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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7 章 疾老成 僬人初窃位 拯生灵 侠女再除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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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七回 疾老成 僬人初窃位 拯生灵 侠女再除妖 原来这些小人也是大人国种,退化到此,难怪他们形态面目,居处服装,都与常人 一般无二。怎么几千年来,不见于传载呢?云凤见小王夫妻进宫未出,暗忖:“这里既 然历国久远,代有圣明,语言因为歧舌所限,文字当不会没有。况且耕织佃渔之具,和 他本族痛史,俱从载籍中查出,想必不会没书。”便问驼女:“小人国书史册,当有掌 管收藏之人,可能取来一视?”驼女叹口气道:“说起来真是可怜可恨!他们旧日文字 书籍,也和我们中原上邦一般,浩如烟海。只为亡国的前一两世,一班在朝在野的浑虫 只知标新立异,以传浮名,把固有几千年传流的邦家精粹,看得一文不值。流弊所及, 由数典忘祖,变而为认贼作父。几千年立国的基础,由此根本动摇,致于颠覆,而别人 的致强之道,并未学到分毫。起先专学人家皮毛,以通自己语言文字为耻,渐渐不识本 来面目,闹得本国人不说本国话,国还未亡,语言文字先亡。后来索性嫌它讨厌无用, 将所有书籍文字一火而焚。纵然有一些没有烧尽的,如我们鲁壁藏书之类,可是当国亡 家破,逃难入山之际,谁还想得起这些东西?就是寒俄老王所见几本遗民记载,内中说 到本族以往光荣事迹,以及耕织渔猎诸般器物,一则半出臆度,语焉弗详;二则面目全 非,己不似他们旧日的文字,而且星星点点,也不能据以立言教化。此时又忙于求生, 与鸟兽天灾相抗,实无余暇再去谋求。日子一久,从此亦无人能识,便是他们的语言也 变得不大相同。戈戈载籍,总共才十余本,如今尚存在小王宫中,当作前朝遗物看待。 这十多年来,从没见他们取阅过。他们自己人尚且不解,何况外人。少时宴后取来,大 仙如能晓谕他们,更要感激不尽呢。至于适才所说数千年前盛朝轶事,小女子未来此时, 也曾读过几年书,远稽往古,近察当世,九洲万国之中,并不曾听说有这么一个亡了的 大国。他们又是历代老人用口传述,无可参考,实难令人相信。也许他们不过是古称僬 侥之国,说不定是前朝好说诳的人编造出来的吧?可是他们每年几个祭节,又那般隆重 壮烈,深入人心;而且除人体大小外,一切衣食起居,无不与我们大致相同,看去又似 真有其事,疑团至今未释。大仙从天上来,当能前知,看能明示一二么?” 云凤闻言,笑道:“我虽在仙人门下,学道日子无多,除身有仙传法宝,略知剑术 外,别的知识,还不是和你一样?不特这种小人尚是初见,连说也未听人说到过。我想 所传文王八尺,汤交九尺,大概古人禀赋至厚,所以躯干要长大些。后世人心日坏,嗜 欲日多,人身本来脆弱,长一辈的受了侵夺剥削,自然遗毒子孙,一代一代传将下去, 年代一久,自然人种便日趋矮小,不过当时不显罢了。他们本是万千年古国,语言文字 又绝了种,所以后世无从稽考。我们从黄帝算到如今,也只几千年光景。现在的人体, 已逐渐比古人小,照目前风俗人情看下去,再过相当年代,焉知不是后车之续呢?他们 立国,还要古远,算起来,也并非不在情理之中。且等我异日回山,见了仙祖,问明白 他们来历劫运,如能有所助力,我必再来,那时自见分晓。”驼女闻言大喜。 正谈说间,台侧乐声起处,六角宫墙上九座宫门同时开放。旁边八座门内先走出一 对羽衣花冠的童男女,各执幡幢仪仗之类。这些童男女身高不及二尺,俱是一般高矮, 个个秀发披肩,容颜韶秀。那各种仪仗的头上,都雕有一个鸟兽的头。口中含着一小片 点燃的木香,香味和初人门时小人手中所持的相似,氤氲袅绕,清馨馥郁,闻之神爽。 云凤方要问驼女这种木香采自何处,小王已率二妃恭迎出来,躬身肃客,三揖退去。驼 女闵湘娃便改向前面引导,云凤跟着进门,小王夫妻率八对童男女在后。云凤入宫一看, 在大人眼里,宫廷广才数丈,并不算大。可是画栋雕梁,丹壁绣柱,都工细已极;再加 上陈设精致,物事玲珑,处处颇显得富丽灵巧之致。这时盛筵业已摆好,共设了五个座 位。当中一座归云凤坐,像个平时王位,比较高大;两旁四个六角雕花的木墩,高才尺 许,上首坐小王、驼女,下首坐两个王妃。入席之前,小王、二妃向中座三拜三揖,主 客就位,乐声便起。菜已预先摆好。所用杯著,比常人所用,倒小不了许多。杯子都是 贝壳做的。菜肴有十八味,大中小各六味。大菜用小鼎,中菜用木制的盒,小菜用贝壳 制成的盘盂,俱是六角形式。多半俱是冷食,除猪羊两样外,荤的俱是山禽野兽的腌肉, 素的俱是野菜、黄精、奇花、异果之类,五颜六色,配搭匀称,看去甚是鲜艳。因是岩 盐所制,味道极好。饭食是黄精的粉和山芋、山麦制成的六角方馍。云凤多日不曾肉食, 吃得颇为香甜。吃到差不多时,随侍女童才捧上一大葫芦酒来,颜色碧绿而清,色香味 俱臻绝顶。驼女说是用山中几十百种异花和果子制成。云凤连声赞美。小王又殷勤劝饮, 酒到杯空,不觉一大葫芦酒饮去了一半。有了醉意,才行终席。 mpanel(1); 小王夫妻和驼女恭请云凤往别处安置,仍由持仪仗的童男女焚香后随。由一片绿竹 编成的屏风转将过去,面前便现出一座半亩方圆的院落。当中一排五间房舍,乃小王夫 妻的寝宫。两旁台阶上也各有一排房舍。驼女便领云凤向左边这一排房子走去。升阶入 室,里面也甚明洁,墙上挂着弓刀,地下铺着竹席,小几矮榻,尚可容身。小王夫妻躬 身道了安置,说要午朝与臣民会商大事,便自退去。 云凤也到了做功课的时侯,因想询问小人国中许多事迹,便对驼女说了,留她一旁 少候,径自调息入定。做完功课醒来,见驼女不知何时走去,只门外侍立着两个童子: 一个头顶一六角木盘清水,手持盥中;一个捧着一大葫芦酒。身后脚旁却伏跪着相从回 山的沙沙、咪咪二人,手持弓刀,状若戒备。见云凤睁开眼睛,先过来叩拜之后,口里 “嘤嘤”两声。门侧持着盥具、葫芦的两小人躬身走进,到了云凤面前,将盥具和葫芦 高举过顶,跪在地上。云凤比着手势将四小唤起。闻着葫芦酒香,刚接过手,便觉沙、 咪二人在扯自己衣襟,也未介意。径摘下上面挂着的介杯,倒出来一看,酒色殷红,入 口香腴,比起适才筵间所饮,还要醇厚得多。云凤原有酒量,因酒味特佳,越喝越爱, 不由又饮了几杯。正欲再饮,忽觉又有人在扯自己衣角,低头一看,正是沙沙,满脸带 着惊惧之容,眼睛不住流转,意似有所顾忌,不敢出口。捧葫芦、盥具的两小却是面有 喜容。云凤猛地灵机一动,心想:“小人全族奉自己若天神,既命驼女在此陪侍,如无 特殊之事,怎会久离不归?这等小人,到底非我族类。适听驼女说,沙、迷二人因闻自 己要将他们携上仙山,喜出望外。赴宴时,不知他二人何往,此时伏在自己身侧,手中 却带着弓刀,大有护卫之意。看他们脸上神情,与这执役小人迥异,又用手连扯自己衣 角,莫非酒中有了毛病?”刚一想到这里,渐觉头脑有些昏沉,神倦欲眠。照平日和小 王宴上所饮的酒量相比,并不算多,何以醉得这般奇怪?便把酒葫芦往地下一掷,正欲 喝问,忽然身子一软,竟要往榻上倒去。知道不妙,忙运真气将神一提。猛听“呀”的 一声惨叫,两眼迷糊中,见一点寒星从身侧飞出,面前执役两小已倒了一个。另一个正 要逃跑,沙、咪二人早飞身纵起,将他按倒擒住。云凤灵明未失,眼睛也能强睁,只是 四肢绵软,真气一时提不上来。情知事有变故,方在焦急无计,沙、咪二人已慌不迭地 走向身旁,径将云凤腰间革囊解开,将昨晚所得的那枚大枇杷取出,争先恐后上榻扶着 云凤,将枇杷外皮撕破,塞向云凤口边。 云凤心中明白,正觉那毒酒被自己一提真气,发作更快,互相交战,口渴欲焚。见 沙、咪二人如此作法,暗忖:“莫非异果能够解毒消酒么?”忙张口时,偏又口噤难开。 眼看沙、咪二人满面俱是泪痕,心中着急,不顾周身火热,奋力运气,将口一张,一下 咬了一满口。立觉满颊清凉,汁水咽到肚里,心中便爽快了许多。接着又吃了两口,已 不似先时费力难受。等到吃完再吃第二枚时,手足已能转动,襟前汁水淋漓一片。再看 沙、咪二人,已是破涕为笑。等到第二枚枇杷吃完,虽然头脑还有些昏胀,身子已差不 多复原了。身方立起,沙、咪二人欢笑着跑上前去,将地下躺着的服役两小一刀一个, 全行刺死。咪咪拉着云凤的手,去取身旁宝剑。沙沙便将身偏俯,学驼女走路神气,再 做出被人禁闭之状,然后上前拉了云凤的手,往外就走。云凤恍然大悟。只不知小王那 般虔诚厚待,怎会顷刻之间,变成恶意?好生不解。两个言语不通,无法询问,比手势 费时费事。看沙沙、咪咪神色惶速,仿佛事在紧急,地下又杀死了两个。虽然自信凭着 自身本领和法宝足能对付群小,毕竟身居重地,不知对方使的是什奸谋,总是从速了结 才好。 当下随着沙、咪二人出室一看,除那死去的两小外,更无一人防守。三面宫室,都 是静悄悄的,不听一毫声息。小王既然对自己要下毒手,何以只派两个进毒酒的,还把 沙、咪二人也放了进来?心中正自奇怪,沙、咪二人已一路比着手势,领着自己,往外 走去。云风也不管他们,且看到了那里,见着驼女再作计较。一连跟着穿过两处宫院, 都未遇一人。最后走到宫侧一个小门,才看见门内群小喧哗之声。沙沙回身摆手,云凤 会意,把脚步放轻。纵身入门一看,门中也是一座小院落,两间上房,高约丈许。鞭挞 呼叱,与驼女怒骂之声混成一片。沙、咪二人将手往室中一指,径自避开。云凤走近门 侧,才一探头,便见室中站定一个小人,衣饰打扮,俱与小王相同,却不是小王本人。 地下绑着驼女闵湘娃和小王的次妃,周围站着数十个短衣赤臂,腰悬弓刀,手持荆条和 带着小刺长鞭的小人武士。这些武士正在行刑,拷打驼女。那王妃本来眉目如画,这时 上身衣服全被剥去,已被打得雪肤凝紫,菽乳泛青,玉容无主,痛晕过去。那驼女一任 群小用荆条毒打,却是满脸愤怒,戟指怒骂不绝。那为首身着王服的小人面带奸狡,手 执皮鞭,绕室缓步,不时挥鞭向驼女身上打去,状颇焦急。 云凤虽不明个中原委,驼女和自己究竟是同种的人类,一见她受群小如此茶毒,早 按捺不住,一声大喝,拔剑奋身闯入。为首小人正回过身来,一见云凤来到,大吃一惊, 口里一声怪叫,身子早慌不迭地往侧室中退去。其余群小,俱知云凤是手诛千蛇,来自 天上的大神仙,哪里还敢交手,登时一阵大乱,纷纷相随往侧室逃窜。有的竟吓的晕倒 地上,动转不得。云凤也不管他们,走向驼女身前,用剑将绑索割断,放起身来。驼女 先时自分难以活命,只盼仙人不曾中毒,沙、咪二人不变心叛王,还有一线生机。一见 云凤果然平安到来,不由悲喜交集,不顾说话,先过去将王妃解绑扶起。云凤见她痛苦 吃力,连忙过去相助。驼女颤颤巍巍,指着侧室说道:“这里出了叛逆。小王藏身地底 密室,正在设法求援,我和王妃抵死不说,未被贼子发现。小女子受伤难行。如今外层 洞内,群贼正在劫杀臣民,贼首便是适才逃去的那厮。小女子救了王妃,便去与小王送 信。请大仙带沙沙、咪咪二人出去平乱。那叛党,多半是受了凶逆挟持,并非出于本愿, 望乞大仙手下留情,只将逆首擒住。等小女子到来,再行禀明经过。”这时沙、咪二人 见云凤吓退逆党,早跟了进来。地上吓倒的小人,因云凤没有动手伤害,一个个都溜起 来,往侧室中的间道逃了出去。仅有两个行刑的党羽逃慢了一些,吃沙、咪二人一人斫 了他一刀,负伤逃走。云凤等驼女说完便道:“你身上受伤,我去之后,不怕逆党再来 侵害么?”驼女忙道:“他们惧怕大仙,知道未被毒酒醉倒,益发畏惧。小女子深知他 们习性,决不敢再来了。”说罢,又连连叩头,催云凤速去。云凤依言命沙、咪二人带 路,这次径由侧室出去,里面两扇小门,已被逃人由外关闭甚固。沙沙说有办法,正要 绕出去开,云凤已用剑朝门缝中斫去,跟着一脚踢开,乃是一条甬道,高才通人。沙沙 说左面通着王宫,右面通着外洞。 云凤便率二人直奔外洞,尽头处,也有小门紧闭,破门出去,乃是适才石台的后面。 耳听群小喊杀之声汇成一片。转到前面一看,洞中臣民业已闻声齐集,人数何止数千, 正在台下与逆党交战,不令逃走,只是不见那为首叛逆一人。云凤大喝一声,群小回顾, 见仙人出来,欢呼之声轰然暴发,震撼全洞。那些叛党知难逃走,吓得纷纷掷了弓刀, 伏地哀鸣。沙、咪二人跳上石台高处,朝众小高声指说。云凤言语不通,料是向臣民说 明经过。再看叛逆那一面也不下千人,自沙、咪二人一说,便被王党臣民收了他们的弓 刀,逼向台侧空处,分出多人,持兵看守。云凤对这些叛党,也不知怎样处治。正向小 人群中寻觅逆首踪迹,咪咪走过来连说带比,意思似说逆首一见仙人无恙,奸谋败露, 业已逃走,无法再去擒捉,须等驼女到来,再作商量的神气。便不再搜寻,径在石台阑 干上坐下,看群小神情,仿佛儿戏。暗忖:“世间的杀伐征逐,治乱兴衰,迭为消长, 无非为了鸡虫得失,不惜箕豆相煎,到头来获得些什么?不想这弹丸小邦,僬侥细民, 也是如此。以彼例此,看起来,还不是和这些小人儿戏一般,真是好笑。”正在沉思, 驼女已领着小王、王妃穿着一身黑服,哭丧着脸,几名护卫抬着受伤次妃,奔了出来。 先向台前臣民哭诉,意似自责;然后回身,朝着云凤跪拜。 驼女述说了经过,才知小王原是弟兄二人,小王虽然居长,却是老王次妃所生。老 王人甚英明,看小王文武兼备,贤能仁厚,自幼钟爱,立为太子。不久正妃生子,取名 鸦利。有兼人之勇,十几岁上,便能力举百斤,纵跃于高崖峻权之间。只是性情乖戾, 贪残好杀。老王极不喜他,临终之时,面谕小王和驼女:次子不才,不特不可使当大事, 还要严加管束;如若犯了大过,更须按着国法公判,不许姑息。老王死后,鸦利年渐长 大,益发横恣,乃母正妃因之忧郁而死。鸦利索性啸聚党徒,肆意横行。小王天性友爱, 既不忍置之于死,又恐养成大变,想来想去无法,只得命他去至白虎峪,统率流人,以 免留在洞中为患。那白虎峪在山阴一面,相隔旧王洞三百余里,地极荒寒,可是出产甚 多。小人洞中犯罪的臣民,只有两种处治:重罪由小王当众宣示完了罪状,如无异议, 若有什大功善行,可以折抵,便即赐毒赐刀,令犯罪的人自裁,算是死刑;其次是流放 到白虎峪去,年限不等,由他们每日耕织打猎,月纳贡物,满了年限,始许自请宽恕, 改过回洞。照例有一个王族的官,率领监督。小人法简而公,并且极爱同类,犯了罪, 多半用的是鞭打之刑。这些流人,差不多都是小人中的败类,害群之马。小王原意,统 率流人的官儿,非有智有力不可。鸦利去了,必能胜任,纵然处治这些流人难免太过, 也是各有应得,岂非以暴制暴,一举两全? 谁知鸦利诡计多端,久有谋篡王位之志,闻命正合心意。到任以后,竟和流人沆瀣 一气。流人对小王本来难免怨望,再加鸦利常年蛊惑,暴力与小惠并用,不久都成了他 的死党。他知历代王朝都得民心,尤以小王为最。一旦有事,全洞臣民俱能舍生赴义, 决无反顾。篡位为千年来的创举,定非容易。流人虽经自己教练,又加上山阴天时地利 的锻炼,个个筋骨坚强,武勇过人,毕竟人数太少,成不得事。于是借了朝王纳贡之便, 勾结旧日洞中死党,命他们暗以利禄招纳同类,故意犯了该流的国法,等发遣到了山阴, 便成了他的死党。纵有几个半途悔悟,想要退出,或是逃归的,经不起他的防御周密, 捉回去便受尽荼毒,碎体裂肤而死。这一敲山震虎,群流益发畏如鬼神,不敢丝毫违命, 再作自拔之想。三五年后,竟招聚了上千的徒党。 小王命他去时,驼女原再三拦阻,说此行无异放虎归山,使其同恶相济。既不忍按 国法处治,也应严加管束,闲散终身才是。小王终因骨肉情重,违众行事。后来见洞中 臣民犯罪日多,流人更没有一个悔过求归的。因有毒蛇之变,迁洞以后,驼女不在身侧, 虽然启疑焦思,无人为之划策,鸦利又做得异常严密,祸在肘腋,还未觉察。鸦利本心, 最好等驼女和那数百忠勇之士在旧王洞内为毒蛇害死,方行下手,要省事得多。所以时 常派遣不怕死的心腹,冒着危险,往旧王洞左近潜伏,打探驼女除蛇消息。 这日正当朝贡之期,行至中途,遇见去人归报,得着云凤在云中失足,巧诛群蛇的 消息。知道驼女起初是无暇及此,毒蛇一去必然回洞,不特小王又有了好帮手,自己诸 事掣肘,奸谋难免还要败露,不由着起急来。与手下逆党一商议,决计乘驼女初回无备, 提早发难。一面命人飞召白虎峪全数逆党赶到王洞外面,听候调遣;自己仍借朝贡为名, 相机行事。刚达王洞,又听人说,金果林来了一个妖物,小王带领千余兵将,前去驱除。 心想:“这倒是个好机会。如果小王为妖物所伤,岂不坐享现成?否则便乘朝贺之便, 率领死士入宫,先将他拘禁挟持起来,等过些日,勒逼他禅了位,再行处死。”暗中部 署方定,小王前驱归报,说昨晚盗御果的并非妖物,就是手诛千蛇的神仙,经驼女赶回 认明,受了小王和驼女拜求,已允来王洞暂住,后日便去雪山,为全洞除害等语。鸦利 一听,益发又惊又急。偏巧又有洞中两个逆党向他告密,说小王近来对他十分疑忌,便 是驼女不归,也难相容。此次来朝如不早定大计,先发制人,无异送死。鸦利还在疑信 参半,一会小王便已先回,吩咐全体臣民用隆礼欢迎神仙。鸦利上前朝拜,小王急匆匆 地并未怎样答理,迥异平时见面那等友爱神气。更以为逆党之言不差,暗中咬牙切齿, 谋逆之心更急。 小王宴请云凤时,白虎峪逆党也都赶达洞外。鸦利想了想,索性一不作,二不休, 趁着仙人与小王还未厮熟,不知洞中实情之时,来个偷天换日,拼个成败。等小王宴罢, 径直入见,说白虎峪上千流民,经自己数年间宣示王朝德意,恩威并用,业俱翻然改悔, 不特化莠为良,而且练成了劲旅。因想使兄王喜欢,所以一直没命他们上书悔过,零散 来归。今乘朝贡之期,全数来此投效,拟以死力效忠王朝。等三日后,亲率他们,去往 雪山,与妖人决一死战。不想到此,方知天降神仙,已经应允为王除害。虽是天降洪福, 只是这些流人至诚,不宜辜负,拟请兄王特乘盛典,召入内廷朝觐,使其自陈前非,洗 心革面,为王效死。这一套花言巧语,果然将小王打动。平日会见臣民,都在外层洞中 石台之上,除非骨肉宗亲、军国重臣,或是特降殊恩,不得轻人内洞。小王因全洞臣民, 连有职务散处在洞外的不过万数。这几年犯罪日多,流徙在山阴白虎峪去的竟逾千人, 常时想起,不免内疚。忽然听说全数悔过来投,不由喜出望外,立时传命,吩咐守洞将 士放群流入洞,由鸦利率领,直入内廷朝见。鸦利奸谋得售,自是心喜而去。 此时驼女随侍云凤,不在前面,无人劝阻,小王一些也没有觉察奸谋。次妃人最贤 能机警,深知鸦利狼子野心,言不可信。又见他说话时眼光不定,满脸奸狡之容,甚觉 可疑,只是当时不便陈说。鸦利一走,便请小王改在外洞相见,以防有诈。小王不肯, 说本朝近千年来,从无一个敢为叛逆,而且深受全民爱戴,洞中臣民将要近万,他只有 千余流人,除非至愚,即使有心作乱,决无能成之理,也决无如此胆大妄为之人。自己 为全洞元首,言出必行,岂能随便更易,使流人灰心,以为不信?正妃听次妃一谏,也 觉其中有诈,帮同力劝,即使不便更改,也应多召护卫之士,以备万一。小王仍是不肯。 二妃无法,只得力请小王,就在原坐之处召见,命流人分班入内,不要因其人多,出廷 相见。小王强不过两个爱妃,只得答应了。原来小人最惧外患,洞宫室内俱制造有隐密 暗道,恐一旦有变,立时可以逃走藏匿起来。 不一会,便听群流进洞,哗噪之声甚是嘈杂,全不似往日臣民觐见敬肃之象。小工 夫妻刚一皱眉头,便听内洞石门关闭之声。小王方始动疑,正要起立出问,正妃素来力 大,忙一把将小王拉住道:“鸦利素来悖谬,先王早有遗命,王虽神勇,应以宗社臣民 为念,万不可以身试验,且看次妃宣谕之后,相机应付为是。”这时小王原因鸦利初回, 打算先见了他,再往外洞石台,补行晨间朝会。平时除了集群外出游猎,或是遇见什么 王朝要政盛典,才有仪仗音乐。像适才迎仙之类,洞中燕居朝会,只是有八名轮值的侍 卫,本就不多。这时身在内廷,仅有几个随侍的宫女。执戈卫士,只沙沙、咪咪二人, 还是因为仙人垂青,不久就携带同行,适才宴会时,在外侍命,小王又有事问他们,才 召在身侧没有退去的。二妃俱都会武,一旦觉出情形不对,正妃拦阻小王出外,次妃早 率沙、咪二人奔向门外。一眼看到鸦利和上千流人俱都弓上弦,刀出鞘,闭了二门,蜂 拥而来,益知狼已入室。外面虽有许多忠勇臣民,宫廷阻隔,消息难通,也是枉然。刚 高声大喝道:“我有王命,尔等去了弓刀,由王弟率领,分班入见。”言还未了,鸦利 早喝一声:“将她绑了!”沙沙有个兄长,名叫利利,也是叛众之一,甚是武勇。以前 曾充过廷卫,与咪咪交好。因罪被流山阴,颇得鸦利宠爱。见沙、咪二人站在次妃身侧 同出,意欲救他们,便乘擒捉次妃之际,抢步上前,丢了一个眼色与沙、咪二人,大喝 道:“王弟亲率山阴全数臣民来即王位,宫外要口俱已占领,臣民已降伏,你二人还不 急速过来投降,同享富贵么?”这时次妃正拿防身佩刀,拦门一站,准备与逆党拼死。 一面用手向后连挥,示意正妃保住小王,速出室中暗遁逃走。众逆党正喊杀上前,沙、 咪二人也将弓刀举起,待要效忠王室,一闻利利之言,又见贼势甚盛,暗忖:“徒死无 益,何不假装投降,乘机混到鸦利身旁,将他刺死,岂不是奇功一件?”想到这里,顿 生急智,双双不约而同,将弓刀高举过顶,跑入逆党阵中。利利忙将二人接住,吩咐站 在一旁稍候。 次妃寡不敌众,不多一会,便被逆党掳去,拥入内廷一看,小王、正妃俱都不知去 向。鸦利忙问次妃,次妃只是戟指怒骂,不肯说出。再唤沙、咪二人来问,沙、咪二人 答是小王降旨以后,正妃看出王弟有诈,早劝着小王一同往后走去,当时不许人跟,只 命次妃在室外观察动静,执意延宕,以作缓兵之计,看神气也许到新来仙人那里去了。 当初驼女为小王秘制全洞机括暗道时,除全体臣民避外患的几个所在,凡是宫里头的, 都留了一番心,没让鸦利知道,早防万一生变,身在远处,不能兼顾。鸦利闻言,心中 并未疑及室中另有出路。因提起仙人,想起驼女还在那里,此人如不迫其归顺,纵把小 王擒住,也不能济事。 当下使命众逆党将次妃押往僻静之处,少时拷问。又命人将内廷门户紧闭,不许人 进。自己匆匆带了利利等几个主要心腹,奔往内廷偏殿。探头一看,仙人正在闭目打坐, 身后面宝剑隐隐放光,慑于传言,不敢妄动。悄悄站在门外,比手势将驼女引到院中, 说是小王相召。驼女说:“仙人有谕,不能擅离,请转陈小王,少时自去。”言还未了, 鸦利举手一个暗号,群小已一拥上前,将驼女扳倒,口里塞了东西,连声也未容出,便 被捆起。余下两名执役少女,也被引出擒走。鸦利又看了看,仙人仍是端坐不觉,心喜 未被觉察,只要驼女一归顺,必可成功。知道驼女居室最是僻静,又有许多出路和甬道 可通内外,有事时呼应灵便。便命人一面大搜宫中,紧守各处出口,以防小王逃出来救。 一面将驼女、次妃一同押往驼女居室,先将驼女按坐在榻上,倒地便拜。说自己是先王 嫡室所生,本该继承王位,谁知先王次妃进谗,庶兄嗣立以后,不念手足亲情,屡对自 己屈辱,又贬往山阴荒寒之区,岁责朝贡,已历数年,与流人无异。并且滥施刑罚,罪 及无辜,不杀即流,近年罪人之多,历代所无。今得群流拥戴,臣民归心,意欲废昏立 明。谁知发难之际,偏值仙人到来。虽然雪山除妖,为国之福,但是她得前王先见,顷 刻易主,难免生疑,如有阻滞,无人能敌。你能解得仙语,如果投顺相助,擒到小王, 再对仙人去说:前王现因犯了国法,自己闭宫悔过,要几个月不见宾客,洞中臣民现已 交由王弟代为执掌。只瞒过几天,等她除妖后自去,然后对臣民宣示,说是毒蛇与雪山 妖人,俱是先王不德所致。今者天降大神,代为除去,并有天帝仙旨,废王而立自己。 事成之后,不但永远尊为国之上宾,凡有所欲,无不惟命。 驼女蒙老王救命优礼之恩,又受托孤之重,自然不从,先晓以忠孝大义,继以大骂。 鸦利大怒,便改了主意,打算勒逼小王。又恐仙人打坐回醒,不见驼女,身边无人与她 支吾,诸多不利。当下一发狠心,听小王说仙人好酒,反正驼女不降,仙人不为己用, 能将她醉死更好。否则洞中药酒,自己曾经用猴子来试过,只灌下点滴,一会便昏沉醉 倒,身轻如棉,要十天半月,方能醒转,有一次竟是死去。仙人酒量虽胜过常人千倍, 一大葫芦酒,最不济总得醉卧三日。那时再看情势如何,好便留她,不好连她一起害死。 那仙人不过生得长大多力,来时也是步行,还不如雪山妖人能驾风云来往,弄巧还许是 和驼女同种的大人,害死她也未必会出什变故。主意打定,一面布置逆党,出前洞去劫 杀重臣;一面派了两名心腹,将一大葫芦用毒草千日红制成的药酒,装作侍役,前往内 宫偏殿,等仙人醒来,进了上去。跟着自己再拷打驼女、王妃,追问小王、正妃的下落。 派遣之际,逆党中的利利见事成在即,急于想令沙、咪二人建功,便对鸦利说,仙 人言语不通,醒来见驼女不在,只是有两个面生之人,难免生疑。仙人颇喜沙、咪二人, 曾欲携带回山,可命他二人同往,劝她饮用,并力保其无他。正说之间,驼女早见沙、 咪二人虽然从贼,站在群逆身后眼望自己,甚是惶急,几次互相按刀,大有刺贼之意, 知二人平时忠义,投降必有深心。此时局势,只要仙人一到,立刻拨乱反正,正巴不得 有人与云凤通个消息。一闻利利之言,偷偷先朝沙、咪二人使了个眼色,然后指定他二 人大骂。沙、咪二人会意,也报了几句恶声,装作气愤,上前跪禀,要求鸦利拷打驼女。 鸦利本信利利之言,再见二人做作,益发放心,不特命他二人随往,还赐了两人一把毒 刀、三枝毒箭,准其与随去心腹,便宜行事。 四人到了偏殿,又等了一会,好容易等到云凤醒转。沙、咪二人因同去二人乃鸦利 手下第一等勇士,万非敌手,自己和仙人言语不通,惟恐坏事。见云凤已端酒欲饮,只 偷偷扯了一下衣角。云凤竟未理会,酒已喝了下去。二人知此酒点滴必醉,一见云凤并 未醉倒,哪知事前吃了异果之功,还以为仙人不怕此酒,心中大喜。只顾筹思,如何能 使云凤知道那来的二人是叛逆,云凤已连饮了好多杯。沙沙猛一抬头,见云凤虽然不曾 醉倒,玉靥已是通红,与常人醉倒之前无异,这才大惊,二次又用手连扯云凤衣角示警。 云凤刚在生疑,人已昏沉欲眠。同时两名逆党也自看破,望他二人冷笑。二人知道危机 顷刻,云凤不醉还可,只一醉倒,自己首先没命。一时情急,互相以目示意,乘二逆注 视仙人得意洋洋之际,猛地张弓,照准捧药酒的一个当胸就是一箭,一逆应声而倒。另 一个持盥具的虽然武勇,手里拿着东西,见同伴受伤倒地,并加仙人在前,到底有些畏 惧,急切间还没拔出刀来,沙、咪二人已同时纵出一齐动手,将他擒住绑起。回看仙人, 虽未醉死,已是口噤身软,不能言动。二人知道杀了两个逆党,仙人万一醉倒,再被鸦 利手下看见,必遭暗杀。张皇无计中,猛想起早晨随仙人人洞时,曾见她囊内藏了两枚 金果,现在中了酒毒,看去本人已不能动,何不代她取出一试? 原来云凤昨晚所采的大枇杷,乃小人王室禁果。每隔三年,方一成熟,比起寻常枇 杷,大出十倍。不特明目生精,轻身益气,而且专解百毒,尤其是解那毒酒的圣药。只 是此果仅有一株,结实不多,又不能贮藏,每当树头采果之时,小人倾洞而出,视为盛 典。当日由当王的采了头一枚,朝天供完列祖列宗之后,然后同享。因为数目太少,多 时总共不过百十个,除王室尊贵和秉政有功之臣、国宾驼女等十来个人,各得分啖一枚 半枚外,余者用一个绝大的石缸贮了清泉,将果连皮一齐捣成浆,和入水内,分给全体 臣民同饮。这些小人个个目明身轻,得此果之益不少。云凤来时,偏值此果三年成熟之 期,否则持久药性发作,任是平时练过仙家内功,服过灵药,也须醉死多日,始能醒转 了。 沙、咪二人深知此果功用,一经想到,便慌不迭地,居然将那枚大枇杷找将出来, 强塞在云凤嘴里,解救复原。又一同寻到驼女,她和次妃已被鸦利毒打得遍身伤痕。驼 女请云凤往外洞平乱,自己将次妃扶起,忍痛挨向侧室,一按壁上机括,一阵隆隆之声, 一块五尺见方的大石便倒翻下来,现出下面台阶。地下原有天生石洞,又经驼女相度形 势,安上机括,使其与各处相通,并有专人看守。走人暗道不远,便见一个卫士跑来, 才知适才变起,小王还要亲出宣示。正妃见次妃连连摆手示意,逆党声势嚣张,知道出 必无幸,连忙谏止,强拉小王潜入暗道。地底看守的卫士因为成年无事,还是以前驼女 再三劝说,才设了四名,按时轮值。小王寻了好远,才寻着人。先命一个从密径抄向前 面,告知全洞臣民,入宫平乱。去了一会,猛想起驼女随侍仙人,现在后宫偏殿,不知 是否得着叛众信息,如得为助,岂不立时可以无事?便命一个卫士速往送信。那地底广 阔,与上层石洞相差无几。那卫士新补不久,本来生疏,路途又多而曲折,未免更耽延 了些时候。及至寻到地头,上去一看,地下死着两人,仙人和驼女俱不知去向,只得回 报。小王又命他往驼女室中探视,中途相遇,助驼女扶了次妃,见着小王,说起仙人, 已得信前去平乱。小王又惊又喜,知道仙人一出,鸦利死难不免。虽然骨肉情重,这颠 覆宗室之罪,照国中刑典,决说不出宽赦的话。心中只盼鸦利能见机逃去才好。匆匆同 驼女、二妃走向前洞。 先时外洞臣民因鸦利率了上千流民,奉召入宫,半晌不见出来,又见内廷洞门紧闭, 早就起了疑心。内中有几个谋国公忠的大臣,便带人前往叩宫见王,中门进不去,便由 间道闯入,遇着鸦利手下逆党,正在防守,便打将起来。全洞臣民益知出了大变,喊杀 连天,一拥而上。逆党也都成群出战。两下刚一动手,小王派出传信的卫士已到。同时 鸦利也被云凤吓住,知道事不可为,乘忙乱中,带了手下数十名死党半溜半杀,出了王 洞,径往山阴深谷之中逃去。等小王到达,云凤已率沙、咪二人将乱事平定。接着外洞 口防守的人来报,鸦利逃走。小王向众宣示,查点双方死伤,幸而乱事旋起旋平,死亡 还不多。小王定日告庙自责。然后请驼女转代请示仙人,如何处治。云凤懒得管这等形 同儿戏的事,推说自己不明小人国法,不便为谋。驼女连请不允,便对小王说:“叛众 上千,胁从受愚者必多。莫如先行绑禁,再派出公正大臣,审问议罪。暂时先顾待承仙 人,以备后日除妖之害为重。只是鸦利不除,不但留下隐患,也无以对先王和臣民,务 要此时派遣劲旅,前往搜捕正法为是。”小王说他穷途逃亡,决不敢再回山阴。逃走已 久,此时派人追搜,恐难寻到。不如容他多活些日,等除妖以后,打探躲在什么地方, 派人前往,一举成擒,较为稳妥。驼女连说两三次,终是不忍,只管设辞推托。小王一 时妇人之仁,以致后来闹出绝大乱子,如非沙、咪二人相随云凤学成剑术,回洞省王, 二次为他平乱,几乎全洞臣民俱遭毒手。此是后话不提。 变乱悉平以后,全洞臣民更把云凤奉若天神。小王还有好几处外藩,俱是有功多能 之臣,奉命在外辟地耕植山粮野籁,不久也都得信赶来勤王。洞中添了两三千臣民,熙 来攘往,庆王无恙。小王又趁内外臣民咸集之际,告庙自责,与民更始,越显热闹非常。 不过小王对于叛王之弟鸦利,虽按国法论了大罪,仍没派兵搜拿的话。驼女一说,王便 流泪痛哭。驼女和众大臣不愿过于伤他心。好在鸦利只带了数十个死党逃走,连山阴残 余之众不足百人。经此一来,人民对他格外唾弃,决不致再同流合污。天夺其魄,早晚 自毙,料他造不出多大的反,只得暂时搁起不提。只请小王将受擒的叛党分别首从治罪, 择尤处刑,以彰国纪,而做将来。 小王又说:“都是臣民,决不叛我,不过受了王弟挟制,胁从为乱罢了。只要肯洗 心革面,何必再究既往?”驼女力争未得,结果由小王召集叛众,宣谕王室德意,令其 改过自新,并将他们分别发往各藩属,相随耕植效力,日后论功赎罪。那些藩属大半都 是驼女门下,忠心耿耿,同仇敌忾之心甚盛。先见小王不肯治那叛逆之罪,都觉不服, 闻命以后,好生心喜。叛逆知道不会有好待承,自然是垂头丧气,不发一言。云凤见小 王却也英武,只是一面故示仁慈,沽恩示德;一面又不放心把豺狼之众留在时腋,却把 他们分给外藩效力。告庙自责虽是祖宗以来成例,毕竟自己无过,何必多此一举?崇善 殚怒,国有明刑,身为一族之长,只赏功而不罚罪,不特民无畏心,大逆尚可幸免,何 况小非。异日必致功过不能并立,人皆不计丛愆积恶,滴石锯木,蔚为大患。法乃举族 之法,尊卑同凛,岂当位者所得而私,如何可以这等做法?想不到山陬僬侥之民,也有 这许多做作,越想越忍不住要发笑。 等诸事就绪,小王重又大设盛宴,款待仙人。沙、咪二人救驾有功,又将随仙人同 往,益发简在王心,早随众论功,封了爵位。沙沙的兄长利利,本来可独邀恩免,不致 随藩归耕,受那活罪,怎奈已随王弟逃去,不便追寻,也就罢了。宴后,仍由驼女、沙、 咪三人随侍仙人。当日无话。 到了第二日深夜,第三日天未明以前,小王遵仙人之嘱,仍将各种贡献妖人的果品 之物分别备好,送往历来妖人接受贡品的高崖平石之上摆好,一些不露声色。云凤持着 仙剑、飞针,算准妖人将来以前,潜伏在侧,相候对敌除害,以备万一不济,作为自己 路过,并非小王请来,免得画虎不成,反为小人族酿出大害。一切停当,行前,云凤又 虔诚向天默祝,请曾祖姑垂佑相助,救此无辜细人。这两日沙、咪二人已请驼女将歧舌 用剪修圆,敷了洞中特产止血住痛灵药,渐能通词达意。为示心诚,自请愿扮作祭品, 虽死无憾。云凤原不舍他两个去供牺牲,后一想,如非妖人之敌,不特祭坛上一些小人 的命保不住,连自己也未必能以幸免,又加二人坚持要去,只得允了。一行到达峰前, 将沙、咪等做贡祭的活小人与洗剥干净的牲口和山果如式排好。小王焚香告祭已毕,便 和驼女率众臣民,含泪退往峰侧隐秘之处,潜观候信。 这时银河耿耿,残月在天,四无人声,甚是幽静。云凤本人藏在祭坛侧一株大树后 面,装作倚干假寐。早连说带比,教了沙、咪二人,妖人来时,如何应付,诱他入伏, 去时比往常提早了些。云凤等了一会,还没响动。仰望青空云净,流光下照,山原林木, 如被银装,四围风景清丽如绘。妖人来路雪山一面,月光中看去,仍如烟笼雾约,上接 云衢,看不见顶。只近云高处,积雪皑皑,与月争辉,是否上面可通白阳崖,尚无把握, 不禁又焦急起来,哪还有心肠再流赏风华。正在愁烦,忽听远远一阵尖锐的风声,从雪 山上吹来。咪咪忙跑过来用手比画,意思似说妖人将至,请云凤早为戒备。云凤虽作色 命他速回原处,免被妖人看破行藏,初临大敌,心中也未免怦怦跳动。 似这样过有半个时辰,雪山卷起一团浓雾,风沙滚滚旋转不休,往上一起,又落下 去。起落三次之后,倏地似抛球一般升起,在空中一个大旋转,便往祭坛这一面飙轮急 转飞来。雾影中隐隐有青黄二色光华掣动,不时发出尖锐凄厉之声。片刻工夫,已离峰 头不远,眼看到达。忽然叭的一声,烟雾一齐爆散,从中现出一个妖人,直往祭坛前面 飞落。云凤见那妖人是个道装打扮,身材伛偻,大头细颈,尖眼碧瞳,浓眉凹脸,缺口 掀唇。顶上戴着一个金箍,乱发如绳,披拂齐肩,中间还杂着一串串的纸钱和黄麻条。 一手拖着两个丈许长的大麻布袋;一手拿着一件似槊非槊,长约五尺的奇怪兵器。除尺 许长的柄外,槊头上插着许多三尖五刃的小叉。适才所见青黄光华,便从槊头上发出。 真个生相凶恶,丑怪无比。一落地,便将头一个口袋的底一抖,那布袋立时和打了气一 般膨胀开来,斜搁在祭坛侧面。然后坐定,抓起果子便吃,坛上群小见他到来,纷纷伏 倒跪拜。妖人将手一指口袋,群小便争先恐后地把坛上许多贡品捧的捧,抬的抬,一齐 放入口袋里面,意若献媚。独沙、咪二人在旁不动,装作害怕神气。妖人因小人性灵, 历来受享时,都有几个希意承旨,故意舍生取媚,为国求福,抢着代装东西的,并且这 两年都留下过几个,见群小动手时,虽比以前踊跃得多,先也没有在意。正吃得高兴, 忽见内中两个比较精壮的小人,竟自袖手一旁,神气畏葸,几次欲前又却,颇似有什话 要说之态,厉声喝道:“你这两个小孽畜,难道此时害怕,就有用么?做这脓包样儿, 有什么用处?” 云凤听妖人说话口音,颇似闽南一带,声如枭鸟,甚是刺耳。知沙、咪二人快要引 他入伏,算计妖人既能腾虚飞行,必然精干邪术,凭真打恐非敌手。自己虽然几次祝告 五姑垂佑,至今尚无迹兆。身在险地,一个不敌,不特自身难保,还要累及上万众生, 不能不慎重一些,先发制人。仙剑光华灿烂,难于暗用,只有飞针最妥。刚在沉思,等 和妖人一对面,先放飞针,再拔出宝剑防身时,那沙、咪二人已装作战兢兢的,对着妖 人朝旁侧不远的一株盘松之后连比带指。云凤藏身地方绝佳,一块危石上,一株合抱古 松盘旋如龙,下垂贴地,全身俱被松、石遮住,除了有人抄向石后,便在空中下望也看 不到。妖人见两小直打手势,心中起了疑心,不由立起身来,往那石后走去。两小光指 着前路,又装作胆怯后退之状。妖人不耐,将身一纵,便飞落松、石后面。刚一落地, 还未看清人影,云凤早悄没声地一扬手,把飞针打将出去,立时便是一溜火光,朝妖人 迎面打到,妖人也是自信过深,以为区区小人,还会有什伎俩,万没料到有人潜伏,一 时粗心大意。落处相隔云凤不过数尺远近,遽出不意,猛见一梭形的火光飞来,连忙腾 身躲避,已是无及,一下正打中在左半边脸上。云凤更是矫捷无比,飞针刚一发出去, 紧接着脚底下一点劲,一个龙项探珠之势,飞身直上,就势一剑,朝妖人颈间刺去。妖 人刚被火光打中,奇痛惊忙中,知道遇见正派中的能手,稍不见机,决难活命,纵有一 身邪法,也顾不得行使。身受重伤,逃命心切,慌不迭地一纵遁光,望空便起。同时云 凤的剑已经刺到,见妖人要逃,立时一变招,化成一个银龙舞爪之式,反手一剑,将妖 人一只左手齐腕断落。只听“呀”的一声惨啸,一道青黄光华挟着一团烟雾,如飞破空 逃去。 云凤机警,知道不能腾空追赶,恐为人小招怨贻祸,便指着天空大喝道:“我乃白 发龙女崔五姑门下弟子凌云凤,云游过此,见你荼毒生灵,稍示薄儆,未肯穷追。再不 悛改,使用飞剑取你首级了。”说完,算计妖人必然听见。过去祭坛一看,坛上两个麻 布口袋还遗在那里。群小正伏地跪拜,欢呼不止。云凤命将内中祭品倒出,放起飞针, 用火去烧,奇腥之味,中人欲呕,一会成了灰烬。云凤不耐久停,妖人负伤逃去,虽未 就戮,可是自己也无法寻踪。见天色已明,正打上路主意,回顾两侧,沙、咪二人不在, 正要寻觅。忽听崖下群小欢呼,声如潮涌。低头一看,沙、咪二人已去送了喜讯,小王、 驼女率了众臣民,正欢呼蜂拥而来,不一会,便到崖上。云凤告别欲行。小王因妖人未 死,恐云凤走后寻来报仇,全族生灵无有噍类,率众跪哭,再三坚留,仍请除了害再去。 云凤心急回山,自然不肯,再三设辞譬说,已经警告妖人,况且妖人只知自己路过仗义, 决不敢再来,也不会迁怒泄愤。小王等终是不听,一同跪伏在云凤身前,痛哭不止。云 凤心慈,也觉不忍,想了想,只得答应再留一日,如明晨妖人不来,便自己带了沙、咪 二人,命一个以前去过的小人领路,前往雪山之上寻找。找到时,当代小王斩草除根; 否则妖人必然负伤身死。自己也就此寻路上山,回转仙府,不再回来。小王、驼女知难 坚留,只得允了。 当下又转回小王洞内,欢聚了一日。半夜,又照前去往崖侧潜伏,候至日中,没有 动静。云凤二次告别。小王知云凤爱吃金果,早命人采了十枚。又由驼女指点,代云凤 备好干粮果品,外有四粒夜明珠,一齐献上。云凤早就推辞过,不收谢礼。见是一些吃 食及合用的东西,略微谦谢,也就收了。沙、咪二人,小王论功酬劳,也各赐了一些国 宝,以代封赏。当下云凤便带了沙、咪二人和一名小向导叫做尼尼的,一同别了小王、 驼女等人,乘白天往雪山进发。仗着三小人都是久惯出行,身轻体健,捷逾猿猱,一路 奔驰,走到未申之交,便到了雪山脚底。这一路的地形,是越往前越高。云凤见高山前 横,先以为便到了雪山脚下。及至身临切近,抬头一看,云雾弥漫中,仅依稀看得见山 顶。不禁大为失望,停了步坐在山下,呆呆地望着天空,半晌做声不得。咪咪见云凤面 有忧色,当是行路饥疲,便和沙沙将带的干粮果品取出献上,云凤无心食用,随便分了 一些与三个小人。想起那日一朝失足,便隔仙凡,好容易盼着一点途径,谁知走到近前, 依然和别的山头一般。仰望苍穹万丈,无可跻攀,越想越难受,一阵伤心,几乎落下泪 来,感伤了一阵。沙、咪等三小已将分给的粮果吃完,来请上路。云凤暗忖:“自己平 时目力颇能及远,坠落时虽在风雨之际,因恐受伤,曾提起真气,稳住身子下落,并非 随风飘荡,决不致被风吹刮出老远去。事后细细查看四外山形,只雪山这一面,不特方 向风头都对,而且雪封雾锁,高矗云际,定是仙山根脚无疑。如今变成幻想,目力所及, 已无再高之山可以指望。如非福薄命浅,以致旷世仙缘得而复失;便是叔曾祖母赐了仙 剑、飞针,知道自己把白阳真人洞壁遗图练得有些门径,特意故弄玄虚,使自己下山积 修外功,磨炼一番,等日后机缘到时,二次再来渡化也说不定。昨早妖人逃去,尚未伏 诛,何不趁此时机,寻上门去,为上万生灵除害,岂不也是一件功德?”想到这里,把 先前许多愁烦,减去了好些,立时喊住三小,问妖人怎生起源,巢穴何在。 小人本来心灵,沙、咪二人自经驼女把歧舌剪圆,敷了洞中灵药之后,连日夜地相 从勤学,已能通词学语。闻声略询尼尼几句,便朝云凤连比带说道:“尼尼说妖人实在 巢穴,无人知晓。不过群小未受他害时,曾有数十小人奉了王命,前往雪山高处采雪莲 冰菊,来给全洞的人配那解毒圣药,归途在一处冰崖下面,看见他在一个冻冰筑成,里 外透明的大茅篷里面,闭目打坐。面前有好几滩鲜血,大小参差,插着许多旗幡,均有 五色烟雾围绕。彼时众小人除驼女外,尚是第一次看到这般大人,见他生相丑恶,周身 常有电光闪动,疑是山神,没敢惊动,只悄悄朝他叩拜,径自跑回。跟小王和驼女一说, 驼女说那大人定非善类,就是神,也是凶神恶煞。好在雪莲冰菊,业已采回不少,足敷 数年之用。再三告诫大家,不要前去招惹。万一无心相遇,急速觅地藏起,休要被他看 见,闹出大祸。过没一个月,也是该万死的鸦利,因听去的人说那大人身旁异宝甚多, 又问出大人坐在那里如死去一般,冰房当门一面全没遮拦,一时动了贪心。借着采粮行 猎为名,带了百十人出洞,行离雪山还有一多半路,假说恐惊大人,不能再进,把随去 的人支开埋伏。他装作去引那山羊野兔出来,以便合围,暗中却带了四名心腹,前往雪 山盗宝。他为人虽是凶暴,心却奸狡已极,寻到那里,并不敢以身试险。只教两名心腹 先进去;余下两名伏在后面,准备放那毒箭,带接东西;自己藏在一个极隐秘的雪窟窿 里,观看动静。遥望两名心腹走到冰房前面,大人毫未觉察,宝物近在咫尺,还不手到 拿来。谁知那两名心腹才一踏进冰房门口,那大人倏地两只三角眼和电光一样,放出绿 森森的亮光,睁开来闪了两闪,也没见他起身来捉,只把大手一指,幡上一溜黄烟放起, 两名心腹便已跌倒。后面两名心腹,一个便是沙沙的兄长利利,比较狡猾,见势不佳, 首先拨转头,不顾命地连滚带爬,往回路逃走;另一个还不知死活,跑上前对准大人, 张弓便射,一气放了好几箭,眼看射到大人身上,都化成灰烟而散。这才觉出不妙,再 想逃躲,哪得能够。跑还没到崖口,被那大人站起身来,慢腾腾走出冰房,只把手一招, 便已飞了回去。抓在他手上,细看了看,怪笑了几声,一口咬向那心腹的颈上,把血吸 尽,一阵声哭喊,不能走动。那大人又闭目打坐,鸦利才偷偷逃了回来。这事除鸦利外, 前几年并无人知。虽死了三个,好在小人走单时,常有为鸟兽伤害的事,鸦利推说路上 为大鸟抓去,利利又是他的死党,更不会人前提起。谁知这一来,闯了大祸,不久妖人 便寻上门来。还算好,他并不以人为食。又因有几样贡品是药草,他不易寻觅。来的那 日,恰好小王正率臣民在崖顶空地上煮药,被他看见。经驼女再三传话苦求,才答应每 年只来两次,一次人多,一次人少,共献他精壮年轻的小人二十一名,再加各种应时山 果,和那深藏山腹之中的惜惜草等灵药,才保得一年平安,不来随便伤害。后来王弟鸦 利被放山阴,利利故犯法条,随后跟去,行时对沙沙说出实话,才知这祸是他们闯的。 计算起来,人已死得多了。末一次采雪莲冰菊时,尼尼曾经在场,亲眼见过妖人,虽然 事隔多年,那所冰屋还能记得。不过这座雪山,大人叫它着茫山,异常广大高深。现时 已到山脚,莫说上到高处,便是离那妖人住的冰屋,还有二百多里的上下山路呢。鸦利 腿快力大,那年从冰屋逃回,一口气走了一日夜,才到原打猎的所在。因为吃了这场亏, 所以他造反时,明明见大仙闭着眼睛坐在殿里,却不敢乱动。我们此时要去,还得翻山 过去,才能望到冰屋的峰上。就照这般走法,至快也要跑三个时辰,到了那里,已是半 夜了。” 云凤听出言中大意,自己仅仗一剑一针,妖人必会邪法。昨日得胜,乃是出其不意, 事有侥幸。深夜赶到,正可乘其入睡时,暗中下手,岂不比白日对敌还要强些?想到这 里,便催三小起身,先行往山上走去。半山以上,便有积雪,越往高,雪益厚。快到山 顶的十来里路,冰雪受了白天阳光融化,入晚冻结,冰雪融成一片,冰壁参天,云冻风 寒。加上道路崎岖转折,甚是曲回,刚刚猱升百丈,倏又一落平川,真个难走已极。山 高只三十多里,竟走出两三倍的途程,才行到顶。云凤见上面很为平广。时间业已子夜, 三小虽然欢呼,俱都显出疲乏之状。离妖人所住的冰屋,还有一多半的路,不得不歇息 一下。便命咪咪和尼尼说,择一避风所在,吃点干粮果子,歇一歇脚后再走。咪咪欣然 禀道:“今日因有大仙一路,胆壮高兴,要快得多,这就快到了,大仙如是不用饮食, 我们到了再吃吧。”云凤惊问:“路才半途,怎说快到?”沙沙接口答道:“路虽只走 了一半,因是上山艰难,下山容易。尼尼记得地头,不消多时,便可到达了。”云凤不 便再问,便随三小,迎着寒风,顺山顶往侧走去。 三小本来矫捷,这一上到山顶坚冰之上,走起路来,更是迅速非常。他们并不在冰 上跑,各从所背行囊内取出一副形如半船,长约尺许,精铁制成的套子,将双足踏在里 面,两足往冰上用力一蹬,便飞也似往前滑去,迅疾如箭驶,拿云凤的脚力,也不过刚 刚跟上。一会到了一个所在,雪光中望去,别处山径都是冰壁雪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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