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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 排 一 张好儿道:“江南可实在是个好地方,却不知田姑娘是想去随便逛逛呢?还是 去找人?” 田思思道:“去找人。” 现在杨凡已走了,她已没有心情摆出笑脸来应付张好儿。 张好儿却还是在笑,嫣然道:“江南我也有很多熟人,差不多有点名气的人, 我都认得。” 这句话倒真打动田思思了。 田思思道:“你认得很多人,认不认得秦歌?” 张好儿笑道:“出来走走的人,不认得秦歌的只怕很少。” 田思思眼睛立刻亮了,道:“听说他这人也是整天到处乱跑的,很不容易找得 到。” 张好儿道:“你到江南去,就是为了找他?” 田思思道:“嗯。” 张好儿笑道:“那你幸亏遇到了我,否则就要白跑一趟了。” 田思思道:“为什么?” 张好儿道:“他不在江南,已经到了中原。” 田思思道:“你……你知道他在哪里?” 张好儿点点头,道:“我前天还见过他。” 看她说得轻描淡写的样子,好像常常跟秦歌见面似的。 田思思又是羡慕,又是妒忌,咬着嘴唇,道:“他就在附近?” 张好儿道:“不远。” 田思思沉吟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嗫嚅着道短文:“不能告诉我他在哪里?” 张好儿道:“不能。” 田思思怔住了,怔了半晌,站起来就往外走。 mpanel(1); 张好儿忽又笑了笑,悠然道:“但我却可以带你去找他。” 田思思立刻停下脚,开心得几乎要叫了起来,道:“真的?你不骗我?” 张好儿笑道:“我为什么要骗你。” 田思思忽然又觉得她是个好人了。 田大小姐心里想到什么,要她不说出来实在很困难,她转身冲到张好儿面前, 拉起张好儿的手,嫣然道:“你真是个好人。” 张好儿笑道:“我也一直都看你顺眼得很。” 田思思道:“你……你什么时候能带我去找他?” 张好儿道:“随时都可以,只怕――有人不肯让你去。” 田思思道:“谁不肯让我去?” 张好儿指了指门外,悄俏道:“猪八戒。” 田思思也笑了,又噘起嘴,道:“他凭什么不肯让我去?他根本没资格管我的 事。” 张好儿道:“你真的不怕?” 田思思冷笑道:“怕什么,谁怕那大头鬼?” 张好儿道:“你现在若敢走,我现在就带你去,明天你也许就能见到秦歌了。” 田思思大喜道:“那么我们现在就走,谁不敢走谁是小狗。” 张好儿眨眨眼,笑道:“那么我们就从窗子里溜走,让那大鬼头回来找不到我 们干着急,你说好不好?” 田思思笑道:“好极了。” 能让杨凡生气着急的事,她都觉得好极了。 二 于是田大小姐又开始了她新的历程。 路上不但比屋里凉快,也比院子里凉快得多。 风从街头吹过来,吹到街尾。 田思思深深吸了口气,忽然觉得脚心冰冷,才发觉自已还是赤着脚。 那猪八戒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过她的脚。 田思思暗中咬了咬牙,道:“我……我回去一趟好不好?” 张好儿道:“还回去干什么?” 她笑了笑,又道:“你用不着担心他真的会着急,跟着我的那些大都知道我会 到哪里去,明天也一定会告诉他的。” 田思思噘起嘴,冷笑道:“他急死我也不管,我只不过是想回去穿鞋子。” 张好儿道:“我那里有鞋子,各式各样的鞋子我都有。” 田思思笑道:“可是……我难道就这样走去吗?” 张好儿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再晚些都还能雇到车。” 田思思叹了口气,道:“你真能干,好像什么事都知道。” 张好儿也叹了口气,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一个女人在外面混,若不想法 子照顾自己,是会被男人欺负的。” 田思思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张好儿笑道:“好的实在不多。” 田思思忽又问道:“但你怎么知道我姓田?难道是那大头鬼告诉你的?” 张好儿道:“嗯。” 田思思道:“他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张好儿道:“男人在背后说的话,你最好还是不听。” 田思思道:“我听听有什么关系?反正他无论说什么,我都当他放屁。” 张好儿沉吟着,道:“其实他没说什么,只不过说你小姐脾气太大了些,若不 好好管教,以后就更不得了。” 田思思叫了起来,道:“见他的大头鬼,他管教我?他凭什么?” 张好儿道:“他还说你迟早会嫁给他的,所以他才不能不管教你。” 田思思恨恨道:“你别听他放屁,你想想,我会不会嫁给那种人?” 张好儿道:“当然不会,他哪点能配得上你?” 田思思瞟了她一眼,忽又答道:“但你却好像对他不错。” 张好儿笑了笑,道:“我对很多男人都不错。” 田思思道:“但对他总好像有点特别,是不是?” 张好儿道:“那只因我跟他已经是老朋友了。” 田思思道:“你已认得他很久。” 张好儿道:“嗯。” 过了半晌,她又笑了笑,道:“你千万不要以为他是个老实人,他看来虽老实, 其实花样比谁都多,他说的话简直连一个字都不能相信。” 田思思淡淡道:“我早就说过,他无论说什么,我都当他放屁。” 她嘴里虽这么说,心里却好像有点不舒服,她自己骂他是一回事,别人骂他又 是另外一回事了。 “无论如何,这大头鬼总算帮过我忙的。” 田大小姐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她己经下了决心,以后只要有机会,她一定要 好好的报答他一次。 她心里好像已出现了一幅图画:“那猪八戒正被人打得满地乱爬,田小姐忽然 骑着匹白马出现了,手里挥着鞭子将那些妖魔鬼怪全都用鞭子抽走。” 下面的一幅图画就是:“猪八戒跪在田大小姐的白马前,求田大小姐嫁给他, 田大小姐只冷笑一声,反手抽了他一鞭子,打马而去;有个脖子上系着红丝巾的英 俊少年,正痴痴的站在满天夕阳下等着她。” 想到这里,田大小姐脸上不禁露出可爱的微笑。 “也许我不该抽得太重,只轻轻在他那大头上敲一下,也就是了。” 这时街上真的响起了马蹄声。 张好儿笑道:“看来我们的运气真不差,用不着去找,马车已经自己送上门来 了。” 有些人运气好像天生就很好。 来的这辆马车不但是空的,而且是辆很漂亮、很舒服的新车子。 赶车的也是个很和气的年轻人,而且头上还系着条红丝巾。 鲜红的丝巾在晚风中飞扬。 田思思已看得有些痴了。 看到这飞扬的红丝巾,就仿佛已看到了秦歌。 赶车的却已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搭讪着笑道:“姑娘还不上车?” 田思思的脸红了红,忍不住道:“看你也系着条红丝巾,是不是也很佩服秦歌? ” 赶车的笑道:“当然佩服,江湖中的人谁不佩服秦大侠。” 田思思道:“你见过他?” 赶车的叹了口气,道:“像我们这种低三下四的人,哪有这么好的运气?” 田思思道:“你很想见他?” 赶车的道:“只要能见到秦大侠一面,要我三天不吃饭都愿意。” 田思思笑了。 听到别人赞美秦歌,简直比听到别人赞美她自己还高兴。 她抿嘴一笑,道:“我明天就要和他见面了,他是我的……我的好朋友。” 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在说谎,因为她心目中,秦歌非但已是她的好朋友,而且简 直己经是她的情人,是她未来的丈夫。 赶车的目中立刻充满了羡慕之意,叹息着道:“姑娘可真是好福气田思思的身 子轻飘飘的,就像是已要飞了起来。 她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好福气,选来选去,总算投有选错。 秦歌真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三 车马停下。 车马停下时,东方已现出曙色。 田思思正在做梦,一个又温馨、又甜蜜的梦。 梦中当然不能缺少秦歌。 她实在不愿从梦境中醒来,但张好儿却在摇她的肩。 田思思揉揉眼腈,从车窗里望出去。 一道朱红色的大门在曙色中发光,两个巨大的石狮子蹲踞在门前。 田思思眨了眨眼,问道:“到了吗?这里是什么地方?” 张好儿道:“这就是寒舍。” 田思思笑了。 “寒舍”这种名词从张好儿这种人嘴里说出来,她觉得很滑稽、很有趣。 也许现在无论什么事她都会觉得很有趣。 张好儿道:“你笑什么?” 田思思笑道:“我在笑你太客气,假如这种地方也算是‘寒舍’,要什么样的 屋子才不是寒舍呢?” 张好儿也笑了,笑得很开心。 听到别人称赞自己的家,总是件很开心的事。 田思思却已有点脸红,她忽然发觉自己也学会了虚伪客气。 其实无论什么人看到这种地方都会忍不住赞美几句的。 朱门上的铜环亮如黄金,高墙内有宽阔的庭院,雕花的廊柱,窗子上糊着雪白 的粉纹纸,却被覆院的浓荫映成淡淡的碧绿色。 院子里花香浮动,乌语啁啾,堂前正有双燕子在衔泥做窝。 田思思道:“这屋子是你自己的?” 张好儿道:“嗯。” 田思思道:“是你自己买下来的?” 张好儿道:“前两年刚买的,以前的主人是位孝廉,听说很有学问,却是个书 呆子,所以我价钱买得很便宜。” 田思思叹了口气,又笑道:“看来做‘慈善家’这一行真不错,至少总比读书 中举好得多。” 张好儿的脸好像有点发红,扭过头去轻轻咳嗽。 田思思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讪讪地笑着,道:“秦歌今天会到这里来?” 张好儿道:“我先带你到后面去歇着,他就算不来,我也能把他找来。” 后园比前院更美。 小楼上红栏绿瓦,从外面看过去宛如图画,从里面看出来也是幅图画。 田思思叹了口气,道:“这地方好美。” 张好儿道:“天气太热的时候,我总懒得出去,就在这里歇夏。” 田思思道:“你倒真会享福。” 其实她住的地方也绝不比这里差,却偏偏有福不会享,偏要到外面来受罪。 张好儿笑道:“你若喜欢这地方,我就让给你,你以后跟秦歌成亲的时候,就 可以将这里当洞房?” 田思思眼圈好像突然发红,忍不住拉起她的手,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张好儿柔声道:“我早就说过,一看你就觉得顺眼,这就叫缘份。” 她拍了拍田思思的手,又笑道:“现在你应该先好好洗个澡,再好好睡一觉; 秦歌来的时候,我自然会叫醒你,你可要打扮得漂亮些呀。” 田思思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又脏又破的衣服,看着那双赤脚,忍不住轻轻叹 了口气。 张好儿笑道:“你的身材跟我差不多,我这就去找几件漂亮的衣服,叫小兰送 过来。” 田思思道:“小兰?” 张好儿道:“小兰是我新买的丫头,倒很聪明伶俐,你若喜欢,我也可以送你。 ” 田思思看着她,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感激。 无论干哪一行的都有好人,她总算遇着了一个真正的好人。墙上挂着幅图画。 白云缥缈间,露出一角朱檐,仿佛是仙家楼阁。 仙山下流水低回,绿草如茵,一双少年男女互相依偎着,坐在流水畔,绿草上,仿 佛已忘却今夕何夕?今世何世? 画上题着一行诗: “只羡鸳鸯不羡仙。” 好美的图画。好美的意境。 “假如将来有一天,我跟秦歌也能像这榉子,我也绝不会想做神仙。” 田思思正痴痴地看着,痴痴地想着,外面忽然有人在轻轻敲门。 门是虚掩着的。 田思思道:“是小兰吗?……进来。” 一个穿着红衣服的俏丫环。捧着一大叠鲜艳的衣服走了进来。低着头道:“小 兰听姑娘的吩咐。” 她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不生气时嘴也好像是噘着的。 田思思几乎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 田心! 这俏丫头赫然竟是田心。 田思思冲过去抱住她,将她捧着的一叠衣服都撞翻在地上。 “死丫头,死小鬼,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这丫头瞪大了眼睛,好像显得很吃惊,吃吃道:“我来了两年。” 田思思笑骂道:“小鬼,还想骗我?难道以为我已认不出你了吗?” 这丫头眨眨眼,道:“姑娘以前见过我?” 田思思道:“你以前难道没见过我?” 这丫头道:“没有。” 田思思怔了怔,道:“你已不认得我?” 这丫头道:“不认得。” 田思思也开始有点吃惊了,揉揉眼睛,道:“你……你难道不是田心?” 这丫头道:“我叫小兰,大小的小,兰花的兰。” 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并不像说谎,也不像是开玩笑。 田思思道:“你……你莫非被鬼迷住了?” 小兰看着她,就好像看着个神经病人似的,再也不想跟她说话了, 垂头道:“姑娘若是没什么别的吩咐,我这就下去替姑娘准备水洗澡。” 她不等话说完,就一缕烟似的跑了下去。 田思思怔住了。 “她难道真的不是田心?” “若不是田心,又怎会长得跟田心一模一样,甚至连那小噘嘴都活脱脱像是一 模子里刻出来的。” “天下真有长得这么像的人?” 田思思不信,却又不能不信, 两个很健壮的老妈子,抬着 一个很好看的澡盆走进来。 盆里的水清澈而芬芳,而且还是热的。 小兰手里捧着盒豆蔻澡豆,还有条洁白的丝巾,跟在后面,道:“要不要我侍 候姑娘洗澡?” 田思思瞪着她,摇摇头,忽又大声道:“你真的不是田心?” 小兰吓了一跳,用力摇摇头,就好像见了鬼似的,又溜了。 田思思叹了口气,苦笑着哺喃道:“我才是真的见了鬼了……天下真有这么巧 的事?……” 她心里虽充满了怀疑,但那盆热水的诱惑却更大。 没有任何一个三天没洗澡的女人,还能抗拒这种诱惑的。 田思思叹了口气,慢慢地解开了衣钮。 对面有个很大的圆镜,映出了她苗条动人的身材。 她的身材也许没有张好儿那么丰满成熟,但她的皮肤却更光滑,肌肉却更坚实, 而且带着种处女独有的温柔弹性。 她的腿笔直,足踝纤巧,线条优美。 她的身子还没有被男人拥抱过。 她在等,等一个值得她等的男人,无论要等多久她都愿意。 秦歌也许就是这男人。 她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好像己变得比盆里的水还热些, 贴身的衣服已被汗湿透,她优柔的曲线己完全在镜中现出。 她慢慢地解开衣襟,整个人忽然僵住!屋里有张床,大而舒服。 床上高悬着锦帐。 锦帐上挂着粉红色的流苏。 田思思忽然从镜子里看到,锦帐上有两个小洞。 小洞里还在发着光。 眼睛里的光。 有个人正躲在帐子里偷看着她1 田思思又惊又怒,气得全身都麻木了。 她用力咬着嘴唇,拼命压制着自已,慢慢地解开第一粒衣钮,又慢漫地开始解 第二粒。 突然间,她转身窜过去,用力将帐子一拉。 帐于被拉阃,赫然有个人躲在帐后。 一个动也不动的人。 偷看大姑娘洗澡的人,若是突然被人发现,总难免要大吃一惊。 但这人非但动也不动,脸上也完全没有丝毫吃惊之色。 这难道不是人,只不过是个用灰石雕成的人像? 四 田思思知道他是个人。 非但知道他是个人,而且还认得他。 “葛先生!” 那恶鬼般的葛先生,阴魂不散,居然又在这里出现了! 田思思吓得连嗓子都已发哑,连叫都叫不出来,连动都不能动。 葛先生也没有动。 他非但脚没有动,手没有动,连眼珠都没有动。 一双恶鬼般的眼珠,直勾勾地瞪着田思思,眼睛里也全无表情。 但没有表情比任何表情都可怕。 田思思好不容易才能抬起脚,转身往外面跑。 跑到门口,葛先生还是没有动。 他为什么不追? 难道他已知道田思思跑不了? 田思思躲到门后,悄悄的往里面看了看,忽然发现葛先生一双死灰色的眼睛, 还是直勾勾地瞪在她原来站着的地方。 “这人莫非突然中了邪?” 田思思虽然不敢相信她有这么好的运气,心里虽然还是怕,但是这恶魔若是真 的中了邪,岂非正是她报复的机会? 这诱惑更大,更不可抗拒。 田思思咬着嘴唇,一步一步,慢慢地往里走。 葛先生还是不动,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瞪着原来的地方。 田思思慢慢的弯下腰,从澡盆上的小凳子上拿起盒澡豆。 盒子很硬,好像是银子做的。 无论谁头上被这么硬的盒子敲一下,都难免会疼得跳起来。 田恩恩用尽全身力气,将盒子摔了出去。 “咚”的,盒子打在葛先生头上。 葛先生还是没有动,连眼珠于都没有动,好像一点感觉都发有。 但他的头却已被打破了。 一个人的头若被打破,若还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么他就不算是死人,也差不多 了。 田思思索性将那小凳子也摔了过去。 这次葛先生被打得更惨,头上的小洞已变成大洞,血已往外流。 但他还是动也不动。 田思思松了口气,突然窜过去,“啪”的,给了他一个大耳光。 他还是不动。 田思思笑了,狠狠的笑道:“姓葛的,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田大小姐并不是个很凶狠的人,心既不黑,手也不辣。 但她对葛先生实在是恨极了,从心里一直恨到骨头里。 她一把揪住梆先生的头发,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反手又是一顿耳光,“劈劈 啪啪”,先来了十七八个大耳光,气还是没有出。 洗澡水还是热的,热得在冒气。 一个人的头若被按在这么热的洗澡水里,那滋味一定不好受。 田思思就将葛先生的头按了进去。 水星没有冒泡。 难道他已连气都没有了?已是个死人? 田思思手已有点发软,将他的头提了起来。 他眼睛还在直勾勾的瞪着,还是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田思思有点发慌了,大声道:“喂,你听见我说话吗?……你死了没有?” 突听一人格格笑道:“他没有死,却已听不见你说话了。” 笑声如银铃。 其实很少有人能真的笑得这么好听,大多数人的笑声最多只不过像铜铃,有时 甚至像是个破了的铜铃。 白思思用不着回头,就知道是张好儿来了。 笑声也是干“慈善家”这一行最重要的条件之一。 张好儿自然是这一行中的大人物,所以她不但笑得好听,也很好看。 田思思恨恨道:“你认得这人?” 张好儿摇摇头,冷笑道:“这种人还不够资格来认得我。” 田思思冷笑道:“那么,他怎会做了这里的入幕之宾?” 张好儿眨眨眼,道:“你真不知道他怎么来的?” 田思思道:“我当然不知道。” 张好儿道:“我也不知道。” 她忽又笑了笑,道:“但我却知道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 田思思道:“快说。” 张好儿道:“你难道看不出他被人点住了穴道?” 田思思这才发现葛先生果然是被人点了穴道的样子,而且被点的穴道绝不止一 个地方。 但葛先生武功并不弱,她一向都很清楚,若说有人能在他不知不觉中点住他七 八处穴道,这种事简直令人难以相信。 田思思忍不住道:“是你点了他的穴?” 张好儿笑道:“怎么会是我?我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 田思思道:“不是你是谁?” 张好儿悠然道:“你猜猜看,若是猜不出,我再告诉你。” 田思思道:“我猜不出。” 她嘴里说“猜不出”的时候,心里已猜出了,忽然跳了起来,道:“难道是秦 歌?” 张好儿笑道:“猜对了。” 田思思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好像随时都要晕过去。 过了很久,她才能长长吐出口气,道:“他……他已经来了?” 张好儿道:“已经来了半天。” 她又解释着道:“他来的时候,看到有个人鬼鬼祟祟的窜到这小楼上来,就在 暗中跟着,这人在帐子上挖洞的时候,他就点了他的穴道。” 帐子后果然有个小窗子,他们想必就是从这窗子里掠进来的。 张好儿笑道:“奇怪的是,帐子后面出了那么多事,你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你那时难道在做梦?” 田思思的确在做梦。一个不能对别人说出来的梦。 她红着脸,低下头,道:“他人呢?” 张好儿道:“他点住这人的穴道后,才去找我……” 田思思忽然打断了她的活,咬着嘴唇道:“那时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也免 得我被这人……被这人……” “偷看”这两个宇,她实在说不出来。 张好儿道:“他虽然不是君子,但看到女孩子在脱衣服时,还是不好意思出来 见面的。” 田思思的脸在发烫,低着头道:“他……他刚才也看见了?” 张好儿道:“帐子上若有两个洞,就算是君子,也会忍不住要偷看两眼的。” 田思思不但脸在发热,心好像也在发热,嗫嚅着道:“他说了我什么?” 张好儿笑道:“他说你不但人长得漂亮,腿也长得漂亮。” 田思思道:“真的?” 张好儿叹了口气,道:“为什么不是真的?我若是男人,我也会这么说的。” 田思思头垂得更低,虽然不好意思笑,却又忍不住在偷偷地笑。 对一个少女说来,天下绝没有再比被自己意中人称赞更美妙的事了。 张好儿道:“我只问你,你现在想不想见他?” 田思思道:“他在哪里?” 张好儿道:“就在楼下,我已经带他来了。”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田思思已要转身往外面走。 张好儿一把拉住了她,朝她身上努了努嘴,笑道:“你达样子就想去见人?” 田思思红着脸笑了。 张好儿道:“你就算已急得不想洗澡,但洗洗脚总来得及吧。” 水还是热的。 葛先生已被塞到床底下。 张好儿道:“暂时就请他在这里趴一下,等等再想法子收拾他。” 田思思用最快的速度洗好脚,但穿衣服的时候就慢了。 衣服有好儿件,每件都很漂亮。 田思思挑来选去,忍不住要向张好儿求教了。 男人喜欢的是什么,张好儿自然知道得比大多数女人都清楚。 田思思道:“你看我该穿哪件呢?” 张好儿上上下下瞧了她儿眼,笑道:“依我看,你不穿衣服的时候最好看。” 她的确很了解男人,你说对不对? 五 田思思下楼的时候,心一直在不停地跳。 秦歌长得究竟是什么样子?有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英俊潇洒? 田思思只知道他身上一定有很多刀疤。 但男人身上有刀疤,非但不难看,反而会显得更有英雄气概。 “无论如何,她总算能够跟她心目中的大人物见面了?” 田思思闭着眼睛,迈下最后一步梯子,再睁开眼。 她就看到了秦歌! 秦歌几乎和她想象中一模一样――简直就是少女们梦中所想的那种男人。 他身材比普通人略微高一点,却不算太高。 他的肩很宽,腰很细,看来健壮而精悍,尤其是在穿着一身黑衣服的时候。 他的眼睛大而亮,充满了热情。 一条鲜红的丝巾,松松地系在脖子上。 田思思忽然发现,红丝巾系在脖子上,的确比系在任何地方都好看。 秦歌看着她的时候,目中带着种温柔的笑意,无论谁看到他这双眼睛,都不会 再注意他脸上的刀疤了。 他看到田思思的时候,就站了起来,不但目中带着笑意,脸上也露出了温和潇 洒的微笑。 他显然很喜欢看到田思思,而且毫不掩饰地表示了出来。 田思思的心跳得更厉害。 她本来应该大大方方走过去的,但却忽然在楼梯口怔住。 她忽然发觉自己忘了一件事。 从一开始听到秦歌这名字的时候,就有了许许多多种幻想。 她当然想到过自己见到秦歌时是什么情况,也幻想过自己倒在他怀里时,是多 么温馨,多么甜蜜。 她甚至幻想过他们以后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她会陪他喝酒、下棋、骑马,陪他 闯荡江湖,她要好好照顾他,每天早上,她都会为他在脖子上系着一条干净的红丝 巾,然后再替他煮一顿可口的早餐。 她什么都想到过,也不知想了多少遍。 但她却忘了一仵事。 她忘了去想一见到他时,应该说些什么话。 在幻想中,她一见到秦歌时,就己倒在他怀里。 现在她当然不能这么样做,当然知道自己应该先陪他聊聊天,却又偏偏想不出 应该说些什么? 秦歌好像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温柔地笑着,道:“请坐。” 田思思低着头,走过去坐下来,坐下来时还是想不出该说什么。 这本是她花了无数代价才换来的机会,她至少应该表现得大方些、聪明些,但 到了这种节骨眼上,她却偏偏忽然变得像是个舌头短下三寸的呆鸟。 她简直恨不得把自已的舌头割下来,拿去给别人修理修理。 张好儿偏偏也不说活,只是扶着楼梯远远的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微笑。 幸好这时那俏丫头小兰已捧了两盏茶进来,送到他们身旁的奈几上。 她也垂着头,走到田思思面前时,仿佛轻轻说了两个宇。 但田思思晕晕乎乎的,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小兰只好走了。 她走的时候嘴噘得好高,像是又着急,又生气。 张好儿终于盈盈走了过来:“这里难道是个葫芦店吗?” 秦歌怔了怔,道:“葫芦店?” 张好儿吃吃笑道:“若不是葫芦店,怎会有这么大的两个闭嘴葫芦。” 秦歌笑了,抬头看了看窗外,道:“今天天气好像不错。” 张好儿道:“哈哈哈。” 秦歌道:“哈哈哈是什么意思?” 张好儿道:“一点意思也没有,就好像你说的那句话一样,说了等于没说。” 秦歌又笑了笑,道:“你要我说什么?” 张好儿眨眨眼,道:“你至少应该问问她。贵姓呀?大名呀?府上在哪里呀? ……这些话难道也要我来教你?” 秦歌轻轻咳嗽了两声,道:“姑娘贵姓?” 田思思道:“我姓田,叫田思思。” 张好儿皱着眉,道:“这是有人在说话,还是蚊子叫?” 田思思也笑了,屋子里的气氛这才轻松了一点。 秦歌刚想说什么,那俏丫头小兰忽又垂头走了进来。走到田思思面前,捧起儿 上的茶,也不知怎的,手忽然一抖,一碗茶全部泼在田思思身上。 小兰赶紧去擦,手忙脚乱的在田思思身上乱擦。 田思思觉得她的手好像乘机往自己怀里摸了摸,她看来并不像这么笨手笨脚的 人,田思思刚觉得有点奇怪,张好儿已沉下脸,道:“你跑来跑去的干什么?” 小兰的脸色有点发白,垂首道:“我……我怕田姑娘的茶凉了,想替她换一盅。 ” 张好儿沉着脸道:“谁叫你多事的,出去,不叫你就别进来。” 小兰道:“是。” 她又低着头走了出去,临走的时候,好像还往田思思身上瞟了一眼,眼色仿佛 有点奇怪。 难道她有什么秘密话要告诉田思思? 田思恩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她看着身上的湿衣服,已急得要命,哪里还有功 夫去想别的。 何况,这丫头假如真的有话要说,刚才送衣服去的时候,就已经应该说出来了, 完全没有理由要等到这种时候再说。 田思思咬着嘴唇,忽然道:“我……我想去换件衣服。” 秦歌立刻道:“姑娘请。” 他站了起来,微笑着道:“在下也该告辞了,姑娘一路劳顿,还是休息一会儿 的好。” 他居然就这么样一走了之。 等他一出门,张好儿就急得直跺脚,道:“我好不容易才安排了这机会让你们 见面,你怎么竞让煮熟了的鸭子飞了?” 田思思涨红了脸,道:“我……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一看见他,我就说不出 活来。” 张好儿道:“这样子你还想锁住他?人家看见你这种呆头呆脑的样子,早就想 打退堂鼓了,否则又怎么会走?” 田思思道:“下次……下次我就会好些的。” 张好儿冷笑,道:“下次?下次的机会只怕已不多了。” 田思思拉起她的手,央求着,道:“君子有成人之美,你就好人做到底吧。” 张好儿用眼角瞟着她,“噗哧”一笑,道:“我问你,你对他印象怎么样?你 可得老实说。” 田思思脸又红了,道:“我对他印象当然……当然很好。” 张好儿道:“怎么样好法?” 田思思道:“他虽然那么有名,但却一点也不骄傲,一点也不粗鲁,而且对我 很有礼貌。” 她眼波朦胧,就像做梦似的。 张好儿盯着她,道:“还有呢?” 田思思轻轻叹了口气,道:“别的我也说不出了,总之他是个很好的人,我并 没有看错。” 张好儿道:“你愿意嫁给他?” 田思思咬着嘴唇,不说话。 张好儿道:“这可不是我的事,你若不肯说老实话,我可不管了。” 田思思急了,红着脸道:“不说话的意思你难道还不懂?” 张好儿又“噗哧”一声笑了,摇着头道:“你们这些小姑娘呀,真是一天比一 天会作怪了。” 她又正色接着道:“既然你想嫁给他,就应该好好把握住机会。” 田思思终于点了点头。 张好儿道:“现在机会已不多了,我最多也不过只能留住他一两天。” 田思思道:“一两天?只有一两天的工夫,怎么够?” 张好儿道:“两天已经有二十四个时辰,二十四个时辰已经可以做很多事,假 如换了我,两个时辰就已足够。” 田思思道:“可是我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张好儿轻轻拧了拧她的脸,笑道:“傻丫头,有些事用不着别人教你也应该知 道的,难道你还要我送你们迸洞房吗?”她银铃般挢笑着走了出去,笑声越来越远。 门还开着。风吹在湿衣服上,凉飕飕的。 田思思痴痴的想着,随手拉了拉衣襟,忽然有个纸卷从怀里掉出来,可是她根 本没有注意。 “有些事用不着别人教的。”田思思只觉自己的脸又在发烫,咬着嘴唇,慢慢 地走上楼。 六 楼下很静,一个人也没有。 那俏丫头小兰又低着头走进来,想是准备来收拾屋子。 她看到地上的纸卷,脸色忽然变了,立刻赶过去捡起来。 纸卷还是卷得好好的,显然根本没有拆开来过。 她噘着嘴,轻轻跺着脚,好像准备冲上楼去。 就在这时,楼上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床底下的葛先生忽然不见了。 田思思本来几乎已完全忘了他这个人,一看到秦歌,她简直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等她坐到床上,才想起床底下还有个鬼。 鬼就是鬼,你永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他若缠住了 你,你就永远不得安宁。 田思思的惊呼声就好像真的遇着鬼一样。 葛先生这人也的确比鬼还可怕。 直到张好儿赶来的时候,她还在发抖,忽然紧紧抱住张好儿,失声痛哭起来, 嗄声道:“那人已走了。” 张好儿轻轻拍着她,柔声道:“走了就走了,你不用怕,有我在这里,你什么 都用不着害怕。” 田思思道:“可是我知道他一定还会再来的,他既然知道我在这里。就绝不会 轻易放过我。” 张好儿道:“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缠着你?” 田思思流着泪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缠着我?我既不久他的,也没 有得罪他,我……根本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张好儿道:“但是你却很怕他。” 田思思颤声道:“我的确怕他,他根本不是人……” 只听一人道:“无论他是人是鬼,你都用不着怕他。他若敢再来,我就要他回 不去。” 秦歌也赶来了。 他的声音温柔而镇定,不但充满丁自信,也可以给别人信心。 张好儿冷笑道:“他这次本来就应该回不去的。若是我点了他的穴道,他连动 都动不了。” 秦歌淡淡地笑了笑,道:“这的确要怪我出手太轻,因为那时我还不知道他是 什么人。” 张好儿道:“偷偷溜到别人闺房里,在别人帐子上挖洞,难道还会有什么好人? ” 秦歌道:“可是我……” 张好儿根本不让他说话,又道:“不管你怎么说,这件事你反正有责任,我这 小妹妹以后假如出了什么事,我就唯你是问。” 秦歌叹了口气,苦笑着喃喃道:“看来我以后还是少管点闲事的好。” 张好儿道:“但你现在已经管了,所以,就要管到底。” 秦歌道:“你要我怎么管?” 张好儿道:“你自己应该知道。” 秦歌沉吟着,道:“你是不是要我在这里保护田姑娘?” 张好儿这才展颜一笑,嫣然道:“你总算变得聪明些了。” 田思思躲在张好儿怀里,也忍不住要笑。 她本来还觉得张好儿有点不讲理,现在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这么样做,就是为了要安排机会,让他们多接近接近。 张好儿又道: “我不但要你保护她,还要你日 日夜夜的保护她,一直到你抓 到那人为止。” 秦歌道:“那人若永远不再露面呢?” 张好儿眨眨眼,道:“那么你就得保护她一辈子。” 这句话实在说得大露骨,就算真是个呆子,也不会听不出她的意思。 不但田思思脸红了,秦歌的脸好像也有点发红。 但是他并没有拒绝,连一点拒绝的表示都没有。 田思思又欢喜,又难为情。索性躲在张好儿怀里不出来。 张好儿却偏偏要把她拉出来,轻拭着她的泪痕,笑道:“现在你总算放心了吧, 有他这种人保护你,你还怕什么……你还不肯笑一笑?” 田思思想笑,又不好意思;虽不好意思,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张好儿拍手道:“笑了笑了,果然笑了!" 田思思悄悄拧了她一把,悄悄道:“死讨厌。” 张好儿忽然转过身,道:“你们在这里聊聊,我失陪了。” 她嘴里说着话,人已往外走。 田思思赶紧拉住了她,着急道:“你真的要走?” 张好儿道:“既然有人讨厌我,我还在这里干什么?” 田思思急得涨红了脸,道:“你……你不能走。” 张好儿笑道:“为什么不能走?他可以保护你一辈子,我可没这能耐,我还要 去找个人来保护我哩。” 她忽然甩脱田思思的手,一缕烟跑下了楼。 田思思傻了。 她忽然变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双手也不知该往什么地方放才好,只觉得 自己的一颗心在“噗通噗通”地跳。 秦歌好像正微笑着在看她。 她却不敢看过去,但闭着眼睛也不行,睁开眼睛又不知该往哪里看才好,只有 垂着头,看着自已一双春葱般的手。 秦歌好像也在看着她的手。 她又想将手藏起来,但东藏也不对,西藏也不对,简直恨不得把这双手割下来, 找块布包住。 只可惜现在真的要割也来不及了。 秦歌的手已伸过来,将她的手轻轻握住。 田思思的心跳得更厉害,好像已经快跳出了腔子,全身的血都已冲上下头,只 觉得秦歌好像在她耳边说着话,声音又温柔,又好听。 但说的究竟是什么,她却根本没有听清楚,连一个字也没听清楚。 秦歌好像根本不是在说话,是在唱歌。 歌声又那么遥远,就仿佛她孩子时在梦中听到的一样。 她痴痴迷迷的听着,似已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发觉秦歌的手已轻轻揽住了她的腰。 她的身子似已在秦歌的怀里,已可感觉到他那灼热的呼吸。 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嘴里还在含含糊糊地说着活。 田思思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的手越抱越紧…… 他好像忽然变成有三只手了。 田思思的身子已开始发抖,想推开他,却偏偏连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觉得整个 人仿佛在腾云驾雾似的。 然后她才发现身子已被秦歌抱了起来,而且正在往床那边走。 她就算什么事都不太懂,现在也知道情况有点不妙了。 但这岂非正是她一直在梦中盼望的吗? “不,不是这榉子的,这样子不对。” 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她也并不太清楚。 她只觉得现在一定要推开他,一定要拒绝。 但拒绝好像已来不及了。 在她感觉中,时间好像已停颇,秦歌应该还站在原来的地方。 但她也不知怎么回事,她忽然发觉自己已在床上了。 床很软。 温暖而柔软,人躺在床上,就仿佛躺在云堆里。 她非但没有力气拒绝,也没有时间拒绝了。 男女间的事有时实茌很微妙,你若没有在适当的时候拒绝,以后就会忽然发现 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了。 因为你已将对方的勇气和信心都培养了出来。 你就算拒绝,也已投有用。 秦歌的声音更甜,更温柔。 男人只有在这种时候,声音才会如此甜蜜温柔。 这种时候,就是他已知道对方已渐渐无法拒绝的时候。 这也是男人最开心,女人最紧张的时候。 田思思紧张得全身都似已僵硬。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有人在敲门。 只听小兰的声音在门外道:“田姑娘、秦少爷,你们要不要吃点心?我刚炖好 了燕窝粥。” 秦歌从床上跳起来,冲过去,拉开门大声道:“谁要吃这见鬼的点心,走!快 走!走远点!” 他声音凶巴巴的,一点也不温柔了。 小兰噘着嘴,悻悻地下了楼。 秦歌正想关上门,谁知他自己也已被人用力推了出去。 田思思不知何时也已下床,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出了门。 “砰”的,门关上。 田思思的身子倒在门上,喘着气,全身衣裳都已湿透。 秦歌当然很吃惊,用力敲门,道:“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把我推出来?快开 门。” 田思思咬着牙,不理他。 秦歌敲了半天门,自己也觉得没趣了,喃喃道:“奇怪,这人难道有什么毛病? ” 这本是她梦中盼望着的事,梦中思念着的人,但等到这件事真的实现,这个人 真的已在身旁时,她反而将这人推了出去。 听到秦歌下楼的声音,她虽然松了口气,但心里空空的,又仿佛失去了什么。 “他这一走,以后恐怕就不会再来了。” 田思思的脸虽已变得苍伯,眼圈儿却红了起来,简直恨不得立刻就大哭一场。 但就在这时,楼梯上又有脚步声响起。 “莫非他又回来?” 田思思的心又开始“噗通噗通”的在跳。虽然用力紧紧抵住了门,却又巴望着 他能一脚将门踢开。 她想的究竟是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快开门,是我。” 这是张好儿的声音。 田思思虽又松了口气,却又好像觉得有点失望。 门开了。 张好儿气冲冲的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铁青着脸,瞪着她,忽然大声 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毛病?” 田思思摇摇头,又点点头,坐下去,又站起来。 看到她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张好儿的火气才平了些,叹着气道:“我好容易 才替你安排了这么个好机会,你怎么反而将别人赶走了?” 田思思脸又红了,低着头道:“我……我怕。” 张好儿道:“怕?有什么好怕的?他又不会吃了你。”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忍不住“噗哧”一笑,柔声道:“你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 还怕什么?这种事本就是每个人都要经过的,除非你一辈子不想嫁人。” 田思思咬着嘴唇,道:“可是……可是他那种急吼吼的样子,教人怎么能不怕 呢!” 张好儿笑道:“噢……原来你并不是真的怕,只不过觉得他太急了些 。” 她走过来轻抚着田思思的头发,柔声道:“这也难怪你,你究竟还是个大姑娘, 但等你到了我这样的年纪,你就会知道,男人越急,就越表示他喜欢你。” 田思思道:“他若真的喜欢我,那就应该对我尊重些。” 张好儿又“噗哧”一声笑了,道:“傻丫头,这种事怎么能说他不尊重你呢? 你们若是在大庭广众前,他这么样做就不对了;但只有你们两个人在房里的时候, 你就该顺着他一点。” 她眨着眼笑了笑。悄悄道:“以后你就会知道,你只要在这件事上顺着他一点, 别的事他就会完全听你的;女人想要男人听话,说来说去也只有这一招。” 田思思脸涨得通红,这种活她以前非但没听过,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张好儿道:“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究竟是不是真的对他有意思?” 田思思嗫嚅着道:“他呢?” 张好儿道:“你用不着管他,我只问你,愿意不愿意?” 田思思鼓足勇气,红着脸道:“我若愿意,又怎么样呢?” 张好儿道:“只要你点点头,我就作主,让你们今天晚上就成亲。” 田思思吓了一跳,道:“这么快?” 张好儿道:“他明后天就要回江南了,你苦想跟他回去,就得赶快嫁给他;两 人有了名份,一路上行走也方便些。” 田思思道:“可是……可是我还得慢慢的想一想。” 张好儿道:“还想什么?他是英雄,你也是个侠女,做起事来就应该痛痛快快 的;再想下去,煮熟的鸭子只怕就要飞了。” 她正色接着道:“这是你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若不好好把握住,以后再想找 这么样一个男人,满街打锣都休想找得到。” 田思思道:“可是……可是你也不能够这么样逼我呀。” 张好儿叹了口气,道:“现在你说我逼你,以后等别人叫你‘秦夫人’的时候, 你就会感激我了。要知道‘秦夫人’这衔头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天下也不 知有多少个女孩子早就等着想要抢到手呢。” 田思思闭上了眼睛。 她仿佛已看到自己和秦歌并肩奔驰回到了江南,仿佛已看到一大群、一大群的 人迎在他们马前欢呼。 “秦夫人果然长得真美,和秦大侠果然是天生的良缘佳偶,也只有这么样的美 人才配得上秦大侠这样的英雄。” 其中自然还有个脑袋特别大的人,正躲在人群里偷偷地看着她,目光中又是羡 慕,又是妒忌。 那时她就会带着微笑对他说:“你不是说我一定嫁不出去吗?现在你总该知道 自己错了吧。” 她甚至好像已看到这大头鬼后悔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只听张好儿悠然道:“我看,你还是赶快决定吧,否则‘秦夫人’这街头只怕 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田思恩忽然大声道:“只有我才酝做秦夫人,谁也休想抢走!” 七 嫁衣是红的。 田思思的脸更红。 她从镜子里看到自已的脸,自己都忍不住要对自己赞美儿句。 张好儿就在她身旁,看着喜娘替她梳妆。 开过脸之后的田大小姐,看来的确更娇艳了。 张好儿叹了口气,喃喃道:“真是个天生的美人胎子,秦歌真不知是哪辈子修 来的福气。” 她微笑着,又道:“但他倒也总算配得过你了,田大爷若知道自己有了这么样 一个好女婿,也一定会很满意的。” 田思思心里甜甜的。 这本是她梦寐以求的事,现在总算心愿已偿,你叫她怎么能不开心呢? “只可惜田心不在这里,否则她一定也欢喜得连嘴都撅不起来了。” 想到田心,就不禁想到小兰。 田思思忍不住问道:“你那丫头小兰呢?” 张好儿道:“这半天都没有看到她,又不知疯到哪里去了。” 田思思道:“以前我也有个丫头,叫田心,长得跟她像极了。” 张好儿道:“哦?真有那么像?” 田思恩笑道:“说来你也不信,这两个人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张好儿笑道:“既然如此,我索性就把她送给你作嫁妆吧。” 田思思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那丫头田心不在这里。” 张好儿道:“她到哪里去了?” 田思思黯然道:“谁知道。自从那天在王大娘家里失散了之后,我就没有再见 过她的人。只望她莫要有什么意外才好。” 张好儿眨眨眼,笑道:“田心既然不在,我去找小兰来陪你也一样。” 她忽然转身走下了楼。 一走出门她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匆匆向对面的花丛里走了过去。 花丛间竟有条人影,好像一直都躲在那里,连动都没有动。 张好儿走了过去,忽然道:“小兰呢?” 这人道:“我已叫人去看着她了。” 张好儿沉声道:“你最好自己去对付她,千万不能让她跟田思思见面,更不能 让她们说话。” 这大笑了笑,道:“你若不喜欢听她说话,我就叫她以后永远都不能再说话。” 喜娘的年纪虽不大,但却显然很有经验。 她们很快就替田思思化好了妆,并换上了新娘的嫁衣。 脂粉虽可令女人们变得年轻美丽,但无论多珍贵的脂粉,也比不上她自己脸上 那种又羞涩、又甜蜜的微笑。 所以世上绝没有难看的新娘子,何况田思思本来就很漂亮。" 前厅隐隐有欢乐的笑声传来,其中当然还夹杂着划拳行令声、劝酒碰杯声,这 些声音的本身就仿佛带着种喜气。 这喜事虽办得匆忙,但赶来喝喜酒的贺客显然是还有不少。 张好儿看来的确是个交游广阔的人。 屋子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茶水。 因为新娘子在拜堂前是不能够喝水的,一个满头凤冠霞披的新娘子,若是急着 要上厕所,那才真的是笑话。 张好儿当然不愿意这喜事变成个笑话。 所以她不但将每件事都安排得很好,而且也想得周到。 所以每件事都进行得裉顺利,绝没有丝毫差错。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田思思心里却总觉得有点不太对。 是什么地方不对呢?她不知道。 她一心想嫁给秦歌,现在总算已如愿了。 秦歌不但又英俊、又潇洒,而且比她想象中还要温柔体贴些。 “一个女孩子若能嫁给这种男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等他们回到江南后,一定更不知有多少赏心乐事在等着他们。 他们还年轻,正不妨及时行乐,好好的享受人生。 一切都太美满、太理想了,还有什么地方不对的呢? “也许每个少女在变成妇人之前,心里都会觉得有点不安吧。” 田思思轻叹了口气,那些令人不快的事,她决心不再去想。 “爹爹若知道我嫁给了秦歌,也一定会很开心,一定不会怪我的。” “秦歌至少比那大头鬼强得多了。” 想到那大头鬼,田思思心里好像有种奇怪的滋味。 “无论如何,我至少总该请他来喝杯喜酒的,他若知道我今天就已成亲,脸上 的表情一定好看得很。” 但田思思也知道以后只怕永远也看不到他了。 她忽然对那大头鬼有点怀念起来…… 一个女孩子在她成亲前心里想的是什么?对男人说来,这只怕永远都是个秘密, 永远都不会有人能完全猜出来。 八 爆竹声虽不悦耳,但却总是象征着一种不同凡响的喜气。 爆竹声响过后,新人们就开始要拜堂了。 “一拜天地……” 喜官的声音总是那么嘹亮。 喜娘们扶着田思思,用手肘轻轻示意要她拜下去, 田思思知道这一拜下去,她就不再是“田大小姐”7。 这一拜下去,田大小姐就变成了秦夫人。 喜娘们好像已等得有点着急,忍不住在她耳旁轻轻道:“快拜呀。” 田思思只听得到她们的声音,却看不见她们的人。 她头上蒙着块红巾,什么都看不见。 “结亲本来是件光明正大的事,新娘子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见人呢?” 田思思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她忽然想起了那天在乡下人家里发生的事,忽然想到了穿着大红状元袍,戴着 花翎乌纱帽,打扮成新郎官模样的葛先生。 “新娘子就是你!” 但新郎官是谁呢?会不会又变成了葛先生? 田思思只觉得鼻子痒痒的,已开始流着冷汗。 “新娘子为什么还不拜下去?” 贺客已经有人窃窃私议,已有人在暗暗着急。 喜娘们更急,已忍不住要将田思思往下推。 田思思的身子却硬得像木头,忽然大声道:“等一等。” 新娘子居然开口说话了。 贺客们又惊又笑,喜娘们更已吓得面无人色。 她们做了二三十年的喜娘,倒还没听过新娘子还要等一等的。 幸好张好儿赶了过来,悄悄道:“已经到了这时候,还要等什么呀?” 田思思咬着嘴唇,道:“我要看看他。” 张好儿道:“看谁?” 田思思道:“他。” 张好儿终于明白她说的“他”是谁了,又急又气,又忍不住笑道:“你现在急 什么,等迸了洞房,随便你要看多久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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