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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屋 和尚道:“你来干什么?” 秦歌道:“当然来赌钱,赌鬼一天不赌钱,全身都发痒。” 和尚道:“庙里不是赌钱的地方。” 秦歌道:“和尚既然能到赌场里念经,赌鬼为什么不能到庙里赌钱?” 和尚瞪着他,忽然笑了,道:“这里都是和尚,谁跟你赌?” 秦歌道:“和尚。” 和尚道:“和尚不赌。” 秦歌道:“我佛如来也赌,和尚为什么不赌?” 和尚皱眉道:“我佛如来也赌?跟谁赌?” 秦歌道:“齐天大圣孙悟空。” 和尚道:“赌什么?” 秦歌道:“赌孙悟空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和尚又笑道:“就算你有理,和尚也没钱赌。” 秦歌道:“和尚会化缘,怎么会没有钱?” 和尚道:“到哪里化缘?” 秦歌道:“据我所知这些和尚昨天还都是施主。” 和尚道:“哦?” 秦歌道:“尤其是金大胡子,他既已做了和尚,财即是空,他那万贯家财自然 已全都施给和尚了。” 他笑了笑,道:“听说和尚化缘有时此强盗抢钱还凶得多。” 和尚瞪着他,圆圆的脸忽然变得很阴沉,冷冷道:“你会抢钱?” 秦歌道:“不会。” 和尚道:“会化缘?” 秦歌道:“也不会。” mpanel(1); 和尚道:“你用什么来赌?” 秦歌道:“用我的人。” 和尚道:“人怎么能赌?” 秦歌道:“我若输了,就跟你做和尚;你若输了,这宙就归我,和尚也归我。” 和尚道:“你想怎么赌?” 秦歌道:“你既然会敲脑袋,我们不如就赌敲脑袋吧。” 和尚道:“敲谁的脑袋?” 秦歌道:“你敲我的,我敲你的,谁先敲着谁的,谁就是赢家。。 和尚冷冷道:“脑袋不是木鱼,会敲破的。” 秦歌道:“你知不知道哪种脑袋最容易敲破?” 和尚大笑。 笑声中,他的人忽然不见了。 地上铺着一块块石板,石板突然裂开,和尚就掉了下去。' 然后石板就立刻合起。 这里本是个秘密的赌场,赌场里有翻板地道,本不是件奇怪的事。 只有田思思才会觉得很吃惊,怔了半晌,忽然笑道:“看来他不想跟你赌。” 秦歌微笑道:“他也知道最容易敲破的一种脑袋,就是光脑袋。” 田思思道:“你真想敲破他的脑袋?” 秦歌道:“只想敲破一点点。” 田思思道:“为什么?看来他并不是什么坏人。” 秦歌道:“但他不该逼着别人做和尚。” 田思思道:“天下开赌场的人若都做了和尚,这世界岂非太平得多?” 秦歌道:“这些和尚本来难道全是开赌场的?” 田思思道:“说不定是他们自己愿意……”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一屋子和尚忽然全都叫了起来:“我们不愿做和尚!” “好好的人,谁愿意做和尚?” “我家有若有少,一大家人,日子过得也不错,为什么要做和尚?” 金大胡子叫得声音最响,居然跪了下来,道:“我们都是被逼的,还求秦大侠 替我们主持个公道。” 秦歌叹了口气,道:“我本来还以为你是条好汉子,怎么被人一逼就做了和尚? ” 金大胡子道:“因为我们若不做和尚,他就要我们的命!” 秦歌道:“你们二三十个人,难道还怕他一个和尚不成?” 金大胡子惨然道:“只因那和尚实在太凶、太厉害,何况还有秀才和道士帮着 他!” 秦歌道:“你们加起来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金大胡子叹道:“若非如此,我们怎会全都做了和尚?” 田思思忍不住问道:“你们做了和尚,对他是不是有好处?” 金大胡子道:“当然有好处。” 田思思道:“什么好处?” 金大胡子苦着脸道:“他说做和尚要四大皆空,所以我们做了和尚,家财也就 全都变成他的了。” 田思思叹了口气,道:“这么样说来,连我都想敲破他的脑袋了。” 秦歌道:“不是敲破一点点,是敲个大洞。” 金大胡子摸着自己的脑袋,道:“可是他们三个人武功全都不弱,尤其是那和 尚,实在太厉害。” 秦歌冷笑道:“比他更厉害的人我也见过不少。” 金大胡子展颜道:“那当然,只要秦大侠肯替我们作主,我们就有了生路。” 秦歌用脚踩了踩地上的石板,道:“这下面是什么地方?” 金大胡子道:“我也不太清楚。” 秦歌道:“你是这赌场的大老板,怎么会连你都不清楚?” 金大胡子苦笑道:“这屋子本来并不是我的。” 秦歌道:“是谁的?” 金大胡子道:“不知道。” 秦歌皱眉谊:“你知道什么?” 金大胡子道,我只知道这屋子的主人多年前就死了,全家人都死得干干净净。” 秦歌道:“后来就没有人搬进来过?” 金大胡子道:“有是有,只不过无论谁搬进来,不出三天就又要搬走。” 秦歌道:“为什么?” 金大胡子道:“因为这屋子闹鬼。” 田思思失声道:“闹鬼?” 金大胡子道:“这屋子本是家很有名的凶宅,谁都不敢问津,所以我们很便宜 就买了下来。” 田思思道:“这里是不是真的有鬼呢?” 金大胡子道:“有时我们的确觉得很多地方不对,但仗着人多胆大,所以倒也 不在乎。” 田思思道:“是些什么地方不对?” 金大胡子沉吟着道:“有时地下会忽然发出些奇奇怪怪的声音来,有时明明放 在桌上的东西,忽然间就不见了。” 田思思看了秦歌一眼。 秦歌道:“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金大胡子道:“只要能不做和尚。叫我们干什么都愿意。” 秦歌想了想,道:“好,你们先走吧,等我弄清楚这里的事再说。” 金大胡子脸上露出为难恐惧之色,道:“那和尚不会放我们走的。” 秦歌冷笑道:“你用不着害怕,他若知道,有我挡着。” 金大胡子展颜道:“就算天大的事,有秦大侠出面,我们也就放心了。”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满屋子的和尚都已抢着往外逃,有的夺门,有的跳窗户, 眨眼间就全都走得精光。 没有人出来追。 那和尚、道士和秀才全都没有露面。 田思思笑道:“看来你的威风真不小,吓得他们连头都不敢伸出来了。” 秦歌没有笑。 田思思又道:“你想那和尚溜到哪里去了?” 秦歌道:“我只望他莫要真的被鬼捉了去。” 他又沉声道:“我看你不如也快走吧。” 田思思瞪大了眼睛,道:“你为什么要我走?” 秦歌勉强笑了笑道:“这地方说不定真的有鬼。” 田思思的脸色虽也有些变了,还是摇着头道:“我不走。” 秦歌道:“为什么?” 田思思道:“莫忘了我是你的朋友。” 秦歌道:“可是……” 田思思也不让他说话,抢着又道:“既然我是你的朋友,就不能撇下你一个人 在这里对付他们三个,就算你真的下地狱,我也只好跟着。” 她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秦歌的人真的忽然就掉了下去。 “砰”的,翻开的石板又已合起。 田思思真的吃了一惊,用力去踢地上的石板。 随便她怎么用力也踢不开。 石板很厚,一块块石板严密合缝,谁也看不出机关在哪里。 暴雨还没有来,狂风吹着窗户。 窗户在响,门也在响。 田思思忍不住失声惊呼,道:“秦歌,你在哪里?你听不听得见我说话?” 没有回应。 田思思咬着嘴唇,一步步往后退,忽然转身往外冲了出去。 外面好大的风。 田思思刚冲出门,就又有一阵狂风卷起,卷起了漫天发丝。 千千万万根头发突然一齐向她卷了过来,卷上了她的脸,缠住了她的脖子。 轻轻的、软软的、冷冷的,就好像是千千万万只鬼手摸着她的脸,扼住她的咽 喉。 她呼吸已几乎停顿,凌空一个翻身,退回了门里去,“砰”的,用力关上门, 用身子抵住。 过了很久,她这口气才透出来。 风还在外面吹。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忽然发现这间屋子好大。 屋子越大,越令她觉得自己渺小孤单。 她掌心已全是冷汗,用力扯下了身上、脸上、脖上的头发。 头发却又粘在她手上,缠住了她的手――轻轻的、软软的、冷冷的…… 她仿佛想吐,却又吐不出。 “砰”的,一扇窗户被吹开,接着又是霹虏一响,黄豆般人的雨点跟着打了进 来。 她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壮起胆子,大声道:“屋子里还有没有人?…… 这里的人,难道全都死光了吗?” 还是没有人回应。 她自己又忍不住打下个寒噤。 “这家人本就早已全都死光了,莫非全都变成了鬼吗?” 可是那道士和秀才呢? 对面还有扇门,门是关着的。他们会不会藏在里面? 田思思咬了咬牙,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仿佛生怕后面有鬼在追她。 幸好那扇门没有从里面拴上。 田思思冲了进去。 里面是间布置得很精雅的小客厅,看来令人觉得温暖而舒服。 田思思刚松了口气,突然间,“砰”的,门已从她身后关上。 她一惊,转身去推门,已推不开了。 这扇门赫然已从外面锁住! 是谁锁的门? 外面刚才明明连一个人都没有的。 田思思只觉身上的鸡皮疙瘩一颗颗冒了起来,冷汗已湿透衣裳。 她一步步的后退,退到桌子旁,才发现桌上有三碗茶、一卷书、一串佛珠、一 柄拂尘。 书是太史公作的史记,也就是秀才念的那本。 茶还是温的。 在田思思和秦歌还没有来到这里之前,那和尚、道士、秀才显然在这里喝茶。 现在他们的人呢? 田思思冷笑了一声,道:“我知通你们在哪里,你们休想吓得了我!” 其实她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是自己在壮自己的胆子。 她说这句话,就表示她已被吓住。 天色阴冥,屋子里更暗,连书上的字都已有点看不清楚。 田思思站在那里发了半天怔,才四面打量这屋子。 这屋子的确布置得很精雅,另外还有扇门,门上挂着湘妃竹帘。 竹帘是垂下来的。 这扇门对面的墙上,挂着幅很大的山水画,烟雨朦朦,意境仿佛很高,显然也 是名家的手笔。 这幅画两旁,当然还有副对联。 田思思还没有看清这对联上写的什么,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阵很奇怪的声音, 听来就仿佛是竹帘卷动的声音。 她一惊转身,又不禁失声而呼。 本来垂在那里的竹帘,此刻竟慢慢地向上面卷了起来。 竹帘后面的门是半掩着的。 门里门外都没有人,就好像有只看不见的鬼手,在上面慢慢地卷着竹帘。 田思思的胆子就算再大,也不禁毛骨悚然,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大叫道:“什 么人?出来!” 没有人出来。 根本就连人影都没有。 田思思紧握双拳,咬紧牙关,一步步走了过去。 她一面走,冷汗一面从脸上往下流。 她走得很慢,因为腿已发软,但总算还是慢慢地走进了这扇门。 门后面是间密室,连窗户都没有,所以光线更暗。 黑黝黝的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人盘膝坐在地上。 一个和尚。 这和尚圆圆的脸,垂眉敛目,面前还摆着个木鱼,赫然正是刚才掉到地下去的 那个会念经的和尚。 田思思长长吐出口气,无论如何,她还算看到个活大了。 但和尚既然已在这里,秦歌呢? 田思思忍不住道:“喂,你怎么会到了这里?秦歌呢?” 和尚不响,也不动。 田思思大声道:“喂,你怎么不说话?” 和尚还是不言不语,连眼睛都懒得张开,像是忽然变成了个聋子。 田思思冷笑道:“你用不着装聋作哑,你再不开口,我也要敲破你的脑袋了。” 和尚偏偏要装聋作哑。 田思思怒道:“你以为我不敢?” 田大小姐的脾气一发作,天下还有什么她不敢做的事? 她一下子就窜了过去,真的在这和尚的光头上敲了一敲。 和尚身子摇了摇,慢慢地倒了下去。 田思思不由自主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襟,大声道:“你干什么,想装死吗?” 和尚不会装死。 和尚真的已死了! 和尚的脸本来又红又亮,现已变成了死灰色的・ 死灰色的脸上,正有一缕鲜血慢慢地流下。从他宽阔的额角上流下来,流过眉 眼,沿着鼻子流到嘴角。 田思思身子一震,立刻手脚冰冷,不由自主叉一步步后退。 她一退,和尚就向前倒下,脸扑在地上。 田思思这才发现他头顶上有个小洞,鲜血正是从这洞里流出来的。 “这个洞难道是我敲出来的?” 绝不是。 她下手并不重,何况这和尚全身僵木,显然已死了很久。 是谁杀了这和尚的? 难道是秦歌?他的人呢? 田思思站在那里,几乎连动都不能动了。 她一走进这赌场的大门,就好像跌入了噩梦里。 从那时开始,她所遇见的每件事都奇怪得无法解释,神秘得不可思议。 除了在噩梦里之外,还有什么地方会发生这种事? 这噩梦会不会醒? 田思思咬了咬牙,决心抛开一切,先冲出这鬼屋再说。 她已无法冲出去。 这屋子唯一的一扇门,不知何时又已被人从外面锁上。 随便她怎么用力也推不开,用脚一踢,连脚趾都几乎踢断。 这扇门并不是铁门,但这见鬼的木头却简直比铁还坚硬,她就算手里有把刀, 也未必能将门砍裂。 四面的墙更厚。 她忽然间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落入了猎人陷阱的野兽,不但愤怒、恐惧,而且 还有种说不出的悲哀。 最悲哀的是,她连制造这陷阱的猎人是谁都没有看见。 这噩梦就像是永远都不会醒了。 田思思只恨不能大哭一场,只可恨连哭都已哭不出。 密室中更暗、更闷,她简直已连气都透不过来。 和尚头上的血已渐渐凝结。 也许只有他才知道这所有的秘密,也许连他都不知道。 谁知道呢? 田思思用力咬着牙,只要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死也甘心! 听不见风声,也听不见雨声。 这里仿佛本就是个坟墓,是为了要埋葬她而准备的坟墓。 还是为了要埋葬这和尚的? 无论如何,现在她和这和尚都在这坟墓里。 她永远也想不到自己竟和一个和尚埋在同一个大坟墓里。 现在她已连鬼都不怕了,就算真的有个鬼来,她也很欢迎。想到鬼,她就不禁 想到了那大头鬼。 “他在哪里?是不是还在暗中一直跟着我?” “那毯子是不是他替我盖上的?” “他知不知道以后永远再也看不见我了?” “他若知道,是不是会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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