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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极乐毒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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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极乐毒丸 俞佩玉突然引吭长啸,身躯旋转,『慧剑』划出个圆圈,本自排成一行的暗器, 被剑力所催,第一件暗器向旁划出几寸,打中第二件暗器,第二件暗器又将丝网划 开数寸,打着第三件暗器眨眼之间,『情网』几被划开,俞佩玉用树枝一挑,人已 乘势飞出,长啸不绝,冲天飞起。 『琼花三娘子』竟似几已瞧得呆了,到这时方自惊觉,三个人齐地跺一跺脚, 向後倒窜而出。 铁花娘厉声笑道:「很好!普天之下,你是第一个能冲出情网的人,你的确值 得骄傲,的确也该得意」凄厉的笑声中,她突然自树上拔出柄金刀,刀光一闪,竟 将绑在树上的人几条手臂生生砍下。 鲜血飞溅,那些人竟似全不觉痛苦,反在痴痴的笑着,铁花娘已将这几条鲜血 淋漓的手臂,向俞佩玉掷了过去。 俞佩玉怒喝道:「到了此时,你们还要害人。」 他身形方落下,又复窜起,他知道手臂里溅出来的,必定又是杀人的毒血,怎 敢丝毫大意。 但他见铁花娘如此残酷毒辣的手段,实已不觉怒从心头起,身形凌空,便要向 她们扑去。 突然间,只听『蓬』的一震,几条手臂竟俱都爆炸开来,化成了一片惨不忍睹 的血雾。 血雾蔓延得极快,向俞佩玉涌了过去。 俞佩玉身在空中,大惊之下,四肢骤然一拳,自己将自己弹得向後飞了出去, 落在窗前。 血雾蔓延得更大,但却渐渐淡了。 只听铁花娘凄厉的笑声远远传来,道:「天蚕附骨,不死下休,你等着吧……」 从淡淡的血雾中瞧出去,再也瞧不见『琼花三娘子』的踪影,只有那柄金刀插 在树上,犹在颤抖。 有风吹过,大地间充满了血腥。 俞佩玉胃里直想呕,心里却满是惊骇。 只听唐无双长叹道:「这正是天蚕魔教中的『化血分身,金刀解体,血遁大法!』 此法施出,天下只怕是谁也休想抓得到她们的。」 他斜斜椅在窗框上,凝注着远方,目中正也充满惊怖之色,像是已瞧见了未来 的凶险与危机。 mpanel(1); 俞佩玉叹了口气,道:「如此邪毒之魔教,世上为什麽没有人除去他们。」 唐无双苦笑道:「世上又有谁能除得去他们?这天蚕魔教,武功之邪毒,世罕 其匹,常人根本近不了他们的身子,便已毙命。」 俞佩玉道:「他们的教主是谁?」 唐无双道:「天蚕教的教主,行踪飘忽,有如鬼魅,江湖中简直没有一个人瞧 见过他们的真面目,甚至连他的名姓都不知道。」 俞佩玉道:「我不信世上就没有一个人制得住他。」 唐无双叹道:「天蚕教武功虽狠毒,但却绝不轻易犯人,足迹也很少来到中土, 只是潜伏在这蛮荒地的穷山恶谷中,他们不来寻别人时,别人根本找不到他们,只 要他不犯人,别人已是谢天谢地,谁愿去找这个麻烦。」 俞佩玉黯然半晌,缓缓道:「终必会有人的。」。 唐无双眼睛一亮道:「只有你……你少年胆大,武功又高,将来若有人能铲除 天蚕教,就必定只有你了,至於我……」 他苦笑着接道:「我少年荒唐,纵情声色,定力最是不坚,这『天蚕魔教』中 的邪功,恰巧正是我的克星。」 俞佩玉这才知道这堂堂的武林一派宗主,怎会对『琼花三娘子』那般畏惧,方 才又怎会那般不济。 但他对自己的隐私弱点竟毫不讳言,胸襟倒也非常人能及,就凭这点,已无愧 一派掌门的身份。 突见西门无骨探出头来,诡笑着瞧着俞佩玉,道:「天蚕附骨,不死不休,只 耍被他们缠着的,至今已无一人是活着的,他们此番一走,俞公子倒要注意才是。」 俞佩玉淡淡笑道:「这倒不劳阁下费心。」 西门无骨面色变了变,道:「既是如此,在下就先告退了。」 他转向唐无双,又道:「前辈你……」 唐无双迟凝着道:「俞公子……」 俞佩玉截口笑道:「前辈只管请去,不必为晚辈卖心,晚辈自己若不能照顾自 己,日後还能在江湖上走动麽?」 唐无双想了想,道:「你自己想必是能照顾自己的,只是你要记着,天蚕缠人, 最厉害的只有七天,你只要能避开头七天,以後就没什麽关系了。」 西门无骨阴恻恻道:「只是这七天至今还没有人能避得开的。」说完了话,勉 强扶起王雨楼,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姬灵燕等唐无双也走了之後,才笑嘻嘻走出来,道:「我就知道世上没有一个 女人忍心。」 话未说完,俞佩玉已倒了下去。 只见他脸色发青,嘴唇已在不住颤抖,全身都抖个不停,伸手一摸,全身都已 如烙铁般烫手。 原来方才血雾散开时,他已不觉吸入了一丝,当时已觉有些不对,到了此时更 是完全发作出来。 姬灵燕竟已骇呆了,呆呆的瞧着俞佩玉,道:「你……你到底还是中了她们的 毒了。」 俞佩玉只觉全身忽冷忽热,知道中毒不轻,但他素来先替别人着想,生怕姬灵 燕为他伤心着急,咬住牙勉强笑道:「我早已知道中毒,但……但这毒不妨事的。」 姬灵燕想了想,道:「你早已知道中毒,方才为何不说?」 俞佩玉苦笑道:「那西门无骨对我总是不怀好意,我方才若是露出中毒之态, 他只怕就放不过我,所以我一直撑到现在。」 他说话虽然已极是困难,但仍忍耐住,挣扎着为姬灵燕解释,只望这天真纯洁 的女孩子,多少能憧得一些人的机心。 姬灵燕叹了口气,道:「你们人为什麽总是有这许多机心,鸟儿们就没有……」 俞佩玉瞧着她这张天真迷惘的脸,心里不觉有些发苦,他知道西门无骨的话绝 非故意恫吓,『琼花三娘子』必定放不过他,这七天本已难以避过,何况自己此刻 竟又中毒无力,连站都无法站起,这毒纵不致命,只怕他也是再难逃过『琼花三娘 子』毒手的了。 此刻若是别人在他身旁,也许还可以助他脱过这次险难,怎奈姬灵燕对人事却 是一无所知。 俞佩玉越想越是着急,想到『琼花三娘子』再来时,若是见到姬灵燕,只怕连 她也放不过的,一念至此,大声道:「你的鸟儿朋友都在等着你,你快去找它们吧。」 姬灵燕道:「你呢?」 俞佩玉道:「我……我在这里歇歇就好的。」 姬灵燕想了想,笑道:「我陪着你,等你好了,我们一齐去。」 她微笑着坐下,竟全不知道俞佩玉已危在旦夕。 俞佩玉气血上涌,嘴突然麻木,要想说话,却已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焦急的 望着姬灵燕。 只见姬灵燕微笑的脸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远,她话声也似自远天缥缥缈缈传来, 还是带着笑道:「你莫要着急,鸟儿们病倒了,我也总是陪着它们的,天天给它们 吃,我的药很灵,你吃下去也必定会舒服得多。」 俞佩玉想大叫道:「我不是鸟,怎可吃鸟的药?」 但他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觉姬灵燕已塞了粒药在他嘴里,药丸溶化,流入 喉咙,带着种奇异的香气。 他只觉情绪竟渐渐稳定,全身说不出的快美舒畅,再过了一会儿,便突然跌入 甜甜的梦乡,睡着了。 俞佩玉睡睡醒醒,只要一醒,姬灵燕就他一粒药吃,吃下後就舒服得很,立刻 又睡着了。 起先他醒来时,还在大声催促着道:「你快逃吧……快逃吧,『琼花三娘子』 随时都会来的。」 但到了後来,他只觉飘飘欲仙,对一切事都充满信心,『琼花三娘子』就算来 了,也好像没什麽可怕的。 他也弄不清自己怎会有这感觉,也不知是否过了那要命的七日,若是有别人在 旁,一定要为他急死了。 他们根本就未离开那斗屋一步,『琼花三娘子』还是随时随刻都会来的,只要 一来,俞佩玉就休想活命。 也不知过了多少天,有一天俞佩玉神智突然清醒,全身非但丝毫没有中毒的那 种慵懒无力的迹象,反而觉得精神特别健旺。 姬灵燕瞧着他笑道:「我的灵药果然是不错吧。」 俞佩玉笑道:「当真是灵丹妙药,天下少有……」 他眼睛四下一转道,才发现自己还是睡在那斗室里,斗室中血虽早已打扫得乾 乾净净,但是还是立刻想起了『琼花三娘子』,心里一寒,道:「我已睡了多久了?」 姬灵燕道:「像是有八、九天了。」 俞佩玉失声道:「九天?她们没有来?」 这要命的七天竟糊里糊涂便已过去,他又惊又喜,简直有些难以相信,姬灵燕 笑嘻嘻道:「你想她们?」 俞佩玉苦笑道:「我怎会想她们!只是她们怎会没有来!」 姬灵燕悠悠道:「你怎会没有走?难道在等她们?」 俞佩玉跳了起来,失声道:「不错,她们决计不会想到我在这里还没有走,必 定往远处追去了,再也想不到我竟还留在这里。」 他拉起姬灵燕的手,笑道:「这样做虽然有些行险侥幸,但在无奈之中,已是 任何人所能想出的最好法子了,真难为你怎能想出来的?」 姬灵燕痴痴笑道:「什麽法子?我不知道呀。」 俞佩玉怔了怔,瞧着她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也不知她究竟是真的痴迷无知,误 打正着,还是有着绝大的智慧。 大智大慧,有时的确反而不易为世俗所见的。 姬灵燕站了起来,突然笑道:「走吧,她们还在外面等着你哩。」 俞佩玉吃惊道:「她们就在外面?」 姬灵燕笑道:「你睡觉的时候,我又在这里交了许多乌鸦姐姐、麻雀妹妹,我 早已跟她们说好了,等你病愈,就带你去瞧她们。」 这时阳光从窗户里斜斜照进来,正是清晨,窗外『吱吱喳喳』的,果然到处都 响着鸟语。 俞佩玉暗道一声『惭愧』跟着姬灵燕走出去。 姬灵燕一看到鸟儿,便娇笑着走开,俞佩玉瞧见那株大树仍孤零零的挺立在晨 风里,只是树上的人已不见了。 他忽然想到这客栈虽然荒僻,却也并非远离人烟,客栈里骤然死了这麽多人, 怎会没有人来查问? 树上的人又到底是生是死?他们若是活着,该如何打发救治他们?他们若是死 了,埋葬他们的身也非难事。 还有,这客栈此刻已瞧不见人,难道竟是没有人管的?若没有人管,自己又怎 能在这里住了八九天之久。 这许多间题,全都令人头痛得很,俞佩玉纵然清醒,只怕也难解决,完全不解 人事的姬灵燕又是如何解法的。 想到这里,俞佩玉不觉动了怀疑之心,瞧着远处阳光下正在拍手跳跃的姬灵燕, 暗道:「她莫非并不是真的痴呆,而是在装傻?……这些天莫非已有别人来过,帮 她解决了这些事?但是她又为何不说?」 但转念一想,又不禁叹道:「人家不辞劳苦的救了我,我反而怀疑於她,这岂 非有些说不过去,她若真的对我有恶意,又怎会救我?」 只见姬灵燕娇笑着奔来,道:「她们告诉我,说前面有个好玩的地方,咱们去 瞧瞧好麽?」 阳光下,她面靥微微发红,就像是初熟的苹果,眼睛也因欢喜而发亮,更像是 全不知道人间的险诈。 面对着这纯真的笑靥,俞佩玉更觉得自己方才用心之龌龊,更觉得应该好好补 报於她,自然不忍拂了她的心意,笑道:「你无论想去什麽地方,我都陪着你。」 姬灵燕眼睛更亮了,突然抱着俞佩玉亲了亲,娇笑道:「你真是个好人。」 她雀跃着在前面领路,又说又笑,俞佩玉瞧见她如此开心,也不觉甚是欢喜, 『琼花三娘子』的阴影,已越来越远了。 两人走了许久,姬灵燕笑道:「那地方远得很,你累不累?」 俞佩玉笑道:「我精神从来也没有这样好过。」 姬灵燕拍手道:「这全是我那药的功劳,鸟儿们吃了我的药,飞得也又高又快 的。」 走到正午,两人寻了个小店吃饭,姬灵燕吃得津津有味,俞佩玉却不知怎地, 什麽东西鄱吃不下去。 吃完饭两人再往前走,俞佩玉只觉眼皮重重的,直想睡觉,方才的精神,竟不 知到那里去了。 姬灵燕不住笑道:「就快到了……你累不累?」 俞佩玉见她如此有劲,更不愿扫了她的兴,打起精神道:「不累?」又忍不住 问道:「那究竟是什麽地方?」 姬灵燕眨着眼睛道:「到了那里,你一定会吃惊的。」 这时已近黄昏,放眼望去,只见远处炊烟四起,彷佛已将走到一个极大的城镇, 路上行人也渐多了。 姬灵燕更是兴致勃勃,但俞佩玉却非但更是打不起精神来,而且越来越难受, 简直恨不得立刻倒下来睡一觉。 两人走过一片庄院,姬灵燕突然笑道:「你可知道这里是什麽地方呢?」 俞佩玉懒洋洋地摇头道:「不知道。」 姬灵燕道:「这里就是『金壳庄』庄主叫罗子良,是个大富翁,而且还会些武 功,只是做人特别小气,平日省吃俭用,连佣人都舍下得多雇几个。」 俞佩玉本已懒得说话,但却又听得奇怪,忍不住道:「这些事你怎会知道的?」 姬灵燕道:「自然是我的鸟儿朋友告诉我的。」 俞佩玉笑道:「你的鸟儿朋友知道的倒真不少。」 姬灵燕笑道:「它们整天飞来飞去,世上什麽人的事,都休想瞒得过它们。」 俞佩玉叹道:「幸亏你心地善良,否则别人的隐私全都被你知道,那岂非太可 怕了。」 姬灵燕笑道:「听说懂得鸟语的人,有时会发财的,但有时却也会倒楣,你可 知道从前有个人叫公冶长……」 俞佩玉小时候,坐在瓜棚树下,也曾听说过那公冶长的故事,据说此人憧得鸟 语,听得有只鸟说:「公冶长,公冶长,南山有只羊,你吃肉,我吃肠。」 『他就去将羊扛了回来,但却未将肠子留给鸟吃,鸟生气了,就将他害得他几 乎连命都送掉。』 这故事虽然有趣,但俞佩玉非但懒得说,懒得听,简直连想都懒得想了,脑袋 昏昏沉沉,走路都要摔跤。 姬灵燕突然拉着他的手,笑道:「到了,进去吧。」 俞佩玉用力睁开眼睛,只见前面也是座规模不小的庄院,大门漆得崭亮,气派 竟然很大。 姬灵燕道:「这里面有趣得很,咱们快进去瞧瞧。」 俞佩玉苦笑道:「这里是别人的家,咱们怎能随便进去。」 姬灵燕笑道:「没关系的,只管进去就是。」 她居然大模大样的推门而入,俞佩玉也只好被她拉了进去,里面院子宽大,厅 堂也布置得甚是华丽。 姬灵燕竟笔直走入大厅里坐下,居然也没有人拦阻着,她这庄院打扫得乾乾净 净,也不像是没人住的。 俞佩玉忍下住道:「乘主人还未出来,咱们赶紧走吧。」 姬灵燕根本不理他,反而大声道:「还不倒茶来。」 过了半晌,果然有个青衣汉子端着两碗茶走进来,恭恭敬敬的放在桌上,一言 不发,又垂头走了出去。 姬灵燕喝了口茶,又道:「我肚子饿了。」 话刚说完,便有几个人将酒菜摆上,态度俱是巷恭敬敬,非但一言下发,而且 简直连瞧都未瞧他们一眼。 俞佩玉看得呆了,几乎以为这是在做梦。 姬灵燕取起筷子,笑道:「吃呀,客气什麽?」 她果然吃了起来,而且吃得津津有味,俞佩玉却那里吃得下去,呆了半晌,忍 下住又道:「这里的主人,莫非你是认识的麽?」 姬灵燕也不去理他,又吃了两口,突然将桌子一掀,酒菜哗啦啦落了一地,姬 灵燕大声道:「来人呀。」 几条青衣汉子仓皇奔了出来,一个个面上都带着惊恐之色,垂首站在姬灵燕面 前,连大气都不敢喘。 姬灵燕瞪着眼睛道:「这碗海参鸭掌咸得要命,是谁端上来的。」 一条青衣汉子仆地跪下,颤声道:「是小人。」 姬灵燕道:「你难道想咸死我麽?」 俞佩玉忍不住道:「他又未曾吃过,怎知是咸是淡,你怎能怪他,何况咱们平 白吃了人家的酒菜,怎麽还能发脾气。」 姬灵燕嫣然一笑,道:「我是不懂事的,你莫要怪我。」 俞佩玉叹道:「你?」 他的话还未说出,那青衣汉子已大声道:「小人不该将这咸菜端上来的,小人 该死,端菜的手更该死……」突然自腰畔拔出柄短刀,『喀嚓』一刀,将自己手切 了下来。 俞佩玉瞧得大吃一惊,只见这汉子虽痛得满头冷汗,却不敢出声,右手捧着左 腕,鲜血直往下流,他也不敢站起来。 姬灵燕却娇笑道:「这样还差下多。」 俞佩玉动容道:「你……你怎地变得知此狠心?」 姬灵燕道:「他们又不是鸟,我为何要心疼他们。」 俞佩玉道:「人难道还不如鸟麽?」 姬灵燕笑道:「他们心甘情愿,你又何苦着急。」 俞佩玉怒道:「世上那有情愿残伤自己肢体的人。」 姬灵燕不再答话,却瞧着那些青衣汉子笑道:「你们都愿意听我的话,是麽?」 青衣汉子齐地道:「愿意。」 姬灵燕道:「好,你们都将自己左手的手指切下两根来吧。」 这句话说出来,俞佩玉更是吓了一跳,谁知这些人竟真的拔出刀来,『喀嚓』 一刀,将自己手指切下两根。 姬灵燕道:「你们这样做,都是心甘情愿的,是麽?」 青衣汉子们也下管手上流血,齐声道:「是的。」 姬灵燕道:「你们非但不觉痛苦,反而开心得很,是麽?」 青衣汉子们齐声道:「是小人们开心极了。」 姬灵燕道:「既然开心,为何不笑?」 青衣汉子们虽然一个个都痛得满头冷汗,但却立刻笑了起来,笑得龇牙咧嘴, 说不出的诡秘难看。 俞佩玉瞧得寒毛悚栗,也不觉流出了冷汗。 这些活生生的汉子,竟似全都变成了傀儡,姬灵燕要他们说什麽,他们就说什 麽,要他们做什麽,他们就做什麽,世上竟会有这样的怪事,俞佩玉若非亲眼瞧见, 那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姬灵燕转脸向他一笑,道:「你可知道他们为何如此听我的话?」 俞佩玉道:「他……他们……」 姬灵燕不等他说话,已一字字接道:「只因他们已将灵魂卖给了我。」 俞佩玉只觉身上寒毛一根根立起,大骇道:「你……你疯了……」 姬灵燕悠然笑道:「我不但买了他们的灵魂,就连你的灵魂也快被我买过来了, 不但他们要听我的话,你也要听。」 俞佩玉大怒道:「你你竟敢如此……」 姬灵燕笑道:「你现在两腿发软,全身无力,是站也站不起来的了,我只要一 根手指,就可以将你推倒。」 俞佩玉霍然站起,但果然两腿发软,又『噗』地坐倒。 姬灵燕道:「再过一会儿,你全身就要忽而发冷,忽而发热,接着就是全身发 痛发痒,就好像有几千几万个蚂蚁在往你肉里钻似的。」 俞佩玉已不必再等,此刻便已有这种感觉,颤声道:「这……这是你下的毒手?」 姬灵燕嫣然笑道:「除了我,还有谁呢?」 俞佩玉牙齿『格格』打战,道:「你为何不痛快杀了我?」 姬灵燕笑道:「你这麽有用的人,杀了岂非太可惜麽?」 俞佩玉满头冷汗滚滚而落,道:「你究竟想怎麽样?」 姬灵燕道:「你现在虽似在地狱之中,但只要肯将灵魂卖给我,我立刻就可以 将你带到天堂,甚至比天堂还要快乐的极乐世界中。」 俞佩玉只觉那痛苦实是再也难以忍受,嘶声道:「你要我怎样?」 姬灵燕笑道:「现在,我要你立刻丢到那『金壳庄』,将庄里大大小小二十三 个人全都杀得一个不留……那罗子良辛苦积下的财富,我现在正十分有用。」 俞佩玉惨笑道:「我现在还能杀人麽?」 姬灵燕道:「你现在虽不能杀人,但到了那『金壳庄』时,就会变得力大无穷, 不使出来反而会觉得全身要爆炸般难受。」 这非人所能忍受的痛苦,几乎已便得俞佩玉下顾一切,他拚命站起,冲出门外, 但却又冲了回来,嘶声道:「我不能做这样的事。」 姬灵燕笑道:「你一定会做的,要不要和我打赌?」 俞佩玉颤声道:「我本当你是个天真纯洁的女子,谁知你竟全是装出来的,你 装得那般无知,好教别人全不会提防你,谁知你……你竟比姬灵风还要恶毒。」 姬灵燕神秘的一笑,道:「你以为我是谁?」 俞佩玉瞧着,她那天真纯洁的眼睛里突然射出了鸷鹰般的光,俞佩玉机伶伶盯 了个寒噤,失声道:「你……你就是姬灵风!」 姬灵风咯咯笑道:「你做了十几天傻子,如今才算明白了?你难道还以为我真 的憧得鸟语麽?世上那有真懂鸟语的人,就连姬灵燕那白痴,也未必是懂的,我所 知道的事,全是我费了无数心力打听出来的,连人都不知道,鸟又怎会知道?你自 以为聪明,竟会连这种道理都想不通。」 俞佩玉全身颤抖,道:「难怪你一定要跟着我?难怪你能算得出『琼花三娘子』 绝不会去而复返,再到那小客栈去……」 姬灵风道:「你虽然中了『琼花三娘子』的毒,但并下深,而且你好像早已服 过什麽灵丹妙药,对毒性的抵抗力十分强。」 俞佩玉失声道:「不错,昆仑『小还丹』……」 姬灵风笑道:「这就对了,只是,昆仑『小还丹』虽然能解百毒,但对於我的 『极乐丸』却是一点用也没有的……」 俞佩玉骇然道:「极乐丸,我难道就是被你的『极乐丸』害成如此模样?他们 难道也是中了你『极乐丸』的毒,才……才将灵魂卖给了你。」 姬灵风道:「你若将我那『极乐丸』说成是毒药,简直是对我的一种侮辱,你 现在虽是如此痛苦,但只要服下我一粒『极乐丸』,不但立刻痛苦尽失,而且立刻 精神百借,让你觉得一辈子也没有这麽舒服过。」 俞佩玉颤声道:「这『极乐丸』莫非是有瘾的?中了它的毒後,就每天定要吃 它,否则就会变得不能忍受的痛苦。」 姬灵风笑道:「你说对了,我这『极乐丸』中,混合有一种产自西方天竺的异 花果实,那种花叫『罂粟花』,世上再没有任何花种比它更美丽,但它的果赏,却 可以叫人活得比登天还快乐,也可以叫人活得比死还痛苦。」 她突然转向那些青衣大汉,缓缓道:「你们现在活得是不是十分快乐?」 青衣大汉们齐声道:「小人们从未这麽快活过。」 姬灵风道:「我若不给你们『极乐丸』吃呢?」 青衣大汉一张脸立刻扭曲起来,目中也露出惊恐之色,显见这恐惧竟是从心底 发出来的,齐地颔首道:「求姑娘饶命,姑娘无论要小人们做什麽都可以,只求姑 娘每天赐给小人们一粒『极乐丸』。」 姬灵风道:「为了一粒极乐丸,你们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父母妻子,是麽?」 青衣大汉齐声道:「是。」 姬灵风转首向俞佩玉一笑,道:「你虽然没有父母妻子可以出卖,但却可以出 卖你自己,你以区区肉身作代价,便可换得灵魂上至高无上的快乐,这难道不值得?」 俞佩玉满头大汗涔涔而落,吃吃道:「我……我……」 姬灵风柔声道: 「你没有法子可以反抗的, 在那八九天里,我每天都在加重 『极乐丸』的份量,现在你的毒瘾,已比他们都深了,你所受的痛苦,根本已非任 何人所能忍受,还是早些乖乖的听话才是聪明人。」 俞佩玉咬紧牙关,连话都已不能说出口。 姬灵风道:「你早一刻答应,便少受一刻的痛苦,否则你只不过白白多受些苦 而已,反正迟早也是要答应的。」 她自怀中取出了个翡翠的小瓶,倒出了粒深褐色的丸药,立刻便有一种奇异的 香气传送出来。 青衣大汉们贪婪地盯着她手里的丸药,就好像饿狗看着了骨头似的,看来竟比 狗还要卑贱。 姬灵风将丸药送到俞佩玉面前,嫣然笑道:「我知道你已忍受下住了,不如先 吃一粒丸药,再去做事吧,只要你答应我,我也就信任你。」 俞佩玉双手紧紧绞在一齐,嘶声道:「不!我不能。」 姬灵风声音更温柔,道:「现在,只要你一伸手,就能从地狱里走到天堂,这 麽容易就能得到的快乐,你若不要,岂非是呆子。」 俞佩玉眼睛也不禁去盯着那粒丸药,目中也不禁露出贪婪之色,一伸手就能得 到的快乐,他能拒绝麽? 他虽然颤抖着伸出了手掌。 姬灵风笑道:「快来拿呀,客气什麽?」 青衣大汉们伏在地上,狗一般的喘着气。 俞佩玉眼角瞧见了他们,突然想到自己若是吃下了这粒『极乐丸』就也要变得 和他们一样卑贱,终生都要伏在姬灵风的脚下,求她赐一粒『极乐丸』,终生都要 做她的奴隶,沉沦在这卑贱的痛苦中,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俞佩玉全身已满是冷汗,突然狂吼一声,倒两条大汉,疯狂般向外 冲了出去。 姬灵风竟也不阻拦他,只是冷冷道:「你要走,就走吧,只要记着,你痛苦不 能忍受时,随时都可以回来的,这『极乐丸』始终在等着你,你一回来,就能得到 解脱。」 她面上露出一丝恶毒的笑容,悠然接着道:「就算用铁链锁起你的脚,你也是 会回来的,就算将你两条腿砍断,你爬也要爬回来的。」 俞佩玉冲入旷野,倒在砂地上翻滚着,挣扎着,全身的衣服都已被磨碎,身上 也流出了鲜血。 但他却似毫无感觉,这些肉身的痛苦,也算不了什麽,他那要命的痛苦是从灵 魂里发出来的。 不是身历其境的人,永远想像不出这种痛苦的可怕。 他甚至用头去撞那山石,撞得满头俱是鲜血,他咬紧牙关,嘴角也沁出了鲜血, 他打着自己的胸膛…… 但这一切都没有用,他耳边总是响着姬灵风那几句话:「你随时都可以回来的 ……你一回来就能得到解脱。」 解脱,他现在一心只想求解脱,出卖自己的肉体也好,出卖自己的灵魂也好, 他什麽都顾不得了。 他果然不出姬灵风所料,又冲了回去。 突然一人咯咯笑道:「好呀,你终於还是被咱们找着了。」 三条人影燕子般飞来,挡住了他的去路,三件乌黑的斗篷,在日色下闪着光, 赫然竟是『琼花三娘子』。 但这时『琼花三娘子』已不可怕了,俞佩玉心里简直已没有恐惧这种感觉,他 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嘶声道:「让路,让我过去。」 『琼花三娘子』瞧见他这种模样,面上不禁露出惊奇之色,三姐妹对望了一眼, 铁花娘皱眉道:「好个美男子,怎地变成了野兽。」 话未说完,俞佩玉已冲了过来。 他此刻虽又力大无穷,但那已只不过是野兽般出自本能的力气,他已忘了该如 何使用技巧与内力。 铁花娘的脚轻轻一勾,俞佩玉便仆地倒了下去,银花娘的脚立刻踩住了他的背 脊,讶然道:「这人怎地连武功也忘了?」 金花娘道:「莫非香魂瞧错了,这人并不是他?」 铁花娘道:「这张脸绝不会错的,只是香魂方才瞧见他时,他神情虽有些异常, 甚至连香魂发出烟火讯号他都未觉察,但却还不是这样子。」 只见俞佩玉挣扎着,打着砂地,嘶声道:「求求你,放我走吧。」 银花娘冷笑道:「你想我们会放你走麽?」 俞佩玉道:「你们不放我走,不如就杀了我。」 金花娘叹了口气,道:「你怎会变成这样子,莫非是中了什麽毒?」 俞佩玉嘶声道:「极乐丸……极乐丸,求求你给我一粒极乐丸。」 金花娘道:「什麽是极乐丸了?」 俞佩玉道:「我什麽都答应你,我情愿做你的奴隶,我去杀那罗子良……」他 神智已完全迷糊,竟胡言乱语起来。 金花娘动容道:「好厉害的『极乐丸』,竟能使如此倔强的人不惜做别人的奴 隶,我怎地竟想不出这『极乐丸』是什麽东西。」 铁花娘想了想,道:「不菅怎样,咱们先将他带走再说。」 她轻轻一弹指,立刻有几个短裙少女自山坡外跃下,手里拿着个银灰色的袋子, 将俞佩玉装了进去。 这袋子也不知是用什麽织成的,竟是坚韧无比,俞佩玉在里面拳打脚踢,大声 嘶喊,也都没有用。 姬灵风只怕做梦也想不到俞佩玉会被人装在袋子里,否则他当真是爬也要爬回 去的。 金花娘叹道:「瞧他中的毒,真是奇怪的很,却不知有什麽法子能解,也不知 道江湖中谁知道这解法?」 铁花娘道:「连咱们都不能解,天下还有谁能解?」 金花娘皱眉道:「难道咱们就看他这样下去麽?」 银花娘冷冷道:「大姐莫忘了,他是咱们的仇人,他纵不中毒,咱们自己也要 杀他,现在他已中毒为何反而要救他?」 金花娘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他虽是咱们的仇人,但我瞧他这样子,也实在 可怜。」 铁花娘娇笑道:「大姐倒真是个多情人,只是未免有些多情情不专。」 金花娘含笑瞧着她,道:「你以为这是为了我麽?」 铁花娘咯咯笑道:「不是为你,难道还是为我?」 金花娘笑道:「你这次可说对了,我正是为了你呀。」 铁花娘的脸,竟飞红了起来,咬着嘴唇道:「我……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 道,大姐……」话未说完,脸更红了,突然转身奔了开去。 这时一辆华丽的大车驶来,少女们将那袋子抬了上去,『琼花三娘子』也各自 上了马,马车立刻绝尘而去。 马车向南而行,正是经鄂入川,由川入黔的路途。 一路上,俞佩玉仍是挣扎嘶叫,痛苦不堪,『琼花三娘子』非但没有虐待他, 反而对他照料得无微不至。 那泼辣刁蛮的铁花娘,眉目间竟有了忧郁之色,金花娘知道她嘴里不说,其实 已在暗暗为『他』担心。 银花娘却不时在一旁冷言冷语,道:「你瞧三妹,人家几乎杀了她,她却反而 爱上人家了。」 金花娘笑道:「三妹平时眼高於顶,将天下的男人都视如粪土,我正担心她一 辈子嫁不出去,如今她居然也找着了个意中人,咱们岂非正该为她欢喜才是。」 银花娘道:「但他却是咱们的仇人。」 金花娘微笑道:「什麽叫仇人,他又和咱们有什麽了不得的仇恨,何况他若做 了三妹的夫婿,仇人岂非也变成亲家了麽?」 银花娘怔了怔,笑道:「我真不懂三妹怎会看上他的。」 金花娘道:「他不但是少见的美男子,而且武功又是顶儿尖儿的,这样的少年, 谁不欢喜,何况三妹岂非正到了怀舂的年纪了麽?」 银花娘咬了咬牙,打马而去。 这一行人行迹虽诡秘,但肯大把的花银子,谁会对她们不恭恭敬敬,一路上晓 行夜宿,倒也无话。 过了长江之後,她们竟不再投宿客栈,一路上都有富室大户客客气气的接待她 们,原来『天蚕教』的势力已在暗中慢慢伸延,已到了江南,那些富室大户,正都 是『天蚕教』的分支弟子。 最命金花娘姐妹欢喜的是『他』痛苦竟似渐渐减轻了,有时居然也能安安稳稳 的睡一觉。 她们自然不知道这是因为『罂粟花』的毒性虽厉害,但只要能挣扎着忍受过那 一段非人所能忍受的痛苦,毒性自然而然地就会慢慢减轻,只是若没有人相助,十 万人中也没有一个能忍受过这段痛苦煎熬的,若非『琼花三娘子』如蛆附骨的追踪, 俞佩玉此刻只怕早已沉沦。 瞧着『他』日渐康复,铁花娘不觉喜上眉,但银花娘面色却更阴沉,她竟似对 俞佩玉有化解不开的仇恨。 俞佩玉人虽渐渐清醒,却如大病初愈,没有一丝力气。 他想到自己竟险些沦入那万劫不复之地,不禁又是一身冷汗,人生的祸福之间, 有时相隔的确只有一线。 只是『琼花三娘子』虽然对他百般照顾,他心里却更是忐忑不安,不知道这行 事诡秘的三姐妹,又在打什麽主意。 由鄂入川,这一日到了桑坪坝。 桑坪坝城镇虽不大,但街道整齐,面繁荣,行人熙来攘往,瞧见这三姐妹纵马 入城,人人俱都为之侧目。 『琼花三娘子』竟下了马携手而行,眼波横飞,巧笑嫣然,瞧着别人为她们神 魂颠倒,她们真有说不出的欢喜。 银花娘突然拍了拍道旁一人的肩头,媚笑道:「大哥可是这桑坪坝上的人麽?」 这人简直连骨头都酥了,瞧见那只柔若无骨的舂葱玉手还留在自己肩上,忍不 住去悄悄捏着,痴痴笑道:「谁说不是呢?」 银花娘似乎全不知道手已被人捏着,笑得更甜,道:「那麽大哥想必知道马啸 天住在那里了。」 那人听到『马啸天』这名字,就像是突然挨了一皮鞭似的,手立刻缩了回去, 陪笑道:「原来姑娘是马大爷的客人,马大爷就住在前面,过了这条冲,向左转, 有栋朱门的大宅院,那就是了。」 银花娘眼波一转,突然附在他耳边悄笑道:「你为什麽要怕马啸天?只要你有 胆子,晚上来找我,我……」往他耳朵里轻轻吹了口气,娇笑着不再往下说。 那人灵魂都被她吹出了窍,涨红了脸,挣扎着道:「我……我不敢。」 银花娘在他脸上一拧,笑啐道:「没用的东西。」 那人眼睁睁瞧着她们走远,心里还是迷迷糊糊的,如做梦一样,摸着还有些痒 痒的脸,喃喃道:「格老子马啸天,好东西全被你占去了,老子……」 忽然觉的脸上痒已转痛,半边脸已肿得像只桃子,耳朵里更像是有无数根尖针 在往里刺,他痛极,骇极,倒在地上杀猪般大叫起来。 金花娘远远听到这惨叫声,摇头道:「你又何苦?」 银花娘咯咯笑道:「这种专想揩油的家伙,不给他点教训成麽,大姐什麽时候 变得仁慈起来了,难道已真准备做唐家的孝顺好媳妇。」 金花娘脸色变了变,不再说话,沉着脸向前走,只见前面一围高墙,几个青皮 无赖正蹲在朱红大门前的石狮子旁玩纸牌。 银花娘走过去,一脚将其中一人得飞了起来,另几条大汉惊怒之下,呼喝着跳 起,银花娘却瞧着他们甜甜笑道:「请间大哥们,这里可是马大爷的家麽?」 瞧见她的笑容,这些汉子们的怒气已不知到那里去了,几个人眼珠子骨碌碌围 着她身子打转。 其中一人笑嘻嘻道:「我也姓马,也是马大爷,小妹子你找我有什麽事呀?」 银花娘娇笑道:「你这张脸好像不太对嘛。」 她娇笑着又去摸那人的脸,那人正凑上嘴去亲,那知银花娘反手就是一个耳光, 又将他打得飞了出去。 其馀的几条大汉终於怒喝着扑了上去。 银花娘娇笑道:「我可不准备做人家的好媳妇,手狠心辣些也没关系。」 她竟是存心和金花娘斗气,只见那些大汉,被打得东倒西歪,头破血流,还不 知道是怎麽回事。 金花娘气得只是冷笑,索性也不去管她。 突听一人吼道:「格老子,是那个龟儿子敢在老子门口乱吵,全都跟老子住手。」 七八个人前呼後拥,围着条满面红光的锦衣大汉,大步走了出来。 银花娘娇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马大爷出来了,果然好威风呀,好煞气。」 那七八个人一齐瞪起眼睛来想要呼喝,马啸天瞧见了她们,面上却已变了颜色, 竟在门口,就地噗通跪倒,恭声道:「川北分舵弟子马啸天,不知三位香主驾到, 有失远迎,罪该万死,但望三位香主恕罪。」 银花娘脸一板,冷笑道:「马大爷居然还认得咱们麽,幸好马大爷出来得早, 否则我们真要被马大爷手下的这些好汉们打死了。」 明明是她打别人,却反说别人打他。 马啸天汗流浃背,那敢抗辩,陪笑道:「那些畜牲该死,弟子必定要重重的治 他们罪……」 金花娘终於走了过去,淡淡道:「那也没什麽,就饶了他们吧,却不知马舵主 可有地方安顿咱们,最好是清静些的地方,咱们还有病人在车上。」 马啸天连连称是,躬身迎客,别的人瞧见平日不可一世的马大爷,今日竟对这 三个女子如此敬畏,更早已骇呆了。 等到金花娘走进了门,银花娘突然冷笑道:「我大姐虽说饶了他们,我可没说。」 马啸天满头大汗,吃吃道:「弟子知道……弟子懂得。」 铁花娘忍不住悄悄拉着银花娘袖子道:「二姐你明知大姐近来心情不好,又何 苦定要惹她生气?」 银花娘冷笑道:「她又没有替我找着个如意郎君,我何必要拍她马屁。」将袖 一摔,昂着头走了进去。 马啸天将『琼花三娘子』引入花厅,突然屏退了从人,陪笑道:「弟子随时准 备着三位香主大驾光临,又知道三位香主喜欢清静,早已为香主们准备了个舒适地 方。」 金花娘道:「在那里?」 马啸天道:「就在这里。」 他微笑着将厅上挂着的一幅中堂掀起,後面竟有个暗门,他打开门就是条地道, 居然布置着几间雅室。 银花娘冷冷道:「咱们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为何要躲在地洞里。」 马啸天满怀高兴,被泼了头冷水,呐呐道:「香主若觉不好,後园中也还有别 的地方金花娘沉着脸截口道:「这里就好。」 她当先走了进去,几个少女抬着俞佩玉跟在後面。 俞佩玉见到她们来的地方越来越隐秘,自己这一去更不知如何得了,只是他纵 然一万个不情愿,却已是身不由主。 少女们将俞佩玉放在床上,就掩起门走了。 密室中什麽声音也听不到,俞佩玉躺在床上,正望着房顶胡思乱想,一个人已 推门走了进来,却是铁花娘。 她静静坐在休头,含笑瞧着俞佩玉,也不说话。 俞佩玉终於忍不住道:「此番当真多亏了姑娘,否则在下只怕……只怕……」 铁花娘嫣然一笑道:「你不恨我们了?」 俞佩玉也不该如何回答这句话,只得叹了口气,道:「在下从未恨过姑娘们, 只要姑娘们莫……莫要……」 铁花娘道:「莫要胡乱杀人,是麽?」 俞佩玉苦笑道:「姑娘自己也说过,人杀多了,容貌也会变得丑恶的。」 铁花娘又静静的瞧了他半晌,突然笑道:「你喜欢我长得美些麽?」 俞佩玉呐呐道:「我……在下……」 他说『喜欢』也不好,说『不喜欢』也不好,急得满头大汗,只觉回答这少女 的问话,竟比干什麽都吃力。 铁花娘眼睛瞧着他,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又有什麽不 敢回答的呢?」 俞佩玉暗暗叹了口气,道:「自然是喜……喜欢的。」 铁花娘嫣然一笑,又道:「你要我听你的话麽?」 这刁钻的少女,问的话竟越来越古怪了。 俞佩玉苦笑道:「在下自顾尚且不暇,又怎敢要姑娘听在下的话。」 铁花娘柔声道:「只要你要我听你的话,我就肯听你的话。」 俞佩玉吃吃道:「但……但在下……」 铁花娘道:「你难道喜欢我去杀人?」 俞佩玉失声道:「在下并无此意。」 铁花娘笑道:「那麽你是要我听你的话了。」 俞佩玉又叹了口气,只得点头道:「是。」 铁花娘突然跳起来在他脸上亲了亲,娇笑着奔了出去,俞佩玉瞧着她身影消失 在门後,喃喃道:「她为何突然如此欢喜?难道她以为我答应了她什麽?」想到她 们对那唐公子的纠缠,他不禁又捏了把冷汗。 这些天,他虽日益清醒,但总是觉得虚弱无力,神思困倦,想着想着,竟迷迷 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觉一个光滑柔软的身子,钻进了他的被窝,径轻咬他的脖 子,轻轻对着他耳朵吹气。 俞佩玉一惊醒来,秘室里灯已熄了,他什麽也瞧不见,只觉满怀俱是软玉温香, 香气如兰,令他心跳。 他不禁失声道:「你……你是谁?」 身旁那人儿也不答话,却解开了他的衣襟,蛇一般钻进他怀里,纤纤十指,轻 轻搔着他的背脊。 俞佩玉知道这投怀送抱的,除了铁花娘,再不会有别人,只觉一颗心越跳越厉 害,沉住气道:「你若是真听我的话,就赶快出去。」 他身旁的人却媚笑道:「谁要听你的话,我要你听我的话,乖乖的……」低沉 而微带嘶哑的话声充满了挑逗。 俞佩玉失声道:「银花娘!是你!」 银花娘腻声道:「你要听我的话,我绝不会令你失望的。」 俞佩玉满身神力,此刻竟无影无踪,竟被压得透不过气来,又是心跳,又是流 汗,突然道:「你将灯燃起来好麽?」 银花娘道:「这样不好麽?」 俞佩玉道:「我想瞧瞧你。」 银花娘吃吃笑道:「想不到你竟也是个知情识趣的风流老手,好,我就依了你。」 她赤着足跳下了休,摸索着寻到火石燃起了灯,灯光照着她诱人的身子,她媚 笑着瞧着俞佩玉,娇笑道:「你要瞧,就让你瞧个够吧。」 俞佩玉冷冷道:「我正是要瞧瞧你这无耻的女子,究竟无耻到什麽程度,你自 以为很美,我瞧了却要作呕。」 他平生从未说过这麽刻毒的话,此刻为了故意激怒於她,竟捡那最能伤人的话, 一连串说了出来。 银花娘媚笑果然立刻不见了,嫣红的笑靥,变为铁青,舂情荡漾的眼波,也射 出了恶毒的光,嘶声道:「你……你竟敢……竟敢捉弄我。」 俞佩玉生怕她还要上来纠缠,索性破口大骂,道:「你纵然不顾羞耻,也该自 己去照照镜子,瞧瞧你……」 他越骂越是厉害,舂情再热的女子,挨了他这一顿大骂後,也要凉下来的,银 花娘嘴唇发白,颤声道:「你以为你自己是个美男子,是麽?我倒要看你能美到几 时?」 突然,将墙上挂着的一柄刀抽了下来,冲到林前,扼住了俞佩玉的脖子,狞笑 道:「我现在就叫你变成世上最丑怪的男人,叫天下的女人一瞧见你就要作呕,看 你还神不神气?」 俞佩玉只觉冰凉的刀锋,在他面颊上划过,他非但不觉痛苦,反觉有一种残酷 的快感,竟大笑起来。 银花娘瞧见着这张毫无瑕疵的脸,在自己刀锋下扭曲,眼看着鲜红的血,自他 苍白的面颊上涌出。 她只觉手掌发抖,这第二刀竟再也划不下去一个人若想毁去件精美的艺术杰作, 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俞佩玉却瞪着她,大笑道:「动手呀!你为何不动手了?这张脸本不是我的, 你毁了它,对我正是种解脱,我正该感谢你,我不会心疼的。」 被刀锋划开的肌肉,因大笑而扭曲、撕裂,鲜血流过他眼睛,他目光中正带着 种疯狂的解脱之意。 银花娘只觉冷汗已浸湿了刀柄上的红绸,嘶声道:「就算你不会心疼,但有人 却会心痛的,我得不到你,就毁了你,看她会不会再要你这又丑又怪的疯子?」 她竟也疯狂般大笑起来,第二刀终於又划了下去。 突然,『砰』的一声,门被撞开,铁花娘冲了进来,抱住了银花娘的腰,一面 往後拖,一面叫道:「大姐,快来呀,你看二姐发疯了。」 银花娘不住用手去撞她,大笑道:「我没有疯,你的如意郎君才疯了,他竟说 他的脸不是自己的,这疯子就给你吧,送给我也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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