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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师奸徒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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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章 师奸徒恶 火光似乎在忽然间黯淡了下来,火堆里冒出了一阵阵青烟,就彷佛有恶鬼将自 地狱中复活。 青烟缭绕中,只见桑木空的一张脸,已全都腐烂,连五官廓都已分辨不出,看 来就像是一只被摔烂了的柿子。 但他的一双眼里,却还是闪动著恶魔般的银光。 朱泪儿忽然笑道:“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呀。” 她面上虽在笑著,但一双冰冷的手却已缓缓松开。 俞佩玉知道她已想乘桑木空不备时扑过去,他也没法子拦阻,只因到了此时, 也只有让她作孤注一掷。 谁知桑木空冷冷道:“姑娘你小小年纪,已可称得上是智勇双全,但这还是没 有用的,你再过十年也绝不是老夫的对手,若加上这位俞公子和胡佬佬,也许还可 和老夫一拚,只可惜他们两度被我“催梦香”所迷倒,在三个时辰之内,莫说休想 和我老头子动手,实在连一柄刀都休想提得起。” 他话说得很慢,说完了这一段话,朱泪儿冷汗又已湿透衣裳,只因她知道他这 话说的并不假。 只听桑木空忽又咯咯一笑,道:“何况老夫救了你们一命,你本该设法报答才 是,怎么可以向老夫出手呢?” 朱泪儿怔了一怔,道:“你救了我们一命?” 桑木空道:“姑娘难道以为那半截催梦香是自己跳入火里去的么?” 朱泪儿失声道:“难道是你?” 桑木空道:“若不是老夫以真力催动,那迷香又怎能发作得那么快。” 朱泪儿眼珠子一转,大声道:“就算是你将迷香吹进去的,咱们也不必感激你, 你反而该感激咱们才是。” 桑木空道:“为什么?” 朱泪儿道:“因为若不是我将这半截迷香抛在你面前,你也完蛋了。” 桑木空忽然仰面大笑起来,道:“姑娘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朱泪儿板著脸道:“你用不著倚老卖老,若不是……” 桑木空大笑著打断了她的话,道:“你以为老夫真的上了这孽徒的当么?” 朱泪儿又怔住了,道:“难道你这也是在做戏?” mpanel(1); 桑木空道:“不错,只因老夫早已知道孽徒有不轨之心,但也知道他本来并没 有这么大的胆子,此番必定是有人在暗中唆使。” 朱泪儿恍然道:“所以你就想查出这人究竟是谁,是么?” 桑木空道:“正是如此。” 朱泪儿道:“你知道纵然用刑追问,桑二郎也绝不会说真话,所以就故意装死, 等那人自己现身,是么?” 桑木空叹道:“但老夫也实未想到此人竟会是以侠义闻名的放鹤老人。” 俞佩玉身子一震,大声道:“你……” 他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声已被人如此玷污,自然难免悲愤交集,自然想为他父亲 辩白,怎奈这件事实在太诡秘,太离奇,太复杂,他就算说出来,桑木空也绝不会 相信,也许反而误了大事。 幸好桑木空并未留意他神情的变化,接著又道:“这孽徒居心狠毒,竟在刀柄 中藏著天蚕圣水,此水狠毒无比,无论谁身上只要沾著一滴,非但肌肤立刻腐烂, 而且毒性由毛孔中入骨,不出半个时辰,连骨头都要被烂光,整个人都要化为一堆 肉泥。” 朱泪儿倒抽了口凉气,道:“我明明看到这毒水已射在你脸上,你为什么没有 死呢?” 桑木空道:“这孽徒也深知此水的厉害,以为我必死无疑,所以才会那般得意, 但他却忘记了一件事。” 朱泪儿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桑木空并没有回答,却伸手在脸上一抹,他那本已被腐烂得不成人形的脸,立 刻奇迹般变了。 俞佩玉这才见到他的真面目。 只见他面容清瞿,风神俊朗,少年时必定是个绝世的美男子,既没有“银光老 人”那样的邪气,也不像方才那“老头子”那么憔悴苍老,俞佩玉实在不憧这么样 的一个人,为何总是要扮成古古怪怪的模样。 朱泪儿怔了半晌,才叹道:“原来他不知你脸上是戴著面具的。” 桑木空微笑道:“这面具乃是老夫精心所制,水火不伤,是以那天蚕圣水毒性 虽烈,也无法侵入面贝,沾上老夫的脸。” 朱泪儿忽然一笑道:“你本来的样子很好看嘛,为什么要戴面贝呢?” 桑木空冷冷道:“只因凡是见到老夫真面目的人,只有死。”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也许并没有什么可怕。 但此时此刻,从他嘴里说出来,朱泪儿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道:“你难道… …” 桑木空忽又一笑,截口道:“但你只管放心,这也并不是老夫的真面目。” 朱泪儿不禁又觉得很奇怪,本想间间他:“你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但话到嘴边,却又忍住,只问道:“那么你究竟想对咱们怎么样呢?” 桑木空目光闪动,缓缓道:“老夫并不是个心软面慈的人,你们又知道了太多 秘密,无论如何,老夫本都不该放过你们的。” 他说话本来就不快,此刻说得更是缓慢,朱泪儿一颗心紧张得几乎要跳出腔子, 只见桑木空说到这里,忽然望了俞佩玉一眼,缓缓道:“但你既不愿乘我之危伤我, 老夫也不能乘你之危时来伤你,今日之后,你我就两不相欠,再见时为友为敌?就 难说得很了。” 胡佬佬大喜道:“桑教主果然不愧为恩怨分明的大丈夫。” 桑木空冷冷瞪了她一眼,厉声道:“你还是闭上嘴的好,若非看在俞某人的面 上,今日老夫就算不杀你,也少不得要砍下你两只手来。” 胡佬佬果然不敢再说话了。 只见俞佩玉似乎还要说什么,胡佬佬生怕他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桑木空又 改变主意,赶紧道:“快走快走,再迟我老婆子就不能担保是否还能救她了。” 他们坐来的那辆马车竟还在洞外,只因拉车的两匹马俱是久经驯练的臭驹,是 以虽然受惊,也未跑出很远。 俞佩玉虽未赶过马车,试了试居然也能勉强应付,他手挥丝鞭,加急赶马,心 中却是忧虑重重,感慨万千。突听朱泪儿道:“四叔,你……你在想什么?” 她发现车厢有个小窗子是通往前面车座的,为的自然是便于坐车的向车夫指点 途径,此刻却正好让她和俞佩玉说话。 俞佩玉叹了口气,道:“戎在想……天蚕教主竟会是这么样一个人,实在令人 觉得很意外,看来他此后必定不会放过那俞……俞某人的。” 朱泪儿道:“但这位俞某人做事也实在太毒辣,我想桑木空也拿他没法子,因 为那封信上既没有具名,说不定不是他写的,桑木空就算将信拿到他面前,他也可 以推得一乾两净,你说是么?” 俞佩玉道:“纵然如此,但桑木空若是存心与他为敌,他也不好受的。” 朱泪儿道:“他要桑二郎在十天之内去找他,现在桑二郎自然不能去了,你想 桑木空会不会乘此机会去找他麻烦呢?” 俞佩玉道:“只怕是会去的。” 朱泪儿道:“我也想他一定会去的,那封信上虽然没有说明是在什么地方,但 桑二郎既然知道,桑木空就一定有法子逼他说出来。” 俞佩玉道:“正是如此。” 朱泪儿忽然叹了口气,道:“四叔你直在应该多问桑木空几句话的,我……我 的事,再等一时半刻,其直也没有什么关系。” 俞佩玉淡淡一笑,道:“我其实也没有什么话好问他了。” 朱泪儿目光闪动,道:“四叔你难道不想问问那俞放鹤和桑木空约会的地方么?” 俞佩玉沉默了许久,才一字字缓缓道:“我不想问。” 朱泪儿道:“为什么?” 俞佩玉这次连一个字都不说了。 朱泪儿幽幽道:“四叔就算不说,我也知道的,因为四叔生怕自己知道了那地 方后,会忍不住也要赶去,而四叔为要救我,就将别的事全都放下了。” 俞佩玉忽然一笑,道:“你肯为我做件事么?” 朱泪儿眼睛亮了,道:“当然肯。” 俞佩玉道:“那么你就赶紧乖乖的睡一觉吧。” 胡佬佬不断的在车厢中指点方向,但却始终不肯说出她的目的地究竟那里,因 为她总是怕俞佩玉知道地方,就将她在半路抛下,对这么样一个既狡猾,又多疑的 老太婆,俞佩玉实在也无法可施。 现在,正是黄昏。 车马连夜急驰,也不知走了多少路?俞佩玉目不交睫的赶著马,因为,他知道 剩下的时间已不多了。 到明天早上,已是整整三天,而要赶的路却还不知道有多远,俞佩玉虽然疲倦, 也只有勉强支持下去。 他们只在经过一个小镇时,又买了些食物,朱泪儿又买了一大堆刚上市的橘子, 一瓣瓣剥给俞佩玉吃。 她神情看来很不安,但却又不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发愁,而像是心里隐藏著一些 秘密,有几次她似已想说出来,却又忍住。 这小姑娘心里究竟隐藏著什么事呢?对这么样一个既聪明,又多情的小姑娘, 俞佩玉也实在无法可施。 黄昏时车马走过一个并不十分小的城市。 这城市里的人虽非那些乡巴佬可比,但瞧见这么样一辆马车急驰而过,仍不禁 人人为之侧目。 街上行人很多,马车到了这里,也只有缓了下来。 街道两旁,虽有各式各样的店□,但数来数去还是以酒楼饭馆最多,这城市的 人也正和别地方的人一样,别的事都可马虎,对自己的肚子却十分优待。 这时虽还未到吃晚饭的时候,酒楼饭馆中已是刀勺乱响,酒香和菜香一阵阵自 窗户中传出,引诱著人们的食欲。 胡佬佬忽然大声道:“停下来,停下来。” 俞佩玉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惊勒马,回首道:“什么事?” 胡佬佬道:“这两天来,天天吃油蛋冷馒头,找老婆子已吃得嘴里快淡出个乌 来了,若不再好生吃一顿热饭热菜,简直非死不可。” 俞佩玉吃惊道:“你想上馆子?” 胡佬佬笑道:“不错,我方才闻到葱爆羊肉的香气,看来那家叫“致美楼”的 北方馆子菜还做得不错。” 俞佩玉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为了赶路,不眠不休,但这老太婆却想上馆 子喝酒吃肉。 若是换了别人,听了这话纵不一个耳光打过去,也要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但 俞佩玉沉默了半晌,却只是淡淡道:“好,去吧。” 朱泪儿显然也觉得很意外,失声道:“你答应了她?” 俞佩玉道:“嗯。” 胡佬佬笑道:“你莫看这小伙子不说话,其实心里可比你明白多了,他知道和 我老婆子争论也没有用的,到后来还是非答应不可。” 致美楼的菜果然做得不错,一只烤鸭更是又香又脆,用鸭骨头熬的汤也很浓, 很够火候。朱泪儿瞧见胡佬佬,将一块烤鸭的皮沾著甜酱,卷著大葱薄饼吃得津津 有味,不禁觉得很奇怪,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不吃肉?” 胡佬佬一口饼全喷了出来,大笑道:“傻丫头,吃烤鸭就是吃这皮的呀,吃肉 就是呆子了。” 朱泪儿道:“真的么?” 胡佬佬道:“自然是真的,你难道从来没吃过烤鸭?” 朱泪儿默然半晌,淡淡道:“没吃过烤鸭就很稀奇么?我烧的稀饭你也没吃过 呀。” 胡佬佬笑得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俞佩玉却听得一阵心酸,这好强的小女孩子 连一只很普通的烤鸭都没有吃过,世上还有许许多多美味之物,她更连看都没有看 过,她实在还没有享受过一丝一毫生命的乐趣。 但人生的痛苦,她却已□得太多了。 他心里感慨良久,竟未发现一个人刚走上楼,突又退了下去,却偷偷探出半个 头,瞪著他们这边直瞧。 瞧了两眼,这人忽然飞也似的跳下楼去,过了半晌,凄迷的暮色中,突有一道 青蓝色的灯光冲天而起。 到了晚上,天色反而比黄昏时明亮得多,因为这时明月已升起,秋夜的月色, 总是分外明亮的。 平坦的道路上,像是□著层白银。 吃饭的时候,俞佩玉已找致美楼的伙计去想法子为他们换了两匹马,换来的马 自然远不如他们原有的两匹神骏,但无论多神骏的臭驹,经过两天马不停蹄的奔驰 后,也快要倒下去了。 这两匹马都是力气充沛,俞佩玉打马急驰,一心想将吃饭时所损耗去的时候追 补过来。 夜已很深,官道上已瞧不见别的车马行人。 胡佬佬抚著肚子笑道:“莫心焦,莫看急,我说来得及,就一定来得及。” 朱泪儿忍不住问道:“你住的地方已经快到了 ?” 胡佬佬道:“不远了。” 朱泪儿道:“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胡佬佬笑道:“不算太多,也不算太少。” 朱泪儿还想间下去,但眼珠子一转,却又忍住,只因她知道就算直说,也休想 从这老狐狸嘴里间出什么来。 突听“嗤”的一声。 道旁的黑暗中,又有一道青蓝色的火光冲天而起。 胡佬佬瞧不见,却听见了,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俞佩玉道:“没什么。” 他嘴里虽这么说,心里却也有些惊疑。 这种示警报讯用的火箭,绝不会无故发射,此刻就在他们车马经过时射出,显 然是冲著他们来的。 但来的会是谁呢? 难道俞放鹤又探出了他们的行踪。 俞佩玉打马更急,拉□的手心里已沁出了冷汗。 就在这时,前面突然有人影闪动,似乎要拦住他们的去路,俞佩玉咬了咬牙, 拚命打马,想硬冲过去。 那些人也未出声喝止,却一字排开,将道路隔断,眼看著连车带马都要撞在他 们身上。 飞车急马,这一撞力道又何止千斤,这些人就算都是高手,究竟也是血肉之躯, 怎挡得住这一撞之力。 俞佩玉挥鞭大喝道:“闪开,否则莫怪我……” 喝声未?道路两旁忽然飞出两根铁枪,竟插入飞滚的车轮里,只听“喀喇,喀 喇”一连串急响,车轮的轴架已被生生格断,无法再向前滚动,但奔马之力却未衰, 仍拖著车向前跑。车轮磨擦石地,那声音就宛如野兽临死前的哀呼。俞佩玉头上的 汗水已流入眼睛,还是只有拚命打马,可是车轮已被煞住,那里还能飞驰。 只听一人厉声道:“网中之鱼,还想跑得了么?” 喝声中,一条黑衣大汉已越众而出,大步追上奔马,这时奔马之速虽已大减, 但若撞在人身上,还是可以将人撞得飞出去的。这大汉却丝毫不在意,一双闪闪发 光的大眼睛,怒目瞪著马首,左右双拳忽然直击而出。但闻“砰,砰”两声,马车 一震,竟向后退了半尺。那两匹马连哀嘶都未发出,已倒在地上,马头竟已被这大 汉一拳之力,硬生生打得稀烂。 俞佩玉自己也是天生神力,却再也未想到世上竟真的有人能力毙奔马,一时之 间,也不禁怔住。 车厢里的胡佬佬和朱泪儿也瞧不见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觉车身一震之后, 就完全停住。 胡佬佬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位俞公子倒真是多灾多难,找他麻烦的人倒真 不少。” 朱泪儿咬了咬嘴唇,打开车门跳下去,瞧也不瞧挡在马车前的那些人一眼,却 仰面向俞佩玉问道:“四叔,这些人你认不认得他们?” 俞佩玉道:“不认得。” 朱泪儿眨了眨眼睛,道:“他们难道不是那个人的爪牙?” 俞佩玉道:“好像不是。” 朱泪儿也觉得有些惊讶,道:“那么他们莫非是拦路的强盗?” 她这才转过头,去瞧那黑衣大汉。 月光下,只见这人鸢肩细腰,身子笔挺,一张黑得发亮的脸上,生著一双黑白 分明的大眼晴。 此刻这双大眼睛也在瞪著她,目中也似有些惊奇之色,似乎未想到从车厢里走 出来的竟是个这么美的小姑娘。 朱泪儿冷笑道:“看你年纪轻轻,怎么就不学好,什么事不好做,偏偏要做拦 路打劫的强盗。” 这黑衣少年皱了皱眉,也不答话,却回首道:“你们是否弄错了。” 站在他身后的七八个黑衣人中,立刻有一人沉声道:“我亲眼瞧见的,绝不会 错。” 黑衣少年那双闪电般的眼神,立刻又盯在朱泪儿脸上,厉声道:“你姓胡?” 朱泪儿道:“你才姓胡哩,叫胡说八道。” 黑衣少年又皱了皱眉,转脸向俞佩玉道:“你既是她的尊长,你为何不说话?” 俞佩玉淡淡一笑,道:“各位夤夜之中,阻人路途,毙人奔马,既不问情由, 也不说道理,却教在下又有什么话好说。” 朱泪儿道:“对了,你莫以为自己有几斤力气,就想对我四叔发威,像你这样 的人,我四叔一个巴掌就能将你打到八丈外去。” 黑衣少年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大笑道:“小姑娘,你的胆子倒也真不小,普天 之下,除了你之外,只怕还再无一人敢像这样对我说话的。” 朱泪儿道:“哦,如此说来,你的来头想必也不小了。” 黑衣少年道:“你问问躲在车子里的胡佬佬,她现在想必已知道我是谁了。” 俞佩玉道:“各位莫非是为胡佬佬而来的。” 黑衣少年骤然顿住笑声,道:“不错,你是她的什么人?” 俞佩玉叹了口气,道:“在下和胡佬佬并没有什么关系,各位如果来找她,在 下本不该过问,但现在……” 黑衣少年厉声道:“现在你难道定要过问么?” 俞佩玉默然半晌,道:“却不知各位和她有何仇恨。” 黑衣少年忽又大笑起来,道:“你问我们和她有什么仇恨?很好。” 他霍然转身,道:“王二哥,你和胡佬佬有何仇恨?” 站在最旁边的一个黑衣人嘶声道:“我全家十九口,全都死在她手上,我妻子 跪在地上,苦苦求她饶了我那七十岁的母亲,她……她……” 说到这里,这人已是满面泪流,再也说不下去。 黑衣少年道:“赵大哥,你又和胡佬佬有何仇恨?” 那赵大哥颤声道:“我堂上虽无老母,但五个孩子……最小的一个还不满周岁, 只为了先师昔年曾经对她有些无礼,她就将我妻子儿女全都杀得乾乾净净。” 黑衣少年道:“孙兄你呢?” 这人也不答话,却用剩下的一条独臂撕开了身上的衣服,只见他全身肌肤全已 焦黑,连面目都难分辨。 黑衣少年厉声道:“你瞧见了么,这位孙兄只为了昔年曾经得罪过她的女儿, 她就将孙兄绑在柱子上,用烈火烤了三个时辰。” 俞佩玉不忍再看,也不忍再听,长叹道:“各位不必再说,在下已明白了。” 黑衣少年道:“这些人为了要寻她复仇,牺牲了六个人的性命,才找出了她的 老巢,又埋伏在这附近,等了一年多,今天才总算找到她的人,你不妨想想,这些 人会不会只为了你要过问这件事,就放过了她。” 俞佩玉整个人都怔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论情论理,他都绝不该过问这件事,何况他此刻功力还未完全恢复,就算想过 问,也绝不是这黑衣少年的敌手。 但他若任凭这些人将胡佬佬杀死复仇,朱泪儿就必将毒发而死,他委实不知道 应该怎么样做才好。 黑衣少年道:“我对你说这些话,并不是怕你要伸手管这件事,只不过因为我 看你们也是条汉子,我要你知道我并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俞佩玉长叹道:“若是在下一定要管呢?” 黑衣少年傲然道:“只要你能胜得我一拳半脚,我就放了她。” 俞佩玉霍然飞身而起,道:“好,就是如此。” 朱泪儿大声道:“且慢,我还要和四叔说几句话。” 俞佩玉黯然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你不必说了。” 朱泪儿却拉住他的手,道:“找非说不可,四叔,你过来一会儿好不好。” 俞佩玉望了那黑衣少年一眼,道:“你……” 黑衣少年冷笑道:“你放心,我既已答应了你,你我未分胜负之前,我绝不动 胡佬佬一根手指。”朱泪儿将俞佩玉拉到一边,道:“四叔你……你何必 为胡佬佬拚命呢?”俞佩玉默然不语。朱泪儿道:“我知道四叔是为了我,但这小 子既然并不是不讲理的人,四叔为什么不对他说明白,要他再多等一日?” 俞佩玉叹了口气,道:“胡佬佬若知道她一日之后,还是非死不可,又怎肯再 放你?何况,这些人也未必就会相信我们的话,又怎肯纵虎归山,让胡佬佬回家。” 朱泪儿怔了半晌,垂首道:“四叔你想得实在太周到了,可是我……” 俞佩玉道:“你不必说了,我若想要胡佬佬救你,就只有先救她,这其间已别 无选择的余地,别的话现在说了也是白说的。” 朱泪儿颤声道:“可是四叔你……” 俞佩玉一笑道:“你用不著为我担心,这少年拳力虽猛,也未必就能胜得了我, 我现在自觉力气已恢复多半了。” 他轻轻甩脱未泪儿的手,大步走了过去。 朱泪儿呆呆的望著他的背影,目光中又是欢喜,又是难受,又是赞服,又是埋 怨,又是看急,又是担心。 她知道俞佩玉若是决定要做一件事时,无论谁也拦不住的,她只望俞佩玉能一 战而胜。 但这傲气逼人的黑衣少年,却像是有必胜的把握,他显然有绝高的武功,极惊 人的来历。 俞佩玉是否能胜得了他呢? 朱泪儿垂下头,目中不禁又流下泪来。 黑衣少年一直在望著俞佩玉,望著俞佩玉说话的神情,走路的姿态,等到俞佩 玉走过来,他忽又问道:“你定要出手?” 俞佩玉道:“势在必行。” 黑衣少年竟也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 俞佩玉也一直在留意著他,只见这少年年纪虽不大,但站在那里,如山淳岳峙, 气度竟似比怒真人更沉稳。 他只是随随便便的站著,并没有摆什么功架,但全身上下,竟全无丝毫破绽, 令人无懈可击! 俞佩玉暗中将真气运行了一遍,觉得血液里已不再有那种麻痹的感觉,他知道 迷香的药力终于已渐渐消失。 可是,一个人在经过两三天不眠不休的劳苦颠沛后,全身都不免有些懒洋洋的, 每个骨节都有些痛。 这实在不是一个和人动手打架的好时候,只不过强敌当前,俞佩玉只有勉强打 起精神,抱拳道:“请!” 黑衣少年厉声道:“我出手素不留情,你要小心了。” 喝声中,两人脚步交错,已各各攻出三招。 这三招一发即收, 显然两人都在试探对方的武功实力,这正是和名家交 时必 有的慎重态度。 俞佩玉这才知道这狂傲的少年并未轻敌。 要知俞佩玉固然觉得这少年气度沉凝,不容轻侮,他自己的风神气度,何尝不 是精华内□,稳如山岳。 这两人虽然都是年纪不大的少年人, 但骤一出手,已不同凡俗,隐然已 一派 宗主大师的风范。 这时马车四周,除了原有的那七八个黑衣人外,黑暗中又窜出了十余人,将他 们围在中间。这些人目光中都带著憎恶怨恨之色,神情间却并不紧张,显然都对这 黑夜少年非常信任,都认定无论他的对手多么强,他还是必胜无疑。 眨眼间两人都已攻出十余招,竟都没有什么精采的招式,尤其这黑衣少年,功 力虽深厚,出手却很平凡。 但这些平凡的招式,却又偏偏和天下任何一家的武功都不相同,武林中独创一 格的武功,本来至少也应该有一些别出心裁的妙著,新的若还不如旧的,那么他就 算创出一万种新招式又有何用? 可是这少年所用的招式就偏偏不如旧的,既无少林神拳那种气吞斗牛的功架, 也无武当掌法的轻灵飘忽,既不正大,也不奇诡,更不毒辣,有时一看使出,根本 连一点用也没有,就像是一篇庸才写成的文章,他自己虽苦心经营,别人看了却觉 得索然无味。 朱泪儿倒买还未见过功力如此不凡的人,竟会使出这种见不得人的招式,她不 禁又是欢豆”。 这少年若非遇著个其蠢如牛的师父,就是自己闭门造车,所以,学的才会是这 种三脚猫般的庄稼把式。 她只奇怪俞佩玉此刻为何还不将他和怒真人动手时那种瞬忌万变,奇诡不可方 物的招式使出来。 就凭这少年这种蹩脚身法,俞佩玉只要三两著攻出,他若能招架得了,闪避得 开,那才是怪事。 朱泪儿几乎忍不住要大叫出来。 “人家既然已说明了手下绝不留情,四叔你又何苦手下留情,难道你还想逗著 他玩玩么?” 却不知俞佩玉此刻非但一点也没有好玩的意思,而且还觉得苦不堪言,只差没 有投降认输而已。 这少年平平凡凡,其蠢如牛,三脚猫般的庄稼把式,在俞佩玉眼中看来,却是 天下无双的妙著。 只因唯有他知道这些招式的厉害。 这正如和国手对弈,对方随随便便一著棋摆下去,别人看来固然很平凡,他自 己也觉得对方这著棋没什么用。 谁知等他要下棋时,他才发觉对方这一著没有用的棋,竟已将他所有的退路全 都封死,令他动弹不得。 俞佩玉实在也未想到如此平凡的招式,竟会有这么大的威力,和这种招式一比, 天下各门各式的武功简直都变成了中看不中吃的花拳绣腿,他实在想不出世上有人 能破得了这种招式。 一个人和人交手时,所有的出路若都被封死,他就算功力比对方高得多,还是 只有听人宰割。 难怪这少年有必胜的把握,他实已立于不败之地。 黑衣少年忽然叹道:“你若遇明师指点,倒也不失为可造之材,只可惜你遇著 的是个饭桶。” 俞佩玉突觉热血上涌,厉声道:“饭桶只怕倒未必。” 黑衣少年笑道:“你难道还有什么高招能使得出来么?” 俞佩玉但觉热血奔腾,如火沸水,这少年冷冷的两句话,已将他剩下的每一分 潜力都激了出来。 他本来觉得晕晕沉沉的,使出来的招式,神气力量既不够,部位分寸也总是差 了一截。 何况他脑子里也是晕晕沉沉,根本就想不出什么精妙的招式来,甚至连想都懒 得去想。 但他身体里流著的却是倔强骄傲的血,死也不肯低头的血,勇往直前,百折不 回的血。 此刻他热血已将他晕晕沉沉的头脑冲醒,身形半转,左右双手各各攻出了一招。 这一招连绵不尽,后著无穷,骤眼望去,他两只手似乎在昼著圆圈,圆圈套著 圆圈,生生不息;水无断绝。 黑衣少年似也未想到他招式忽然改变,一滑步退开三尺,竟也不再出手进击, 只是瞪著俞佩玉的招式。 他不再出手,朱泪儿却反而看出了他武功的厉害。 只见他手不动,肩不摇,不招架,不反击,但俞佩玉变化万千的招式,竟沾不 著他一片衣袂。 俞佩玉招式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但他脚步轻轻一滑,也不知怎地,就滑入 了俞佩玉的招式的空隙中。 朱泪儿明明见到俞佩玉只要手掌再偏几寸,就可将他击倒,但也不知怎地,俞 佩玉的力量竟似只能到此为止,再也不能变化一分。 瞧了半晌,朱泪儿掌心也不觉沁出了冷汗,暗骇道:“想不到这人的出手虽笨, 一双脚却是如此灵使。” 她却也不知道武功的基础,就在一双脚上,进击时无论用多么厉害的招式,若 没有步法配合,也没有用,防守时更是以步法为主。 这少年的步法正是独步江湖,天下无双。 眨眼间俞佩玉已攻出十余招,突听黑衣少年叱道:“住手。” 一声轻叱未了,他身形已冲天飞起,这一跃之势,竟高达四丈,俞佩玉纵然不 想住手,但也只有住手。 黑衣少年身形凌空,眼睛却还是盯著俞佩玉,他上升之势虽急如旗花火箭,下 降之势却极缓。 由下面望上去,他身形似已停在半空中不动了,这么高的轻功,朱泪儿也实在 连见都未见过。 只听他沉声道:“你是江南凤家的什么人?” 朱泪儿不等俞佩玉说话,抢著道:“你莫非认得我三叔?” 这句话未说完,黑衣少年已落在她面前,一双炯炯有光的大眼睛里,也露出了 惊讶之色,道:“你三叔就是凤三?” 朱泪儿道:“哼,你既然知道他老人家的名头,说话还敢如此无礼。” 黑衣少年瞧了俞佩玉一眼道:“你叫他四叔,他莫非是……” 朱泪儿道:“四叔自然是三叔的兄弟。” 黑衣少年失声道:“你真是凤三的兄弟?” 这句话是间俞佩玉,朱泪儿却抢著道:“自然是真的。” 黑衣少年盯著俞佩玉瞧了半晌,忽然叹道:“凤三的兄弟竟会为胡佬佬卖命, 这也就难怪凤家近年人材如此寥落了。” 朱泪儿忍不住大声道:“我四叔和你动手,并不是为了胡佬佬,而是为了我。” 黑衣少年又怔了怔,道:“为了你?” 朱泪儿道:“你总该知道胡佬佬下毒的本事天下无双,无人能及。” 黑衣少年冷笑道:“这种下五门的功夫,何足道哉。” 朱泪儿也冷笑道:“等你中了她的毒时,你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黑衣少年傲然笑道:“她若想让我中毒,只怕还要再多生十来个脑袋才行。” 他忽又□去笑容,盯著朱泪儿道:“你莫非中了她的毒?” 朱泪儿道:“不错,我们现在正是要押著她回去拿解药,而死人是不会拿解药 的,所以我们才不肯让你杀她。” 黑衣少年皱眉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早说?” 朱泪儿道:“我们方才说这话,你相信么?” 黑衣少年默然半晌,缓缓道:“不相信,那时你们若这么样说,我必定以为你 们是胡佬佬的亲戚门人,在用拖延之计,找怎肯纵虎归山,放你们回去。” 朱泪儿道:“你倒是个老赏人。” 黑衣少年道:“何况,我就算相信了你们的话,答应等你们拿到解药后才出手, 你们也拿不到解药的,只因胡佬佬若是知道自己一拿出解药就得死,又怎肯将解药 拿给你?” 朱泪儿道:“不错,所以我四叔才非和你动手不可,只因他早已算准,若想要 胡佬佬救我,只有先救胡佬佬的命。” 黑衣少年目光缓缓移向俞佩玉,道:“你为了要救她,倒破费了不少苦心。” 俞佩玉淡淡一笑,道:“你若是我,你也会这样做的。” 黑衣少年厉声道:“但你可知道已有多少人死在胡佬佬手上,你可知道她若不 死,以后还会有多少人要被她害死,你为了要救她的生命,就可将别人的生命都置 之不顾么?” 俞佩玉叹了口气,道:“这点我也早已想过了。” 黑衣少年目光闪动,道:“你难道想等胡佬佬拿出解药后,再将她交给我们。” 俞佩玉闭口不语。 他的心意正是如此,但却绝不能说明,只因胡佬佬若知道他有这意思,也就万 万不会救朱泪儿了。 黑衣少年缓缓道:“但你就算有此心意,此刻你还是要先将我们击退的,是么?” 俞佩玉还是闭口不语,却已无异默认了。 黑衣少年道:“如此说来,你无论如何,都要和我决一死战的了。” 俞佩玉长长吐出口气,道:“正是如此。” 黑衣少年道:“但你现在总该知道,你至少在目前还不是我的敌手,你若想将 我击退,我说不定就首先杀了你。” 俞佩玉道:“纵然如此,也是势在必战,别无选择的余它。” 黑衣少年道:“你将别人的生命看得那么重,为何将自己的生命看得如此轻贱?” 俞佩玉淡淡道:“我只知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对于生死之事,倒还并不十分 在意。” 黑衣少年忽然仰天大笑道:“好,说得好!这“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八个字, 我已有许久都未听过了,今日骤然得闻,不觉神气一爽。” 笑声中,他已大步向那马车走了过去。 俞佩玉横身挡住了他的去路,沉声道:“你此刻要去取她性命,还是只有先杀 了我。” 黑衣少年笑道:“我现在只不过去问她,拿解药而已。” 俞佩玉怔了怔,道:“她怎肯将解药拿出来给你?” 黑衣少年面上又现出了傲色,笑道:“别人不能令她交出来,我却有法子。” 俞佩玉忍不住道:“你有什么法子?” 黑衣少年道:“你不相信?” 俞佩玉还未说话,他已接著道:“我若不能令她拿出解药来,就将脑袋给你。” 只见他脚步一滑,已自俞佩玉身旁滑了过去。 马车中寂无声息,胡佬佬似已吓得连气都不敢喘,这少年究竟是什么人?能令 胡佬佬如此惧怕? 他又是否能令胡佬佬交出解药来? 只见他一手拉开了车门,道:“你……” 这“你”字刚出口,他就怔在那里,连话都说不出了。 目光斜斜照入车厢,将车里的丝垫照得闪闪发光。 胡佬佬就仰面倒在这发光的丝垫上,七窍中都流出了乌黑的血,使她的面目看 来更狰狞可怕。 但她的嘴角却还带著一丝恶毒的狞笑,像是在说:“你拿不到解药的,任何人 都无法令我拿出解药来了,我死了,朱泪儿也只有陪著我死。” 俞佩玉全身的热血已骤然冻结,脸上却有一粒粒冷汗沁出好狠毒的人,临死时 竟还要害人。 黑衣少年忽然回首,道:“你中的毒,除了她的解药外,就真的别无他法可解 么?” 朱泪儿目光茫然,似乎根本没听见他说的话。 俞佩玉满面俱是沉痛之色,黯然道:“纵然还有别的药可解,只怕也来不及了。” 黑衣少年道:“为什么?” 俞佩玉道:“曙色一露,她的毒便要发作。” 黑衣少年嗄声道:“现在离天亮还有多少个时辰?” 俞佩玉没有答话,四旁的黑衣人中却有人道:“此刻子时才过,离天亮至少还 有三个时辰。” 黑衣少年呆了半晌,喃喃道:“三个时辰,三个时辰。” 俞佩玉霍然转身,嘶声道:“现在各位的仇已报了,各位若还觉得不够,不妨 来戮她的尸,那才显得各位真是有仇必报的大丈夫。” 他心情激动,不能自制不免要将满腔悲惯发泄出来。 四面的黑衣人俱都垂下了头,他们本都是善良的人,为了复仇时,虽然会变得 很残忍,很凶恶,但现在心里反而替俞佩玉难受起来,十余人同时向那黑衣少年躬 身一礼,然后就悄然没入黑暗中。 俞佩玉也不禁垂下头,似有热泪将夺眶而出。 朱泪儿忽然扑入俞佩玉怀里,放声痛哭著道:“四叔,我对不起你,我……” 俞佩玉凄然道:“你有什么对不起我?只有……只有我对不起你。” 朱泪儿道:“四叔,你不知道我……” 俞佩玉忽然道:“你不必再叫我四叔了。” 朱泪儿身子一震,道:“为什么?” 俞佩玉惨然笑道:“我实在比你大不了许多,你本该叫我兄长的,你不是一直 都不愿做我的侄女,一直都希望做我的妹妹么?” 朱泪儿霍然抬起头来,疑疑地瞧著俞佩玉,也不知是惊是喜?泪眼中虽露出一 丝狂喜之色,但瞬即又变得更悲哀。 俞佩玉望著她那月光照得比鲜花更灿烂的面靥,望著她梦一般朦胧的眼波,心 里也是悲不自胜。 他在心里痛毒著自己。 “我明明知道她的心意,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答应她,现在,她的生命已只剩 下三个时辰,她这短促的一生,可说从来也没有快乐过,我为什么不肯早些答应她, 让她也能多开心些时候。” 黑衣少年似乎叹了口气,扭转头不去瞧他们,他目光又转入车厢中,这才发现 车厢里的木壁上有几行字。这是胡佬佬用她那鸟爪般的指甲划上去的,字迹自然不 会十分清楚,但依稀仍可分辨出写的是: “后有天吃,前是天狼, 天下茫茫,无处可藏, 一死解脱,尔莫心慌, 归我骸骨,赠尔……” 朱泪儿将这四行字读了两遍,忍不住道:“天狼?谁是天狼?” 黑衣少年道:“我就是天狼。” 朱泪儿瞟了他一眼,道:“好好一个人,为什么要起如此凶恶的名字。” 黑衣少年道:“这名字并不凶恶,只不过是颗大星而已。” 朱泪儿道:“大星?” 黑衣少年傲然道:“史记天官书上说,“参东有大星日狼”。这颗星肉眼是看 不到的,因为它总是随著太阳出没。” 朱泪儿皱眉道:“除此之外,你难道就没有别的名字了么?” 黑衣少年道:“还有个名字,叫海东青。” 朱泪儿道:“海东青?这岂非是一种鹰的名字,和“天狼”又有什么关系?” 海东青缓缓道:“鹰,岂非就正是天上的狼。” 朱泪儿叹道:“这两种东西的确都是又残酷,又凶狠,若说狼是野兽中的强盗, 飞禽中的强盗就是鹰。” 海东青冷冷道:“动物中最矫健的也是狼,正如飞禽中最矫健的就是鹰一样。” 朱泪儿上下瞟了他两眼,道:“胡佬佬拿你和天吃星相提并论,你和那怪物莫 非是兄弟不成?但他又白又胖你为什么偏偏又黑又瘦呢?” 海东青沉著脸不说话。 朱泪儿道:“你若是天上的狼,你那兄弟只怕就是天上的猪了。” 海东青皱了皱眉,还是忍著没有开口。 朱泪儿眼珠子一转,还想再气气他折折他的傲气,突听“嘶”的一声,俞佩玉 忽然将车垫上的缎子撕了下来。 只听俞佩玉道:“胡佬佬还未将最后一句话写完,毒已发作,那么她还未写出 来的两个字究竟是什么呢?我们若将她骸骨送回家,她便以何物相赠。” 海东青眼睛一亮,道:“解药?” 俞佩玉道:“不错,她在那“尔”字下面还写了两笔,似乎是个“秘”字,我 想她本要写的必定是“归我骸骨,赠尔秘方”,这样念起来,不但语气相贯,而且 还十分顺嘴押韵。” 海东青道:“所以你现在就想将她的尸身送回去。” 俞佩玉道:“但望兄台能将她的住处示知,在下就感激不尽了。” 海东青默然半晌,道:“她住的地方就在附近不远,两个时辰内就可赶到,只 不过,你怎知这不是她的圈套?” 朱泪儿道:“不错,她这一定是想将我们骗到她家里去,再来害我们,你想, 她的门人子弟若认为是我们将她害死的,又怎肯将解药拿出来。” 俞佩玉叹道:“但这已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它放过,就算 明知这是圈套,我也要闯一闯的。” 朱泪儿垂首道:“可是……可是我宁愿死,也不能让你再去冒这么大的危险。” 俞佩玉柔声道:“你想,中毒的若是我,你会不会这么样做呢?” 朱泪儿流泪著道:“可是我……我实在……” 海东青忽然大声说道:“既然如此,我就陪你们走一趟,有我陪你们去,纵有 危险,也必可对付得了……” 朱泪儿揉了揉眼睛,大声道:“用不著,没有你去,我们也可以对付得了的。” 海东青也不理她,忽然撮口轻哨一声,道旁的林木中,就奔出一匹马来,全身 油光水滑,显然也是匹千里良驹。 俞佩玉道:“兄台若肯将此马暂借半日,在下已是感激不尽,实在不敢再劳动 兄台的大驾。” 海东青淡淡道:“此事因我而起,她若毒发不治,我也于心难安,何况,我既 说过要去,那就是非去不可的了。” 朱泪儿撇了撇嘴,冷笑道:“好了不起,好神气,但在我眼里看来,你却只不 过是个……” 俞佩玉不等她说出后面两个字,立刻轻叱道:“泪儿,不可如此说话,海兄对 你本是一番好意。” 朱泪儿忽又笑了,道:“我也知道他并没有什么恶意,可是他说话的那副腔调, 却实在叫人听了要气破肚子。” 朱泪儿骑在马上,俞佩玉和海东青一旁相随,此时万籁无声,两人施展轻功, 也不怕惊动别人。 走了段路,朱泪儿忍不住问道:“胡佬佬家里到底还有些什么人呀?” 海东青道:“她有个母亲。” 朱泪儿讶然道:“这老太婆已老掉了牙,她母亲居然还没有死,这倒实是件怪 事。” 海东青道:“除了她母亲和丈夫之外,她家里就……” 他话还没有说完,朱泪儿已失声道:“你说什么?她的丈夫?” 海东青道:“不错。” 朱泪儿惊笑道:“这老妖怪居然还有个丈夫?” 海东青道:“大多数女人都有丈夫的,这并没有什么奇怪。” 朱泪儿道:“但江湖中人为什么都不知道她的丈夫是谁呢?” 海东青道:“江湖中本都是些孤陋寡闻之辈。” 朱泪儿嘟起嘴,过了半晌,忍不住又问道:“她丈夫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海东青道:“你见到他时,就会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朱泪儿道:“你说话难道非要这么样气人不可?” 海东青冷冷道:“我生来就是这么样说话的,你若不愿听,就不必问我。” 朱泪儿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又走了段路,突听海东青道:“我看你这几天必定劳累过度,这尸身还是让我 一个人来抬吧。” 原来他们已拆开了车厢,以车厢的木板抬著胡佬佬的尸身,上面还覆著缎子, 这份量虽不重,但俞佩玉纵然勉力支持,脚步也已渐渐赶不及那还未全力而驰的奔 马,只好向海东青歉然一笑,将担子全交给他。 朱泪儿忍不住又道:“你为什么不将她的尸身绑在马上呢?” 海东青冷冷道:“她无论是死是活,都不够资格坐我这匹马。” 朱泪儿眼珠子一转,笑道:“可是你现在却在抬著她,难道你将自己看得还不 如这匹马么?” 她以为海东青这次一定要被她问得面红耳赤,答不出话来。 谁知海东青却只是淡淡一笑,道:“这匹马已是我的朋友,我自己受些委屈倒 没关系,却不能委屈了朋友。” 朱泪儿怔了怔,苦笑道:“你真是个怪人。” 只见海东青平举双手,托著胡佬佬的尸身,非但手伸得笔直,而且肩头纹风不 动,脚下也仍是轻飘飘。 朱泪儿至今还未见过第二个人有如此精纯的功夫,一心想试探试探他的来历, 又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也和胡佬佬有很深的仇恨?” 海东青道:“嗯。” 朱泪儿道:“你和她有什么仇恨?” 海东青道:“这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朱泪儿忍住气道:“你难道不能说来听听么?” 海东青道:“不能。” 这回答当真是又乾脆,又简单。 朱泪儿气得怔了半晌,反而笑了起来,道:“你这人至少有一点好处……” 她故意顿住了话头,故意不将那是什么好处说出来,谁知海东青非但不问,根 本就像是没听见。 朱泪儿咬了咬牙,道:“你的好处就是会自鸣不凡,自作聪明,自我陶醉,自 以为是。” 海东青冷冷道:“我还有样好处……” 他也故意顿住话头,故意不说下去。 朱泪儿暗道:“你要我问你,我也偏偏不间,看你说不说下去。” 谁知海东青偏偏就不说下去,竟生像已忘了自己方才还有句话未说完似的,朱 泪儿等了半天,还是憋不住了,狠狠道:“你还有什么好处?” 海东青道:“我还有样好处,就是从来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第五部完,请续看第六部 青楼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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