店伙面有惊奇之色,也未在意。一路奔驰,饥疲交加,因觉钱带不 多,独手丐酒量又大,将人寻到还要款待,不敢多用。寻了一间小房住下,自去街 上买了一点便宜食物胡乱吃饱,略微歇息,大已入夜,知道当夜无从访问,索性补 足睡眠,养好精神,明日一早再去相国寺中查访。 那相国寺原是数百年的大庙,内中僧房甚多,庙内并有不少摊铺,杂戏、评话 和各种江湖卖艺卖药的人,热闹非常。沈鸿初次到达,所闻不多,隔夜便向店伙打 听。沈鸿住的虽是小房,饮食自理,无什油水,店家因他昨日所骑的马来得奇怪, 一到便有镖行中人将马接去,看不出是什路数,不敢得罪,有问必答。沈鸿天明起 身,匆匆洗漱便往外跑。店伙笑说:“此时还早,尊客吃完点心再走。”沈鸿见店 伙和气,心想,独手丐游戏风尘,既约在此,定必常来此间,店伙也许认得,便向 他打听,有无这样一个花子。店伙笑说:“相国寺中花子甚多,多在山门侧面大树 之下。此地花子与别处不同,都有师父传授,好吃懒做,把手背朝下当着职业,什 么事都做得出来,极少好人,断手断脚的有十好几个,像你所说那样花子甚多,说 不上是哪一个。如寻不到,最好明早再去,因为明天相国寺庙会,香客游人甚多, 并有善人周济穷苦,散钱之处在西偏殿旁禅堂之内,各地穷人都要赶来讨领钱米。 你说那人既在此地,不会不来。我不知尊客寻他什么意思。如有什事,最好今日不 要前去,以免打草惊蛇,被他滑掉。”沈鸿知道店伙误把自己当成官差,心中好笑, 不便明言,随口笑答:“这是我一位老长亲,多年不通音信,日前在孝义县听人说 在此地,光景穷苦,特来寻他,并无他意。”店伙也未再说,沈鸿便往寺中走去。 相隔只半条街,转眼走到。入内一看,山门里面广场上到处都是篷帐桌凳,杂 乱不堪,许多卖早点零食的摊贩已将布篷支起,摆好桌椅板凳,生起火来。还有许 多跑马解的,有的布置场子,有的还未睡醒,都是一些看摊的人,领头出场的尚还 未到。这类摊篷不下二三百处。虽是清早,依旧人声嘈杂,此呼彼应,往来奔走, 各人忙乱做一堆,游人却是一个没有,比起故乡那些大庙迥乎不同,哪像一所禅林 清静之地?暗忖,还没到庙会己这样杂乱,明日不知如何热闹,寻人想必更难。先 在庙中走了一阵,一个花子也未遇上。心想,独手老前辈既然隐迹风尘,必与庙中 花子相识,何不去寻他们打听?因山门旁边大树下并无花子踪迹,又听摊上人谈说 西禅堂今日发票,与店伙之言相合,心疑花子往领钱票,向一老年摊贩打听,那老 头人甚忠厚,闻言朝沈鸿上下一看,笑道:“相公气派不像穷人,他们都有帮头, 外人插不进去,就遇好心人送你一点钱米,走出门休想太平。再说年纪轻轻,什么 事不好做,何苦手背朝下讨来用呢?真要异乡流落,缺少盘川,想别的方法也好。” 沈鸿知他误会,便说不是讨钱,是寻一人,便将独手丐形貌说出,问可见过。老头 闻言,越发惊奇道:“相公像个读书人,如何和这样的人打交道?相国寺中另有一 伙缺手断腿的花子,最是凶横,专一强讨恶化,有的身边还带有毒虫,厉害非常, 无人敢惹。讨起钱来也是他们抢在前面,决无好事。再说这样人甚多,也不知你说 的是哪一个?”沈鸿再往下说,老头已自走开。 这时许多食物摊都已陈列停当,生火出卖。沈鸿觉着腹饥,随便寻一摊头买了 一碗豆浆、几个烧饼,正想吃完寻往西禅堂一试,忽见旁边有一十二三岁的幼童, 骨瘦如柴,穿着一身破旧短衣,坐在旁边树根之上不时低头叹气。心想,小小年纪, 有何心事,也许家中穷苦腹中饥饿之故。因那幼童穿得大破,看去却不像个小花子, 目光又常注在自己身上,欲言又止。也许初学叫花,还不好意思张口向人。好好一 个小孩,就此落入乞讨之中,养成好吃懒做、不劳而获习气,岂不可惜?何不喊他 过来,请他吃上一饱,少时同去他家,问明详情。如有大人,便省出一点银子分送 与他,使能小本经商,勉强度日,养其廉耻,免得堕落,岂不比佞佛烧香要好得多? 便笑唤道:“小兄弟请过来。”幼童应声走过,笑问客人:“可是要我领路走逛龙 亭铁塔的么?我早就看出你是外乡来的客人了。”沈鸿一问,原来那幼童姜飞是个 孤儿,随一寡母纺织度日,甚是寒苦。从小聪明,想要读书,家中无钱。恰巧左近 富家的书房设在后花园内,因和园了相识,借着代他打扫浇花,渐渐混了进去。事 完便在书房门外偷听,并将富家子弟丢掉的旧书拾起,暗中勤读。 mpanel(1); 那富家是一土豪,家中妻妾成群,子孙众多,但都娇生惯养,贪玩逃学,把读 书视若畏途。先生姓贾,外表是个中年寒士,人甚豪爽慷慨,没有一点头巾气。自 从发现有一贫儿在外偷听,知道东家是个俗恶不堪的土豪:自己为他教读出于无奈, 而这一班学生都是顽劣骄纵,恨书如仇,就想为他尽心也办不到,每日心情十分苦 闷。忽然发现这样一个年幼好学的美质,甚是喜爱,极想加以造就。无奈东家习气 太重,贫富尊卑之念太深,如与明言,决不肯容一贫儿和他子女共读。自己气味不 投,平日又少见面。心正打算,这日大雪风寒,候到傍午,才见几个学生被一群男 女下人抬抱而来,重裘之外还带上风帽,穿上斗篷。内有两个年已十八九岁,竟推 天冷,惟恐受寒伤风,告假不到,因防先生不快,还由东家亲笔写了一张纸条。下 人去后,贾先生方想:“膏粱子弟真个下材。如今大雪寒天,外面许多穷人不是衣 食不周,便是为了生活在风雪中挣扎。可是人多筋强力壮,照样劳苦,什么叫做伤 风怕冷全没放在心上。东家这里穷奢极欲,何等享受。休说他那重房密室温暖如春, 便这书房之内,白天沾了学生的光,也是炉火熊熊,没有一毫寒意。我连一件旧棉 袍都穿不住,他们穿了这许多的皮棉还要说冷,体力如此娇嫩,日后如何出去做事? 东家还有誉儿之痹,只一见面必说他那儿女命相极贵,如何聪明孝顺,不是封疆大 吏,便是一品夫人,功名富贵简直手到拿来,也不想想这般蠢材既不能文,又不能 武,只知尽性享受,暴殄天物,休说一技之长,连几句死书都不肯读,就仗父兄余 荫、亲友援引取得功名,也无非多害好些人民,除此一条做官的路,只要朝中有人, 或者还有指望,更无其他谋生之地。看来这些未来的小害民贼不是做官造孽去害人 民,便是害他自己堕落穷饿而死。反正害人害己都是一害,偏说得那等好法,当成 活宝一样看待。我在他家为师,本心未始不想改变他们气质,化莠为良,就不能日 后做点事业,以他的财势多为人民造福,至少能使安分守己,稍知善恶之分,不去 害人,岂不也好;无奈全家混蛋,环境太坏,这些子女天生劣根,从小看惯父母尊 长那样骄奢淫逸,耳目所及无非罪恶之迹,一任自己苦口婆心,百般劝导,少年天 真,并非听不进去,也颇有感动时候,但是习与性成,一出书房便忘了一个干净, 父兄大人非但不知教训,反认为他的富贵命中带来,理应享受,越考究越舒适,说 将出去越有面子,一呼百诺才是威风,婢美妾娇才是福气。奴仆下人与劳作之事, 皆是天生苦命的贫贱之人所为,有福不享不特冤枉,也失了身份。把自己平日所说 勤俭持躬、推己及人、宽厚诚敬、爱群济世许多劝告的话,除用功读书是为将来升 官发财没有反对而外,余都认为迂腐之谈。 “那土豪并说:‘自来只有状元徒弟,没有状元先生。贾老师虽然无人引进, 不知他的家乡来历,但我遇他之时也是严冬风雪。见他穿了一件旧夹衫,为庙中和 尚写匾,手待两尺来长的大笔,运转如飞,四个五六尺方圆的大字一挥而就。写时 人和生龙活虎一样,不似别的秀才一身酸气。写完到他房内,见那桌上所抄书本小 比蝇头。别的不说,单这一笔字我生平便未见过。后听和尚说,初来庙中不久和尚 也是看他不起、这日忽有两个贵官前来拜访,宾主三人闭门密谈,和尚派人在隔壁 房中偷听,满拟他有此贵官好友必能发迹,哪知此人性情古怪,和来人越说越僵, 最后竟翻脸怒骂,喝令来客快滚。后来送了两次金银重礼全都不收。不久还要离去。 我由当地路过,料知必有来历,知他这样人都是怪脾气,用了许多方法与之结交, 还在当地多住了好几天。他始终对我精神冷淡,除吃我两顿饭外分文不取。最后彼 此要走,我才露出求师之意,不料他竟一口答应。但是说好,只教三年,要一清静 书房独居在内,不与外人相见,主人宴会宾客也不入席,来此已一年多,每月难得 见到一面,见时不问永不开口,屡次探询,始终不说他的身世,老是一张冷脸,不 像教书时那样和气,有说有笑,越想越奇怪。我不知他才学如何,后将他所作诗文 偷出,向本城两位老翰林请教,均说此是写作俱佳的奇才,屡次托我引进,想结一 个斯文知己,他都坚拒,至今我还无法回复人家。你们想,这样怪人,多好学问也 必穷苦一生。照他所说,有福不享专去救那苦人岂非呆子?天下苦人如此多法,哪 里救得过来?而且这类苦人大都又穷又脏,蠢得可怜,卖苦力气是他本分。要是这 些天生苦命的人都能享福,我们这些富贵中人也如何显得出来?他们休说有福可享, 便是丰衣足食,也不肯再做我们奴仆,由我呼来喝去,随便打骂,不敢反抗了。就 是为想多得点钱来服侍我们,稍微打骂也必不肯受气,各自辞退,那还成个什么世 界?这些话简直不通。听人说他教得真好,虽然不肯打学生,管得却严。第一,以 前你们不论多好衣服,当天就脏得不成样子。自他来后,每日放学回来身上总是干 净,可见勤俭小气的人不肯糟蹋东西,自有他的好处。是他教过的书也能讲出。字 更写得好,比前几个老师要强得多,总算难得。至于别的废话,听只管听,不可信 以为真。老师那好学问,要不是这样怪脾气、怪议论,也不会穷苦多年,没有出息。 那两个大官明是他的好友,想要引他出去做官,他会把人家得罪出去,有路不走, 断无出头之日。你们学他,非糟不可。’这样东家和学生如何处得下去?自己偏又 四海飘零,无家可归,既拿束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