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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花灿烂,人有情 第 5 章 泪痕・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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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泪痕・春雨 一   藏花回到醉柳阁已是黄昏时候了。   黄昏正是人们心情最愉快最轻松的时刻。   一天的忙碌,到了这个时候,该回家的已回家,该休息的也早已休息了。   三五个好友聚集一起,享受着落日的余晖,喝杯飘着淡淡清香的“春茶”,老 友们互相标榜着自己的一天乐事。   做妻子的也早已在厨房里忙碌起来,准备一顿美味可口,丈夫们喜欢吃的晚餐, 有时还甚至在桌上摆着一瓶丈夫喜欢喝的老酒。   小孩们老早就洗过澡,换上乾净的衣裳,坐在餐桌前等着一饱小肚。   黄昏自恒古以来,就是人类精神松懈的最佳时刻,当然也是宵小们活动的开始。   醉柳阁里的姑娘们,个个早已抹妆,换上新衣裳,脸颊堆上那早已习惯麻痹的 职业笑容,准备迎接着今夜的开始。   醉柳阁的花阁主花漫雪,今天更是一反常态的出现在门口,雪白晶莹亮丽的脸 上,挂着一付老娘的面孔。   醉柳阁里的姑娘们一看到花阁主亲自站在门口,脸上又是那种表情,就知道有 人要倒霉了。   这个要倒霉的人一定是藏花。 二   春、初春、春风料峭。   料峭的春风穿街而过,听起来就像是刚从仇人咽喉间划过的刀风。   就在风吹过,藏花就看见了那挂着老娘面孔的花漫雪。   想溜,已来不及了,藏花刚刚转过身,就听见那独特的声音,低沉却柔柔的声 音。   “藏花”。   说话的人不是站在门口的花漫雪,而是刚刚从外回来的花语人。   那美丽的令人心醉的花语人。   藏花一回头,就看见她那长长迎风荡漾的秀发,和那一双宛如深山里神秘湖潭 般的眸子。   “藏花,你刚回来?”   她的声音也跟她的人一样,听起来令人实在无法不醉。   “天色已晚了,再不回来,晚上就得在林中过夜。”藏花有气无力的说。   花语人瞄了门口一眼:“你难道没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吗?”   “看见。”藏花说:“她这种人,你想不看见都不行。”这倒是实话,像花漫 雪这种四十出头年纪的女人,还能保持那样的身材、皮肤,己经是少之又少了,脸 蛋更是没话讲。   尤其是她的风度,不要说是男人,女人看了一眼后,都会很妒忌。   藏花也瞄了门口一眼。   “反正都一样。”藏花苦笑:“躲过这一关,还有那一关。”   “你顺着她一点,不就没事了吗?”   “一样。”藏花说:“她怎么看我都不会顺眼的,从小就这样。”   藏花凝注着花语人,接着又开口:“同样是她领养的女儿,为什么我们的待遇 就不同呢?”   关于这一点,花语人也是无可奈何,花漫雪要这么做,谁也无法改变她的。   所以花语人就从别的方面来补偿藏花的不平等待遇,有好东西吃,花语人一定 偷偷留一份给藏花。 mpanel(1);   每当有人带来京城里“宝粉堂”的花粉时,花语人一定会放一份在藏花的房内。   对于这些事情,藏花心里都有数,可是她从来都不会说声谢谢,或是感激的话。   这种表面功夫的事,她做不出来。   她觉得感激是心里的事,又何必假惺惺的说些肉麻的话来当有趣呢?   “语人,今天南郡王府里出了点事,花魁凤彩的事,只好等到明天了。”   这是花漫雪对花语人说的话,慈祥和蔼可亲,声音里充满了关爱。   “你早点休息,明天还得忙。”   “是。”   花语人走过站在门口的花漫雪后,回了个头,看了藏花一眼,有点无奈的走进 去。   春天仿佛跟着花语人的脚步而离开,留给藏花的是残酷冰冷凄凉的寒冬。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花漫雪的脸就宛如严冬里第一次下的雪,既冻又凄厉。   藏花知道回不回答话,后果都是一样的,果然暴风雨很快的就来了。   “五年一次的艳花大祭,语人好不容易争了个花魁,今天是她进府领‘凤彩’ 的好日子,一早就找不到你的人。”花漫雪说:“你难道忘了今天语人的花轿需要 马僮吗?你难道忘了自己应该做的事吗?”   花漫雪的声音也宛如暴雨般的袭进藏花的耳朵里。   “同样是女人,你看看语人,人不但长得漂亮,又端庄又听话,你呢?”花漫 雪说:“脸蛋不但平淡无奇,人又跟个野孩子似的,成天只会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混在一起。”   “唉!这么说,我也是个不三不四的人?”   白天羽笑着出现在藏花后面。   看见白天羽,花漫雪的脸上突然又出现了那种职业性的独特笑容。   “白公子。”花漫雪说:“白公子怎么可能是不三不四的人。”   “你不是说和藏花姑娘混在一起的人都是不三不四的人吗?”白天羽笑着说: “藏花姑娘今天一大早就和我混在一起了。”   他笑着又说:“我对济南城不太熟,所以一大早就拉着藏花姑娘带我四处逛逛, 没想到会成了不三不四的人。”   “原来白公子一大早是出去逛逛,我还以为白公子嫌我们这里招待不周?”   “我怎敢?”白天羽淡淡的说。   花漫雪说:“白公子下次若还要四处走走,请通知我一声,好让我为你准备一 位可人儿为你带路。”   “一定。”白天羽淡淡的说:“今天藏花姑娘很辛苦,我想好好的请她,不知 花阁主是否会将在下当成不三不四的人?”   “白公子您说笑了。”   酒席就开在白天羽最喜欢的那间“荻花轩”。   荻花轩里插满了开着白色小花的白荻花,现在正是荻花盛开期,屋内充满了那 淡淡的清香的荻花味。   藏花就坐在荻花间,就坐在白天羽的对面。茶是上品的,酒更是“醉柳阁”独 特秘方制成的“花汁酒”,未入口已闻到那股扑鼻的酒香味。   夜,刚人夜。   晚风轻敲门窗,屋外的柳叶柔柔的荡漾。   藏花只喝了半杯酒,她不敢一口乾掉整杯酒。   “花汁酒”的劲道,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因为整个的制造过程,几乎都是由她 一手包办的。   从种花、养花、摘花、压汁蒸发到装罐埋入土里,都是她在做。   普通人一杯,大概就可以醉个二天,这种酒藏花怎敢一口一杯。   她放下酒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着白天羽,而且一看就是好久。   起先白天羽还潇洒依旧的喝着,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就觉得很不自在了。   ――任何男人都受不了藏花这样的眼光。   “你在看什么?”白天羽笑得很勉强。   “看你。”   “看我?”他问:“我什么有毛病?”   “不知道。”她说:“就因为不知道,我才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地方有毛病?”   “你是我的恩人。”藏花笑了。   “既然我是你的恩人,为什么还是那样说我?”   “三岁小孩都看得出下午你在说谎。”藏花说:“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白天羽笑了,他笑的样子就仿佛窗外的柳枝。   “你说呢?”   “我不是爱幻想的人,我不会想到可能是你爱上了我。”藏花说:“你这么做 到底是为了什么?”   “也不为什么,只是看不惯她那种样子。”白天羽说:“更何况下午你确实是 和我在一起。”   “只是这样?”   “是的。”白天羽又笑了:“你难道还希望有别的原因吗?”   “你说呢?”   藏花又笑了,笑得很开心。   她笑的声音就仿佛是夏天的知鸟。 三   一瓶花汁酒,很快的就装进了他们的肚子里。   桌上摆的是第二瓶,菜却没有怎么动过。   藏花又举杯,这次是一口一杯,她的脸颊已有点红红的。   红得就仿佛刚哭过的小孩般红红的。   她没有哭,她一直在笑,现在还在笑,笑着对白天羽说:“你第一天到醉柳阁 时,我对你的印象实在不怎么样。”藏花说:“你的样子十足是个乡下暴发户。”   “哦?”   “现在我才知道,你这样做,是有目的的。”她喝了口酒后,接着说:“虽然 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可是我相信,你所花的每一分线,都有它的用途在。”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下午,就因为下午你的样子。”   “下午的样子?”白天羽说:“我下午是什么样子?”   “当你和任飘伶在谈论剑时,你的样子就像个锋芒不露提着把剑流浪天涯的浪 子。”   “哦?”白天羽说:“那我平常的样子,就像是个暴发户?”   “这两种人是完全不同的,究竟哪一种才是你的真面目?”   “你呢?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天羽没有回答藏花的话,反而问她:“是个对人世间每件事都觉得好奇的人? 还是历尽沧桑一女子?”   “我是个种花的人,一个人如果要养花,就应该献身于花卉,就像学剑的人一 样。”藏花说:“一个人如果要学剑,就应该献身于剑,虽死无憾。”   她凝视着他,接着又说:“你呢?如果你是个浪迹天涯的江湖客,你杀人是为 了什么?是为了钱财?还是因为你杀人时觉得很愉快?”   她没等白天羽回答,接着又问:“一个人知道自己能主宰别人的生死时,是不 是会觉得很偷快?”   白天羽忽然站了起来,走到窗前,遥望着远方的苍穹,然后才淡淡的说:“对 我来说,这已经不是愉快的事了。”他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空:“只可惜我也 像这世上大多数人一样,也会去做一些自己本来并不想做的事。”   “你花大钱,你约任飘伶决斗,这些事都不是你的本意?”   “是的。”   藏花也站了起来,也走至窗前,也遥视着苍穹,然后才淡淡的说:“你为什么 要去做这些不想做的事?”   “因为我不能不做。”白天羽回头看着她:“因为我必须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我必须让‘白天羽’这三个字响遍江湖。”他神情凝重的说:“我不能 再让‘白’这个姓没落下去。”   白天羽走回座位,举杯仰首,然后又接着开口:“他曾经辉煌灿烂过。”   “他?”藏花也走回来:“他是谁?”   白天羽没答,只是深深的注视她,过了一会儿,才说:“下午任飘伶曾经问我 剑上是否刻有字,你还记不记得我说的那七个字?”   “记得。”她说:“小楼一夜听春雨。”   “你知不知道这七个字的意思?”   “不知道。”藏花说:“这不是一句诗吗?它还有什么意思?”   “这七个字是在说两个人。”   “哪两个人?”   “白小楼和仇春雨。”   “白小楼?仇春雨?”藏花问:“这两个人是谁?为什么你剑上刻有那七个字?”   白天羽的目光又飘向远方的一个神秘、美丽的不知名的地方,他的人仿佛已充 满了欢愉,又仿佛坠入了痛苦、悲伤、无奈的深渊里。   他的声音也仿佛来自痛苦、悲伤、无奈的深渊中。   “在一个古老而神秘的传说中,据说每当月亮升起时,会有一些精灵随着月光 出现,花木的精灵,玉石的精灵,甚至连地下幽魂和鬼狐都会出来,向圆月膜拜, 吸收圆月的精华。”白天羽慢慢地说。   “有时候他们甚至会化身为人,以各种不同的面目,出现在人间,做出一些人 们意想不到的事。”   “这些事有时令人惊奇、有时令人感动、有时令人恐慌、有时令人欢喜、也有 时令人难以想象,他们能够把一个人从万丈深渊中救出来,也能把一个人从山峰上 推下去。”   “他们能够让你得到世上所有的荣耀和财富,也能让你失去一切。”   “虽然从来没有人看见过他们的真面目,可是也没有人能否定他们的存在。” 白天羽凝视着藏花,接着又说:“他们就是白小楼和仇春雨。”   藏花在听那个美得神秘、美得凄凉、美得令人心醉的故事。   “白小楼的刀是弯的,是一柄弯刀,弯的就像春雨的眉。”   “春雨的剑,是直的,直的就像是孤立在山峰上的古老松树。”   “刀是杀人的利器,小楼的弯刀也一样,只要那一道弯弯的刀光闪过时,灾祸 就会降临,无论谁都不能避免的灾祸,因为从来也没有人能避开这一道弯弯的刀光。”   “刀并不快,就像你看见月光一样,当你看见时,它已经落在你身上了。”   “天上只有一轮明月,地上也只有这一柄弯刀。”   “弯刀出现在人间时,带来的并不一定是灾祸,有时也会为人们带来正义和幸 运。”   “剑光一闪,带着种奇妙而诡异的弧度画出,就像是倒映在水中的一弯新月在 水波被微风吹皱时那种变形的月影般的弧度。”   “没有人能形容这种月影的诡秘变化,因为每一次微风吹动水波时,水中月影 都会有一种完全不同的变化。”   “每一种变化都不是任何人事先可以预料得到的。”   “春雨的剑是青青的,青如远山,青如情人们眼中的湖水,青青的剑脊上,有 一行很细很小的字,‘小楼一夜听春雨’。”   “小楼的圆月弯刀上,也有一行很细很小的字,‘小楼一夜听春雨’。”白天 羽喃喃的说。   “圆月弯刀?”藏花微微吃惊:“可是昔年魔教的教主手中那一柄魔刀?”   “是的。”白天羽说:“白小楼就是昔年魔教的教主。”   “仇春雨就是白小楼的妻子?”   “如果是的话,也就不会有以后那些悲惨、凄凉、哀怨的事发生了。”白天羽 说:“就因为仇春雨,魔教如日中天的事业才会一蹶不振。”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藏花问。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他们的故事?”   “听过。”藏花说:“传说仇春雨离开了白小楼,魔教后来被当时的七大门派 消灭了,魔教教主白小楼人也忽然失踪,从此江湖中再也听不到有关魔教的事。”   “是的。”   白天羽的声音里仿佛有痛苦,但他的表情却是在笑。   “这件事尤其是七大门派的人更是津津乐道,在当时能消灭魔教,是何等的光 采荣耀之事。”   “我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单纯。”藏花说:“以魔教教主白小楼的武功,不要 说是七大门派联手,就算江湖中的高手联合也未必能杀了他。”   她说:“如果不是仇春雨离开他,白小楼就不会失踪,魔教也不会被七大门派 消灭。”她又说:“可是仇春雨为什么会离开白小楼呢?我相信这是整件事的关键。”   白天羽忽然沉默了下来,双眼盯着酒杯,他显然想结束有关仇春雨与白小楼的 话题,但藏花又问:“你手上的剑,也刻有七个字,是不是就是当年仇春雨的那把 剑?”   “是的。”   “这把剑怎么会到了你手中?”藏花真好奇:“你姓白,是不是和白小楼有牵 连?”   白天羽注视她:“这些事日后你一定会知道的。”   他倒了杯“花汁酒”,举杯笑着说:“今天不寒不热,正是喝酒的好时刻,何 必让那些江湖中的恩恩怨怨打扰了我们的酒兴呢?” 四   初春的夜晚,寒意还是甚浓。   尤其是在荒地里的破庙,晚风从破洞里呼啸而过,带来了寒意,也带来了远方 人们欢乐的声音。   任飘伶拉拉衣襟,用枯枝将火弄旺一点,随手又拿起酒瓶,仰首喝了一口。   月光从破了的屋顶间穿了进来,轻柔柔的洒在地上,任飘伶那双灰黯无神的眼 晴也如月光般轻柔柔的合上,可是刚闭上不多久,他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因为这时他听见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和闻见那由夜风飘来茉莉的花香。   他眉头微皱后,慢慢的张开眼晴,一张眼睛就看见四个金发蓝眼的波斯奴,抬 着张两丈长,一丈宽的平榻,自破庙外,踏着月色而来。   一个神仙般的绝色佳人斜坐在平榻上,一头漆黑的长发轻柔如雾水,一双明亮 的眼睛灿烂如夜星,身上穿着件非丝非麻,五色缓纷的彩衣,却将右边一半香肩露 出。   露出了一片雪白的皮肤,滑如春雪。   她的手里在发着光,一只用波斯水晶雕成的夜光杯里,盛满了蜜汁般的美酒。   她浅浅的啜了一口,然后用比蜜更甜的笑容看着任飘伶。   “不论何时何地,永远都是这种排场的,除了慕容公主之外,还会有谁呢?” 任飘伶苦笑着叹了口气:“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这里好像不是一位公主该来的地方。”   慕容公主并不是尊称她,而是她的名字,她复姓慕容,名公主。   “你能来,我就能来。”慕容公主已发起了娇嗔:“我要来就来,谁也管不着。”   这倒是实话,她的事,江湖上还没有几个人能管。   慕容世家九姊妹,个个身怀绝技,慕容公主排行老九,她的八位姊姊都已嫁人 了,嫁的都是名重一方的大侠士。   这么样的一个人,江湖上有谁敢管她的事?   慕容发起娇填,居然比笑还要甜。   任飘伶却好像看不见。   “对,你可以来,幸好我也可以走。”任飘伶淡淡的说:“我要走就走,别人 也管不着。”   他己经振衣而起,好像真的要走了。   神仙般的公主却像活鬼一样大叫了起来:“不行,你不能走。”   “为什么?”   “因为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干什么?”   “我有要紧的事找你。”   “什么要紧的事?”   “要债。”慕容公主又笑了起来:“当然是找你要债。”   任飘伶又叹气了。   他实在不能不承认,这个世界上比要债更要紧的事确实不多。   “我是欠你一笔债,只可惜我现在连吃顿饭的钱都没有,如何还你债呢?”他 笑了:“看来你今夜是白跑一趟了。”   慕容笑的更甜了。   “有些债,并不是一定要用钱来还。”   “哦?”任飘伶问:“不要钱还,用什么?请你赶快告诉我,好让我将你的债 还清。”   慕容公主现在不但笑的很甜,而且仿佛还带着……“你全身上下最值钱的是什 么?”   “我?”任飘伶看了看自己:“我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大概就是我这颗头了。”   “除了头以外呢?”   “那大概是我手上这柄破剑了。”   “泪痕如果是破剑,那世上大概已没有剑了。”她居然知道他手上的剑是泪痕。 “除了钱以外,你还可以用泪痕来还债。”   “你要我拿剑抵债?”   “我又没有你那么灵巧的一双手,拿这柄泪痕有什么用?”她笑着说:“我要 你用泪痕去杀一个人。”   “杀谁?”   慕容那双如夜星的弹子直盯着他。   “载思。”   “载思?”任飘伶有点吃惊:“他得罪你了?”   “没有。”   “他跟你有仇?”   “没有。”   “有怨?”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我杀他?”   “我高兴。”   “你高兴?”他又吃了一惊:“就因为你高兴,你就要我杀人?”   “是的。”   “只可惜你高兴,我未必高兴。”   “你不愿?”   任飘伶点点头,又坐了下去。   “别忘了,是你欠我债。”   “欠债可以用钱还。”   慕容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又开口:“听说你杀人,通常都是为了钱, 而且要的价都很高?”   “到目前为止,大概是这样。”   慕容一笑,如春葱般的玉手轻轻一挥,立即有一波斯奴捧着一个白色的包袱, 走了上前。   她接过包袱,轻柔柔的放到任飘伶面前。   “这是什么?”任飘伶瞄了包袱一眼。   “黄金五千两。”   “你嫌我欠你的债不够多?”   “杀了载思,你欠我的债不但清了,这五千两黄金也是你的。”   “你是不是钱太多?”他看着她:“你是不是有点疯病?”   “我什么也没有,只不过有点钱而已。”   “我若不肯呢?”   “杀他,对你又没有什么损失。”慕容说:“你又何苦不赚这白花花的五千两 呢?”   任飘伶不但在叹气,而且开始呻吟,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居然把人命和钱 财看得不值一文,遇见这种人,你能拿她怎么办?   除了喝酒之外,还能怎么办? 五   酒菜就摆在平榻上,人也坐在上面。   多了一个人,波斯奴一点也没有感到吃力,一样还是健步如飞。   任飘伶喝完了一杯酒后,满足的叹了口气。   “下次有人问我,怎么样喝酒才是享受,我一定告诉他,坐在平榻上喝酒是人 生一大乐事。”   慕容公主仍然笑得很甜。   月色如此轻柔,星光如此檬陇,佳酒如此顺口,身旁又有如此的丽人,夫复何 求?   慕容的眼晴比星光更朦陇,看得令人的心都醉了,任飘伶的人仿佛己醉了。   四个波斯奴抬着平榻,在林间穿梭而过,夜风竟似因美人而都温柔了起来。   慕容的长发被夜风吹散了,不但没有失掉她的美丽,反而更增加了一种说不出 的魅力。   一种会令男人冲动的魅力。   任飘伶没有冲动,他只是笑嘻嘻的看着慕容,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看 得我们这位慕容姑娘,脸部红了,她居然好像还很害羞的低下头。   任飘伶又喝了一杯酒,然后才说:“如果我告诉别人,说慕容公主居然会用美 人计,我打赌一百个人,有一百零十个人不相信。”   她的声音居然也有害羞含情的意味在,她的脸颊不知道因为酒?或是春情已动? 竟然红通通的。   任飘伶实在想再看下去,看看我们这位慕容公主会再表演出什么花样来,只可 惜他已不能再待下去,他还有别的事要办,所以只好开口:“这种机会实在是千年 难得,错过了实在是会很后悔,我实在想再多看一点。”任飘伶说:“只可惜我己 到了非走不可的时候了。”   他接着又说:“我不知道载思到底是哪里得罪你,居然让你不惜这样的牺牲。”   他叹了口气后,猛然喝了一杯酒:“你这个忙我帮不上,如果你真的非杀他不 可,我建议你,你本人就是个非常有用有效的杀人利器。”   话声末完,他的人已纵身飞起,飞人林间,消失于夜色中。   慕容的脸已气得跟猪肝色一样,她的身子已在颤抖,抖得就宛如春风中的柳枝 般。   四个波斯奴仍在飞奔,可是他们的脸色却充满了害怕、吃惊,因为他们从来没 有看见主人这个样子。   这是第一次,他们希望不会再有第二次,他们心想:“像主人这么美丽的人, 居然会有男人拒绝她的要求,居然会有男人拒绝她的美色。”   春风料峭,夜风冷漠。   平榻仍在奔,慕容已闭上了双眼,她的身子已不再颤,她的脸已恢复平静,可 是如果你仔细看,一定可以看到她的眼尾有滴泪珠在沁出。 六   每个地方每个城市都会有开餐馆的人,也会有卖小吃的面摊,济南城也不例外。   济南城最出名的一家面摊,就叫“瘦子面。”   瘦子面的面不但好吃,而且便宜,一个钱一大碗,有面有汤,而且还有二片厚 厚的瘦肉。   瘦子面卖的时间,也很出名,她白天不卖,开店的时候,一定是过了午夜,当 她两包面卖完时,就收摊了,你想再吃,她一定不卖,就算你吃一碗,付十碗钱, 她一定对你笑笑,笑着说:“明天请早。”   瘦子面的老板一定是个瘦子。   顾名思义当然是个瘦子,不但瘦,而且瘦的出奇。通常叫瘦子的称呼,有“竹 竿”、“排骨”、“猴子”。   瘦的跟树竿一样,瘦的跟鬼一样,这些称呼都是对瘦的人说的,可是对瘦子面 的老板,见过她的人,一定都会说:“她怎么跟面条一样呢?”   人怎么会跟面条一样呢?面条那么细,就算宽面,也只不过跟手指头一样宽而 已。   人再瘦,也不可能瘦到跟宽面一样吧?   不管粗面细面,都是直直的一条,瘦子面的老板就是这样。   这样的一条直直的,头、肩、胸、肚子、屁股、腿,宽度都一样。   人不管瘦胖都会有三围,三围的尺寸一定都不一样,有的是上围宽,有的是下 围宽,胖子当然是中围宽。   ――女人的三围,自古以来都是保密的。   瘦子面老板的三围,不但不保秘而且是公开的。   十八、十八、十八。   她的头也是十八,她的年纪却已经是四十八了。   未婚,风韵却犹存。   虽然瘦,味道就跟她的面一样,不但好吃,而且诱人。   像她这么样忙碌,而且每日跟油烟为伍的人,通常样子都会比实际年龄老上五、 六岁。   尤其是女人。   女人通常都比男人老得快,尤其是过了三十五岁以后,老的速度,就跟春天里 的梅雨一样,不但快,而且令人感慨。   四十八却跟三十三一样。   通常像她这么瘦的人,好看也不会漂亮到哪里去,她却是个例外,她虽瘦,美 得就仿佛春风中的柳枝。   她的名字也很美。   她的名字就叫“瘦瘦。”   武侠林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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