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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5 章 重返珠宫 一女无心居乐土 言探弱水 仙源怅望阻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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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五回  重返珠宫 一女无心居乐土 言探弱水 仙源怅望阻归程 四女在宫中宿了一宵,次日一早起身,宫墙外面已是万头攒动,人山人海。冬秀安 心显示岛上风光,早命老铁父子准备旧日俞利所用仪仗,前呼后拥,往方母墓地而去。 因为方母葬处地势偏僻,俞利本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岛民又只知往方良夫妇庙中敬献, 方良死后,无人修理,墓地上丛草怒生,蓬蒿没膝。三女自兔不了哭奠一场。冬秀知三 女对于世俗之事不甚通晓,仍然代三人传令,吩咐如何修葺。祭墓之后,又往昨晚所去 的庙中祭奠方良。三女想起父亲死时惨状,不由放声悲哭起来。冬秀恐岛民看出破绽, 再三劝慰才罢。祭毕出来,初凤当时便要告别。冬秀道:“大恩姊当众回宫,恐为岛民 所阻。不如晚间无人,悄悄动身的好。”初凤道:“你们只不想随我回去便了,如想走 时,何人拦阻得住?你可对他们说,我姊妹三人已选你为岛主,留下二妹三妹暂时相助。 我宫中无人照料,急须回转。他们如相拦,我自有道理。” 冬秀沉思了一会,知她去志已决,无法挽留,只得在庙前山坡上,略改了几句意思, 向众晓谕道:“三位公主原奉方老爹之命,来为你们除害,事完便要回去,是我们再三 挽留。如今大公主急须回转海底仙府向方老爹复命,留下二、三两位公主与我为全岛之 主。命我代向全岛人民告辞,异日如有机缘,仍要前来看望。”岛民因昨日三女已允暂 留岛上不归,先以为初凤复命之后,仍要回来,还不怎样。及至听到未两句,听出初凤 一时不会再来,不免骚动起来,交头接耳,纷纷议论。没等冬秀把话说完,便已一唱百 和,齐声哭喊:“请大公主也留岛中为王,不要回去。”冬秀见众喧哗哭留,正在大声 开导,忽见初凤和二凤、三凤说了几句,走向自己身前,刚刚道得几句:“姊姊好自珍 重,除了妖道余党之后,须代我催二妹三妹急速回去,便不枉你我交好一场。”说罢, 脚一顿处,平空纵起一二十丈,朝下面众人头上飞越而过。接连在人丛中几个起落,便 已奔到海边。冬秀连忙同了二凤、三凤赶到时,初凤已经纵身入海,脚踏洪波,向着岸 上岛民含笑举了举手,便已没入波心不见。 岛民见大公主已去,挽留不及,一面朝海跪送;又恐二、三两位公主也步大公主的 后尘,纷纷朝着二凤、三凤跪倒,哭求不止。冬秀知岛众不放心,忙拉了二凤、三风回 转。岛众见二、三公主真个不走,才改啼为笑,欢呼起来。二凤、三凤当日同了冬秀回 宫,无话。 第二日,冬秀命老铁用几只小舟,将俞利手下数十个党羽放入舟内,各给数日粮食 逐出岛外,任他们漂流浮海,死生各凭天命。一面问了岛中旧日规章,重新改定,去恶 从善,使岛民得以安居乐业。因知妖道邪法厉害,如等他回来,胜负难测。仗着二凤、 三凤精通水性,想好一条计策:派佬石选了几十名精干武士,驾了岛中兵船,请二凤、 三凤随了前去,暗藏舱中。由投降的俞利心腹大官中再选一可靠之人,充作头目,假说 俞利寿日,酒后误食毒果,眼见危急;妖妇因岛中出了妖怪,不能分身,接他急速回去, 有要事商议。等他到派去的船上,由二凤、三凤下手,将他刺死。再传俞利之命,说从 妖妇口中探出妖道谋为不轨,只杀他一人,命妖道船中所有余党全数回岛,听候使命。 等这些余党回到岛中,再行分别首从发落,以便一网打尽。佬石领命,便同了二凤、三 凤,自去不提。 事也真巧,冬秀如晚一天派人,事便不济。那妖道原本定在俞利生日那天赶回庆祝, 偏巧在洋里遇上一阵极大的飓风,连刮了三日。妖道本领原本平常,本人虽能御风而行, 却不能连那两只大船也带了走。仅仗着一点妖法,将船保住,躲入一个岛湾里面,避了 三天。等到海里风势略定,俞利、妖妇业已就戮了。因为俞利寿日已过,这次出门从洋 船上打劫了不少玩好珍奇之物,另外还有两个美女,满心高兴。打算把那两个女子真阴 采去,先自己拔个头筹,再回岛送与俞利享受。归途中,只管同了盗船中两个为首之人 尽情作乐,一丝也不着忙。 这一面二凤、三凤随了佬石,到了船上,见茫茫大海,无边无岸,走了半日,还看 不见个船影子。一赌气跳入海中,先想赶往前面探看。无心中推着船底走了一段,觉出 并不费什大劲。前行了一阵,仍不见盗船影踪。姊妹二人嫌船行大慢,便回身推舟而行, 这同去的人,原是俞利旧部,虽说为二凤姊妹的恩威所服,毕竟同是在岛中生息长大, 盗船中人大半亲故。有几个胆大情长一点的,因知出海行劫的这一伙余党大半是首恶; 妖道平时作威作福,不把人放在眼里:死活自不去管他们。余人这次要回岛去,决无幸 理,未免动了临难相顾之心,各自打算到时与各人的亲故暗透一个消息,好让他们打主 意逃生。及见二凤、三凤下水以后,船便快一阵,慢一阵,末后竟似弩箭脱弦一般,冲 风破浪,往前飞驶,顷刻之间,驶出老远。这只兵船,俞利新制成不久,能容二三百人, 又长又大,比起妖道乘往洋里行劫之船还大两倍。众人见二凤、三凤下水便没上来,不 知她姊妹二人幼食老蚌精液,生就神力,在底下推舟而行,以为是使什仙法。妖道平时 呼风行船,还没她们快。个个惊奇不置,不由有些胆怯起来。 mpanel(1); 又行了一阵,佬石在舵楼上用镜筒渐渐望着远方船影。恐二凤姊妹还要前进,迎上 盗船,出水时被妖道看破,动手费事,船行疾如奔马,反无法命人打招呼。正在为难, 恰巧二凤姊妹推得有些力乏,哗的一声带起一股白浪,自动蹿上船来。佬石便说前面己 见船影出没,恐是盗船,请二凤姊妹藏入舱底。二凤姊妹眼力极强,闻言定睛往前面一 看,果然相隔里许开外,洪波中有一只船,随着浪头的高下隐现,船桅上竖着一杆三角 带穗的旗,正与岛中的旗相似。佬石知是那盗船无疑,一面请二凤姊妹藏好,一面忙作 准备。两下相隔半里,便照旧规,放起两声相遇的火花信号。 妖道正在船上淫乐,闻报前面有本岛的船驶来,知道岛中两只大兵船业已随着自己 出海,新船要等自己回岛之后才行定日试新,怎便驶出海来?便猜岛中必有事故,忙命 水手对准来船迎上前去。佬石因新降之人不甚放心,再四重申前令,告诫众人:两位公 主现在舟中,稍有二心,定杀不宥。等到船临切近,除那头目外,暗禁众人不可到对船 上去。自己却装作侍从,紧随那头目身侧,以防万一泄了机密。众人中纵有二心,一则 害怕二位公主,二则佬石精干,防备甚紧,暂时俱是无计可施。佬石监视着那头目,说 俞利误服毒果,昏迷不醒,岛中无人主持,偏巧岛岸边又闹海怪。现奉牛仙姑之命,用 新制好的兵船,前来接他一人回去,搭救岛主。至于那只盗船,最好仍命他在海中打劫, 无须驶回。妖道对于俞利原未安着什么好心,几次想将俞利害死,自立为王。只是妖妇 嫌妖道貌丑,贪着俞利,说此时害死俞利,恐岛民不服,时机未至,再三拦阻。妖道有 些惧内,便耽搁下来。此时一听俞利中毒,不但没有起疑,反以为是妖妇弄的手脚,接 他回去篡位。因盗船上多半是俞利手下死党,恐同回误事,故此止住他们,不消几句话, 便已哄信。 依了妖道本心,当时恨不得驾起妖风赶回。一则那头目说仙姑有话,新船务要带回; 一则也舍不得那只大船,恐人看破失去。反正那里离岛已不甚远,见原乘两船中俞利的 党羽已在窃窃私语,知已动疑,满心高兴,也不去理他们,竟然随了头目、佬石纵过新 船。海上浪大,两船相并,本甚费事,妖道过船,这边船钩一松,便已分开。妖道想起 还有那抢来的两名美女,二次纵将过去,一手一个,夹纵过来。盗船上人见他什么都是 倚势独吞,又闻俞利中毒之言可疑,个个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妖道也是运数该终,过船 之后,越想越得意,不等人相劝,便命将酒宴排好,命那头目作陪,两个美女行酒,左 拥右抱,快活起来。 他这里淫乐方酣,舱中二凤姊妹早等得又烦又闷。三凤更是心急,不等招呼,拿了 一柄快刀,便自走出。二凤恐有闪失,连忙跟出。妖道醉眼模糊,方在得趣,忽见侧面 隔舱内闪出一个绝美女子,一些也没在意,回身指着那头目笑道:“你来时在海上得了 彩头,却不先对我说,此时才放她走出。”一面说着,放开怀抱中女子,便打算起身搂 抱三风。说时迟,那时快,三风早纵到席前,举刀当头就砍。妖道眼前一亮,寒风劈面 而至,方知不好,膝盖一抬,整个席面飞起,朝三凤打去。口里刚说得“大胆”两字, 正准备行使妖法,没防到二凤乘妖道回头与那头目说话之际,早从三凤身后蹿到妖道身 后,手起快刀,一声娇叱,朝妖道头颈挥去。妖道防前不顾后,往后一退,正迎在刀上。 猛觉项间一凉,恰似冰霜过颈,连“暖呀”都未喊出,一颗头颅便已滴溜溜离腔飞起, 直撞天花板上,吧嗒的一声,骨碌一滚,落在船板上。颈腔里的鲜血,也顺着妖道尸身 倒处,泉涌般喷了出来。 妖道一死,佬石便命将船头掉回,去追两只盗船时,偏巧两只盗船正疑妖道夫妇闹 鬼,并未疑到旁处,俱打算暗自跟在大船后面,回岛看个详细,并未远走。反是见大船 回头来追,以为恼了妖道,有些害怕。可又不敢公然违抗,见了大船上旗令,勉强停住。 因妖道素日手段凶辣,未免怀着鬼胎。及至船临切近,听说妖道伏诛,大称心意,一些 也没费事,便随了大船回转。那些与盗船上有亲故关系的几个,因为佬石监察甚严,谁 也不敢暗中递个消息,见他们俱都中了道儿,只叫不迭得苦。那里离岛原只大半日路程, 当时正当顺风大起,无须女子下水推行,照样走得甚快。事已大定,佬石早请二女换了 湿衣,在中舱坐定,监督两只盗船在前行走。盗船中人虽然远远望见后船中舱坐着二女, 因洋里不比江河,二船虽同时开行,前后相隔也有半里远近,观望不清,俱以为大船来 时,在洋里得的彩头,没有在意。船行到了黄昏时分,便抵岛上。冬秀早将人埋伏停当, 船一拢岸,等人上齐,一声号令,全都拿下。当时将二女接回宫去。将盗船上劫来的两 名美女交给执事女官,问明来历择配。一干余党押在牢内。当日无话。 第二日,冬秀同了二凤、三凤升殿,召集岛中父老,询明了这些余党的罪恶。有好 几个本应处死,因第一次处治那些首恶,也曾网开一面,特意选定两种刑罚,由他们自 认一种。第一种是和处治上次余党一般,收去各人兵刃,酌给一些食粮,载人小舟,任 其漂洋浮海,自回中土,各寻生路。第二种是刖去双足,仍任他在岛中生活,只另划出 一个地方,与他们居住。非经三年五载之后,确实看出有悔过自新的诚念,不能随意行 动。这伙人平时家业俱在岛中,抛舍不开,再加海中风狂浪大,鲨鲸之类又多,仅凭一 叶小舟,要想平安回转中土,简直是万一之想,自然异口同声甘受那刖足之刑,不愿离 去。冬秀原是想袭那岛王之位,知道全岛并无外人,大抵非亲即故,想以仁德收服人心, 又恐这伙人狼于野心,久而生变。明知他们知道孤舟浮海,九死一生,料到他们愿留不 愿走,才想了这两种办法。一经请求,便即答应,吩咐老铁父子监督行刑。 这时俞利党羽已算是一网打尽,岛众归心。二凤、三凤只知享福玩耍,一切事儿俱 由冬秀处理,由此冬秀隐然成了岛中之王。她因岛民崇拜方氏父女之心牢不可破,自知 根基不厚,除一意整理岛政外,对于二凤、三凤刻意交欢,用尽方法使其贪恋红尘,不 愿归去。日子一多,二凤、三凤渐渐变了气质,大有乐不思蜀之概。自古从善政之后, 为善政难;从稗政之后,为善政易。岛民受俞利十多年的茶毒,稍微苏息,已万分感激。 何况冬秀也真有些手腕,恩威并用,面面皆到。加以有二凤、三凤的关系,愈发怀德畏 威,连冬秀也奉如神明了。 冬秀和二凤、三凤在安乐岛上一住三年,真可称得起政通人和,百废俱兴。她以一 个弱女子随了老亲远涉洋海,无端遇盗,遭逢惨变,全家被杀,自身还成了俎上之肉, 眼看就受匪人的摧残躁躏。彼时之心,但能求得一死,保全清白,已是万幸。救星天降, 不但重庆更生,手戮大仇,还作了岛中之主,真是做梦也不会想到。满想留住二凤姊妹, 仗她德威,励精图治,把全岛整理成一个世外乐园,自身永久的基业。偏偏聚散无常, 事有前定。那二凤、三凤先时初涉人世,对于一切服饰玩好贪恋颇深。年时一久,渐渐 习惯自然,不以为奇。第三年上,不由想起家来。冬秀本因二风姊妹虽然应允留岛,却 是无论如何诱导劝进,不肯即那王位。对于岛事,更是从不过问。又知她姊妹三人情感 甚好,年时久了,难免不起思归之念,心里发愁。后来更从三凤口中打听出她姊妹二人 不问岛事,乃是初凤行时再三叮嘱。并说她姊妹三人既救冬秀一场,她又是凡人,不能 深投海底,索性好人做到底,由二风、三凤留在岛中,助她些时。等过了三年五载,二 风、三凤纵不思归,初凤也要出海来接。现在三凤自己去留之计尚未打定,二凤已提议 过好几次了。冬秀一听,越发忧急起来。人心本是活动,二凤姊妹彼时尚未成道,又很 年轻,性情偏浮。起初相留,固是连胞姊相劝都不肯听;此时想去,又岂是冬秀所能留 住?一任冬秀每日跪在二女面前哭求,也是无用,最终只允再留一月。 冬秀明知自从初凤走后,从未来过。当时二凤、三凤要暂留岛中,尚且坚持不许, 此时二女回去,岂能准其再来?平时听二女说,紫云宫里只没有人世间的服食玩好,若 论宫中景致,岛上风光岂能比其万一?再加宫中所生的瑶草奇葩,仙果异卉,哪一样也 是人间所无。二女这三年中对于人世间的一切享受已厌,万难望她们去而复返,正在日 夜愁烦。这日升殿治事,猛想:“初凤三年没有信息,莫非宫中金庭玉柱间的瑰宝已经 被她发现,有了仙缘遇合?不然她纵不念自己,两个同胞姊妹怎么不来看望一次?起初 只为海底波涛险恶,压力太大,自己不精水性,不能出没洪波。这三年来,日从二凤姊 妹练习,最深时,已能深入海底数十丈,何不随了二凤姊妹同去?拼着吃一个大苦头, 有她二人将护,料不致送命。倘若冒着奇险下去,能如愿以偿,得在地阙仙宫修炼,岂 不比做小小岛国之主还强百倍?” 冬秀暗自打主意既定,立时转忧为喜。下殿之后,便往二女宫中奔去。到了一看, 二女正在抱头痛哭呢。冬秀大吃一惊,忙问何故?二凤还未答话,三凤首先埋怨冬秀道: “都是你,定要强留我们在岛上,平日深怕我们走,什么地方都不让去。如今害得我们 姊妹两个全部回不去了。”二凤道:“这都是我们当时执意不听大姊之劝早些回去,才 有这种结果,这时埋怨她,有何用处?”说罢,便朝冬秀将今日前往海中探路之事说出。 原来二凤早有思归之念,直到三凤也厌倦红尘,提议回宫去时,二凤因冬秀始终恭 顺诚谨,彼此心意又复相投,情感已无殊骨肉;又知此次回宫,初凤定然不准再来,此 行纵然不算永别,毕竟会短离长,见冬秀终日泣求,情辞诚恳,不忍过拂其意。心想: “三年都已留住,何在这短短一月?”便答应下来。这日冬秀与二女谈了一阵离情别绪, 前去理事。 二凤猛想起,自从来到岛上,这三年工夫,冬秀老怕自己动了归心,休说紫云宫这 条归途没有重践,除带了冬秀在海边浅水中练习水性,有时取些海藻换换口味外,连海 底深处都未去过。当时因想反正来去自如,姊妹情好,何必使她担心多虑?况且浅水中 的海藻一样能吃,也就罢了。昨日无心中想取些肥大的海藻来吃,赶巧红海岸处所产都 不甚好,多下去有数十丈,虽说比往日采海藻的地方要深得多,如比那紫云宫深藏海底, 相去何止数十百倍。当时海藻虽曾取到,兀自觉着水的压力很大,上下都很费劲。事后 思量,莫非因这三年来多吃烟火,变了体儿?地闭仙府归路已断,越想越害怕,不由急 出了一身冷汗。便和三凤说:“久未往海底里去,如今归期将届,程途辽远。今日趁冬 秀不在宫中,何不前往海底试一试看?”三凤闻言,也说昨日潜水,感觉被水力压得气 都不易透转等语。二凤闻言,益发忧急。姊妹两个偷偷出宫,往海岸走去。到了无人之 处,索性连上下衣一齐去尽,还了本来面目,以为这样,也许好些。谁知下海以后,只 比平时多潜入了有数十丈,颇觉力促心跳,再往深处,竟是一步难似一步。用尽力气, 勉强再潜入了十来丈,手足全身都为水力所迫,丝毫不受使唤。照这样,休说紫云宫深 藏海心极深之处,上下万寻,无法归去,就连普通海底也难到达。幼时生长游息在贝阙 珠宫,不知其可贵;一旦人天迥隔,归路已断,仙源犹在,颇似可望而不可即,怎不悲 愤急悔齐上心来。拼命潜泳了一阵,委实无法下去。万般无奈,只得回上岸来,狼狼狈 狈回转岛宫,抱头痛哭。 恰值冬秀赶来,本想冒着奇险与二女同去,闻言不禁惊喜交集。猛地心中一动,眼 含痛泪,跪在二女面前,先把当日来意说了。然后连哭带诉道:“妹子罪该万死,只为 当初见岛中人民初离水火,没有主子,难免又被恶人迫害,动了恻隐之心,再三留住二 位恩姊。只说岛中人民能够永享安乐,那时再行回宫也还不迟。不想竟害得二位恩姊无 家可归,如今已是悔之无及。妹子受三位恩姊大恩,杀身难报。落到这般地步,心里头 如万把刀穿一般,活在世上有何意味?不如死了,倒还干净。”说罢,拔出腰间佩剑, 便要自刎。三凤一见,连忙劈手一掌,将冬秀手中剑打落,说道:“你当初原也是一番 好意。二姊说得好,此事也不怨你一人。我只恨大姊,不是不知道我姊妹不能久居风尘, 不论金庭玉柱中所藏宝物得到手中没有,也该来接我们一回才是。那时我们入世未深, 来去定能自如。那怕我们不听她话,仍咬定牙关不回去,今日也不怨她,总算她把姊妹 之情尽到,何致闹到这般地步?她怎么一去就杳无音信,连一点手足之情都没有?我想 凡事皆由命定。我姊妹三个,虽说恩母是个仙人,从小生长仙府,直到如今,也仅只气 力大些,能在海底游行罢了,并无别的出奇之处。命中如该成仙,早就成了,何待今日? 既是命里不该成仙,索性就在这岛上过一辈子,一切随心任意,还受全岛人民尊敬,也 总比常人胜强百倍。大姊如果成了仙,念在骨肉之义,早晚必然仍要前来接引,否则便 听天由命。我姊妹二人,永留此岛,和你一同作那岛主。譬如我父亲没被俞利所害,我 们二人自幼生长在岛上,不遇恩母,又当如何?” 冬秀见苦肉计居然得逞,脸上虽装出悲容,却暗自心喜,正想措词答话。二凤先时 只管低头沉吟,等三凤话一说完,便即答道:“三妹不怪人,便尽说气话,当得什用? 你又没见着大姊,怎知她的心意?大姊为人表面虽说沉静,却最疼爱我们,断不会忘了 骨肉之情。况且我二人不归,恩母转劫重来,也不好交代。焉知不是当初见我二人执迷 不返,特意给我们一些警戒?依我看,金庭玉柱中宝物如未发现,她不等今日,必然早 来相接同归了。三年不来,仙缘定已有了遇合。不是在宫中修炼,便是等我们有了悔意, 迷途知返,再行前来接引,以免异日又落尘网。我们仍还要打回去主意,才是正理。” 三凤道:“这般等,等到几时?反正我们暂时仍做我们的岛主。她来接引,更好;不来 接引,也于事无碍。我们已不似从前,一入水便能直落海底,哪里都可游行自如,有什 么好主意可打?”二凤道:“话不是如此说。来时路程,我还依稀记得。我们此时知悔, 大姊也是一样深隔海底,未必知道。依我之见,最好乘了岛中兵船。我们三人装作航游 为名,将岛事托与老成望重之人,一同前往紫云宫海面之上。以免一路上都在水上游行, 泅乏了力,又无有歇脚之所。等到了时,我和你便先下去,能拼死命用力直达海底宫门 更好;否则,老在那所在游泳。大姊往日常在宫外采取海藻,只要被她一看见,我们只 是吃不住水中压力过大,别的仍和以前一样,只须大姊上来两次,背了我们将水分开, 即可回转宫去。假如她的宝物已得,仙法练就,那更无须为难,说不定连冬秀也一齐带 了,同回海底。大家在仙府中同享仙福,岂不是好?”三风闻言,不住称善。当下便催 冬秀速去准备,预定第二日一早便即起程。论年岁,冬秀原比二女年长,先时互以姊姊 相称。只因受恩深厚,又因二女受岛民崇拜关系,冬秀执意要当妹子,所以年长的倒做 了妹妹。闲话表开。 冬秀当时闻言,情知未必于事有济,但是不敢违拗。立刻集众升殿,说二位公主要 往海中另觅桃源,开避疆土。此去须时多日,命老铁父子监国,代行王事。一切分派停 当。 第二日天一明,便即同了二凤姊妹上船,往紫云宫海面进发。岛民因冬秀私下常说 大公主曾在暗中降过,说已禀明方老爹派二、三两位公主监佐岛政,再加亲见二凤姊妹 屡次出入洪波,俱是到时必转,日久深信不会再走。况且此次又与冬秀乘船同出,除集 众鼓乐欢送外,一些也没多疑。二凤以为当初由宫中起身,在海中行路,不消两个时辰 便达岛上,行舟至多不过一日。谁知船行甚慢,遇得还是顺风,走了一日,才望见当初 手戮蓝二龙的荒岛。三凤好生气闷,又要下船推行。二凤拦道:“我们来此,一半仍是 无可奈何,拿这个解解心烦,打那不可必的主意。遇好玩的所在,便上去玩玩。多的日 月已过,也不忙在这一日两天。我们原因多食烟火,才致失去本能。正好乘这船行的几 天工夫,练习不动烟火,专吃生的海藻,蓄势养神,也许到时气力能够长些。此时心忙 则甚?”说时,又想起那荒岛侧礁石下面的海藻又肥又嫩,和宫门外所产差不甚多。反 正天色将晚,索性将船拢岸,上去采些好海藻,吃它一顿饱的,月儿上来再走,也还不 迟。当下便命人将船往荒岛边上行去。一会船拢了岸,二凤姊妹命船上人等各自饮食, 在船上等候。同了冬秀往荒岛上去,绕到岛侧港湾之内。二凤姊妹便将衣服脱下,交与 冬秀,双双跳入水内,游向前海,去采海藻。 冬秀一人坐在湾侧礁石上面,望着海水出神。暗付:“二凤姊妹归意已决,虽然她 二人本能已失,无法回转海底,但是还有一个初凤是她们同胞骨肉,岂能就此置之度外? 早晚总是免不了一走。目前岛政修明,臣民对于自己也甚爱戴,二女走不走俱是一样。 无奈自己受了人家深恩大德,再加朝夕相处,于今三年,情好已和自家骨肉差不多。自 己一个孤身弱女,飘零海外,平时有二女同在一处,还不显寂寞;一旦永别,纵然岛国 为王,有何意味?再说二女以前留岛俱非本心,全系受了自己鼓动。起初数月还可说是 岛民无主,体上天好生之德,使其去忧患而享安乐,就是为了自己打算,也还问心无愧。 后来岛事大定,不论自己为王或另选贤能,均可无事。彼时如放二女走去,二女本质受 害还浅,也许能回转海底仙府。不该又用权术,拿许多服食玩好去引三凤留恋。假使真 个因此误了二女仙缘,岂非恩将仇报?”想到这里,不由又愧又悔,呆呆地望着水面出 神。 正打不出主意,忽听椰林内隐隐有群狮啸声。猛想起昔年与三女在此宰割蓝二龙, 受群狮包围冲袭,险些丧了性命。三凤那么大力气还被狮爪断去一臂。后来多亏一虎面 龙身的怪兽将狮群赶走。虽在方良旧居石屋中寻了刀创药,将三凤断臂医好,终因当时 流血过多,筋骨受损,至今没有复原。现在二凤姊妹下去了好一会,天都快黑,怎还不 见上来?仗着自己已经学会水性,如果群狮袭来,便跳下水去,也不致遽膏狮吻,心中 虽然胆怯,还不怎样害怕。又待了一会,狮吼渐渐沉寂,有时听见一两声,仿佛似在远 处,便也不做理会。远望海心一轮明月,业已涌出波心。只来路半天空里悬着一片乌云, 大约亩许,映着月光,云边上幻成许多层彩片,云心仍是黑的。除这一片乌云外,余者 海碧天晴,上下清光,无涯无际。四外静荡荡的,只听海浪拍岸之声,汇为繁响。觉得 比起避难那一年晚上所见的景色,虽然一样的清旷幽静,心境却没这般闲适。屈指一算 时间,三年前的今天晚上,正好被难遇救,真是再巧也没有。   黄金书屋 扫描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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