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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二)  跃马渡长溪 客馆深宵闻异事 潜身入古洞 晶门玉屋访高人 方欲出声通诚求见,忽听晶屏后有人发话问道:“此系武当山石家姊昔年所辟,静 居清修之所,现借贫道在此养病。我看尊客虽然相骨深厚,此时尚非同道中人;所持一 镜一剑,却是大有来历,并还得有仙佛两门中的正宗传授,不是无师之学。近三十年, 各正派后起之秀虽多,似此内景元宗尚未参修,便以前古至宝相赐的,倒也仅见。素昧 平生,何事来此,能见告么?” 孙同康听他语声清朗,迥异寻常;再听这等口气,料是仙侠中人,不禁肃然起敬, 恭立屏前。把话听完,躬身答道:“后辈孙同康,乃嵩山朱、自二位仙师新收弟子。现 奉朱恩师之命,去往四川峨媚后山,拜一位姓齐的仙人为师。由嵩山起身时,遇见少林 寺僧涤凡,他说此山住有一住周道长,是他老友,托带一信。昨天到老河口附近小镇上 探询,才知道新近与妖僧斗法之事:今早赶来,照店伙所说,寻到卧眉峰后,遍找道长 茅篷不见;正在为难,幸遥两个人家女婢,由她闲谈中,听出道长移居于此,跟踪寻来。 贵友书信在此,初来不知门户,能容后辈人门,一拜芝颜么?” 说时,似听身后有人低声急语争论,恨恨之声,又是前见二女的口音。心想:这两 个丫头怎的未去,随来作什么?忽又想起,所持短剑青光强烈,明是两口仙剑;又与周 铁瓢相识,并还说六小姐讨厌男子的话,马上人曾唤适才借渡的少女为六妹,莫非便是 此二女的主人不成?想到这里,心头怦怦直跳。话完,侧身回顾,果是前遇二女孩,正 往暗中退去。未用镜照,隐约只见到两个人影,青光也只剩了一道;晃眼连这一条青光, 也同隐去,人便不见。方想二女何事而来,又只暗中遥望争论,话虽不曾听见,似有怒 意,是何缘故? 周铁瓢闻言,先未答话,停了一停,晶屏上面倏地烟光迸射,景越奇丽。晃眼之间, 一片青霞闪过,身侧不远忽然现出门户,同时,便听里面说道:“我蒙孙毓桐道友,怜 我苦孽未满,遭此重伤;虽然师傅半边大师和门下七姊妹仙府俱在近处,照例不许异派 妖人来动本山一草一木;终恐敌人见我不死,为防后患--知我本门弃徒,不得师长恩怜, 虽有同门,爱莫能助--万一乘隙潜来暗算。又以旧居荒陋寒苦,特意向石家姊妹借了此 洞,再作为他转借与我。”我以孙道友盛意勤厚,未便坚拒,只可感激遵命。不过这个 晶屏有孙道友所设禁制,外人不能擅入一步。道友幸未查看门户,如用宝镜遍照,门户 虽现,定必触动埋伏。 “孙道友法力高强,早年师长化去,无甚长辈,侠性高义,豪快绝伦,性情又如天 马行空,未免稍为任意。此间一有警兆,定必来援。见道友破他禁法,一个不巧,就许 争执。道友根骨为人,我已看出几分,将来成就无量;又受好友涤凡之托而来,不是外 人,理应延见。为防孙道友不快,已向他打了招呼,如若投缘,他原极好说话。贫道现 坐门内蒲团之上,不能出外,且请少候片刻;如无回音,或是孙道友结伴出游,只好请 道友将信交我,隔门对谈了。” 孙同康早看出那门也是钟乳所结,宛如两片五色晶球制成的流苏宝帐,分悬左右; 再用玉钩挂起,当中现出一个腰圆形的帐门。妙在两边一样,鬼斧神工,不见一点参差 厚薄;光影灿烂,自不必说。门内地方颇大,几案坐具,全是晶玉所制。洞顶有五尺方 圆,用老蚌冗壳做的一个灯火盘,为一根粗约两寸精光闪闪的金炼悬住;内里八朵玉兰 花形的灯头,分八面伸出盘外。只点燃一头,便似一朵霞光四射的火花高悬在上;照得 全室明逾白昼,到处珠光宝气,齐焕霞辉。 可是门未现前,由外看内,只初发现时镜光照处,略看出一点人影灯光;临近便受 晶屏浮光反映,什么也看不到。那周铁瓢,是个貌相清雇的长髯道者,坐在迎门不远一 个形如孔雀羽毛织成、约有八尺方圆的大蒲团上;面有喜色,并看不出一点负伤带病神 气。本想入门拜见,闻言只得止住。暗忖:他不能起立走出,室无二人,万一所说地位 不容外人走进,此信如何交法?且不管他,别的不说,这大年纪巳是难得。 刚想恭恭敬敬拜将下去,周铁瓢说:“你我平辈相交,道友不可太谦。”手只往前 一摆,孙同康便似被人扶起,其力甚大,拜不下去;同时那封信也脱手而出,往门内飞 去。只得行了常礼,立定相待。 mpanel(1); 周铁瓢看完了信,便把手缩袖内,闭上双目,待了不多一会喜笑道:“已蒙女主人 允许,孙道友请进来吧。”孙同康应声入门。周铁瓢便指旁列玉鼓请坐,开口便笑问道: “前日有一道友说起,嵩山少室峰下白阳真人藏珍,宝光上烛,将要出世;可惜禁 法神奇,非有缘人不能得到,不是寻常道术之士所能妄入。孙毓桐道友闻言不服,特地 约了一好友,同往禁地取宝。到后一看已然被人取去。因当地留有禁法遗迹,恐落好人 之手,正想寻人商计查访;忽遇一位前辈女仙,说宝主人得宝由于幸致,机缘至巧,本 身根骨虽厚,并无法力,己蒙二位老前辈垂青,引进到正派门下。可是还未入门,拜师 须在两年以后;成道更晚,现在由水路入川……等语。 “他二位想看这人是谁,一个未入门的人怎会有此旷世奇遇?为防空中查看,对方 是个常人,不免遗漏;特先飞回,骑了龙驹,计算好了这人脚程,沿途寻访。初意此人 身有异宝奇珍,只走这条路,必能看出。那知连来带去全都寻遍,只中途见一骑马少年, 马是龙种,人也禀赋不差,似有极好武功,但他身上并未现出一丝宝气。就算此人将宝 光禁闭,也瞒不了他二位慧目法眼,都当不是,就此错过。不料马上少年就是道友。 “适才如非那一镜一剑宝光强烈,收复那等隐晦,便我法力虽然不济,经历却是不 少的人,也决看它不出。此事实是再好没有!我适潜心推算,道友入川尚未其时,便白、 朱二老前辈所赐柬帖,我虽不知详情,也必有明示,不会令你舍此而去呢!否则早命你 由秦岭走,陆行入川,径赴峨媚,不会使你走水路了。” 孙同康闻言,暗忖朱恩师既命入川,怎会在此久留?但这周铁瓢也实在灵异,所说 俱都不差。好在还有二日,便可开看柬帖,自知分晓;所说两位道友龙马寻踪之言,分 明是途遇二女无疑。想到这里,不禁心又一动,脱口问道:“老前辈,你说那位道友, 可是两位分骑红、黑二马,说话一带川音、一带鲁音的女异人么?” 周铁瓢笑道:“那长身玉立,山东口音的,便是此洞主人孙毓桐。此人师长已早成 道,只她孤身一人,为同辈散仙中有名人物,法力甚高,人更豪爽。不过她出身大家, 本是东鲁望族,因此犹有积习未忘;她又没有拘束,常喜修建园林,布置屋宇。她那崂 山故居,连同近在本山卧眉峰新建别业的园林陈设,备极精丽,道友不久许能见到。不 过道友来历,贫道今日相见,方始得知。她此时还不知马上少年,便是嵩山得宝的人。 听道友口气,莫非途中相遇,曾与交谈么!” 孙同康心直口快,便把前事照责说出。说完了才想起怎把尾随寻踪之事也说出来? 自己虽是好奇,无心之举,并不是为了追求女人;但外人不察,必当有心轻薄,深觉愧 悔。 那知周铁瓢并无不满之意,反笑说道:“道友早晚必与孙道友相见,无须寻找。倒 是贫道尚有一事相烦,能助一臂么?” 孙同康料他受妖僧恶人欺凌侵害,见自己有法宝飞剑,欲请相助。来时本有助他之 意,应声答应:“老前辈如有什么事,只要没有什么耽延,不与朱恩师仙柬所示相违, 无不遵命。” 周铁瓢道:“我的事就应在日内,并且还蒙孙毓桐道友相助,无甚时日耽延;倒是 道友恐不能就起身呢。”孙同康先已听出自己不能实时入川的口风,听他又说,惊问何 故?周铁瓢道:“我虽不能遇事前知,如若静心推算,眼前的事,尚能算出一个大概。 这里头有好些因果详情,不便深说,到时自知。据我观察,日内便有灵验;朱仙师的柬 帖,也必有预示。我别无所求,只请道友将囊中宝镜借我暂用,后日一早便即奉还如何?” 孙同康闻言,虽觉与朱、白二老催促起身之言不符,仍是疑信参半。一则周铁瓢为 人极好,看去又那么道骨仙风;修道人原主除恶扶善,不论对他本人,或看涤凡情面, 均应相助。二则仙师只催速即上路,由水路走,并未指定日期;柬帖颇厚,未到开视日 期。此老修炼多年,法力颇高,也许推算无差,不是专为他自身设想。略为盘算,便答 道: “以老前辈为人处境,便无涤凡师之介,也应相助。休说借镜一用,便令我随往, 与妖僧拚个高下,也在所不辞。只是恩师和杨师伯,俱令我早日起身;固然老前辈推算 无差,在未开读柬帖以前,惟有遵奉师命,不敢途中耽延。并且我还有一件难事,来时 有一匹好马,甚是灵慧,意欲带同入川,水路也好些不便。老前辈法力甚高,如助我一 帆顺风,早到地头,我愿多留两日,相助将妖僧除去便了。” 周铁瓢笑道:“朱前辈向喜滑稽游戏,他明明作成这三生因果,偏不先明言。道友 为人谨细,朱老前辈先有那等说法,难怪不信。不过贫道向无妄言,道友既以连命为虑, 只请道友为我权留三日。妖僧邪法委实厉害,道友虽有防身之宝,明斗可胜,暗算难防。 万一有什么疏失,反使贫道愧对良友。盛意心领,能以至宝相假,贫道便立于不败之地, 已感谢万分了。至赶路一节,无须忧虑。只三日后道友能自起身,贫道必施小计,连人 带马于两日内走完三峡如何?”孙同康闻言大喜,立将宝镜取出,并将女仙杨瑾所传用 法,详为告知。 周铁瓢喜道:“我初意此镜虽是前古奇珍,威力至大,但是道友新得不久,未必便 能发挥他的妙用;只想借来以我武当门中法力施为,以为防身之用。不料道友竟得高明 传授,虽尚不能十分发挥,但另有一种仙家降魔威力,比我所习要强得多。最难得素昧 平生,一面之契,竟以此宝相假,并还倾囊相授,真个至诚君子。无怪白、朱二老肯向 妙一真人力争,使你弟兄五人完遂三生美满心愿呢!” 孙同康回忆前后所说,俱都含有用意,因即盘问。周铁瓢答道:“你我一见知己, 又蒙助我患难,如有所知岂肯不告?无如朱老前辈性情奇特,他这等作法,必有深意, 如若前知,反使不快。不过,我知道友居心行事,决无差池,只照柬帖所示而行便了。” 同康遂向铁瓢讨教。 周铁瓢先告以:方今各正派仙侠,只峨嵋得天独厚,易于成功;但非屡世修积,无 此福缘列入门墙;所习道法也与各派不同,不宜相混。然后说道:“道友此时尚未入门, 我所知虽然较多;一则道友已得前辈女仙传授,理应循序渐进,先固基础。二则前途尚 有前生至友相待,此人比我,不特高明,而他又与峨嵋长幼两辈知名之士,均有往还; 到时由他指点,可以并行不悖。并且我是武当弃徒,本门心法,也不便传与外人。既承 垂问,就我生平经历,略为奉告如何?”随将正邪各派的分别,以及修为时的各种境象 利弊,一一说出。孙同康自是心喜。双方谈得投机,不觉经时甚久。 孙同康见他精神甚好,便问与凶僧斗法时,受伤是否痊愈?铁瓢笑道:“仇敌厉害, 我自知应有灾难难于避免,又不肯示弱,得信便即应约前往,始而互有胜负,后被妖僧 发动邪法,将我困住;如非事前小有准备,凌真人护身灵符神妙,几为妖僧所杀,并受 炼魂之惨。就这样,后背还中了他一阴鞭。身受邪毒甚重,连经多日忍痛化炼;又承孙 毓桐道友借洞赐药,才得细心调养。适才命人送来灵药,今晚服后,再一打坐运行,不 消多时,便可痊愈,前往除害报仇了。” 孙同康才知主人身未痊愈,忍苦接待自己,心甚不安,忙起身告辞。忽想起来时曾 遇恶党多人追赶,如走回路,岂不遇上?又不能就此起身。心想洞甚宽大,马上又带有 干粮,何不连人带马,暂住洞内;只不到这最后晶室,料无妨害。遂将此意向主人说出。 铁瓢突道:“那伙恶徒,便是我对头恶霸彭崇汉的党羽。自拜妖僧为师,重返故乡, 益发倚势凶横,无恶不作,如走归途自必相遇。本来在此下榻原好,无奈此洞主人尚有 石家姊妹,我尚借住,如何擅专?而道友又另有去处,不便挽留。道友走出不远当有奇 遇。后日起,道友不来,我便将宝镜送还,行再相见吧。”说完,不俟答言,一片光华 闪过,晶门已隐,仍是大片钟乳晶墙,内外隔绝。 孙同康料知铁瓢谈话时久,急于服药用功,所说必有原因;唤了两声道长,不听响 应,也未嗔怪,转身便往外跑,想看看到底有何奇遇?洞中黑暗异常,因忆女仙杨瑾之 诫,恐宝光远映,引人觊觎,不敢拔剑照路,只得摸黑前行。方想: “此剑虽是灵奇,只惜功夫毫无,不到急时,不能取用;听铁瓢所言,拜师尚有不 少时日,前途尚多波折,所说奇遇,不知是谁?还有途中饮马所遇二人,竟是仙侠中人。 那长身玉立的一个,名叫孙毓桐,并与铁瓢有交。自己素不好色,又正求道心切,并无 遐想;不知怎会一见此女,便印入心目,好似一个最亲切的人,老是放她不下,心心念 念,老有此女情影横恒胸中,是何缘故?视此天仙化人,未必看得起凡夫俗子;否则, 那怕不配同其往还,得见个一面略接清谈也好。” 他想了想,方觉行即入山修道,无端关情少女,就无他念也不应该。猛觉脑后一亮, 大惊回顾。由身后飞来一团银光,紧附洞顶之上,晃眼越向前面。所过之处立被照得通 明如画,这才看出路己走偏好些;前面便是一片奇形石钟乳,像一丛刀矛立在当地,相 去只有三尺。先前只顾寻思,路又平坦,不觉走快了些,稍差一点必被撞上;那钟乳锋 利如刀,根根外向,虽有一身武功,骤出不意,也难免于受伤。再看那团银光,已然停 住前面,随着自己行动快慢向前飞行;知是铁瓢放出,为己照路,便把脚步一紧,往前 驰去。 一会跑到洞口,已见前面天光;银光倏地折回,疾如流星,往洞中飞去,晃眼无踪。 孙同康举手回谢,重又起身,出洞四望,马已不知去向。以为此马心灵性野,日色已然 偏西,也许腹饥不耐久候,往别处吃草去了。峰下地势较低,不便眺望,便不下去。正 在高呼雪龙,在洞外平崖上往下查看,忽听左侧马蹄击石,与树枝震撼之声甚急。心中 奇怪,那响声偏在崖侧危壁之下,被上面崖石挡住,看他不见。越听越怪,忙即攀授峰 壁藤蔓,由崖下绕将过去一看,不禁又急又怒。 原来那发声的,正是爱马雪龙。不知因何原因,被人用两根藤蔓,凌空吊在离地三 丈的一枝附壁老松之上。虽然吊马的人手下留情,只将两根去了枝叶的山藤,由胸股间 穿过,似悬床一般平稳吊起;马头依旧高昂,四足也能划动,不是攒蹄倒吊;但是马已 不能出声鸣啸。雪龙性烈,急得大口连张,喷气如云,双眼怒突,似要冒出火来。这一 见了主人,益发昂首腾踔,四蹄乱舞。依旧藤条笔直,纹丝不动,马却出声不得。 只听马首与树枝乱擦,马踢踏着身后崖壁之声,响成一片。松身粗只尺许,着根崖 石缝中,藤更细弱。孙同康先恐离地太高,雪龙力大异常,一旦挣断坠将下来,就不死 也必跌伤,忙喝:“雪龙莫急,等我想好方法,再来放你,为你报仇出气。”雪龙倒也 听话,怒喷了一口气,便自静止,一双火眼己流下泪来。 孙同康好生怜惜,只是上下危壁全无一个着脚之处,如何救法?想了想,无计可施, 姑且攀到松侧,再作计较。本意当地山藤甚多,身带软鞭也有丈许长短,想削两根长藤 由松下缒。及至近前仔细一看,忽然发现马身所带各物一件未失,吊马的藤只两个圆圈, 上半打箸两个活结,还剩下老长一段,看去极容易解;如以缒马,离地也差不多少。雪 龙何等猛烈,被它拦身兜起,怎会身子不能动弹?树身不粗,倒也坚劲,附着一人一马, 树干并未稍弯曲,依旧向外挺立,好些奇怪。 见藤正柔韧,他意欲就用原藤缒马。但那藤共两根,作四股兜起,中间还套有一圈 ――就此放落,不够长;如放一头,既恐松得太快,不免把马滑跌,又恐藤身节剌,将 马擦伤――必须两头俟次徐徐下缒。无奈中途危壁峭立,没有附身之处。心中痛恨吊马 之人,无故作此恶剧,遇上必不干休。 呆了一会,眼看夕阳西下,晚烟浮野,不能再延。那马久候未解,又再首昂足踢, 愤激起来。孙同康一着急,想先解下一头活结,相机试试。手方伸近藤结,待要去解, 忽听远远有人急呼:“道友快请停手,不可动那藤结。事由此马性猛而起……年幼无知, 作此恶剧。道友看我薄面,也无须介意。只请将宝剑稍出鞘,不必使用全力,往结上略 触,其禁自解。我此时尚不能出洞,故此解禁一层仍须道友下手。此山恶人妖邪不敢深 入,剑光出现无妨,底下有我放马便了。” 孙同康耳目灵敏,原疑对头在侧偷看笑话,本在留神戒备;一听周铁瓢口音,忙即 住手。听完料有原因,回问道:“道长相助,何人如此可恶?”又听答道:“道友不须 多问。贫道先见道友上树甚是愁虑,且喜耽延些时,不曾造次;贫道也自复原,只是新 愈不久,不能多谈。请道友解禁之后,骑向马上,即可人马同下,不久自知,恕不多言 了。” 孙同康口虽说诺,少年公子心性,依然气闷在心里。宝剑神奇,为恐将藤斩断,跌 落下去,先试一头。将剑拔出半尺,刚往藤结上一碰,立有一片红烟四散;剑光由于心 灵主制,藤并未断。这才放心,将第二藤结如法施为,也是一片红烟现减,那马立时长 嘶起来。知道无碍,便往马背上一骑去。那知藤是活结,禁法一解,这一人一马便禁不 住重缒,自行松落。 人马正自抚慰亲热,没有注意。耳听上面悉率一声,未容仰望,藤结倏地松开,连 人带马,一齐下坠;心中一惊,忙勒马缰,脚底地面已飞也似往上撞来。下面又是乱石 林立,方暗道不好,那马忽然平飞出去两丈远近,身子一定,已然平平稳稳落向峰前空 地之上。惊喜交集之余,下马一看,且喜无伤。越想越气,暗想:禁制此马的当非常人, 听周铁瓢的口气必与相识。素昧平生,向无嫌怨;就说马性猛烈,人不近它,怎会相犯? 还是走过看见马好,因而生心觊觎;或是上前戏侮,雪龙不服,才有此事?要是所料不 差,怎能怪马?莫非有法力的人,便不讲理。照此行为,就是道术之士也必有限。自己 也曾见识过几位仙人,那有这样?便问雪龙:“是你先惹人家的么?” 雪龙摇头怒嘶表示不服。孙同康又问:“那是他先欺你,或是要把你劫走,你和他 强,才被吊起的了?”雪龙方始欢啸点头,不住把头朝主人挨蹭亲热,以示主人所见甚 是,没有委曲了它。 孙同康爱马过甚,早忿它无故受此委曲;见状越发气大。怒火头上也想不到对方既 能将一匹猛逾虎豹的龙驹,用两根细藤,轻巧巧吊向危崖古松之上;如想将马擒走,岂 不易如反掌?只顾气极心偏,认定对方无理取闹,此去不遇便宠,如遇马必认得对头, 定与理论。即或不服相抗,此人法力也无甚大不了。身有法宝仙剑,怕他何来?本就犯 了好胜习性,那马更是记恨捉弄他的对头,又来衔衣请其上马。 就这二三日间,人马动作,全能领会。孙同康镇店不能回去,本想在附近觅个寺观 或是山洞住下,又记前途奇遇之言,问马饿否?马一摇头,自己也懒得再吃干粮。想寻 到住处再吃,便和马说了,叫它从有人家寺观之处寻去,只不要走回路。雪龙低啸了两 声,似乎会意,便自上马,任马往山深处走去。 这次马却走得不快,缓缓行来,并且脚步甚轻;马是野生,未钉蹄铁,走起来一点 音响均无。孙同康先未理会,见暮色苍茫,山月已挂林梢,连催走快,马也不理;紧贴 峰崖,轻悄悄往前走去,听下到一点蹄声。心中奇怪,二次又问:“你走得这么轻,是 怕人听见么?”那马率性立定,将头又点又摇。后来只一问话,马便止步摇头,不再前 行,只得听之。 晚景甚好,一路观赏,不觉入夜。峰回路转,行经一处崖洞之下。遥望前面月光照 处,山坡上,现出大片树林,灯光掩映,灿若明星,隐现出两三处人家台榭。正想策马 前行,叩门投宿,马忽停步不前,掉头往路侧崖洞中钻进。这时入山越深,路上已试过 好几次,看出马有用意,不再高声说话。到了洞中,下马一看,地方不大,也不干净, 土气甚重;又背着月光,一片暗黑。悄问:“还有两三里,便有人家投宿,你引我来此 黑洞作甚?” 雪龙将头一摇,便往外走。孙同康想要跟出,给雪龙回身作势阻住。悄问:“这里 有什么奇事,你去了就来么?”雪龙将头一点独自走去。孙同康越想越怪,探头往外一 看,见雪龙步法益发轻灵,一路掩掩藏藏,绕着山石林树,往对面山坡跑去。 对山颇高,那处人家就在半山坡上,外有密林环绕,中间还隔着一片乱石,森列如 林,杂树也多。雪龙在石树中几个隐现,便不再见。暗忖灯光为密林所蔽,只现出两三 点,明月之下看去那等亮法。此是后山深处,中途还见虎豹脚印,猛兽甚多,山径全无, 又未看到一所人家寺观,怎有大片园林华屋,孤居于此?所居必非常流。雪龙行踪那等 隐秘,自往窥探,不令同往,是何缘故? 等了一阵,正无聊赖,微闻右侧似有蹄声。回脸侧顾,正是雪龙,不知由何处绕向 来路乱石后,独个儿昂首飞驰而来;目光到处只两纵便到面前,也不令人上马,张口咬 了衣襟一下,往前便走。孙同康料有缘故,便随在马后,跟到一块山石后面,又咬衣作 式,令孙同康藏起,随即走开。 孙同康见当地乱石林立,中间却有一条道路,宽约丈许,一头与来路斜出,蜿蜒如 带,仰往前山通去。路既整齐,似经人工修造;当中浅草如茵,两旁杂花森列,月光下 看去,境清丽。更加道侧怪石成行,高低不一,蹲踞耸立,千形异态――有的石隙中挺 生松藤之类,俯仰低昂,凤舞龙飞,势极生动;有的寸草不生,白石玲珑,石侧却挺立 着几竿修竹。夜月清风,竹籁低鸣,空山无人,更增幽绝。 因那一条山路地势较高,又有乱石杂树遮蔽,与崖洞相隔只十来丈,两头相去却远, 不到近前,决看不出。孙同康想不到移步换形,境物相差天地,大是惊奇。回顾雪龙, 已在乱石丛中隐伏卧倒。猛想起此马通灵,照此行径,少时必有人来,不是吊马对头, 便是周铁瓢所说奇遇。念头一转,立即警觉。 炽天使书城OCR小组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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